"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关门,放王爷 作者:柏灵   江湖客栈   “掌柜的,要我说,早该听我的,咱骑虎寨的弟兄再度出马,将那姓傅的小子绑了来,直接拜堂成亲,看他小子还敢说半个不字。”   “江湖客栈”二楼的厢房内,雷二拍桌而起,一脸的义愤填膺。   “唉,别说是雷二,连我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傅家不就是个开布庄的嘛,摆什么排场呀,拉着十几车聘礼游街不说,还沿街散喜饼,惹得大半个荆州城的人都挤去看热闹,他怎么也不想想别人的感受。”处世稳辣的云娘也是气愤难挡。   “就是就是,掌柜的,您倒是说句话呀。”小孔虽然生得文弱,又是三人中唯一知文识字的,不过,长年受山寨文化的熏陶浸染,也展现出几分强盗气息来,挥了挥拳头道:“只要您一声令下,咱立刻就行动,反正你们有婚约在先,咱们给他点颜色看看,还怕他不乖乖从了您。”   三年前,这三人还是骑虎山上一伙打家劫舍的山贼,如今开了这家“江湖客栈”,做起了安安份份的百姓,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不过,这次却是再也沉不住气了。   “嗯,傅家的确是有些张扬。”鱼幼尘靠坐在椅子里,手指习惯性的轻挠着下巴贴着的络腮胡,表示了一下同仇敌忾,转而又道:“不过,他跟我妹妹也算是明媒正娶,总不能偷偷摸摸的吧?”   都怪她的丫环小虾米嘴快,好歹她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是这“江湖客栈”背后的掌柜,被底下的伙计知道她被人退婚,这对一向就很要强的她而言,的确是件很扫面子的事。   不过,面子归面子,终归是一家人,所以,鱼幼尘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妹妹说了句话。   “掌柜的!”眼前的三人就差没当场吐血了,同为女性的云娘咬着牙道:“掌柜的,这可是事关您一辈子名节的大事,如今傅家在您眼皮子底下这么大操大办,您就一点也不生气吗?要我说,怎么也得给他点教训。”   胆敢欺负到他们掌柜的头上来,这口气叫他们怎么咽得下去?   “没这么严重吧?反正他最终不还是我们鱼家的女婿?”自从十岁那年,那个叫傅少扬的毛头小子居然以她的相公自居,指责她不守妇德,成天混迹在军营里,并扬言要休了她,结果却被她揍了个鼻青脸肿之后,她对这门婚约便再没抱过任何期盼和幻想。   她可是夏沧国赫赫有名的镇关大将军鱼耀天的掌上明珠,沙场英雄的后代,那是注定要往巾帼之路发展的。既是指腹为婚,当初自然就不该奢望她像寻常闺阁千金一样束手束脚,成天只知吟诗作画,抚琴绣花。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找个像他老爹这样武艺高强的民族英雄做自己的夫婿,只是没有料到,那个看似软脚虾的傅少扬竟然先她一步反了。   不过,要说教训他一顿,那倒大可不必。这桩婚事外人并不知道,算不上有损她名节,这也是她老爹最终会答应的原因。   “掌柜的!”雷二呕血了,“他们为了成亲,逼您三个月之内出嫁,欺负人都到这份上了,您怎么还替他们讲话?”   他家掌柜一向行侠仗义,怎么到了她自己头上,就这么委屈求全呢?   看到三人不但丝毫没有取笑她,还为了她的事如此愤愤不平,鱼幼尘心里一阵温暖。不过,他们是不是误会些什么了?   “傅家少爷已经二十有一,婚事再拖下去也不象话。不过,婚姻大事,也该长幼有序。现在,要么由爹出面去说,还是让他娶你过门。要么在三个月之内替你找个婆家。否则,晨霜这门婚事便也只有推了。”这是鱼将军给她的原话。   “晨霜啊,要不,你就别嫁了吧。”她也曾很“委婉”的示意自己的妹妹,总不能成全了别人,把自己也坑进去吧?   可结果是鱼晨霜哭得呼天抢地,说她嫉妒自己的妹妹,棒打鸳鸯,并表示此生非傅少扬不嫁。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谁叫她鱼幼尘一向侠义心肠,何况还是对自己的妹妹。   “你们放心吧,成亲的事我自会想办法应付。”不就是挑个人成亲嘛,这点小事,她心里自有自己的小九九。鱼幼尘话峰一转,言归正传道:“倒是这个月生意有些冷清,要想想办法才是。”   云娘还是有些担忧,暗自朝着雷二和小孔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的退出房去。云娘这才开口道:“掌柜的,我知道您心里一定很难过,要不,也不会在今天这个日子还一大早溜出将军府赶到这里来。我们就是想给您出出这口恶气,您不方便出面还有我们啊,千万别把委屈憋在心里。”   对于这个年仅十八岁的掌柜,云娘更多的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   鱼幼尘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怎么她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很难过吗?被她爹和二娘缠着困在府里已经足足闷了两天,她这可是好不容易逮着空子逃出来透透气。   想到她那活宝二娘竟然还让她梳妆打扮一番,以期傅少扬见到她之后会幡然悔悟,重新做出选择,她就直汗颜。幸好她逃得快,否则,晨霜还不得给她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唉,也不知道她和晨霜到底谁才是她二娘亲生的女儿。   “我知道掌柜的您为人仗义,不想跟自家妹子伤了和气,可您要想清楚,放眼荆州,要想再找个像傅少扬这种人品家底的,怕是再没有了。”见鱼幼尘不说话,云娘只当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忙趁热打铁,“您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反正鱼将军最疼的是您,自然不会反对。至于傅少扬,我们有办法叫他服服贴贴的。”   “你们……不会是想给我弄个压寨姑爷吧?”鱼幼尘知道,这种事他们不是没干过。   云娘连连点头,正要继续游说,叩门声却打断了她,雷二的声音隔着房门响起,“掌柜的,有情况,您最好下来看看。”   一听这话,鱼幼尘立刻正色起来,云娘咽下到嘴边的话,忙打开了房门。   “什么事?”   雷二压了压声音,应道:“来了几个生人,还藏带着兵器,其中有个看起来很像是朝廷悬赏的要犯。”   鱼幼尘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在这荆州地盘,任何行迹可疑的人若是被她瞧见,那都是要管上一管的。更何况还是朝廷钦犯,那她更是管定了。   想到此,鱼幼尘已身随心动,朝楼下走去。   好事成双   刚走到楼梯口,耳边便已听到堂内不少客人正在纷纷议论傅家下聘的热闹场面。看来,至少今天的酒又能多卖出去几壶了。   借着下楼梯的功夫,鱼幼尘扫了一眼整个大堂。十几张桌子竟然都坐满了人,三三两两的说得正欢,唯有靠窗口的两桌人自顾自的闷声喝茶,低调得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两桌各坐三人,穿戴看似与普通人无异,然而,每人衣物间都包藏着利器,时不时用那犀利的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流,分明就是一伙的。   如果这当中真有一人是朝廷钦犯,那其它几个必然也不是什么善类。若能将他们一锅端……   她的侠名终于将传出荆州以外的地方不说,还能得一笔白花花的赏银。看来,当初她坚持收集那些悬赏画像的主意果然是对的。鱼幼尘忍不住有些激动了,正要进柜台比对画像,突然,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靠里端的一张桌时滞住,落在了一身蓝缎锦褂的人身上。   那人面朝她而坐,正执杯细细品茗,眉心不经意的轻挑,似是在聆听着周围人的谈论,又似是在回味着杯中的茶香,那份气定神闲的神态,让他与整个大堂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突然抬眸迎向她,目光清洌,令人心神一旌。   随着他放下茶杯的手,鱼幼尘这才看清他的脸,竟是出乎意料的丰神俊朗,而且相当年轻,可能也就二十来岁。然而,那双极具穿透力的黑眸,却隐隐透着超过他年龄的睿智与疏冷。   荆州城几时来了这么出众的一位?   只是淡然一瞥,男子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享用他桌上的茶水点心。鱼幼尘也随即回过神来,唇角却多了一丝笑意,转身入了柜台。   “掌柜的,您看出什么来了没有?”云娘紧随其后,凑近她低声问道。   鱼幼尘搓了搓手,兴奋的道:“看出来了,是一只不可多遇的肥羊。”   果然好事一来便成双,刚才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不过,凭她这几年练出来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   那男子的衣物看似寻常,做工与面料却均是上乘,头上那支玉簪也是晶莹剔透。别的虽然还没瞧见,不过,以他举手投足间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便不难看出,此人非富即贵!   云娘一怔,到底是客栈的代理掌柜,立刻便明白了鱼幼尘说的是谁,“您是说靠墙边的那两位?他们前天就住下了,不过很少在店里吃饭,那个穿青衣的看起来应该有点本事。”   末了,又补充道:“只要了一间房。”   听云娘这么一说,鱼幼尘又往那男子的方向看去,果然他旁边还坐着一位青衣男子,此刻正像是低声与那锦衣男子说着什么,光是侧面轮廓,便透着几分难以亲近的森冷。   从两人的衣着气质来看,这青衣男子的身份应该是随从一类的。不过,只要了一间房……   “管它呢,叫雷二他们招待得勤些。像这种有钱的主,既然进了咱们客栈,怎么也得让他出点血。”鱼幼尘对人家主仆住一间房的事没有兴趣,如何多捞点银子才是她最关心的。   “掌柜的,您看,应该错不了。”小孔悄悄递上来一叠画像,指着最上面的一张,将话题拉回正事。   想到另一条财路,鱼幼尘的视线已然落在画像下面那几行文字上,罪名居然是抢劫过路商人,赏银——五十两?   还以为是什么汪洋大盗呢,鱼幼尘满腔热血当即被浇灭了一半。不过,行侠仗义之事不分大小,再看画像上的人的确与那伙可疑人中的某个有九成相似,遂当机立断道:“老规矩。”   云娘会意,立刻提起一壶水为那两桌人“沏茶”去了。   “哎,今天那事是不是真的?我怎么听说傅家公子跟鱼大小姐早有婚约,那怎么是给鱼二小姐下聘?这到底怎么回事?”在满堂议论声中,一个粗野的嗓音不期然的传了过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鱼幼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食客甲便接腔了,“开始我也不信,不过,这事好像都传遍了,好像还是指腹为婚呢。”   “怪不得将军府最近放出话来,要替鱼大小姐挑女婿,原来是事出有因啊。”食客乙嗟叹。   “不应该吧?我可是听说这鱼大小姐生性火爆,还好打抱不平,上次人家王员外要纳妾,后来莫名的就被这鱼大小姐打了一顿。这要真是有婚约,今天将军府能没有点动静?”食客丙质疑。   “嗯,王二麻子也吃过亏,他不过是趁机摸了把张家寡妇,就让鱼大小姐给踹了裤裆,差点没断子绝孙。”食客卯也随即附和。   “这木已成舟,就算鱼大小姐再厉害,也奈何不得呀。”食客甲不以为然,“再说,今天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若真闹起来,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那倒也是,说起来,这鱼大小姐也怪可怜的,被自己的亲妹妹抢了夫婿,都十八了吧,怕是不好找人家了。”食客丁深表同情。   “也不见得,鱼将军可是咱荆州城的英雄,仰慕他威名的人家还是很多的。不过,鱼二小姐生得这么漂亮,按说鱼大小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可是,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嫁出去?”食客乙说到这里,突然问道:“你们谁见过这鱼大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啊?”   一句话问得众人纷纷摇头,还是食客卯道:“我倒是听王二麻子说过,那鱼大小姐一脸大胡子,就像……就像他一样。”说着,突然指向了柜台前的鱼幼尘。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鱼幼尘却是被气得不轻。什么叫这么大年纪?她才十八岁而已,这一脸胡子也只是为了乔装改扮。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她跟傅少扬指腹为婚的事,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鱼幼尘不禁看向心直口快的雷二,雷二急忙摇头。他们几个性子是直了些,不过,还不至于分不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云娘早就变了脸色,见那帮食客还在逗乐,手中的水壶往其中一张桌上一放,道:“喂,你们这些话都是从哪听来的?鱼将军的家事你们也敢拿来造谣取乐?我看你们是想去鱼府喝茶了吧。”   提到鱼将军,众人的笑声渐渐收敛,一个个打讪道:“老板娘,何必当真嘛,我们也是看热闹的时候听来的,随便说说而已,没别的意思。”   说着,纷纷结帐走人。八卦归八卦,将军府的威信可是摆在那儿的。   不出片刻,整个大堂便只剩下三桌客人。   “掌柜的……”云娘唯恐鱼幼尘被刚刚那些话中伤,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被她打断。   “没事,我自会查清楚。”气归气,鱼幼尘还是理智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这么多,不是雷二他们说漏嘴,那就只有鱼府和傅家了。不管那人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敢惹她鱼幼尘,让她查出来是谁,她绝对让他悔不当初。   努力压制住怒火,正要先处理钦犯的事,耳边却不期传来一个极富磁性的年轻男子的嗓音,“我说怎么区区一个将军府千金纳聘,竟能惹得全城百姓围观,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声音里竟似还带着一丝笑意,很成功的让鱼幼尘将视线转向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灭口   入眼处,是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俊颜,正是那只“肥羊”。   “肥羊”唇角微扬,果然是在笑。手中的筷子正拨弄着一盘花生米,那双浓黑如墨的眸子却毫不避讳的朝她这边看来。   可恶!这件事有那么好笑吗?当初订这桩婚事的时候,她还没出生,根本来不及反对。如今,也不过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各自恢复了婚嫁自由,这有什么好谈论的?   刚才那些人八卦的时候,这家伙听归听,却只是闷不吭声喝茶,并未参与其中,她还以为这有身份的人终归不一样呢。   虽然不可否认,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耐看,但此刻看在鱼幼尘眼里,却让她心火直往上冒。若不是看在他是“肥羊”,还有宰割的价值,她绝对会请他也一道喝杯“茶”。   不过,说到“喝茶”,这倒是提醒了她,得想个办法把这肥羊支开才是。否则,一会动起手来,让人误以为她这开的是黑店,吓跑了肥羊可就不好了。   心思一转,已然有了主意。鱼幼尘暗自吸了口气,压制住想要撕碎那张俊颜的冲动,露出一脸招牌式的笑容,朝着肥羊走了过去。   “想不到公子对这种八卦消息也感兴趣,看来,我们一定会很谈得来。”鱼幼尘一边自来熟的说着,一边很江湖的冲那“肥羊”抱了抱拳,道:“在下是这客栈的掌柜,想请公子到楼上雅间喝杯薄酒,一起聊聊这荆州城的奇闻趣事,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肥羊”看她走近,依旧是一脸浅笑,只是那双黑眸更深沉了些,应道:“难得掌柜如此盛情,不过,我可不想去将军府喝茶。”   鱼幼尘一怔,才想起之前云娘威胁那些散客的话。看来,这“肥羊”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暗自咬了咬牙,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些,又道:“散播谣言的确不对,不过,酒桌间的谈笑便另当别论了。所以,才要请公子移驾楼上。”   说到这里,唯恐他再拒绝,鱼幼尘弯腰朝他凑近些,道:“关于将军府的婚事,在下有更真实的内幕,公子难道不想知道吗?”   他既然喜欢八卦,她就用八卦来引诱他好了,尽管此刻她心里更想直接掐死他。   迎上她凑近的脸,“肥羊”眼里终于有了几分兴趣,没有立刻答她,而是直直望入她眼里。   有那么一瞬,鱼幼尘几乎以为他窥破了什么,因为他看她的眼神里除了好奇,似乎还有些其它。但她又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是心里莫名的像是有些……心虚?   “我有些不明白,掌柜的怎么会独独找上我?”看她眼珠动了动,想要移开,又有些不甘示弱,肥羊”终于开口了。笑意延伸到眼底,让人觉得他这句话仅只是好奇,而不是怀疑。   “因为你是肥……”羊字差点脱口而出,鱼幼尘顿时心神一凛,该死的,看他笑得一脸无害,她差点把自己的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将目光移了几寸,转移到他衣领处,接道:“非常特别的客人,让我觉得一见如故,心中的那些秘密不吐不快,咱们还是赶快上楼吧。”   这“肥羊”是她遇到最难缠的了,先怎么没瞧出来他话这么多?再啰嗦下去,只怕那两桌人的药劲就要发作了,刀剑无眼,弄伤了她可赔不起。   “肥羊”晒然一笑,似乎并未起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道:“既是这样……”   “爷……”眼看“肥羊”就要起身,他旁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青衣男子突然出声,看向他的眼里带着些诧异,虽然并未做出什么阻止的举动,语气里却暗暗透着不赞许。   鱼幼尘倒并未注意他,此刻见他跳出来碍事,眉头已皱了起来,正要开口,身后突然“噌”的一声锐响,分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与此同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这茶有问题”,一阵凉嗖嗖的冷风便已到了身后。   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察觉了?鱼幼尘心中一紧,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阵袭来的寒意是什么,正要闪身躲过,手腕突然被什么扣住,一股力道拽得她身形一旋,竟往前一跌,坐在了“肥羊”腿上,堪堪躲过了两把刺来的利刃。   耳边响起一阵金属交鸣声,待她回过神来,才知道刚才拽她的正是“肥羊”,而他旁边的青衣已不知打哪摸出来一柄软剑,与包抄上来的那伙人交上了手。   “到后堂去。”“肥羊”低声命令。   只可惜,鱼幼尘等待这一刻已多时,并未听到,身子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向正朝她这边攻来的一人,喝道:“动手!”   事实上,云娘等人也早反应过来,鱼幼尘话音未落,店里的伙计已经各自提了兵器,加入了打斗。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场面一片混乱。   一交上手,鱼幼尘便立刻感觉到了这伙人身手不凡。她自幼在军营长大,她爹亲自教她的武艺,在这荆州城里还从来没有吃亏过。可一对上这些人,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搁开一把利刃的空隙,瞥见“肥羊”竟还若无其事坐在原处,不禁火了,冲他吼道:“还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装什么淡定。”   这“肥羊”要是让人砍了,她这客栈就不用开了。   可气的是,“肥羊”非但没有一点自保意识,竟还冲她皱了皱眉,好像她说了多荒唐的话一般。   “别让他逃了!”听到鱼幼尘的叫喊,有人立刻下令。就见那个“钦犯”已经杀出重围,飞身袭向淡定“肥羊”。   鱼幼尘差点想要由得他自生自灭,然而,理智还是告诉她,大局为重。正要冲过去将那死要面子的“肥羊”拉开,冷不防一个身影冲过来,她急忙闪身避让,就听一声惨叫,一条胳膊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一边去,别碍事!”青衣冷冷扫了她一眼,继续交战。若不是这几个人莫名其妙搅进来,他出手也不必这么缚手缚脚。   鱼幼尘明白,刚才自己分心了,要不是青衣救她,她必然挂彩。可是,他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竟然说她碍事?   愤怒之下,鱼幼尘差点没想倒戈相向。但想到“肥羊”正被人追杀,忙回头一看,却震惊的发现,“肥羊”居然不见了。   难道是被杀了?   “他们一伙的,全部灭口!”六人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些人顿时像杀红了眼一般。剑影一晃,其中一人已朝她扑了过来。   鱼幼尘来不及去管“肥羊”的死活,忙一心应敌。   也许是“茶水”终于起了作用,只交手一招,那人速度突然慢了下来,鱼幼尘的剑正好刺到,那人闪躲不及,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剑也随即落地。   “撤!”心知形势不利,六人纷纷弃战,准备逃走。   然而,门窗早就被雷二关了起来,眼看这伙人已是瓮中之鳖,突然,“砰”的一声,鱼幼尘眼睁睁的看着大门四分五裂,而那六人更是拼尽全力,从门里冲了出去。   宰杀   “追!”眼看敌人已是强弩之末,鱼幼尘想也没想便下令,正要跟着冲向门外,却被人即时拦了下来。   “别追了。”熟悉的声音,正是那“肥羊”,原来他还活着。   “肥羊”也不顾她脸上的不甘与愤怒,将视线转向她身后,道:“你的人受了伤。”   鱼幼尘回头一看,果然,云娘肩头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此刻正咬牙捂着伤口强撑着。看到这一幕,她再也顾不得追什么人了,忙上前去搀住了云娘,问道:“要不要紧?”   云娘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真是好久没跟人动手,功夫也不行了。还好,没伤着要害,掌柜的不必担心。”   听她说话还有精神,鱼幼尘知道她伤得并不严重,总算松了一口气,吩咐雷二带她进屋去上药,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不过,这种冷静只持续了片刻,立刻便转为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怒。   她的店!   入眼所及处,已经找不到一张完好的桌椅,地上到处是被利器削断的断木残屑,就连墙壁,也多了几道斑驳剑痕,再加上那扇被强行劈开的大门,整个客栈残破得简直惨不忍睹。   这,这叫她还怎么做生意?这可是她苦心经营了三年的店!鱼幼尘只觉得全身血脉逆行,呼吸凝重,拳头也越握越紧。   怒极之下,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此刻也在脑海里汇集成了某种猜测。突然,她再度转身,双眸喷火的瞪视着忤在一旁的“肥羊”,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相对她的熊熊怒焰,“肥羊”倒是显得很冷静,微微挑眉,应道:“商人。掌柜的不会是要迁怒于我吧?”   “商人?”他以为她是第一天出来混吗?见他如此不老实,鱼幼尘怒火更盛,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喝问道:“商人会招来那么多杀手吗?”   若是一般劫匪,知道自己被下了药,必会先求自保,可刚才那伙人非但没跑,反而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伤人,招招欲置人于死地,又喊着什么“灭口”,傻子才会相信这其中没有问题。   “放肆!”旁边的青衣被她的举动惹怒,剑锋一横,架在了鱼幼尘脖子上。但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身后唰唰几把大刀已指向了他。   “小子,你若敢动我们掌柜一根头发,我保证你走不出这荆州城。”雷二和几个伙计不知几时已站在了“肥羊”和青衣身后。   青衣眉目森冷,根本没把雷二他们的威胁放在眼里。不过,看主子的意思,竟似并不在意,他不禁皱了皱眉,继而将剑收了回去。   空气中紧绷的杀意顿时消散不少,“肥羊”垂眸扫了一眼那只揪住他衣领的手,笑意再度回到了唇角,赞道:“掌柜的好眼力,不过,我好像听他们说是这茶有问题,然后才动了手,掌柜的却怎么说他们是我引来的?”   “肥羊”足足高出鱼幼尘一个头,加上这一番振振有词,倒好像她才是被审问的那一个。   不过,他虽狡猾,她鱼幼尘也不是吃素的,脸一沉,道:“我就是看他们不是好人,才会在茶里下药,要不是这样,你这会可能早就没命了。现在我店也毁了,人也伤了,你还敢狡辩?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愿说是吧,那我们就去衙门里谈谈好了。”   一听“衙门”二字,“肥羊”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头,竟有些犹豫起来,眼神里似是斟酌着什么,末了,迎上鱼幼尘一脸怒容,道:“好吧,我说过,我是商人,家大业大,难免得罪些人,不过,这些人究竟是冲着什么来的,我的确不知道。”   这倒还算个理由,鱼幼尘瞪视着他,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见他一脸坦然自若,再追问也未必问得出什么来,遂放开了他,道:“就暂且相信你说的,那我们来谈谈赔偿的事吧。”   “赔偿?”“肥羊”微微一愕。   “当然,要不是你惹来这些人,我的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是家大业大,我们小本经营,养家糊口可全靠这个店。如果没有银子添置桌椅,修补店面,我们十几口人就要喝西北风了。”谈到钱,鱼幼尘立刻摆出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式。   “肥羊”不愧是有风度,也不气恼,径自笑道:“掌柜的言之有理,既是这样,就请掌柜的说个数吧。”   有钱人说话就是有气魄,鱼幼尘万万没有想到这“肥羊”这么好宰,刚才的气恼顿时通通抛到了九宵云外。表面上,却还是一脸荣辱不惊,接过雷二递上来的算盘,一本正经的拔弄起来。   “桌椅板凳和墙板自是要重置的,门也要重装,这些倒花不了什么钱,不过,这样一来,这几天就得停业了,按每天五十两银子的营利来算,外加云娘的汤药费,一共……三百两。”   “你这是讹诈!”冷酷如青衣终于也沉不住气了。   鱼幼尘才不管他,直接看向正主“肥羊”,又恢复了生意人的斯文有礼,道:“这每笔帐公子可都看在眼里,更何况,刚才为了保护公子的安危,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也是拼了命的。”   既然他自己也说家大业大,这点银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不错,就冲掌柜的这份仗义,这点银子的确不算什么。”“肥羊”眉头也没皱一下,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块玉佩,“这块古玉少说也值五百两,就全当我的一点心意了。”   “爷,您怎么能……”旁边的青衣脸色微变,这玉岂止值五百两,主子竟然要拿它抵债?然而,话还没说话,却被他以眼神制止。   岂料,鱼幼尘却是看也没看那玉,便回绝道:“还是真金白银吧,我若拿了你的玉佩,回头你告我们店黑你的东西,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衣气得脸也青了。   “肥羊”脸上倒是未见喜怒,思索了片刻,收起玉佩,探手入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块银子来,道:“现银的话,全在这儿了。”   “只有十两?”鱼幼尘差点没吐血,他不是家大业大的“肥羊”吗?难不成,全是装出来的?   “其实,倒是还有一个办法。”“肥羊”竟又主动献计道:“我在沧州也有买卖,可以让我的随从止暄去沧州店铺支取三百两银子送过来,来回最多三五天行程。”   听他这么一说,鱼幼尘再度燃起一丝希望,警惕的打量着他,道:“你留下?”   “我正好想在荆州多留些时日。”他黑眸清亮,笑得很有诚意。   鱼幼尘心里不禁盘算了一番,反正荆州是她的地盘,他也跑不了,为了这三百两,等几天便等几天。   “好,小孔,给他立个字据,就以五天为限,要是五天银子还没到,就让他以身抵债。”   当然,以身抵债只是个恐吓词,不过,他若是敢赖帐,她到时候可有他好看。   “肥羊”豪爽的点头,“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个要求。止暄回来之前,你得保证我的安全,像今天这种事,也许还可能发生。”   由于“肥羊”自始至终都很配合的挨宰,鱼幼尘没有多想便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于是,签字,盖手印。看着挨宰也挨得眉开眼笑的“肥羊”,鱼幼尘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也许,这几天里她可以跟这只“肥羊”好好“结交”一下。   “外面这些琐事就交给你了。”打发了欲言又止的随从止暄,“肥羊”眸中的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看来,一切比他想像的还要顺利。   狗血的一家人   客栈没有整修好之前,自是不能住人了,何况,也要提防再有人来打“肥羊”的主意,所以,经过一番深思离虑之后,鱼幼尘毅然领着“肥羊”踏上了回将军府的路。   “从现在起,你不管做什么,都要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就算要出门,也必须由我跟着。饮食起居我自会差人伺候,这个我就不额外跟你收钱了,也算是交了你这个朋友。”一路上,鱼幼尘对“肥羊”——也就是君无诺讲解注意事项,顺便攀交情。   之前就猜测这家伙非富即贵,想不到他竟然还姓君。君可是国姓,搞不好还是什么皇亲国戚呢。不过,鱼幼尘对皇亲贵胄这些身份倒并不感兴趣,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商贾富户,对她鱼幼尘而言,这类人只有一个优点,就是有钱,而且舍得挥金如土。   所以,对君无诺的家底,她并未追问太多,反正他现在人都押给她了,这种事来日方长。关键是,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有觊觎他荷包的嫌疑。   想到这里,鱼幼尘又强调道:“当然,这完全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荆州城很乱的。我既然承诺要保护你,就得对你负责对吧?”   其实是提防他溜之大吉,毕竟,银子到手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君无诺点了点头,笑意里带着一抹了然,也不点破,应道:“一切听你的。”   这“肥羊”果然羊性十足,乖顺得让她都有点舍不得下刀子了。鱼幼尘非常满意,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已经由“掌柜的”改成了“你。”   “我当掌柜的事,除了我爹,将军府的其它人并不知道,所以,入府之后,不该说的话,你绝对不能说。我会跟我爹说你是我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在府中借住几日。”一边赶路,鱼幼尘一边继续叮嘱。   反正她老爹人也很仗义,虽然一直反对她的江湖习性,不过,只要她多说几句好话,她爹那关应该很好过。   君无诺再度点头附和,“你之前也说交我这个朋友了,这个说法倒也算不得说谎。”   听他这么一说,鱼幼尘脚步不由得顿住,回头看他。阳光下,俊颜更显分明,那双黑眸深不见底,像是埋藏了无数秘密一般神秘莫测,让人不敢久视,唯恐被带入那两口深澜中,万劫不复。   按说,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完全没有城府的人,相信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想要讨好巴结他的也大有人在,而他们才认识不过几个时辰,他竟然就把她当朋友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君无诺剑眉微挑询问,唇角挂着的笑意分明就是对她说着“君子坦荡荡。”   “对我的真实身份,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鱼幼尘随便岔了个话题。   当她说出她就是鱼家大小姐时,他也仅仅表示了一点点意外,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又怎么会是“江湖客栈”的掌柜。   虽然这点的确让她觉得他还有那么一点可爱,不过,他先不是也很八卦吗?这会儿又完全不好奇,岂不是很奇怪?   “跟这个比起来,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请我喝酒。”鱼家大小姐亲自请他入雅间喝酒,要向他透露她被退婚的最新内幕,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事?   糟糕,她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要是让他知道她从一开始便惦记着要宰他可就不好了。   正想着要如何说才不引起他的怀疑,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些许反常,鱼幼尘不禁再一次停了下来,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   她还是那一身普通装扮,连脸上贴着的胡子也没取下来,平时走在大街上根本没人注意她。顺着又一位姑娘的回眸,鱼幼尘望向身旁的君无诺。   锦衣翩翩,气质非凡,再加上一副出色的五官,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君无诺原本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听她这么一说,再看街上的确有不少好奇的眼光投来,笑意随即隐去。   今时今地,太过招人耳目的确不太好。   于是,鱼幼尘当机立断的在注意事项里又添了一条,“以后出门,必须易容。”   虽然已是下午,送聘的人早已离开,将军府门口却依旧扬溢着喜气,门口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大门上也贴起了对联,一地的爆竹残渣,让人不难想像上午的热闹场面。   除去脸上的伪装,鱼幼尘敲开大门,迎上的是林管家微微发福的脸。   “大小姐?”林管家先是一怔,既而脸上的表情转为惊喜,“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和二夫人都急坏了,正要亲自出门找您呢,您回来就好,我这就禀报老爷去。”   林管家一激动,也没注意到鱼幼尘身后还有人,话刚说完,掉头便小跑开来,迫不及待的往主房那边去了。   鱼幼尘不禁纳闷,她才不过出去大半日,又不是十天半月没回家,平时忙到晚上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纳闷归纳闷,也没有多想,对身后的君无诺道:“走,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将军府。”   说着,领着君无诺进了大门,边走边为他讲解将军府的大概布置。   “幼尘……”刚过了花厅,一声欣喜的呼唤便从前方传来,眼前多了两个匆匆而来的身影。当先的男人四十来岁,一脸正气,不怒自威。相形之下,紧随他的妇人则更显和谒可亲。   这两人正是她的将军老爹和活宝二娘,刚才那声呼唤便是出自她二娘之口。   “幼尘哪,你还好吧?”看到鱼幼尘,秋二娘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抢先奔到了她跟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呀,衣服都破了,怎么还跟人动手了?不过回来就好,不管怎样,还有你爹在呢,可千万别动怒,别气坏身子。”   鱼耀天平时严肃惯了,此刻却破天荒的流露出了一丝愤慨与心疼,跟着安慰道:“没错,要是不开心就跟爹说,爹明天派精兵营的人过来陪你过过招。”   “不行不行,这架不能再打了,依我看,就着人马上盖座绣楼,让幼尘抛绣球招亲。到时候,这荆州城里的青年才俊都来了,凭咱幼尘的本事,相中谁还不是一抛一个准。”秋二娘觉得这个主意是再好不过了,心里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爹,二娘,你们不会是想毁约吧?”鱼幼尘终于自两人异于寻常的关心和宠溺中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这二位今天太过高兴,所以索性联合起来坑她,想把她也马上嫁出去吧?   想到这,鱼幼尘立刻警觉起来,“当初可是说好的三个月,就算你们跟我玩骨肉情深这一套也不行。”   她这番话倒教鱼耀天和秋二娘怔住了,互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鱼幼尘,秋二娘不确定的问道:“幼尘,你真的不生气,不难过?”   鱼幼尘不解的皱眉,她刚宰了一只肥羊,赚了三百两银子,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难什么过?   对了,肥羊!鱼幼尘这才记起还有个君无诺,回头一看,君无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她身后,翩翩有礼的保持着沉默。   敢情他刚才一直在后面看好戏?从他眼里那丝未经掩饰的笑意便不难看出,这戏还看得很欢乐。   鱼幼尘脸色一沉,正想以眼神警告他,鱼父和秋二娘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秋二娘立刻眼前一亮。   拉郎配   有那么一种人,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需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临驾于他人之上的威仪,而眼前的男子便正是这种人。   身为将军府的二夫人,秋二娘也见过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知道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并不是金钱和地位就能换来的。   而眼前的男子还如此年轻,竟就隐隐透着尊贵不凡,如果不是他脸上带着的那丝笑意太过平易近人,温暖得宛如朝阳,秋二娘几乎要怀疑他是来自哪个王孙贵胄之家。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不光气宇轩昂,长得也是英姿俊朗,此刻彬彬有礼的站在那里,真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就不知是哪户人家,竟养出这么出色的孩子来。   秋二娘颇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的激动,也不等鱼幼尘开口,便径自问道:“这位公子贵姓?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晚辈姓君,夫人称我无诺便是。”面对秋二娘和鱼耀天那夸张的打量,君无诺倒是应对自然,又对鱼耀天道:“久闻将军威名,晚辈这次路过荆州,特慕名前来拜访,叨扰了。”   鱼幼尘在一边眼睛都瞪大了,这个人说谎竟然还能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是她亲自将他领进门,还真要相信他是特意慕名来看她爹的。   太圆滑了,看来,银子没到手之前,她得将他看紧一点。   鱼耀天对这年轻男子的欣赏并不亚于秋二娘,不过,男人看人的眼光和思考的事情自是与女人大不相同。   这小子若论长相,太过了些,男人容貌太好也是容易生事端的。尤其是挑女婿,长相这关,明显不如傅家那小子来得让人放心。   撇开容貌不说,身材跟他军营里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比起来,略显文弱了。   不过,难得的是他虽品貌不俗,竟然能丝毫不骄不纵,不浮不躁,这样的沉稳内敛,一般人是需要好些年才能做到的。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可见,家风必然很好。   当然,听闻他竟是慕名来看自己的,鱼耀天更是对这年轻人好感倍增,连连点头道:“年轻人倒是挺客气,不知打哪来啊?”   知道自己已经受到初步认可,君无诺眼底的笑意不觉中加深,仍是谦谦有礼的应道:“晚辈家在京城,这次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途经荆州。”   京城?虽然远了点,不过地方倒是不错。秋二娘心里的满意又加了一分,试探着问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这么能干,只是,跑这么远来做生意,家里妻妾难免挂念吧?”   “二娘——”鱼幼尘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是我……”   鱼幼尘企图抢先一步搬出先前商量好的说词,照她爹和二娘这样追问下去,人家还以为这是要招他做女婿呢。万一把到手的肥羊吓跑了怎么办?   “幼尘!”鱼耀天语气微沉打断她,“长辈的在问话,身为一个女儿家,怎么能随便插嘴?”   鱼幼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爹可从来没用这些世俗规矩来压过她。正要再开口,鱼耀天斜了她一眼,竟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去。   好在,君无诺似乎并不介意,应道:“晚辈尚未娶亲,也不曾纳妾。”   听他这么一说,秋二娘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你应该也有二十了吧?怎么会还没娶亲呢?那想必是已经订了人家?”   君无诺眸光微移,看向被鱼父拦在身后欲言不得的鱼幼尘,缓缓答道:“也未订过婚约。”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鱼幼尘好像觉得他看她时的表情里似乎有些——玩味。   连这小子也听出来她二娘的企图了吧?真不知他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问什么答什么呀。   秋二娘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嘴角已经乐开了花,“那你跟我们家幼尘……”   唯恐二娘再说出什么来让她招这小子嘲笑,鱼幼尘顾不得老爹的极力阻拦,忙接道:“朋友!他是我刚结识的朋友,在府里住几天就走,所以,不用打听得这么清楚。”   “要住在府里?”秋二娘顿时又是一阵欣喜,“也对,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是该留你住下的。林管家,赶紧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不错,既然来了荆州,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住多久都没关系。”鱼耀天竟难得的一口赞成。   看到明显失常的老爹和二娘,鱼幼尘只有翻白眼的份。这跟她原本预计的情形完全走了样嘛,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肥羊”入府的事算是圆满解决了。   “幼尘,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回房去好好梳洗梳洗。”秋二娘不由分说的拉过了正在发愣的鱼幼尘,又对鱼耀天道:“老爷,您领无诺也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差不多就可以开晚饭了。”   饶是鱼幼尘平素里不拘小节,也被她二娘这一声“无诺”叫得鸡皮掉了一地,回头看君无诺,那家伙竟被他爹拐得朝另一边走去。   “好啦,别看啦,二娘知道你的心思,乖乖回去洗漱打扮一下,要不了一会就又能见着了。”秋二娘只道鱼幼尘是舍不得君无诺,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闺房方向走。   “二娘,他只是做生意路过。”鱼幼尘好心提醒。   谁知,这话听在秋二娘耳里却又成了另一层意思,“傻瓜,他既然肯跟你回将军府,便必然是对你有意。你没看他刚才都说了嘛,还未成亲呢。”   说到这里,秋二娘拍了拍她的手道:“退一万步说,他就算还没这心思,现在人已经住进来了,机会多得是。你放心,有二娘在,在他没答应娶你之前,管保他进得来,出不去。”   原本傅少扬退婚娶晨霜,秋二娘已经觉得很对不起这孩子,今天退婚的流言一出,她更是懊悔,生怕就此悔了幼尘这一辈子的幸福,想不到老天爷终于开了回眼,降下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这桩好事促成了。   鱼幼尘自然不知道二娘的心事,倒是这番话让她对秋二娘忍不住刮目相看了。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她居然不知道她家二娘还有开黑店的潜质?早知道,就请她去“江湖客栈”做代理掌柜了。   不过,看眼下二娘他们的误会大了,她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总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讹人家银子吧?否则,她那正直不阿的老爹非训她一顿不可。   反正只有五天,到时候,人也走了,老爹和二娘自然也就不会再瞎掺合了。所以,索性不解释。   只是,秋二娘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一边走一边又好奇的追问道:“哎,幼尘哪,你们俩怎么认识的?他见过你女妆时的样子了吧?”   见她不回答,秋二娘并不死心,“对了,你们认识多久了?今天……大街上他听没听见啥?”   “幼尘哪,你跟二娘说说嘛,二娘也好替你拿主意呀……”   ……   二小姐   沐浴更衣这种小事,这次鱼幼尘居然花了不少时间,而原因竟是为了穿什么衣服而跟小虾米产生了争执。   “二夫人说了,这衣服上的刺绣可是大夫人亲手为您绣的,大夫人交待了,等您出嫁时,镶在嫁衣上。二夫人托了锦绣庄最好的师傅,锦绣庄可是冲着老爷的面子为您做的这独一无二的一件呢。”   鱼幼尘向来喜欢穿比较简单的衣物,这样做什么都比较方便。深知这一点,所以丫环小虾米很有耐心的讲解着手中那套华美衣裙的来历。   提到她亲娘,鱼幼尘微微一怔,忍不住接过了小虾米手中的衣服,看绯红裙缎上的朵朵繁花,有些不敢相信的抚了上去。   她娘在她三岁时便过世了,虽然那时她还很小,却依稀还记得她娘的样子。这些年来,二娘虽然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但对自己的亲娘,她心里始终藏着一丝思念与怅然。   想不到娘竟为她绸缪得这么远,而她也曾经在她娘坟前立志,要成为鱼家的骄傲,要让世人知道,南宫云媚的女儿绝不输于任何男子。   不过,她现在还只是一家小小客栈的掌柜,离她的目标还很远。   收敛起心事,鱼幼尘微微吸了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坚韧,遂也想起了小虾米话中的不对,“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这会拿出来了?还有,不是说要用来做嫁衣吗?”   “那是因为二夫人想让您穿给傅少爷看。”小虾米一向心直口快,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二夫人知道您一向要强,若要让您主动去挽回傅少爷的心意,您一定不答应。所以,就做了这件衣裳,本想等傅少爷今天入府下聘时让您穿出来和他见见的,说是也许傅少爷会再次改变心意,谁知道……”   谁知道她一早就去了客栈?鱼幼尘有些无奈的吐了口气,在晨霜纳聘的日子,若是叫她穿得太浓重,她自是会生疑,但若这衣服是与她娘有关,她必然不会拒绝。   这还真是只有她二娘才想得出来的点子,女婿都上门下聘了,还安排她去撬墙角,她都忍不住要怀疑她跟晨霜到底谁才是二娘亲生的。   “好了,反正现在聘礼也下了,这衣服还是收起来吧,以后自会有机会穿。”既是跟她娘有关的东西,她当然舍不得糟蹋,万一她动作大点,把衣服弄坏了,那才可惜。   小虾米没有想到自己磨破了嘴皮子竟然还是没能说动她,不禁哀呼一声,无奈的取过一件湖绿色窄袖轻衫替她套上,不甘的咕哝道:“您是不知道,采荷那死丫头今天有多嚣张,一个劲在我跟前炫耀二小姐收了多少聘礼,我家姑爷长,我家姑爷短的,别提有多气人了。换作是我是您,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让那傅少扬瞧瞧,他不要您,简直就是有眼无珠。”   丫环之间踩踏炫耀的事并不罕见,就算是在将军府里,也不能免俗。鱼幼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又最得鱼耀天的疼爱,就连二夫人待她也胜过己出。再加上鱼幼尘容不得半点不平的心性,作为小姐身边的丫环,在这府里,还不曾有谁敢欺凌她小虾米。   可是,自从小姐被退婚,而姑爷成了二小姐的姑爷后,一切便开始有些不同了。虽然不敢明里怎么样,背地里却总能听到那么些不太中听的话。   小虾米毕竟是自己的丫环,伺候她也有好几年了,见她气得脸通红,鱼幼尘也不禁有些同仇敌忾,宽慰她道:“现在傅少扬不是走了嘛,反正已经是一家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放心,等下次见了他,我再扁他一顿,让你心里痛快痛快。”   本来这事是可以两厢愉快的,不过,现在消息传了出去,不管这事与傅家有没有关系,傅少扬这个人,竟然让她名声抹黑,是该让他付出点代价。   听她这么一说,小虾米心里好过多了,这才又想起二夫人交待自己的事,不禁叹道:“可是,一会要见新姑爷,穿漂亮一点总是没错吧?二夫人说了,最好是一眼就让新姑爷丢了魂,那就谁也抢不走了。”   “新姑爷?”难道是指的君无诺?鱼幼尘顿时头大了,训道:“小虾米,你记住,他不是什么新姑爷,你可别乱叫,他不过就是一只肥羊而已。”   这要真是叫开了,到时候肥羊一走,她怎么办?人家不是要以为她又被人退婚了?那她这一世英名就彻底毁了。   “可是……”可是二夫人就是这么说的呀。   不过,小虾米的话才刚开了头,便被门外一声轻笑打断。鱼幼尘闻声回头,就见一位俏生生的红衣少女已到了门口,还未见着模样,倒是被那一袭华丽锦衣已及满头的金钗步摇给抢了眼球。   “姐姐今天连我的纳聘礼都没有参加,定然还是在生我的气吧?这不,听说你回了家,我便自己上门请罪赔礼来了。”来人正是鱼府的二小姐鱼晨霜,跟在她身后的,就是小虾米先提到的采荷。   鱼晨霜说着话便进了屋子,对身后跟着的采荷吩咐道:“还不快把东西拿给大小姐看看。”   对于鱼晨霜一直单方面强调自己在生她气的事,鱼幼尘已经从最开始的安慰,到无语,最后到厌恶。   最开始,她还觉得晨霜是真的心有愧疚,可说得多了,惭惭的,好像就变成了她不生气,对方就不痛快似的。   所以,听到晨霜的开场白,鱼幼尘和身边的小虾米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就等着看自己这性格怪癖的妹妹又想玩什么花样。   采荷呈上捧在手里的喜盘,揭开了上面盖着的红绸,顿时,珠光宝黛,好不耀眼。   盘子里装着的竟全是首饰,金簪,金戒指,金耳环,玉钗,珠花,玛瑙,各种价值不菲的首饰。   只一眼,鱼幼尘便看出来了,这是傅家送来的礼金。她爹虽然是将军,但也不至于有钱到置办这些东西。   “哇,傅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些东西,怕是要值几千两银子吧?”看到金子,鱼幼尘眼睛都亮了。不过,晨霜带着这些东西来她房里做什么?难不成,她今天欣喜过度,也想“仗义疏财” ?   她脸上的表情正是鱼晨霜想要看到的,主仆两个暗自对视了一眼,不禁露出了一抹自得的笑容。   “不错,这正是少扬送来的礼金,如果不是姐姐成全,我和少扬恐怕也只有彼此辜负,我想着姐姐也没件像样的首饰,所以,就把它拿过来让姐姐瞧瞧,姐姐看上哪件,就尽管拿去吧。”说完,鱼晨霜不由得吐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可以随意施舍于人的优越感。以往,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她鱼幼尘先拥有,然后才轮到她。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在她姐姐眼里却根本不屑一顾,还故作慷慨的跟她说什么“喜欢就拿去”。如今,她也该尝尝这种被施舍的滋味了。   她这番话一出,便是小虾米也立刻明白过来。二小姐这并不是来赔礼的,而是来炫耀的。   小虾米顿时气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也顾不得主仆身份,抢道:“二小姐,亏得大小姐对您那么好,您怎么能……”   “小虾米。”鱼幼尘轻声打断她,视线从那堆金银珠宝移到了眼前的鱼晨霜脸上。晨霜下巴微昂,与她迎视,不避不让,甚至连唇角那丝轻讽也毫不掩饰。   败走   鱼幼尘脸上不禁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这个妹妹可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竟然想跟她玩这种小手段?她大概不知道她的姐姐现在可算是一名商人了,在商人面前用这种手段,可是十分不明智的。   鱼幼尘眼中闪过一丝慧黠,再次将视线移回到那盘珠宝首饰上,一副喜不胜收的样子道:“可当真是由我选?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鱼晨霜万万没有料到姐姐非但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竟还真的挑了起来,脸上的得意不禁僵了半秒。不过,很快,她又再度笑了起来。   说什么自己用不上这些珠宝首饰,果然全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让爹娘以为她慷慨大度而已。如今,还不是本性全露?   想到这里,鱼晨霜鄙夷的勾了勾唇角,道:“姐姐不用客气,这些珠宝首饰对我和少扬来说算不得什么,倒是姐姐仍待字闺中,妹妹心里也挺着急,如果姐姐能够挑到件称心的首饰,好好装扮装扮,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个好人家呢。这样,我和少扬也就能放心了。”   听她字字讥诮,小虾米气得眼都红了,抢了她家小姐的姑爷也就算了,居然还拿着自己的礼金跑到这儿来羞辱她家小姐,这也太过份了!   再看鱼幼尘,却依旧是不恼不气,视线在那堆首饰中间流连,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鱼晨霜说了什么一般。   “这金钗挺不错,成色足,做工细,花样也新鲜。”鱼幼尘从中捡起一支衔着翡翠珊瑚坠儿的凤钗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对镶着红宝石的耳环看了看,“这耳环配我的新裙子应该很好看。”   看到鱼幼尘手上那支金钗时,鱼晨霜心里已扎痛了一下,那钗子在这堆礼金当中可算是最稀罕的一件了,要真给她挑了去,那自己可得心疼死。不过,看到她对那耳环又有了兴趣,鱼晨霜才又稍稍放松了些。   鱼幼尘将两件首饰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目光又移向盘子里,“这条项链也还好,虽然坠子我不喜欢,不过够沉的。”   紧接着,鱼幼尘像是挑上了瘾,将盘子里的首饰挑了个六七成,手里都快拿不下了。鱼晨霜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姐姐到底是相中哪一件了?也对,姐姐平时就不喜欢戴这些东西,自然挑不好,就由妹妹来帮你挑好了。”   鱼幼尘微微一怔,像是才回过神来,望了望手中那一堆珠宝首饰,道:“那就不挑了,就这么些吧,剩下的都留给你了。”   “什么?”鱼晨霜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她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她姐姐竟然这么黑心无耻,“你……你那都有十几件了,我不是说了吗,你只能挑一件。”   鱼幼尘为难的皱了皱眉,“怎么办,这些我都喜欢。而且,首饰要么不戴,要戴自然要戴齐全。你也知道,我以前的首饰全都给了你,如今你就当投桃报礼好了,反正这些对你和少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被鱼幼尘用自己的话堵了嘴,鱼晨霜脸唰的白了,“可是,就算算不得什么,这可是我的礼金,你全挑了去,这算什么?”   鱼幼尘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但你姐姐我还待字闺中,不好好装扮装扮,万一嫁不出去,你和少扬怎么放心?你刚刚不也说替我着急嘛。”   “你……鱼幼尘,我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鱼晨霜终于装不下去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把首饰还给我。”   “这些东西你若带着嫁进傅家,那不是又变成傅家的了?倒还不如给了我,好歹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让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鱼幼尘躲闪着晨霜伸过来抢珠宝的手。   “你卑鄙无耻,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才不会给你呢。采荷,还不帮我忙。”这下,鱼晨霜也顾不得面子了,唯恐鱼幼尘真将这些首饰占为了己有,连同采荷一起上前硬抢。   “哎呀,好妹妹,别这么无情嘛……”鱼幼尘一边跟她们哄抢着,一边仍不忘出言相逗。不过,很快,那堆首饰便被主仆两个一件不留的抢回了盘子里。见状,鱼幼尘不甘的喊道:“晨霜,好歹给我留一件啊。”   “哼,我们走。”鱼晨霜哪里还敢逗留,抱着喜盘几乎是逃出了大门。   看到两人仓皇而逃的背影,鱼幼尘这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虾米起初还奇怪她家小姐怎么会不顾二小姐的羞辱去挑那些首饰,这会也全看明白了,“还是小姐聪明,这下看二小姐还敢不敢跟您炫耀了。”   待走出去一大截路后,鱼晨霜才终于缓过气来,忍不住再度重重哼了一声,道:“真可恶,本来还以为可以借机好好羞辱她一番,想不到她这么不要脸,差点就亏大了。”   丫环采荷也是一脸愤慨,劝慰主子道:“小姐您别生气了,反正她也没捞着便宜。而且,这也正好说明了,她以前根本是装出来的,这会儿她指不定心里有多嫉妒您呢。”   采荷这番话倒是说到了鱼晨霜心坎里,怒火渐渐散了不少,重新又浮起了一丝骄傲,“没错,要不然,少扬来纳聘,她躲什么躲?今天她可算露出真面目来了。既然如此,我看她还能装得了多久,如今整个荆州城的人可都知道她被人退了婚,我倒要看看,三个月之类,她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采荷点头附和道:“没错,到时候老爷夫人自会明白,小姐您才是能令鱼家光耀门楣的人。”   主仆两个正说到得意处,也没留心那花荫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人,鱼晨霜走在当前,避也没避便撞了上去。   来人反应也快,微一侧身躲开。可是,鱼晨霜脚下还是被他绊到,手中的喜盘连着人一同扑向地面。   眼看着这一跤便摔定了,偏偏有只手迅速的揪住了她腰后的衣服,将她整个人又提了上来。   怔了一秒过后,看到散落一地的金银首饰,鱼晨霜顿时怒不打一处来,回身骂道:“你走路不长眼……”   话才出口一半,声音却突然没了。在她眼前的,不是她想像中的某个仆人或丫环,而是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不过,让她怔愣的,却是这男子让人无法忽视的俊美。剑眉微敛,一双深邃的黑眸正看向她,虽然眸光里带着几分疏冷,却令人无端的心跳加速,早已忘了自己本来正怒火中烧。   “没事吧?”见她看着自己发呆,君无诺淡然开口。从刚刚听到的对话,以及眼前女子脸上那几分秋二娘的影子便已经知晓,她就是鱼家的二小姐鱼晨霜了。   年轻却又带着些磁性的嗓音很是迷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仪更是令人不敢造次,鱼晨霜想也没想便连连摇头。   “那就好。”鱼晨霜在这府里的地位不高,所以并不重要,君无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绕过同样傻在原地的采荷,继续熟悉府内的布置。   等他身影走远了,鱼晨霜才终于反应过来,怔怔的问身边的采荷道:“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位锦衣公子?”   采荷点了点头,“好像有。”   那么,刚才不是她眼花?可是,她爹的那些朋友和客人当中,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年轻公子呀。   他到底是谁?   连环套   很快,鱼晨霜便知道她今天遇见的是谁了,因为还没回到闺房便听到府里的仆人都在议论大小姐带了个年青公子回府的事。   本来她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一切只是巧合,或许姐姐带回来的人跟今天自己遇上的人没有关系,可是,当她走进饭厅,看到那年轻公子竟坐在鱼幼尘身边时,鱼晨霜一颗心便再也平复不下来了,连她爹娘跟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其它人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快,秋二娘见女儿呆愣愣的,忙向君无诺解释道:“无诺啊,我这女儿没见过什么生面,失礼之处你可别介意。”   君无诺自然不介意,看向鱼晨霜,浮起一抹浅笑,道:“原来是二小姐,恭喜。”   他不笑的时候已经让人移不开视线,此刻,看到他竟对自己笑,还主动和她打招呼,鱼晨霜烦乱的心竟不由得紧张起来,脸上也不禁回以一抹笑容,正要回话,却被秋二娘打断。   “幼尘,你怎么光顾着自己吃,给人夹菜呀。”秋二娘碰了碰鱼幼尘肩膀。   鱼幼尘刚将一块肉夹进碗里,抬头一看,老爹和二娘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再看君无诺,他也正朝她看过来,见她没一点觉悟,索性将碗伸到了她面前。   鱼幼尘应付老爹和二娘已经很头大了,想不到这肥羊竟也跟着瞎掺和,偏偏一家子都在这里,话又不能明讲。   郁闷之下,很不甘心的又夹了一块肉丢到他碗里,挤出一抹笑道:“君公子,有些东西可不能乱吃,要谨慎。”   虽然是很没诚意的笑容,君无诺眉心还是不经意的动了一下。之前她除去络腮胡时他就看过她的脸,不过,此刻换了女装,青丝垂鬓的样子竟是出乎意料的明艳动人。   原来鱼家大小姐的真面目是这样的。   收回眸光,唇角却不经意的扬起,君无诺也伸手夹了一块玉笋递到她碗里,道:“礼尚往来,多谢你提醒。”   他竟然给她夹菜?鱼幼尘只觉脑子里轰了一下,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果然,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旁边二娘和老爹便暧昧的笑开了,“瞧,这两个孩子相处得多好啊。”   鱼晨霜脸上的笑僵了半天,此刻,看到这一幕,更是觉得刺眼极了。咬了咬牙,转念开口道:“爹,娘,少扬今天说,他已经很久没回过荆州了,想让我明天陪他到处去转转。”   她的话成功的转移了鱼耀天和秋二娘的注意,鱼耀天心情正好着,想也没想便应道:“行,你们婚事已订,以后若随他去了京城,也难得再回来一趟了,就陪他去走走吧。”   这也是鱼耀天第一次亲口承认他们的婚事,鱼晨霜心里这才稍稍舒坦了点。   秋二娘心思身动,对一旁的君无诺道:“对了,无诺也是远道而来,想必对荆州也不熟吧?要不明天让诺尘也陪你四处去转转?”   “可是,我明天还有事。”鱼幼尘抢先一步答了,见君无诺像是要开口,又道:“他也有事在身。”说着,瞪了一眼他一眼,“是吧?”   别忘了,他们可是有约定在先,他不能离开她的视线,所以,她有事,就表示他也有事。   君无诺难得的没有再刺激她,道:“没错,是有点小事需要先处理。”   秋二娘不禁稍稍有些失望,鱼耀天倒是很豁达,道:“正事重要,来日方长嘛。”   晚餐便在各怀心事下结束。   第二天,好不容易摆脱了二娘和老爹,出了府门,鱼幼尘先自己贴好了胡子,又将另一络连夜赶制的络腮胡递给了君无诺,两人乔了妆,走向“江湖客栈”。   “咳!有两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鱼幼尘清了清嗓子,拉开了话题,“第一,所有关于我家的私事,从你离开鱼府之后,就得给我烂在肚子里。如果你透露出去半句,可别怪我用江湖规矩办事。”   “你指的是杀人灭口吗?”君无诺有些好笑的问,发现她一离开将军府,便变了个人似的,不像在她爹和二娘面前,再不情愿也会表现得比较听话乖顺。他不禁有些好奇,她做女妆打扮说这些狠话时,会是什么样子?   “严肃一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鱼幼尘沉了沉脸,又道:“第二件事很重要,我是答应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才留你住在府里,不过,你最好不要让我爹和二娘误会,不然会很麻烦。”   君无诺挑眉,“怎么,怕我成了鱼家的女婿?”   鱼幼尘想是这么想,可是听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竟没来由的有些烧灼,好在她贴的胡子差不多遮了大半张脸,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饶是如此,她还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的路,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说话行事最好注意一点,否则……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本来,昨天她还计划着跟他搞好关系,以图在他身上榨多一些油水,不过,被她二娘和老爹这一搅和,她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君无诺玩味着她的话,顿时兴起一丝趣味,“听你这话的意思,如果你爹和二娘作主,你便嫁定了?”   “那倒未必。”在她的目标还没达成之前,她还不想出嫁,所以,就算答应了爹三个月之期,其实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总会有办法对付她爹的。只不过……对了,她干嘛要回答他?   回过神来,鱼幼尘再度脸色一正,“总之,你最好不要给我惹麻烦,因为我如果有麻烦,你就会更麻烦。”   说完,也不给他再回驳的机会,命令道:“走快点,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把客栈大门修好。”   她的反应正是他想要的,很好,他们最好是彼此不要给对方惹麻烦,各行其事,各取所需吧。   不过,他好像记得她昨天有把修大门的费用算在他头上?   不止是修大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桌椅,墙壁,全都是鱼幼尘领着客栈里的伙计亲手做。君无诺跟在她身边,当然不能什么也不做。于是,被鱼幼尘派了个据说最轻松的活,订钉子。   因为成天忙在店里,除了晚饭时间,一家人也聚不到一块,这倒是让鱼幼尘省心了不少。   这天一早,本该是要像往常一样赶着去张罗店铺里的生意,君无诺却被鱼幼尘拉到了临街的一家茶铺里。   “怎么,使唤了我几天,良心发现,所以请我喝茶?”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子,君无诺也不等她招呼便径自坐下。   他倒还真沉得住气,鱼幼尘重重的往他对面一坐,开门见山的道:“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你的那个随从人呢?”   看来,该来的终于来了。见她一脸随时准备上前掐死他的样子,君无诺垂了垂眸,手指无意识的轻敲着桌面,道:“这个问题我昨晚也想了一晚上,我想,他应该……是带着银子跑了。”   “你说什么?”鱼幼尘差点没跳起来,“他不是为你卖命的吗?你跟我说他跑了?”   “他一个月才拿十两银子,而且,你也知道,我现在被仇家盯上了。”君无诺在桌上画起了圈圈。   十两?他不是表现得很阔气吗?怎么对手底下的人那么抠门?不过,想到雷二他们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十两似乎又挺多的。   看他一脸黯然,鱼幼尘心中那股被欺骗的怒火稍稍降下一些,却仍是怀疑道:“那你昨晚还吃两碗饭?而且,你刚才还一点也不着急难过的样子。”   “不过是跑了个随从而已,又还没到绝路。大不了,我写封信托人送回去,最慢一个月,我家里自会派人过来。”说到这里,君无诺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当然,我不会再白吃白住,这期间的开销该是多少,到时候自然不会少你的。”   银子!鱼幼尘眼睛一亮,如果算他一天十两银子的伙食住宿外加保护费的话,一个月就是三百两!   淫贼   鱼幼尘心中算盘虽打得响亮,不过,到底是做了几年掌柜,心思还是有几分缜密的。很快便又掩去了脸上的欣喜,目光谨慎的盯上君无诺,冷不丁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君无诺,你还想装是不是?给我老实交待,你根本就拿不出银子来,对不对?”   向来只有她讹别人,什么时候让别人讹上过?他要是敢跟她玩空手套白狼,她就把他舌头给剪了。   这冷不丁的一翻脸,让君无诺微微一怔,看来,她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不过,凭她就想诈他?还早了点。   “这样吧,我可以把我的玉佩先抵押给你,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拿去懂行的那里估个价,然后我们再立个字据,如何?”说话间,君无诺掏出了上次那块玉佩递到她眼前。   见他不急不恼,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鱼幼尘心里的怀疑稍稍减了几分。更何况,他敢拿出玉佩让她去估价,想来这玉佩应该不会是假的。上次听他说这玉佩值五百两银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大不了少赚一点。   想到这里,鱼幼尘毫不客气的将他手中的玉佩夺了过来,果然,入手沁骨,玉色通透滑润,毫无半点瑕疵,雕刻的麒麟更是栩栩如生,精致极了。她虽然不太懂行,心里却已经有八成信了。   不过,信归信,话还是要说清楚,“要抵押东西也行,但是,在你拿不出银子付帐之前,你也不能白吃白住,挑个活干吧,就当是付我利息了。当然,如果你一直拿不出银子,那可就得做好终身为奴的准备。”   听起来像是已经相信他了,看来,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像她这样爱钱的女人,还是很好对付的。君无诺不禁勾起一抹浅笑,“事实上,你已经使唤我不少天了。”   不就让他敲了两天钉子嘛,有人不用,多浪费。鱼幼尘只当没听见,起身下楼,道:“走,去验货。”   君无诺也不追究,紧随在她身后,“那么,你爹和二娘那里我们要怎么说?”   听他这么一提,鱼幼尘才想起,这事对老爹和二娘的确不好交待,她到底还未出阁,留个男人住在家里,几天还说得过去,久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妥。   “其实,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好像还挺欢迎我的。”想到那热情洋溢的秋二娘和鱼将军,君无诺眼底的笑意更深。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一家人。   “咳!”鱼幼尘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双清亮的眸子不知何时又移回了他脸上,手指警告似的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该不会是在打我的主意吧?”   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君无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错,她的容貌绝对算得上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的上品,不过,比她更美的他也见过,但若说值得他去动心思的,目前还一个都没有。   只是,看着作男装打扮的她对他气势汹汹的问出这样的话来,这着实令他有些忍俊不禁。突然便兴起一丝逗逗她的兴致,应道:“你大可放心,我想,我对长着胡子的姑娘应该没有兴趣。”   他敢取笑她?鱼幼尘顿时怒了,她不介意别人说她长着胡子,可是,她很介意别人说她是长着胡子的姑娘。   “你最好记得,现在我可是你的衣食父母。”   君无诺抿了抿唇,点头,“对,还是验货要紧。”真惹恼了她,把他赶出将军府可就不好玩了。   “哼!”鱼幼尘冷冷哼了一声,很不痛快的别过脸去赶路。   眼看着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家玉器铺,鱼幼尘正要走过去,却眼尖的见前面一个看似衣着普通的男子混迹在人群里,右手指间泛过一抹光芒,在与人擦间而过的瞬间,利落的伸手一摘,刀薄刃快,一只荷包便落入了手里。   原来竟是个偷儿!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简直就是找死。也顾不得去什么当铺了,鱼幼尘径直便朝那个男子的方向靠了过去。   这会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那偷儿也不急着收手,继续在人群里游荡着,寻找下一个目标。鱼幼尘很快便绕到了他身后,一伸手便扣住了他的肩。   偷儿惊得整个身子震了一下,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身手滑溜得很,还不等鱼幼尘有进一步动作,便借着转身就势朝她撞了上来。   鱼幼尘哪那么容易被他撞到,往旁一闪,躲开了他。正要趁机将他拿个现着,身后却冷不丁被人挤着推了一把,她脚下没站稳,身子往前一冲,一下扑到了前面一个路人身上。   鼻子撞在了什么温软的东西上,却还是隐隐酸疼,同时,一股脂粉香味钻进了子里,不过,脚下倒是终于站稳了。   鱼幼尘伸手揉着鼻子,刚睁开眼睛,还没看清自己撞到的是什么,耳膜立刻被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刺破,“啊——!非礼呀!”   非礼?光天化日之下哪个银贼这么大胆?   可是,环顾自周,除了眼前有个捂着脸哭的女人外,其它人的目光都纷纷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嘿,哪来的银贼,竟敢当街挑戏民女?”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立刻便有一大帮人开始跟着声讨。   这下鱼幼尘懂了,这个银贼就是她自己。看这些好凑热闹的百姓很快便将她围在了人堆里,那偷儿只怕早就脚底抹油跑了,顿时又是急,又是气,辩道:“我不是什么银贼,我是在抓小偷,不小心撞到这位大姐而已,你们再不让开,真正的贼可就跑了。”   刚才还在掩面哭泣的女人听她这么一说,又见有这么多人站在自己这边,顿时也不哭了,直指着她鼻子道:“就是他,突然扑上来,还亲了我一口,你们大家可要为我做个见证,要不然,这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她几时亲到她了?倒是鼻子差点没撞歪。不过,就算鱼幼尘这会想解释也没有用,因为看周围人群情激愤的脸色便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她了。   她有预感,再不离开的话,后果会很严重。该死的,关键时候,那个君无诺跑哪去了?也不来帮个忙。情急之下,她对那女人道:“大姐,你家住哪里,这件事回头我一定登门道歉,给你个说法好不好?”   “啊……”她不问还好,这话一出,对面的女人又哭了起来,“你这杀千刀的,你欺负了我还不算,还想找上门啊?我一个寡妇,你上门找我干什么?你存心不想让我活了呀。”   饶是鱼幼尘平时再怎么厉害,面对这么个撒泼不讲理的女人,头也大了,“大姐,我还有急事,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说话间,鱼幼尘纵身一跃,脚尖在某个倒霉蛋脑袋上一点,借力冲出了重围,拔腿就跑。   “站住!别让他跑了,抓住那个银贼!”身后,几十个围观群众愤怒的追了过来。   做了这么多回好事,行了这么多次仗义,鱼幼尘还是头一次被人像过街老鼠一样追,心里那个气啊。好在她轻功还不赖,否则,怕不是要被人围殴一顿。   正自庆幸就要逃脱了,突然眼前一花,一个身影迎面而来,在她几步远停住,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个年轻男子,剑眉挺拔,一脸正气,也不急着上前擒她,只是冷声喝令道:“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首?”   哼,说话还跟作诗似的,鱼幼尘扫了一眼他那一身上等面料做的衣服,恨得牙直痒痒,看他一副富家公子样,不在家坐吃等死,出来管什么闲事?   他要装英雄,她可没空陪他玩。鱼幼尘话也懒得答他,足尖一点,直接跃上旁边的房梁,往另一条街奔去。   但显然她还是低估了那个吃闲饭的,她才刚上了屋顶,便见蓝影一跃,那富家公子竟然也飞身跳了上来,还是挡在她前面。   这一耽搁,那票好事的老百姓也追上来了,一路还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一时间,上百人将这屋子前前后后围了个遍,高声齐吼:“银贼,下来!”   “原来还有两下子,怪不得这么色胆包天。”富家公子不慌不忙的打量着她,“不过这回,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鱼幼尘看了看脚底下围得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再不离开这里,她真是要彻底的身败名裂了。   “很好!”鱼幼尘咬牙切齿的望着眼前这不分清红皂白的富家子,“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管这闲事吧。”   说到打架,她鱼幼尘还从来没有怯过谁,更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形,她也懒得再跟他废话,身形一转,掉头就跑。   解围   脑后一阵凉风,不用看也知道,那富家子必然会追上来,鱼幼尘也并不是要逃,等感觉到他到了身后时,整个人突然凌空一跃,一个回旋踢,狠狠朝后方踢去。   富家子身手出乎意料的矫健,眼见着躲不过,竟生生以手肘挡了这一击。男人的力道终究不小,鱼幼尘只觉腿上一阵震麻,知道对手并不输于自己,忙专心应敌。   富家子显然也没料到区区一个银贼竟然身手这么厉害,加上底下看热闹的百姓不断呐喊助威,若不速速将她拿下,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于是出手更是狠辣。   那些老百姓几曾见过这么精彩的打斗,一个个仰直了脖子,眼也不眨的看着,竟也渐渐忘了出声,随着屋顶上的打斗越加紧张,周围也变得越来越安静,就连那寡妇也跟在人群里仰头看着,一颗心绷得紧紧的。   鱼幼尘虽然在体力上比较吃亏,不过,这些年来一直跟在她老爹身边习武,精兵营里那些武艺高强的好手更是没少较量过,所以,在这荆州城还没有打输过的架。   只是,眼前这吃闲饭的身手竟然不在她之下,打了这么久,也只堪堪打了个平手。而且,看上去也很面生,于是,终于忍不住喊道:“暂停!”   富家子见这么久都降不下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如今见她主动叫停,以为她终于撑不住了,遂收了手。   “怎么样,现在还要逃吗?”   鱼幼尘也不睬他眼里那抹得意,擦了把汗,问道:“你不是荆州人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一个外地人,就更不该乱管闲事了。   富家子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怔了一下,才冷然道:“路见不平,人人都可以拔刀相助,关户籍什么事。”   好吧,算他有理。鱼幼尘又问:“那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当街挑戏民女。”   “你看到了?”   “一条街的人都看到了。”   鱼幼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向屋下那些围观的百姓,道:“照你这么说,大家都不逛街了,都在盯着我?那有没有人看到偷儿偷人钱袋了?我好心抓贼,也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才撞到了那位大姐,这怎么就没人看到了?”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小小的躁动了一下,紧接着,有人惊呼,“我的钱袋!我的钱袋不见了!”   话音未落,另一边又响起一声:“我的也不见了!”   “现在信了吧,如果不是你们追我,说不定这会那偷儿早就落网了。”鱼幼尘再度将视线转向那富家子,挑衅的等着他认错。   岂料,富家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犀利的眸光在她身上扫视着,道:“也说不定,这偷儿就是你吧?看你人长得这么猥琐,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偷人家钱袋的时候见色起意?”   猥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说她,鱼幼尘顿时火冒三丈,她行侠仗义,豪气干云,哪一点猥琐了?   然而,不容她争辩,底下看热闹的百姓却跟着嚷嚷开来,“对,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快把偷的钱袋交出来!交出来!”   所谓的“百口莫辩,千夫所指”,大概就是她现在的处境了。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导致的。鱼幼尘一腔怒火顿时全烧在了他身上,“好你个吃闲饭的,那我就让你知道,是非不分诬陷好人是什么下场。”   既然他这么喜欢挑唆是非,她就先摆平了他,再来讲道理。   眼看着又要有一场恶斗,突然,人群里又发出一声惨叫,有人连哭带喊的求道:“大侠饶命,啊!我说,是我,东西是我偷的——”   鱼幼尘回头一看,一个真正长相猥琐的男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头,身上那件褂子有些眼熟,可不就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个偷儿?   此刻,偷儿一只手被人高高举起,中指上牢牢套着一块薄如蝉翼的刀刃,正是用来割钱袋带子的工具。   不过,更令她意外的,却是偷儿身后的那个人——君无诺!   成功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后,君无诺这才开口道:“我从这贼身上倒是搜到两个钱袋,丢了钱袋的那两位可以过来核实一下。”   鱼幼尘就眼看着刚才在人群里叫嚷着丢了钱袋的那两人挤到君无诺跟前,在说出自己钱袋的特征和钱银数目后,欢欢喜喜的领回了自己的钱袋。   人群又喧闹开来,有指责谩骂那偷儿的,但更多的却是对君无诺的称讼。君无诺这才抬头看向屋顶的鱼幼尘,道:“贼就由你们送交官府好了,我朋友也是为了抓贼才不小心撞到那位大婶,现在可以让她下来了吧?”   百姓眼中的善恶都是很单纯的,这会见小偷人赃俱获,对抓贼英雄的话哪有不信的道理,连连点头道:“没错,既然都是误会,那两位都下来吧。”   鱼幼尘站在高处,眼见着自己掀起的这场轩然□竟然就这么平复了,而且,跳出来帮她的竟然还是那只肥羊,一时心里还真说不好是什么滋味。   尤其,他那句“我朋友”,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真诚自然,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相交多年一般,这竟让她心底莫名的触动了一丝柔软。可就在之前,她才为了钱险些跟他翻脸呢,这家伙没有趁乱赖帐走人,居然还挺身相助,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过,误会总算是澄清,鱼幼尘怒气也消散不少,回头瞥了一眼那富家子,哼,敢说她猥琐,这人她记下了。   也懒得再搭理他,她飞身一跃,直接落在了君无诺跟前。   对上那张迷人的俊颜,鱼幼尘第一次觉得,这只肥羊跟以往被她宰的那些主有些不太一样。也不知该说他是太单纯,还是太善良,他怎么可以就这么就把她当成朋友呢?害她这颗正义之心都有些愧疚感了。   见她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瞧了好一会也没打算移开,君无诺眉目微动,继而浮起一抹调侃的笑意,“干嘛这样看着我?莫非是因为我刚才英雄救美,所以让你感动得无已复加了?”   温润的嗓音瞬间让鱼幼尘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仰着脑袋傻傻站在他跟前,忙干咳了两声,移开视线,有些生硬的道:“我只是想说,谢了。”   被一条街的人追,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天了。还要欠肥羊一个人情,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看她微微有些窘迫,君无诺倒是并不以为然,“举手之劳,我总不能白吃白住。”   嗯,也对,看来他还是很有觉悟。鱼幼尘正了正脸色,见围观的已经开始散了,正要准备回客栈,一个让她头疼的声音竟很不适宜的在她身后响起。   “不许走,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那个被人遗忘的寡妇见没人替她作主,也顾不得颜面了,一把拽住了鱼幼尘的衣袖。   “大姐,你到底想怎么样?”鱼幼尘咬牙切齿的转身,算起来,她也是个受害者好不好?不过,看对方到底是个寡妇,她想了想,从衣袖里摸出几钱银子递给她,“这个你拿着,算我一点补偿。”   寡妇瞄了一眼银子,不但没接,反而又哭了起来,“我不管,我被你当街非礼这总是事实吧?我不管你有意无意,我的贞洁名声可全毁了,你要是不负责,我以后可还怎么见人啊?”   鱼幼尘顿时傻了,倒是一旁的君无诺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位大姐是看上你了。”   他还敢说风凉话?鱼幼尘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三十六计走为上,无奈那女人死死拽着她不放,正要发火,突然眼前一暗,君无诺上前一步,在她猝不及防之下,竟伸手摸向她耳边,扯住那把胡子一掀。   “唰”的一声,胡子应声而起,一张清丽的容颜顿时展露无遗。   冤家路窄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鱼幼尘根本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阻止。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成功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了那满脸络腮胡的遮掩,纵使是这身男装妆扮也掩饰不住她的明媚芳华。于是,耳边便只听到一片吸气声和低呼声,就连那寡妇也傻眼了,连怎么松了手都没有察觉。   “君——无——诺!”冰冷的字眼从鱼幼尘牙缝里迸了出来,亏她之前刚对他有所改观,想不到他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当街揭她的伪装?   面对这字字杀机,君无诺却是视若不见,径自对那寡妇道:“这位大姐想让她怎么负责呢?”   寡妇反应倒是不慢,脸上先是一窘,继而恢复了平静,“原来是位姑娘,那就算了。不过,汤药费我收下了。”   说完,忙一把夺过了鱼幼尘手中的碎银,钻入人群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不,解决了。”君无诺这才迎视上眼前的怒容,见鱼幼尘仍是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碎的样子,不禁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道:“现在,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了。”   他也知道他这举动为她惹来了多大麻烦吗?鱼幼尘一边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此地不容久留,遂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没错,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   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鱼幼尘也不管那些看热闹的人目光有多惊奇,直接将君无诺往人少的巷子里拖去。   “喂……”那个自始至终都被人忽视的富家子见两人离开,张口想要叫住他们,然而,话还没有出口,两人已经迅速消失在了巷尾。   围观的人这才像回过魂来似的,三三两两的散开,然而,关于鱼幼尘的美貌与身份这个话题却被议论开来。   “哎,她该不会就是将军府的鱼大小姐吧?听说鱼大小姐就长着一脸胡子,而且身手了得。”突然,人群里不知是谁咋呼了一声,如同炸响了一声春雷,立刻便引起了一番新的八卦。   紧接着,又有人炸开了第二锅,“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刚才那位路见不平的公子好面熟,怎么跟前些天去将军府下聘的傅家少爷倒是挺像?”   不过,理智的人立刻开始反驳,“这不可能,刚才那姑娘那么漂亮,要是鱼大小姐,傅家少爷能退婚吗?而且,傅家少爷怎么会认不出鱼家大小姐来。”   鱼家大小姐?本来已随人流走出去一大截的富家子闻言突然身形一震,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今天他行侠仗义没有行成也就罢了,跟对方打成平手也还不算太丢人,可是,打了这么久,竟然没看出来她是个女人,这就让他有些颜面无存了。   而如今,听到鱼家大小姐这个名号,想到刚才匆匆瞥见的那张绝艳的侧脸,他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灰。   应该不可能是她,绝对不会是她。   抬手展开紧握的拳头,一块温润通透的美玉卧于掌心。这是刚才下房顶时捡到的,应该是她落下的吧?看来,他还是有必要再去证实一下。   手心一握,将玉佩揣入怀中,他转身走入了人流中。   君无诺这头也不平静,被鱼幼尘一路拖着绕开了人群,迎接他的,便是一番严厉的质问。   “你,揭我身份,辱我名声,这笔帐要怎么算?”   垂眸瞥了一眼那只依旧紧紧捉住他衣袖的玉手,君无诺不怒反笑,“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再说,你脸上又没有写着鱼幼尘三个字,紧张什么?”   他还有理了?鱼幼尘恨得牙直痒痒,“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当荆州城的人都没长脑子吗?放眼整个荆州,你见过几个女人有我这么好身手的?”   君无诺倒还真没见过夸自己也能夸得这么利索的,“好吧,不过,至少我今天也不算没帮上忙。”   没有他抓住那贼,也许这会她还在跟那富家子打斗,老百姓也还是会把她当成小偷,寡妇也会把她当成轻薄的汉子,他是这意思吧?   可偏偏这些又都是事实,她鱼幼尘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所以,她才强忍下了想要敲死他的冲动。   不过,想到这事可能造成的后果,她还是很想掐死他的。堂堂将军府千金跑去开客栈,这事若是传出去,不仅有损她老爹的威名,也有太多的顾忌,以后出门行事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说到这儿,你是怎么把那贼给抓到的?我看出来了,他滑溜着呢。”因为心情不爽,鱼幼尘瞪他的目光也变得胡疑起来。   之前她就觉得很震惊,凭他这养尊处优的样儿,如何能那么顺利的抓回那个惯偷?   看来,她还是有些怀疑了?君无诺挑眉想了想,道:“兴许是被人追杀惯了,所以,腿脚还算利索。”   “是吗?”鱼幼尘斜眼打量着他,“就算是这样,他怎么能那么听你话,主动诏认自己是小偷?”   这种偷儿她见得多了,像这种情况,如果被他反咬一口的话,也是很难争辩的,更别说那么老实的认罪。   “这个嘛……”君无诺有些为难的看向她,道:“不太好说。”   “呃?我看是不能说吧?”鱼幼尘看他迟疑着,心中的疑惑便更深。   君无诺沉默片刻,就在鱼幼尘以为他找不出理由来编排时,他才突然道:“因为我用他那把刀刃威胁他,他不照做的话,我就切了他,让他以后只能做太监。”   这答案让鱼幼尘差点跌倒,本来,她还怀疑他是不是也深藏不露,到关键时刻才露两手。现在看来,她也许真是想太多了,他竟然能想出这么不男人的招来?   “好吧,这次就算你有理,我暂时不跟你计较。反正你的人和玉都押在我这儿,要是我有什么损失,你就完了。”   说到玉,鱼幼尘才记起,自己本来是要去鉴定玉佩价值的,这么一想,脚下边往玉器铺走,连伸手摸向口袋找那块玉佩。   然而,片刻之后,她便僵在了原地,玉佩不见了!   云起   鱼幼尘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倒霉的事,到手的银子居然就这样飞了,五百两啊,这比拿刀剐她的心还疼。   在大街上不死心的找了三遍之后,她才终于放弃,看来,她果然没有发横财的命。   君无诺一开始也有些着急,见她一副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样子,微皱的眉头却突然舒展开来,道:“我现在是彻底身无分文,看来,你就算不想收留我,我也只能赖定你了。”   鱼幼尘欲哭无泪,她这是造的什么孽?钱没捞着,还得白养一口人。   “幼尘,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啦?”就在鱼幼尘在心里感叹自己流年不利时,秋二娘的声音适时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回来得正好,二娘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说话间,秋二娘人已到了跟前,也没注意她的没精打采,拉着她的手便道:“猜猜看,知道今天谁来过了吗?”   这还是除了对君无诺以外,二娘这些天来头一次表现得这么亢奋,鱼幼尘忍不住好奇的抬头,问道:“谁呀?”   秋二娘瞥了一眼跟在她后头的君无诺,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竟多了几分神秘和暧昧,“云起,你爹精兵营的先锋。”   前一秒还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鱼幼尘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里立刻多了一丝光亮,“是他?那他人呢?”   “见你不在,又走了。”秋二娘嘴上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在鱼幼尘身后的君无诺,见他眼里也闪过一丝好奇,秋二娘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深,道:“不过,他说明天还会再来。所以,明天你就别出门了。”   “这是当然。”鱼幼尘连连点头,云起,也算是她半个师傅了,虽然才二十多岁,却是整个精兵营功夫最好的人,也是整个军营里她最信赖的一个人。   只是精兵营平时的训练就很忙,而她又要张罗客栈的事,所以已经很久没跟他见过面了。如今他主动登门来看她,这可还是第一次,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鱼幼尘的反应令秋二娘很是满意,这才转而向君无诺道:“无诺啊,云起是咱们家幼尘的朋友,你明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也一块认识认识吧,都是年轻人,应该会谈得来。”   君无诺倒还是第一次见鱼幼尘对金钱以外的事物这么有兴致,看她前一秒还在为丢了玉佩的事痛心疾首,这会却是精神弈弈,看来,这个云起好像还挺不简单。   想到这里,剑眉不经意的皱了皱,随即又展开,“幼尘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那我自然要认识一下。”   这孩子真是会说话,秋二娘见目的已经达到,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我这就叫人去张罗张罗明天的酒宴,幼尘,时间还早,你陪无诺在府里转转吧。”说完,便欢欢喜喜忙她的去了。   目送秋二娘走远,君无诺视线一扫,回到了鱼幼尘身上,见她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不禁问道:“这个云起,是你喜欢的人?”   鱼幼尘正想着明天见面的事,冷不丁听到这么直白的一问,惊得回过神来,一抬头,便迎上了他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他像是要在她眼里寻找些什么似的,那抹探索与好奇令她莫名的有些心慌。   好吧,她承认,每当他刻意注视她时,她都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鱼幼尘忙别过头去,对这种“弱势感”表示有些不爽,闷闷的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回避得这么明显?君无诺不由得眸色更深,视线却没放过她脸上刚刚升起的一抹薄晕,好一会,才突然笑道:“当然关我的事,至少,我会有危机感。”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她一脸胡疑,君无诺也不解释,只是意味深长的道:“看来,明天的见面应该很有意思。”说着,转身先一步朝厢房的方向走去。   鱼幼尘不解了,云起又不是什么大姑娘,他期待个啥?   晚上的饭桌上,秋二娘竟然又再度提起了云起,对于自己这个部下,鱼耀天非常满意,所以,也与二娘一唱一喝,说得热火朝天。   末了,秋二娘才将话题转移到君无诺身上,“无诺啊,你生意上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鱼幼尘心里一紧,该不会,二娘这是要赶人出府了吧?可她和君无诺还没来得及商量好借口呢。   抬头瞥了一眼君无诺,他也正朝她看来,那眼神,像是在等她要如何反应。   好吧,玉佩是她弄丢的,怨不得别人,留就留了。   她正要开口,君无诺却抢先了一步,应道:“我正想跟将军和夫人商量这件事,这几天我逛了一下荆州城,想在这里开家分店,经营药材,所以,打算再考察一段时间。”   一听他要在荆州开店,鱼耀天和秋二娘都是一阵惊喜,“那这么说,你暂时不会离开了?”   君无诺像是早已计划好了,不慌不忙的应道:“是,不过,可能还要在府上借住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否方便?”   秋二娘正是求之不得,“没事,你尽管住,等你以后来了荆州,不也就是咱荆州人了嘛。”   于是,鱼幼尘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自己的爹和二娘拿下了。   第二天,因为云起要来,鱼幼尘吃过早饭后便在花园里一边给药圃拔草,一边等待。正忙得起劲,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笑声。   “哎,少扬,那边地方大,我们去那儿放吧。”鱼晨霜银铃般的嗓音今天听起来显得格外的娇脆,一路笑着正朝她这边赶过来。   听到那一声“少扬”,鱼幼尘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朝出声出望去,就见一抹湖绿色衣裙的鱼晨霜身旁跟了个身材挺拔的蓝衣男子,离她已只有十来步远。   宠溺   鱼幼尘知道,那个蓝衣男子应该便是傅少扬了。本来只是随意的一瞥,可是,这个傅少扬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奇之下,她不禁又多看了两眼,而眼前的两人已离她越来越近。   傅少扬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蹲在药圃中的身影,此刻,见她抬起头来,一颗心瞬间绷了一下。虽然衣着打扮已经大有不同,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怎么是你?”看清来人的脸后,鱼幼尘眉头都皱到了一块,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昨天那个吃闲饭的,竟然就是傅少扬?   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让她看起来比昨天添了几分柔媚,阳光下,玉颜泛着一丝红晕,虽然仍是一身简装,却丝毫不减芳华。   没想到,外界传闻中彪悍如虎的鱼家大小姐竟然也会有如此妩媚动人的一面。傅少扬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才道:“原来你就是鱼幼尘。”   确定了他的身份,鱼幼尘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既然知道我是谁,按礼数,你是不是该称我一声姐姐?”   虽然她语气没变,不过,傅少扬却明显的从她眼神里读到了一丝挑衅。看来,昨天的事果然还没完。   既然她还是这么盛气凌人,他也丝毫不让,“我记得,我比你年长三岁。”   在他身旁的鱼晨霜看到这一幕,唇角的笑意不觉间隐没。其实,打老远她便看到了鱼幼尘在这边,正思谋着要开口为她介绍少扬,却没料到他们两人倒是先说上话了,而且,还一副很熟络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姐姐什么时候已经见过少扬了?”她明明记得,姐姐跟少扬已经八年没见面了,就算在这种情景下很容易猜到对方的身份,可姐姐为什么要说“怎么是你”?   “昨天妹夫在大街上见义勇为的时候见过一面。”鱼幼尘淡讽着,瞅了一眼傅少扬,后者闻言脸色一冷,却也不置可否。   不过,她也并没忽略晨霜的反应,那谨慎的眼神在她和傅少扬之间已经来回看了好几遍,不禁笑道:“你们不是来放风筝的吗,前面有空地。我还有客,就不打扰了。”   她跟傅少扬的帐以后有机会可以慢慢算,但在晨霜面前,还是不要表露的好,否则,以晨霜的小性子,这府里又要不安宁了。   “等一下。”见她这就要走,傅少扬忙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鱼幼尘脚步一顿,不解的挑了挑眉,然而,还来不及开口,晨霜倒是先替她答道:“少扬,今天云起大哥要来看姐姐,这会儿怕是该到了,就算你和姐姐自幼相识,要叙旧也要等她会完客才行。”   说到这里,鱼晨霜眸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继而声音又高了几分,笑道:“你是没见到姐姐昨天听说云起大哥要来有多高兴,说不定呀,要不了多久云起大哥就成我姐夫了呢。”   晨霜这张嘴还真是什么都敢乱说,鱼幼尘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的对傅少扬道:“有什么事吗?”   傅少扬犹自想着晨霜刚才的话,见她态度如此冷淡,脸色更僵了几分,“原来你早已经有了意中人,恭喜了。”   鱼幼尘唇角抽了抽,他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些不对味?不过,也没多想,只是半开玩笑道:“这些都是晨霜乱说的,你就别跟着起哄了,倒是可以好好管管她这张嘴。”   傅少扬唇角微扬,道:“你不用跟我解释。”   鱼幼尘好一阵错愕,看一旁的晨霜脸都绿了,等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时,险些想要捧腹大笑。   感情他以为她是担心他误会些什么,所以在向他解释?   “我想,她的意思是,花落谁家尚还未定,二小姐言之过早了。”在她忍笑时,一个略带一丝低沉的磁性嗓音突然自她身后传来。   鱼幼尘回头,就见君无诺已缓步到了她身后,迎视上她,唇角那抹浅浅的笑意温暖至极,炫目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这家伙今天心情很好吗?怎么突然对他笑?更莫名的是,那一瞬间,鱼幼尘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跳乱了节奏,下意识便想要避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他却已先一步移开了视线,垂眸看向她脚下,继而毫无预警的屈下身去。   鱼幼尘正纳闷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就见君无诺竟然执起衣袖,替她拂去沾在鞋面上的泥土。   “轰”的一声,鱼幼尘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张脸像被点着了般发烫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却听他道:“别动。”依旧细心的替她擦拭,直到双脚鞋面整洁无尘。   当君无诺再度起身时,看到的便是鱼幼尘绯红的脸,饶是她平时豪爽不羁,此刻也有些反应无能了,傻傻的看着他,明媚的俏颜在此刻看来格外令人心眩。   君无诺那双黑眸不由得变得更加清亮,笑意也更加迷人,也不管眼前另外两人是以怎样惊讶的目光在看着他们,径自对她道:“刚才小虾米来传过话,客人已经在前厅了,让人久等可不好。”   “呃……已经来了吗?”顷刻的恍惚过后,鱼幼尘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常。他刚才,竟然替她擦鞋?   感觉到自己的心犹在突突跳动,脸上也火辣辣的,还好是背对着晨霜和傅少扬,不然这个样子被他们看到,岂不是很丢脸?   可是,她对君无诺这种举动竟并没有生气,甚至,心里还生出一丝丝欢喜来。她……她真是太虚荣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咳了咳,对君无诺道:“你说得对,那我们去前厅吧。”   说完,埋着头,快步朝前厅方向中走去。君无诺脸微侧,瞥了一眼傅少扬,却并没有打招呼,紧随鱼幼尘离开。   情敌   等两人走远了,傅少扬才回过神来,问鱼晨霜道:“他是谁?”明明看着眼生,但君无诺的声音他却绝对没忘记,刚才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应该就是昨天陪在鱼幼尘身边的那个人了。   不过,当时他贴着一脸胡子,根本看不出相貌年龄,他也就没在意。想不到,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亲密。   鱼晨霜也有些愣神,尤其是看到君无诺脸上那抹盅惑人心的笑容,想到他曲身替鱼幼尘擦鞋时的细心与宠溺,她心里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他明明是那么尊贵,那么高不可攀,他甚至不曾真正正眼看过她一眼。可是,为什么他对姐姐却会如此截然不同?甚至,会不惜放下一个男人的尊严替个女人擦鞋,到底她鱼幼尘有什么好?   “晨霜。”见鱼晨霜竟还怔怔的望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连他的问话也没有听见,傅少扬脸上更沉了几分,冷着声问道:“想什么呢?”   他嗓音中的不悦已经很明显,鱼晨霜这才回过神来,忙清了清嗓子,掩饰道:“没,呃……你刚才问他是谁呀?他叫君无诺,借住在府里,是姐姐的朋友。”   不管怎么说,傅少扬也是很优秀的,又是自己未来的夫婿,那君无诺虽然看起来相貌不俗,但谁知道是个什么家世。再好,又能比得过傅家吗?   所以,她还是努力抓住自己的幸福吧,到时候,她会让所有人看看,真正能够让鱼家倍受瞩目的,是她鱼晨霜。   傅少扬心里也是一片复杂,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鱼晨霜的反应,只是暗暗记下了她说的那个名字。君无诺,他倒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鱼幼尘一路走着,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以至于并没留意前面有人正朝她这边走来,直到来人停住脚步叫住她,“幼尘。”   低沉中带着些许温柔与宠溺的声音是鱼幼尘再熟悉不过的,抬头,就见一袭宝蓝色长衫的年青男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长身玉立,风采翩然,俊逸的脸上是只有见着她时才会有的温暖笑容。   “云起?”乍然见到他,鱼幼尘刚刚还有些纷乱的心立刻便雀跃起来,加快脚步迎了上去,道:“我刚刚有点事耽误了,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是刚到。”云起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身上,看到她还是依如往昔般爽朗的笑容,眉间那抹凝重顿时散开。   鱼幼尘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么久不见,他看上去还是一点没变,衣装永远这么整洁,气质也永远这么儒雅,与他精兵营先锋的身份完全不符,只是……好像比以前瘦了些。   “喂,你怎么变瘦了?军营现在的伙食不好?”鱼幼尘想也没想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半开玩笑的说着。他的脸是比以前瘦了些,使得原本就线条分明的轮廓因此而多了一丝冷意。   看着她眼里不经掩饰的关心,云起眸中的光芒柔了几分,却没有答她,扫了一眼她身后,道:“不先介绍一下吗?”   其实,打老远他便看到了跟在她后面的人,那种隔得老远便让人无从忽略的存在感,令他不得不对这个人好奇。   “哦,他是君无诺。”鱼幼尘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对君无诺道:“这位就是云起,是除了我爹和二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对她最好的人吗?君无诺眸色渐深,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对云起道:“幸会。”   云起微微点头,“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你和幼尘是?”   “他只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暂时借住在这里。”唯恐老爹和二娘给云起灌输了什么不好的思想,鱼幼尘忙抢先答着,却换来君无诺淡淡的一瞥。   看什么看?她又没说他是肥羊。   不理会他,鱼幼尘再度看向云起,道:“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将军府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个问题,云起神色间闪过一刹那间的局促,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让我教你骑射吗,我这两天正好有空。”   云起的骑射本领在整个军营里鲜有敌手,鱼幼尘早就倾慕已久了,此刻听到这话,兴奋得差点没扑上去,“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拉了他的手道:“就去西边的梅山好了,那里猎物多,既方便练习,还能打点野味回来。”回头对君无诺道:“君无诺,你也一起去。”   君无诺瞥了一眼云起,沉吟片刻后,道:“我不会骑射。”   “没关系,你替我们捡猎物就行了。”反正有现成的劳力,不用白不用。他可还欠着她钱呢,不奴役奴役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君无诺顿时讪笑,原来,她叫他同去,是这个目的。   扫了一眼被她拉着的云起,他突然来了兴致,“好啊,那我就去凑凑热闹。”   看着紧紧拉着自己手的鱼幼尘,又瞥了一眼笑意颇深的君无诺,云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改了口,道:“也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鱼幼尘回房去换衣服的空档,马棚前便只剩下了君无诺和云起。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空气里寂静得有些诡异。   这样沉默的对峙持续了好一阵,终于,云起先开了口,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也喜欢幼尘?”   简单一个“也”字,却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君无诺了然的挑眉,没有正面答他,只是不置可否的道:“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情敌。”   云起微微皱眉,眼前这人虽然看似和气有礼,然而,说话却是滴水不漏。他自问识人无数,却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而且,他竟然能借住到将军府来,看来,这个人很不简单。   直视着他,云起的声音却已冷了几分,道:“幼尘的事我想你应该多少知道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她的。”   君无诺并不回避,对于他充满警告的话语只是浅浅一笑,“我拭目以待。”   云起眸光微沉,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别过头去看马,于是,两人又恢复了最初的沉寂。   只不过,这种沉寂很快便被另一个声音的介入而打断,“听说你们要去梅山狩猎?算我一个。”   傅少扬和鱼晨霜不知打哪儿走了过来,刚才说话的正是傅少扬。   “我也要去,也算我一个。”鱼晨霜不甘落后的跟着嚷道。   于是,当鱼幼尘换了套男装赶来时,就见到了四人同伫马棚前的热闹景象。   五人行,有我必输   最终,五个人,五匹马,踏着荆州城的青石大道从将军府出发了。秋二娘目送着五人出发,激动得泪光翻涌。   唉,云起和无诺这两个孩子都优秀得没话说,还真叫人难已取舍啊,要是她还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五个俊男美女自然少不了引起一阵轰动,鱼幼尘心情极好,也懒得理会那些议论纷纷,等出了城,便提议先来场比赛,看谁先到达梅山脚下。   云起自然赞成,君无诺也没有意见。这两个男人都应下了,傅少扬当然不可能不应战,便也欣然点头,剩下鱼晨霜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见傅少扬同意了,也就没有反对。   很好,鱼幼尘唇角一弯,笑着又道:“顺便说一下奖励,赢的人今天可以任意支使输的一方,也就是说,跑在最前面的,就是今天的老大,反之,跑得最慢的那一个,那就谁都可以支使他了。”   “这样不公平,云起大哥征战沙场,马术自然不在话下,姐姐你也经常在军营练习,我和少扬明显吃亏嘛。”鱼晨霜之前还勉强硬着头皮参赛,这会终于沉不住气了。   输了事小,但如果要被人使唤的话,那面子可就丢大了。姐姐怕是要借这机会好好羞辱她跟少扬呢,这可不能轻易答应。   然而,一旁的傅少扬抬了抬手,扬眉道:“没事,就按她说的算。”   看他一脸自信满满,鱼幼尘笑意更深,看来,八年不见,这傅少扬本事倒涨了不少,不光是会武功了,胆量也大了。   很好,昨天害她当街丢了面子,还骂她猥琐,今天她就先向他讨回点利息好了。   打定主意后,她勒马退了一步,道:“晨霜说得对,那我和云起就让你们一马当先,这样公平了吧?”话音刚落,云起便也跟着她退了一步。   前面并非官道,一入了林,最多便只能两匹马并驾齐驱,所以,先跑一步还是很占优势的。   鱼晨霜心想,只要她跟少扬紧赶一步,挡住那官道,饶是他们马技再好,也只有被堵在后面的份。   然而,主意还没打定,傅少扬却勒住缰绳,跟着退到了后面去,道:“依我看,不如让晨霜和你的朋友跑在前面,我们三个谁有本事冲过去,先跑到梅山,谁就赢了,如何?”   慷慨大度也不是只有他们能做的,他也会。   “我倒是不介意被让。”君无诺稳坐马背,安然自得的与鱼晨霜并列于前。   他的话让傅少扬眼里不由得多了一丝不屑,不过,鱼晨霜倒是满心欢喜。   “那就这么定了。”鱼幼尘也没耐性再磨蹭,“开始!”   “唰唰”两声鞭响,君无诺和鱼晨霜领先一步,两匹马儿立刻卯足了劲跑了开来,眨眼间便入了树林。   与此同时,身后三匹马立刻扬鞭催劲,紧追而上。   鱼晨霜本来以为君无诺能放下面子跑在前面,马技必然不怎么样,却不料他竟能与她并驾齐驱,丝毫也不落下。耳边马蹄声紧,身后三人已经追上来了。她回头一瞥,三匹马互相挤着跟在后面,都在伺机超越。   傅少扬是跑在中间的,也离得最近,此刻,她只要往旁边挤挤,便可以让少扬抢先一步超出去。想到这里,她催马的同时,有意驱马往左边挪了挪。   眼看着傅少扬的马头已挤了进来,突然,旁边的君无诺竟一边倒的朝她这边冲过来,两匹马儿几乎要擦到了一起。与此同时,风尘扑面,回过神时,前方已多了一匹快马,马背上坐着的正是鱼幼尘。   “云起,我先走一步了!”马背上传来鱼幼尘的挑衅。   她竟完全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傅少扬脸上一冷,勒马靠右,趁君无诺还挤在中间,准备快马加鞭冲出去。   岂料,君无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明明前一秒还挤在中间,下一秒马头竟掉转过来,抢回了原来的位置。   傅少扬没有想到自己竟低估了对方,为免云起再抢了先机,忙挤回云起旁边。就算他过不去,也绝不能让云起找到机会。   鱼晨霜心里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再也不敢松懈。于是,就见鱼幼尘遥遥领先,中间两骑时左时右,互相驱挤,互不相让。后面两骑也是步步紧追,伺机排挤,争取任何一个超越的机会。   也许是傅少扬的多次冲挤见了效果,突然,君无诺身下的马被他挤得朝中间让了几分,眼看着三匹马儿就快要齐头了。鱼晨霜等待这个时机已久,忙朝左边让了一分。   这时,只要君无诺再挪过去一点,他便可顺利挤过去。傅少扬马鞭一扬,瞅准了君无诺的马儿一鞭抽了下去。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往一边冲的马儿被这鞭子一抽,受了惊吓,竟然“咴”的一声,一个蹦跳,朝前一跃冲了出去。   仅只是错开了半匹马的距离,云起的马却及时挤了进来,正好鱼晨霜让到左边,于是,就见云起扬马加鞭,强挤得两匹马儿朝两边一让,从中冲了出去。   这一挤,傅少扬差点被挤得冲进了林子里,好不容易勒回马,云起竟已快追上了鱼幼尘,而他前面,依旧是君无诺。   “让开!”没有了云起在一旁抢道,要冲出去已经不难,傅少扬马鞭一挥,强行挤入两匹马之间。   然而,君无诺就像是存心跟他过不去一般,他往哪边冲,他就往哪边挤。鱼晨霜几次想让道,都被他破坏。他身下的马儿忽左忽右,总有办法将那一点缝隙堵死。   终于,鱼晨霜也怒了,一边催马,一边吼道:“君无诺,少扬好心让你,你怎么这么卑鄙,放他们走也就算了,还故意捣乱,太过份了!”   “二小姐的意思是叫我也让他一马?”这会君无诺正好挤到鱼晨霜身旁,冲她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   那句“如你所愿”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震人心弦,尤其是他的笑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笑。鱼晨霜有刹那间恍惚,只是,这美好的画面持续不到一秒,就被现实打碎了。   只见君无诺话音刚落,身下的马儿也不知哪来的冲劲,竟铆足了劲朝前冲,瞬间便与她错开了距离,抢在了她前面。   他所谓的让,竟然是这样?鱼晨霜顿时恨得牙痒,不过,傅少扬也终于有机会冲出去,速度直逼君无诺,很快便与他并驾。   “有本事就跟我真正的较量一场。”傅少扬冷声下着挑战,竟然还敢在晨霜面前羞辱他,他非让他知道点厉害不可。   君无诺在马背上不急不恼的回道:“我不觉得,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对手。”其它两个早拉开了距离,而身后,只剩下个鱼晨霜。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傅少扬不再答话,马鞭却催得更响,一行五人拉开了一场真正的较量。   比赛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云起不愧是精兵营的先锋,自然是一马当先取得了第一,鱼幼尘第二,而第三居然是君无诺,虽然一路与傅少扬少不了互相排挤碰撞,竟比傅少扬抢先了几步。鱼晨霜虽然也不慢,却还是悲惨的垫了底。   试探   一群人当中,就数鱼晨霜脸色最黑,当然这也不排除她跑在最后,吃了一嘴的灰。窝着一肚子气,鱼晨霜一下马便不管不顾的冲到了君无诺跟前。   “你耍赖!竟然那么阴险的装作不会骑马,如果不是你故意使坏,少扬才不会输的。”   “我可从没说过我不会骑马。”君无诺好脾气的答着,转而对旁边面无表情的傅少扬道:“承让了。”   他还真是赢得一点也不谦虚,傅少扬虽然心里不服,表面却还是沉住了气,道:“没什么让不让的,我愿赌服输。”   是他自己说要让他,总不能承认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并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尽管,以往还鲜少有什么事让他受挫过。   “妹夫果然是好样的。”五人当中笑得最开心的非鱼幼尘莫属了,照她原来的计划,是由她亲自打败他,挫挫他的锐气的。看来她显然是高估他了,他竟然连君无诺都没能赢过,这叫她怎么能忍住不兴灾乐祸?   清了清嗓子,鱼幼尘这才正色道:“接下来就是狩猎了,按照规矩,现在由云起发号施令。”   云起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君无诺,刚才鱼幼尘冲在最前面,所以并没有看见,他和傅少扬挤在马后那么久,却也看出了些端侃,这个君无诺绝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思忖之下,便道:“这次来主要是教幼尘骑射,君公子负责捡猎物,傅公子,你和二小姐负责围猎吧。”   很好,三个打杂的。   傅少扬当然知道云起这是故意的,不过,连君无诺都没有异议,他也就没有开口。鱼晨霜嘴上嘟嚷了几句,却还是乖乖的跟傅少扬兵分两路,开始围猎。君无诺则留在原地,等着捡猎物。   听云起讲解了一下骑射的要领和诀窍,又示范了一遍后,鱼幼尘手也开始痒了,驭马入林开始寻找猎物。   突然,林中灌木窜动,一只山猪拱了出来,仓皇而逃。鱼幼尘心里一激动,挽弓,上箭,发射!   中了!箭准确无误的插在了一棵大树上。随即,又听“嗖”的箭响,那山猪顿时惨叫一声,倒地哼哼。   不用说,后面这一箭是云起补的。   “看到猎物不要慌,先瞄准。”   眼见着云起收起弓,神色都没有变一下,鱼幼尘眼都直了。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云起上战场的英姿,不过在军营里也曾见识过他的剑术,甚至看过他凭着一匹马,一柄方天画戟,与精兵营的人逐一挑战,未逢敌手。   如今,又亲眼见证他的箭术,动作还这么好看,她想不崇拜他都不行了。   倒是云起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微移,道:“下一只你来。”   “嗯。”她一定要练好这门本事,跟云起比起来,她的功夫就太小儿科了,所以,她一定要努力,以他为目标,努力!   “下次打山□。”君无诺略带几分嫌恶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鱼幼尘这才发现他不知几时已驱马过来,此刻正提着那只野猪向她建议。   的确,像君无诺这样一位翩翩美男子,马背上挂只野猪,怎么看怎么别扭。尤其那只猪还没断气,被他提在手里还一边哼哼一边挣扎。   “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不知为何,鱼幼尘觉得看他皱眉为难的样子心里格外舒坦。最看不惯他一副什么事都装得悠闲淡定的样子了,原来他怕脏啊,她就偏要恶心恶心他。   鱼幼尘催马继续前进,看到山鸡野兔,一概视而不见,专挑目标大的。几番下来,终于,一箭险险击中一只麋鹿,君无诺忙策马追了过去。   麋鹿并没有伤着要害,在树林里奔逃着,君无诺也紧跟其后,却每次总让它险险逃过。   突然,鱼幼尘又听到耳边“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一支利箭朝着君无诺所在的方向射了过去。   鱼幼尘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看着那支箭对准的正是君无诺的后心,震惊之下,想要叫他闪开,却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叫出声来。   这一箭下去,君无诺大概就跟那只野猪差不多了。可是,他正在追那只麋鹿,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危险逼近。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鱼幼尘仿佛听到了利箭破空声的回响,眼见着箭心就要没入君无诺后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那支箭竟自己偏离了方向,朝着旁边飞了出去,而几乎是同时,君无诺身子一矮,贴在了马背上,手中的马鞭挥下,正中那只麋鹿。麋鹿脚一歪,终于停了下来。   直到君无诺下马将那只麋鹿逮住,鱼幼尘才终于回过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却仍抑制不住怦怦直跳,转身看向身后的云起,道:“你刚刚……没瞄准……”   她绝对不相信云起是故意的,虽然她也是习武之人,准确的目测到了那支箭的确是射向君无诺后心的。   所幸云起补救及时,将那支箭击落,否则……否则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事,因为,君无诺那会正好弯下腰去了。   这是怎样的闪躲能力?亦或者该说,这是怎样的运气?看君无诺捡起那只麋鹿正愁着怎么弄上马背,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甚至没有看到旁边那支被击落的断箭……   呃,那支箭怎么没有箭头?   鱼幼尘不敢置信的回头指向云起,“你……”竟然是故意的?   云起却是一脸认真的朝她点了点头,道:“没瞄准。”   他还敢睁着眼睛撒谎?鱼幼尘现在才发现,原来像云起这样的高手,竟然也会“阴”人。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也痒痒的,恨不得也射一箭试试?因为,她实在很想知道,君无诺是不是还能这么“幸运”的再躲开一箭。   云起看了她一眼,唇角不由得浮起一抹宠溺的笑意。其实,连他也有些拿捏不准,刚才君无诺的举动是有心,还是无意。然而,越是这样,才越令他担心。   不过,眼下已经没有机会再试,因为,君无诺已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也分担点吧。”君无诺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毫不客气的便将那只麋鹿往云起的马背上一放,拍了拍手,翻身上马,这才看向鱼幼尘,笑道:“差一点就命中了,还要努力。”   后面这句话明明是对她说的,可是,鱼幼尘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像是在暗喻着什么。然而,偷瞄了他一眼,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鱼幼尘不禁将头再度转向云起,云起却只是淡淡的道:“继续吧。”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否则,云起不可能无缘无故朝君无诺放箭,虽然他卸掉了箭头。   不行,她一定要找机会问问云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表白   有云起这样的高手在一旁指导,这次狩猎自然收获不少。晌午时,五人又聚到了一起,由云起分配任务,开始张罗生火烤肉解决午饭。   尽管万般不情愿,傅少扬和鱼晨霜也不得不提了只猎物去溪边清洗处理,君无诺则替自己挑了个相对比较轻松的活,捡柴火。于是,林子里便只剩下云起和鱼幼尘两个人。   鱼幼尘心情好得忍不住哼起了小曲,一边找了些干草来生火,一边寻思着可以好好利用利用君无诺和傅少扬这两个壮丁多弄些野味回去,可以省去客栈好几天的采办了。   看她忙得不亦乐乎,如玉般剔透的肌肤泛着一层粉红,虽然未着脂粉,却更加明艳照人,云起的眸光逐渐转柔,扬起一抹温暖的笑,道:“看到你这么开心,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拨弄着刚刚窜起的火苗,鱼幼尘抬头回了他一个笑容,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一直想要问的事,忙开口道:“对了,你跟君无诺是怎么回事?”   云起正蕴量着心中的话要怎么说,却不想她将问题扯向了君无诺,唇角微微一僵,才道:“今天赛马的时候,我看他身手不错,所以,忍不住试他一下而已。”   鱼幼尘立刻来了兴趣,“你是说,他会武功?”虽然这个可能性刚才在她心里已经被反复推翻了好几遍,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如果君无诺真的会武功,那么,很多事情就变得可疑了,所以,她必须要弄清楚。   看来,她对这个君无诺果然是什么也不了解的。云起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微痛,看向她,话峰一转,道:“幼尘,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有件事我想要问你。”   他慎重的语气让鱼幼尘为之一怔,皱眉打量着他,不解的道:“什么事需要这么严肃啊?”难道,该不会,是上次她弄坏他宝剑的事被他发现了?   云起待她比兄长还亲,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唯独,除了跟他借他那把宝剑。   怪就怪在那把剑他自己又不用,平时还藏着掖着的,所以,才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还以为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稀世宝贝,就寻了个机会悄悄偷了过来。本想用它将方天画戟上那把月牙刀削下来拿回去给雷二剔骨用,谁知道,月牙刀没削下来,宝剑却豁了个口子。   不过,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剑还了回去,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他应该不知道是她干的吧?   难得见她也会有紧张的时候,云起不由得笑了,缓了缓,才道:“幼尘,从今往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原来不是要找她的麻烦,鱼幼尘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怔住了,他刚才是说,要保护她?   “喂,不会连你也觉得我可怜吧?”这些天关于她的流言一直不少,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都可以不介意,不过,若是连他都这么想,她可就真要生气了。   还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却不想她还是没懂。无声的叹了口气,云起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是心疼。”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鱼幼尘觉得今天的云起有些怪怪的,以往他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却从来不曾在言语上表露过。虽然不可否认,这些话的确让她觉得很温暖,不过,浑身总有些不自在,这不是平时跟他相处的感觉,很别扭。   搓了搓手,鱼幼尘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反正他们也还没回来,不如,我们切磋一回吧?”   她跟他大多数时间的相处,就是各种较量,像这样肉麻兮兮的说些关心的话,还真是不适应。也许,打一架就好了。   看她放了手中的柴火,磨拳擦掌的跃跃欲试,云起顿时窘了。他不是一个喜欢将心里话挂在嘴边的人,可是,好不容易开了口,她却……   也不知她是真没懂,还是装不懂。也许,他不该这么心急,但,至少,他想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站起身来,他直视上她的眼睛,认真的道:“幼尘,我想……”   “傅少扬!你到底什么意思?”女子高昂尖脆的一声怒喝很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的话。   “晨霜?”鱼幼尘忙回头朝发声处望去,就见傅少扬和鱼晨霜一前一后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鱼晨霜直指着傅少扬后背叫嚣,声音里已经隐约有些哭腔。   “该死的傅少扬!”鱼幼尘低咒一声,也不管云起要跟她说什么了,转身便朝着傅少扬的方向走了过去。   纵使她跟晨霜再怎么不合,那也是亲姐妹,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他傅少扬才下了聘便想欺负她妹妹?那她就先拆了他再说。   “鱼晨霜,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傅少扬也是隐隐作怒,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鱼幼尘已朝他走近,冲着鱼晨霜道:“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妇德?”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柔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传入他耳里,“妇德是吗?我看你才应该先学一学怎么做人家相公。”   话音还未落,鱼幼尘捉住他手腕反手一拧,“咔吧”一声!   “啊……”饶是傅少扬习武这么多年,也没有料到会遭遇这一手,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巨痛,脱臼了。   “少扬!”鱼晨霜也惊呆了,看到傅少扬疼得脸都白了,一时间哪还顾得了生什么气,撒什么泼,立刻便扑了过去,“少扬,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鱼幼尘……”傅少扬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看向鱼幼尘,眼里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什么,恨恨的盯了她好一会,却还是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鱼晨霜却忍不下去了,手一指,骂道:“鱼幼尘!你怎么可以把少扬的手给拧断了?你太狠毒了!你……要是少扬的手有什么问题,我跟你没完!”   “不就是脱个臼吗,死不了人。”被晨霜这一顿骂,鱼幼尘也有些火了,她好心替她作主,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么快就反到外人身边去了,这也太没骨肉同胞爱了吧?   没好气的扫了傅少扬一眼,哼,还练武呢,脱个臼而已,哪那么骄贵?   “你!你没看到他都疼成这样了吗?你说话竟然还这么恶毒?把你的手弄成这样试试。”鱼晨霜咬牙切齿的就差没扑上来拧她手了。   “二小姐不必担心,应该没什么大碍,让我替他瞧瞧吧。”云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鱼幼尘身前,伸手替傅少扬检查伤势。   看到鱼晨霜投来憎恨的眼神,鱼幼尘只觉得心里一阵烦乱,见云起已经在处理,索性掉头就走。   她刚刚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可能是之前云起那些话,激发了她对傅少扬的厌恶,加上看到他欺负晨霜,她性子便上来了。   不过,她也没做错什么对不对?不就是脱个臼嘛,不给他点痛,他怎么记得住教训?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吃力不讨好。   “痛快了?”一声轻笑传来,鱼幼尘猛的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光顾着往前走,连什么时候君无诺到了她身边都没有发现。   吃定了   鱼幼尘心情正不爽,此刻看到君无诺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顿觉有些刺眼,没好气的道:“笑什么笑?你也想试试吗?”   “看来,那些小道传闻都是真的了。”君无诺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眸中却笑意不减,“我想,这会儿傅少扬应该再不会后悔退婚的事了。”   鱼幼尘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他话中有话,朝他逼近了一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都看不出来吗?”君无诺回头扫了一眼那边的三人,本来想要说些什么,末了,还是改了口,道:“有些事,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否则,会有麻烦。”   连他也想说她是多管闲事吗?鱼幼尘瞪着眼前这个不知趣的家伙,在心里想像着,如果在他这张脸上来上一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笑得这么赏心悦目。   不过,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冷静。吸了口气后,对他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热心过度了点,我最不应该管的闲事就是将你带回将军府。那么,从现在起,就请你自求多福,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他好心奉劝,这丫头想哪去了?君无诺有些哭笑不得,“你要赶我走?”   “我本来就不该帮你。”脾气一上来,鱼幼尘连宰他的心都没有了。只是,听到他这一问,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好像有些残忍了点。   虽然,之前的事也让她对他有了些怀疑,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还算挺老实。要是离开将军府,真让人追杀,他又单枪匹马一个人,这似乎有违侠义之道……   打住!他都觉得她多管闲事了,她干嘛还要替他想那么多?就让他去自生自灭好了。   见她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君无诺唇角突然扬起一丝浅笑,“你确定?”   如果说前一秒鱼幼尘还有些于心不忍的话,此刻看到他这副吃定了她的样子,也再没什么好犹豫了,“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当然,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一程。”踹你出府!   君无诺点了点头,“好啊,那么,银子拿来吧。”   “什么银子?”他白吃白住,还想让她拿钱打发他不成?   君无诺好心提醒道:“我的玉佩,五百两,我这才没住几天,除去赔你客栈的那三百两,你是不是该找补我一点?”   对哦,她怎么就忘了还有玉佩这件事?鱼幼尘顿时有些理亏,本来也是一时之气才要赶他走,如今叫她再赔上一笔银子,好像怎么想怎么不甘心。不给吧,人家的玉佩又的确是在她手上弄丢的。   她纠结的样子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君无诺抿了抿唇,一本正经的道:“你不会是想赖帐吧?”   “谁说我要赖帐了?”她鱼幼尘像那样无赖的人吗?只是,修客栈刚用了一笔银子,这段日子生意又不好,她手头虽然也有些积蓄,但是……   眼尖的瞥见云起已朝这边走了过来,君无诺收起戏谑,道:“我们俩的帐回家再慢慢算,让人看了笑话可就不好了。”   “谁跟你我们俩了?你……”鱼幼尘刚想分辨,便看到云起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半句话硬生生便吞了回去。   他说的也对,这件事的确不足为外人道,等回府了再作计较也不迟。   “怎么回事?”云起下意识的隔在了两人之间,看向君无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敌意。   “咳咳,他没事了吧?”鱼幼尘清了清嗓子,避开他的问话,将话题转向傅少扬。   云起眸光微沉,却也不再追问,道:“脱臼而已,已经接上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鱼幼尘再也没了兴致,“既然他受了伤,我看,我们也别玩了,回去吧。”   云起欲言又止,也罢,时间多的是,今天,似乎的确不是个愉快的日子,“那我送你回府。”   鱼幼尘点了点头,看了眼马背上成堆的猎物,思索着要怎么弄回客栈,毕竟云起并不知道她开客栈的事,更何况,还有傅少扬和晨霜跟在身后呢。   “不如,我帮你送东西,你收回刚才的话,如何?”君无诺在一旁看在眼里,突然插话。   鱼幼尘诧异的看向他,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的提议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好吧,成交。”想了想后,鱼幼尘爽快的应了。   她这是看他态度真诚,表现良好,可绝不是因为看到他的眼神后莫名心软。   听他们说着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话,云起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不是要拿回将军府吗?”   “反正也吃不了这么多,所以,让他拿去分些给其它人。”鱼幼尘不想解释太多,说话间已经翻身上马。   看着君无诺将猎物分出大半载在马背上,竟也不与他们同路,便先扬尘而去,云起一颗心更沉了。   不过几个月没见,幼尘的世界似乎变了许多,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介入过?   约会   回府后,鱼幼尘很快便明白了君无诺那番话说得并不假,自己果然是惹上麻烦了。   “幼尘,你做事也太冲动了,少扬怎么说也已经是将军府的姑爷,你二话不说便将他手拧脱臼,这总是不对的,下次见着了,记得给人道个歉。”鱼晨霜也不知什么时候把梅山发生的事向鱼耀天告了状,于是,饭桌上,鱼幼尘不可避免的被训了。   不过,说是被训,鱼耀天态度倒并不强硬,毕竟,傅少扬退婚在先,幼尘与他不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婿,以后都是一家人,总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   “总是他招惹幼尘了吧,咱们幼尘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秋二娘对鱼幼尘的性子还是了解的,虽然晨霜说话避重就轻,只说幼尘行凶,其它都是含糊其词,她却不能不说句公道话。   “打人总是错的,什么事不能讲道理吗?”鱼耀天难得的较了一次真,说话间,冲秋二娘使了个眼色。   秋二娘一怔,突然也明白过来,视线扫向坐在鱼幼尘身旁的君无诺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无诺啊,你千万别怕,我们家幼尘平时不是这样,她其实是很温婉的……”   君无诺脸上倒并没什么负面情绪,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鱼幼尘,笑道:“我知道。”   秋二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鱼耀天道:“看吧,还是无诺这样性情的人跟咱幼尘处得来。”   鱼幼尘心里正寻思着傍晚门庭送来的一封信笺,老爹和二娘说些什么她并没太在意,只是含糊的点头应着,反正她挨训也是经常的事。不过,那两道本来是看向她的目光突然在她和旁边人身上流连起来,异样的气氛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抬头,就看到老爹老娘神情暧昧的看着她和君无诺。鱼幼尘顿时侧目看向君无诺,无声的用眼神询问。   他刚才趁她不注意又说什么了?   君无诺也不开口,只若无其事的默默吃菜。鱼幼尘便越发觉得不对,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暗暗踢了他一脚。   别以为她不知道,今天白天虽然谈妥了不赶他走,必是他为求“自保”,又开始在她爹和二娘面前故意说些意味不明的话以博好感了。   君无诺平白挨了一脚,实在很冤,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受着,继续吃菜。   鱼耀天和秋二娘看在眼里,却甚是欢喜,也就不再提向傅少扬道歉的事。鱼晨霜见爹娘如此厚此薄彼,脸色铁青了。   “爹,娘,你们可答应要替我做主的,我也没求个别的,但是,总不能让少扬白受委屈吧?”   “你姐姐这不是应了去给少扬道歉嘛,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秋二娘瞪了晨霜一眼,这孩子,都要成亲的人了,却还是这么不醒事。   一旁鱼幼尘却是听懵了,她什么时候答应去给傅少扬道歉了?不过,转念想到那封信上的内容,她又有些改了主意,便顺势应道:“二娘说得对,我明天便去登门道歉。”   这下,鱼晨霜无话可说了,就连君无诺也有些意外。   “你好像心情不错。”饭后回房的路上,君无诺走在鱼幼尘身后,不经意的道。   “那是当然。”鱼幼尘也不瞒他,眉眼一弯,道:“你的玉佩有着落了,我怎么能不高兴?”   “哦?”这倒让君无诺有些意外。   想到五百两银子又有了指望,振奋之下,鱼幼尘自袖子里掏出书信在他面前扬了扬,“有人捡到了,约我明天面谈。”   君无诺微一挑眉,“这个人,是傅少扬?”   “你怎么知道?”鱼幼尘奇了,他可是连信都没看,更何况,那封信上还没署名,便是她,也猜了好一阵子都不敢确定。   君无诺倒是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很简单,那是我的。”   其实这很好分析,玉佩既是君无诺的,被人捡到了,就算想要物归原主,也不该是直接找到她鱼幼尘头上来,更何况,那玉佩上并没有刻姓氏。而且,当日她虽被揭了伪装,却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这个给她写信的人便必是既知道她掉了玉佩,又知道她身份的人。而这样的人,据她所知,只有傅少扬一个。   不过,让鱼幼尘一直有些想不通的是,傅少扬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有心归还她,为什么不当面跟她说?写信也就罢了,还匿名,并约她明天在城外柳林见面,而且还申明是“单独”,也不知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招。   也许是今天自己让他没了面子,他便借这机会要整治整治她?   见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扫了眼她手中的书信,君无诺眸色微恙,却没再多说什么,绕过她,径自回了自己所住的厢房。   城外,柳林。   因为是城外,过往行人本来就少,既被称为林,更是僻静冷清。林者,树木繁森,宜埋伏,易隐蔽,实在是个打击报复坑蒙暗算的好地方。   鱼幼尘如约在巳时出了城,刚入了林子,便见有匹马拴在一棵柳树上,旁边立着个修长的身影,一身宝蓝缎装,正是傅少扬。   虽然早就猜到,可真看到他人时,鱼幼尘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朝他走近了些。   “说吧,想怎么解决。”鱼幼尘讨厌拐弯抹角,开口便直奔正题。   奇怪的是,傅少扬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敌意,也不似昨天那般恨恨的看她了,神情间有些看不出喜怒,只在听了她的话后怔了怔,继而挑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你我每次见面,就非得这样针锋相对不可吗?”   呃,这话,怎么有点想要和解的意思?鱼幼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想着他刚被她拧了手,现在玉佩又在他手上,他必然会借此大作文章,她昨晚更是设想过他可能会有的各种态度。但,像这般有点无奈,有点“服软”的话,还真是让人有些始料不及。   不过,反之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要和解,不是该约在茶馆酒楼之地,以便边喝边聊吗?眼下这地方,鱼幼尘能想到的只有四个字,“快意恩仇”。   看来,他果然是想耍什么花招了。鱼幼尘咬了咬唇,决定按计划行事。当下沉住气,问道:“我的玉佩呢?带来了没有?”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白忙活了一场。   围观傅少扬   傅少扬探手入怀,掏出玉佩在手中一亮,鱼幼尘一眼便认出来,正是君无诺交给她的那块。   看她眸中露出一丝欣喜,傅少扬脸上更有了几分把握,将玉佩收入手中,这才开口道:“这里清静,没有旁人,我们好好谈谈吧。”   他装神弄鬼的把她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她谈谈?鱼幼尘再度皱眉,想不通他跟她之间有什么可谈的,而且是在这种地方。   不过,玉佩确实在他手上,那可是五百银子啊。眼角微抬,扫了一眼四周静寂的林子,鱼幼尘拿出几分耐性,问道:“你想谈什么?”   傅少扬朝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视线直逼她的眼睛,似是斟酌已久,道:“为什么要退婚?”   此话一出,鱼幼尘差点没呛岔了气,她刚才没有听错吗?他竟是问她,为什么要退婚?   看他颇还有些占理的样子,确定刚才并不是自己幻听,鱼幼尘顿时笑了,“傅公子,虽然你是生意人,不过,颠倒黑白的时候也该摸摸自己的良心吧?提出退婚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傅少扬吗?”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答应退婚?”这个问题横在他心里已不止一两天了,本来已经渐渐淡去,可是,自那天在街上遇见她之后,这个问题又再度困扰上他,让他不吐不快。   鱼幼尘眼里已有些不悦了,不过,她并没打算这么急着翻脸。心里虽然很想照他脸门上来一脚,表面却还是保持着若无其事,“依妹夫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死缠烂打哭天抢地的求着你,赖着你,非你不嫁?”   慢说他跟她压根就不熟,就算真有几分情意在里面,他但凡开了这个口,她也绝对会当断则断。   虽说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终究敌不过个你情我愿。   “妹夫”这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傅少扬也不知是羞是怒,脸上竟有些泛红了,“哼,怕是你早有二心,求之不得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鱼幼尘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脸色也沉了下来,“傅少扬,你若想打架,大可不必找这些莫须有的借口。”   她虽然不拘小节,也从没把自己当闺阁千金,但是也容不得别人这样玷污自己名节的。更何况,是他看上晨霜在先,毁婚在后,现在竟来倒打一钯,果然是皮痒了。   傅少扬面色更冷,“难道不是吗?接了一个姓君的回府,还来了个姓云的纠缠不清,如此左右逢源,也怪不得当初会答应得那么爽快了。”   鱼幼尘这会明白了,他就是找着借口挑衅来的。想是觉得他自己毁婚在先没了脸,现在逮着机会就把罪名往她头上扣了。当年那点过节,他怕是还记在心上吧?单看他练了这一身武艺就知道。   哼,如果他以为她这么好欺负的话,他未免就太小看她鱼幼尘了。   想到这里,鱼幼尘不怒反笑,“这么说,妹夫这是突然顿悟,原来自己不如他们,输给了他们俩个?”   “你!”傅少扬本还以为她至少该解释辩解一下,想不到,她竟然还厚颜无耻反来讽刺他?“你果然是……”不守妇道这四个字咬在牙缝里,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也对,论家境,君无诺不比你差,而且,人家比你生得俊朗,既有气度又有风度。论本事你比云起又差得太远,人家可是保家卫国,立下了不少军功的。不像有些人,仗着有点功夫就是非不分,乱管闲事。”   他既然想找不痛快,鱼幼尘一点也不吝于刺激他。   傅少扬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就差没当场呕出一斤血来,“所以,你就无耻的勾三搭四?”   “妹夫,请注意你的措词。”鱼幼尘眸光微冷,把玩着手中的马鞭,耐性已经磨得差不多了,“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把玉佩还我?”   心里已打定了主意,等玉佩一到手就跟他翻脸。上次跟他打了个平手,这次,非抽他几鞭子不可。   傅少扬已是气得不轻,此刻,再听到她叫他“妹夫”,更是恨得牙痒痒,握着玉佩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本来,在证实了她的身份后,他就有心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将玉佩归还给她的。可偏偏在那个时候冒出来个君无诺,接着又是云起,才让他将玉佩的事压了下来。   今天约她出来,原本也是想要借机问明哽在他心中的那些疑惑,并不是存着心要跟她谈什么条件。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想要玉佩是吗?等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再说。”   她耐着性子跟他谈条件,他倒还拿捏起来了是吧?好在,她也早防着他耍什么阴谋,早就有所安排。此刻见谈不拢,鱼幼尘手中的马鞭一挥,喝道:“都出来吧!”   随着她这一声喝,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上一阵簌簌作响,紧接着,人影唰唰的往下跳,把个傅少扬都看傻眼了。   “你……你竟叫了人来?”这么说,刚才他们的谈话,这些人全听到了?傅少扬眼神挨个扫了过去,突然,原本铁青的脸色比刚才更复杂难看了。   “嗯,有备无患。”一大清早,她就安排雷二和云娘几个过来埋伏了,此刻,看到傅少扬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鱼幼尘笑得很坦诚。   不过,他竟是单枪匹马前来,还真让她有些意外。   意外归意外,她却并不介意来个群涌而上,能省点力就省点力,就算要单挑他,也等玉佩到手再说。   回头正要吩咐云娘等人上家伙,然而,视线之内却猛然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不对,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一个是倚在棵大树旁的君无诺,还有一个,站得更远些,却是云起。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记得她只通知了雷二他们过来。   人心所向   云娘站得离君无诺最近,听鱼幼尘这么一问,不禁有些讶然,“怎么,不是你叫他来帮忙的吗?”   他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什么忙?鱼幼尘瞪了君无诺一眼,有些懂了,“好啊,你敢跟踪我?”不止如此,还敢以她的名义骗云娘他们。   “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能不来?”君无诺答得理所当然。   玉佩是他的,这事当然也算是与他有关。可是,此时此刻,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在其它人耳里,似乎就成了另一种意思。   不过,鱼幼尘倒并没想那么多,转而看向云起。他不是应该在军营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还跟着无声无息的躲起来。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见你一个人出城,有些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不必她开口发问,云起自己便解释道。   以云起的功夫,要想无声无息跟踪她,并隐入这林子里,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也好,人多好办事。”云娘倒是乐得见到这两个相貌气度均不凡的年青男子来替她们掌柜的撑脸面,早在傅少扬问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按捺不住了,眼下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傅公子,明明就是你负心在先,怎么,现在看到我们幼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就嫉妒啦?这可是你自己没眼光,没福气。”   雷二也不甘落后的接道:“可不是嘛,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怎么能这么卑鄙,拿着人家的玉佩相要挟,你现在可是人家的妹夫,也不怕丢脸。”   小孔作势抬手扇了扇,道:“刚才那酸劲可真是酸得掉牙呢,只可惜,你现在是连吃味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说,做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要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看到后面那两位没有?以后多学着点儿。”   这三人对傅少扬早就存了一肚子厌恶,现在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咳咳!”鱼幼尘清了清嗓子打断他们,其实,看到傅少扬被他们数落得狗血淋头,她心里早就笑翻了。不过,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当然要表现得有气度一点。   看向傅少扬,鱼幼尘尽量让表情保持平和,道:“现在,我们要重新谈谈条件吗?”   傅少扬这辈子也没觉得这么羞辱过,脸上转换了好几个颜色。如果可以的话,他此刻恨不能遁地消失。可是,形势摆在眼前,他现在就算是想狼狈逃走,只怕都不能如愿。   他怎么也想不到,鱼幼尘会如此防备他,算计他。真是可笑,他之前竟然还……   “拿去吧。”心灰意冷,他垂下眼帘,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她。   算他识时务,鱼幼尘接过玉佩,心里顿时松了一口大气。五百两,总算是回来了。抬头对傅少扬笑道:“谢了,酬金我会差人送到府上。”   恩怨归恩怨,人情归人情,她一向分得很清。   “不必,我不想再看到你。”傅少扬语气生冷,翻身上了马背。   本来事情已经解决,云娘也不打算再挖苦。听他这么一说,却顾不得了,“呵,这人可真会自作多情,都说是差人送到府里了,还以为自己真是魅力无穷,当得起我们幼尘亲自跑一趟吗?”   “云娘,由得他吧。”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晨霜的未婚夫,鱼幼尘也不想做得太过份。何况,玉佩的事,的确该谢他。   傅少扬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用眼角冷冷扫了一眼鱼幼尘,马鞭抽得很响,驭马朝进城的方向驰去。   云娘等人恨恨的“目送”他走远,脸色才缓过来,紧接着蜂涌而上,将云起围了起来。   “这位公子贵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你跟我们幼尘是什么关系?”三人七嘴八舌的问开了。   云起虽然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却也还不至于看不出这几个人跟鱼幼尘关系匪浅,当下也就不失礼的应道:“在下姓云名起,是幼尘的朋友,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一听他叫“云起”,云娘等人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忙自我介绍了一番,云娘更是将鱼幼尘也拉了过来,道:“掌柜的,原来这就是你刚才夸的那位很有本事,保家卫国的云起呀?果然是人中俊杰,以后要常把他带到店里来才是。”   幼尘还想说客栈的事不要随便说出去,这会已经晚了。好在云起应该不是会乱说话的人,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替云起答道:“他平时要当差,很忙的。”   “我已经向将军告了十天假。”提到幼尘先前说的那番话,云起脸色微红,但眼下,心里却有更多的疑惑,“幼尘,你在开店做买卖?”   他心里不由得便想起了君无诺提出替她送货的事,视线也不经意的透过鱼幼尘,看向她身后的君无诺。   君无诺被晾在了人堆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要过来插话的意思。   像是感觉到被人注视,君无诺眸光一转,视线准确的对上了他。不过只是淡淡的一瞥,又移了开去。   云起心思微沉,刚才是他的错觉吗?不过是那么随意的一个眼神,竟让他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云起啊,既然是在休假,不如就随我们一起回客栈好了,大家第一次见面,正好可以喝上一杯,也算是互相认识一下。”云娘注意到他走了神,忙又热情的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也怪不得他们冷落君无诺,在他们眼里,君无诺只是待宰的肥羊,一个过客而已,云起却极有可能成为他们掌柜未来的姑爷,当然要极力撮合。   “走吧,掌柜的,我们今天可都出了一份力,就当是犒劳一下我们好了。”雷二也在一旁怂恿。   鱼幼尘早被他们叽叽喳喳闹得没了脾气,拿回玉佩也的确是件高兴的事,也就爽快的应道:“好,咱们也很久没聚餐了,今天就喝个痛快。”   云娘三人又是一阵兴奋的乍呼,连拉带推的将两人送上马背,这才牵出各自藏在林子里的马。也是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君无诺。   “君公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马呀。”云娘戳了一指还伫在原地不动的君无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今天咱们都上赶着过来,店里人手不够,可能还有东西没备齐的,正好你可以搭把手帮个忙。”   这些日子以来,君无诺一直跟着鱼幼尘跑客栈,有时也会顺手帮点小忙,所以,云娘也就习惯了不跟他客气。   鱼幼尘这才想起还有个君无诺的存在,刚才好像都没怎么听他开口说话,不由得朝他看去,正好君无诺抬头朝她看过来。   “想不到,原来你对我的相貌这么满意。”眸光相触,君无诺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浅笑。说完这句,也不等她反应过来,翻身上马,对云娘道:“既然要帮忙,那我们就先行一步吧。”   她哪有对他的相貌很满意了?不过是为了打击傅少扬才随口说说而已。鱼幼尘张了张口正要反驳他,却见他已骑着马扬尘而去。   君无诺如此积极的态度倒是让云娘怔了半秒,但很快也回过神来,对其它几人使了个眼色,道:“那我们就先行一步回去准备酒菜,掌柜的,你们不用那么急着赶路,迟一点回来也没关系。”   其它人也会意过来,纷纷点头,马鞭一扬,一个个追着君无诺而去。   这几个人,今天有些奇怪呀。鱼幼尘挑了挑眉,正想要催促云起一起回去,他却抢先道:“幼尘,既然出来了,不如我们再赛一次马吧。”   提到赛马,鱼幼尘也来了兴致,反正现在时间也还早,便点头应了。   酒后吐真言   两人果然回来得很迟,当鱼幼尘领着云起出现在客栈时,已经快过了饭点了。不过,云娘等人却很高兴,拉着两人入了席,特意让两人坐到了一起,君无诺却被挤到了雷二与小孔之间。   接下来的场面便已不在鱼幼尘的控制之内,云娘雷二等人开始轮番向云起敬酒,一边还不停的问些关于私人问题,像是有没有婚约,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之类的。   鱼幼尘不禁抚额,这伙人跟她二娘简直像是拜过把子。在家里,二娘说她跟君无诺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客栈,而且,对方可是云起,他平时待在军营里大概没见过这种阵仗,把他吓到了可不好。   按下云娘还欲再倒酒的手,鱼幼尘玩笑般道:“云娘,你们问够了没有?云起可是我没冠名的师傅,你们可别打他的主意。”   云娘“噗嗤”一声乐了,“掌柜的,我们能打他什么主意,我们这是在帮你打他的主意。”   雷二见云娘把话都挑开了,也不再顾忌,跟着道:“掌柜的也说他是没冠名的师傅,那就不存在什么师徒名份了,那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几个本来就出身草莽,说话行事自然不拘什么礼法。饶是鱼幼尘跟他们相处了几年,却还是第一次被他们这样开涮,没好气的瞪了雷二一眼,对云起道:“你不要听他们糊说八道,他们平时就这样,只要是相熟的人,说起话来就没边际了。”   云起却似并不介意,反是冲她笑道:“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徒弟。”   “那你倒是说说,你把我们掌柜当什么人啊?”云娘一边重新替他倒酒,一边趁机追问。   云起没有回答,却是看向鱼幼尘,不知是不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眼神比以往更热切了几分,宠溺的投注在她身上。   鱼幼尘心里扑嗵了一下,都怪云娘他们口没遮拦的乱开玩笑,此刻被云起看得她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干咳了两声,她将矛头指向云娘,道:“云娘,军营平时严禁饮酒,你再给他倒,他就要不醒人事了。”   “哎呀,掌柜的心疼了。”小孔索性替她也满上一杯,道:“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掌柜的,我们这可是为你好,今天就替你好好审一审他心里都想些什么。”   “不错不错,云兄弟,你今天要是不醉,可就是对不起我们掌柜的。”雷二吆喝着端起了酒杯,“来,再干一杯。”   “雷二……”鱼幼尘还想阻止,就被云娘拽了过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云起跟雷二碰杯,一饮而尽。   云起,你也太实在了吧?叫你喝就喝?鱼幼尘挽救不成,只能叹息。   然而,众人的目的这才达成一半,云娘不失时机的道:“云起呀,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关心我们掌柜的,快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对我们掌柜的有意思?”   “云娘。”鱼幼尘声音里正色了几分,有些玩笑开过份就不好了。   云娘等人虽然是一心为着鱼幼尘着想,经历了上次的退婚事件,眼见着眼前有个这么合适的人选,当然恨不得马上将他塞进掌柜的房里,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不过,鱼幼尘的脾气他们还是清楚的,听她此刻的语气,便知道不能再继续闹下去了,当下也只得陪笑着收了声。   “是。”在众人闭嘴之后,云起突然开口,眸光灼灼的看向鱼幼尘,道:“幼尘,我喜欢你。”   这下,一桌人彻底静了,鱼幼尘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望向他,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短暂的惊讶之后,还是鱼幼尘最先回过神来,嗔向雷二道:“看吧,把人灌成这样了。”   云起对她好她一直都知道,就像军营里其它人都很照顾她一样,当然,云起比他们更疼她,所以,她也是很喜欢他的。只是,这种喜欢一旦说出口,还是很别扭,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容易让人误会。   “幼尘,我说的是真心话。”云起的眸光变得更真挚起来,也因为没有得到她的认可而变得有些焦急,“从我进军营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鱼幼尘傻了,很显然,云起说的“喜欢”,跟她想的并不一样。这怎么可能呢?云起对她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而且,还是从他入军营时开始就有的?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掌柜的,人家都开口了,你倒是说句话呀。”云娘欣喜得恨不能代替鱼幼尘回应,见她还呆呆的,忙推了她一把。   小孔也帮腔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掌柜的,难得人家对你一片深情,我看,你就赶紧应了吧。”   雷二虽然五大三粗,却也不笨,见鱼幼尘不说话,忙蹭了蹭云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幼尘……”借着酒精的作用,云起站起身来,一阵眩晕让他险些站立不稳,他却顾不得这许多,一把抓住了鱼幼尘放在桌上的手,“幼尘……嫁给我吧,我是真心的……”   他竟然,向她求婚?这下,鱼幼尘脑子里彻底嗡了,连要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都忘了。   可是,云娘他们还是清醒的,忙推搡着鱼幼尘道:“掌柜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应了人家呀。”   应?她要怎么应?她根本没想过要这么早成亲,更没想过会有人向她求婚。看到眼前云起满眼期盼的看着自己,听着耳边云娘等人的催促,鱼幼尘生凭第一次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茫然间,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一个人身上——君无诺。自上了酒席,他便没有开口说过话。此刻正执着酒杯把玩着,眼帘一抬,幽深的眸子带着几分清冷扫向她。   奇怪,他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平时他不是很能说会道吗,这个时候,他哪怕是随便说点什么岔开了话题也好啊。   竟像是读懂了她的心声一般,君无诺在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之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然开口道:“她喜欢的人是我。”   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然而,如果说云起的表白是个惊喜的话,他这句话便无异于惊雷了。   鱼幼尘心神一震,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直恨不得一掌拍晕自己算了,尤其是面对云起和云娘等人震惊的目光询问,情况似乎更遭了。   君无诺却似笑非笑的冲她挑了挑唇,一副“这可是你要求的”样子。   她是希望他帮忙,可没叫他帮倒忙啊。   不过,鱼幼尘终于找到了借口,伸手挣了挣,道:“好吧,今天大家都喝醉了,散席。”   感觉到她在挣脱他,云起急了,抓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些,求道:“幼尘,我没醉,你听我说……”   然而,来不及说出下文,酒劲便上来了,云起手一松,人便软倒下去。   落水   之后的事情让鱼幼尘在未来几天里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扰。吩咐人送云起去客房休息后,云娘又找她谈了近一个时辰的心。   “君无诺不过一介无良黑商,又只是匆匆过客,云起才是年轻有为,又称得上门当户对。所以,千万不可以被皮相所迷惑,色字头上一把刀。”诸如此类的话,无外乎让她珍惜云起,远离君无诺。   饶是如此,鱼幼尘还是丢下云起,没等他醒来便匆匆离开了客栈。紧接着,又创下了连续几天没去客栈的新记录。   当然,她也没留在将军府。这几天起早摸黑鱼幼尘都待在一个地方——烟波湖。并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休假钓鱼。可是,心里却不能否认,她其实是怕见到云起。   这几天来,她也曾扪心自问,她讨厌他吗?答案肯定是不。不止不讨厌,他还是她很重视的一个人。可现在,她竟然不敢面对他。   也许,正是因为他不同于一般人,所以,当他说喜欢她,要娶她时,她才会不知所措吧。不能像对其它人一样一口回绝,可是,答应?她心里很乱,很茫然。   一直以来,她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自主,更有能力。老爹二娘的三个月之期她虽然嘴上答应了,却也只是想着如何骗过他们。成亲,似乎离她还很遥远,亦或者说,她还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突然,“扑嗵”一声水响,鱼幼尘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水花便溅了她一头一脸。   “哈哈哈哈……”随着一串猥琐的狂笑,她这才看清,一艘外观精致的游船不知几时已划到了她眼前。   船头上,几个衣着华丽,看起来油头粉面的年青男子正指着她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俯。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根长长的竹竿,显然,刚才那片水花便是他的杰作。   “看什么看?谁允许你在这儿钓鱼的?没看到爷几个正在游湖吗?真煞风景,赶紧把船划走!”笑完后,拿竹竿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冲她开口叫嚣。   想事想得正入神,平白无故遭了罪,鱼幼尘气不打一处来。再看这些人没一个正经样,当下便火了。   她今天仍是易了容出来的,此刻,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手中的鱼竿一紧,“游湖是吧?那我就成全你,让你游个痛快。”   鱼竿一甩,鱼钓正好勾住那拿竹竿的男子衣襟,他本来就站在船舷,鱼幼尘手上一使劲,他一个重心不稳,便一头朝湖里栽了下去。   “哪来的无赖,竟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了,给我把他丢到湖里喂鱼!”其它几个恼了,一声怒喝,立刻便有几个壮汉冲出来,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鱼幼尘所在的小船上。不由分说,便是一场恶斗。   若在平时,以鱼幼尘的身手,对付这几个人绝不在话下。可眼下是在船上,而且,这船本来就小,突然这么多人挤上来,船身摇晃,地方窄得根本施展不开,倒是这几个人身彪体壮占了优势,就听“扑嗵”一声,鱼幼尘落水了。   “哼,敢叫爷落水,爷今天就叫你喝水喝个够!”刚才落水的男子这会已经被同伴拉上了岸,指挥着那几个壮汉道:“给我把他船劈了,爷叫他自己游回去。”   鱼幼尘猛呛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浮上来。她虽然识点水性,可此刻湖水冰凉,又是身处湖心,离岸太远,难免有些惊慌。等她想到要爬上船时,她那艘小船竟已被人掀了个底朝天。   “戳他下去!”那伙公子哥儿平时就嚣张惯了,今天吃了亏,哪肯轻易罢休。见鱼幼尘浮上来,便命那几个壮丁拿着竹竿拿她戳过来。   人在水里,鱼幼尘有劲也没处使,为了避开那几根戳过来的竹竿,只得再度潜入水里。   如此玩弄了几番,那几人方才解了恨,命人划船离去。   “可不好了,要出人命了!”岸上早有人注意到湖心情况不对,见水面有人正乍浮乍沉挣扎得很辛苦,立刻有人咋呼开来。   湖边的茶舍内,君无诺百无聊赖的品着清茶,执着一颗白子落入棋盘,正思索着黑子下一步该怎么走,听到外面喧闹的人声,手下一顿。   “快,划快点或许还来得及。”有人跳上岸边泊着的船只,开始往湖心划,准备救人。   再看湖心,鱼幼尘租的那只小船已经不见了,湖面上却波纹荡漾,细看之下,一个小黑点时不时的在水面浮现。   周围已经有人在议论纷纷,虽然隔得太远,君无诺却还是一眼看出,湖心的那个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四处找不见鱼幼尘身影,湖里的那个很有可能就是她。   距离太远,就算划船的人很拼命,只怕也来不及了。   救还是不救?扫了一眼四周,没时间再细想,君无诺心一横,人已如惊鸿掠影,飞身跃上那艘前去营救的小船,在一片惊呼声中,踢飞了船夫手中的竹篙,借着竹篙的浮力,几个起落便到了湖心,朝着还在冒水泡的地方一头扎了下去。   该死的,竟然被水草给缠住了!鱼幼尘在一片幽黑的湖底挣扎着,可是,不知是不是她之前已游得乏力的缘故,此刻竟怎么也挣不脱。若不是她闭气比一般人长,只怕此刻已经活活蹩死在这湖底。   然而,时间越长,能使的劲便越小,胸口却被挤压得像要炸开一样,一直努力维持的冷静也濒临崩溃。亏她一直自命不凡,要是就这样草草的淹死在湖里,实在太丢脸了。   意识恍惚之际,耳边仿佛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黑影,她还来不及看清,便被人一把抱住。   她的身子很凉,已经连抓紧他的本能都没有了。君无诺心中一沉,忙低头封住她的唇,替她渡了一口气,抱着她挣断了水草,游向水面。   捞“鱼”   等缓过气来,意识也渐渐清醒的时候,鱼幼尘已经身在回府的马车上。冻僵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感觉到湿透的衣物冰凉的贴在身上,发际仍不断有水珠滑落,寒意似乎更甚了,她不禁往身旁那个温暖的物体偎得更紧了些。   见她冻得嘴唇发紫,颤抖的身子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早没了平日的强悍,君无诺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然他身上也没有一根干丝,却并未受寒。不像她,到底是个女儿身,就算习过武,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再受凉下去,保不准会冻出什么毛病来。想到这儿,他索性一把揽过她,将她裹入怀中。   总算鱼幼尘还没有太迟钝,在身体稍稍被他捂热后,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在她脸紧紧贴着的地方传来的沉稳有力的“怦-怦”声,怎么那么像是人的心跳?还有那牢牢禁锢着她的热度……   鱼幼尘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扑嗵”了一下,眼睛也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缓缓抬起头来,朝上方瞅去。   这一看,她吓得险些跳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推开眼前的人,这一动,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紧紧缠在他腰上。   刚才光顾着取暖,脑子也不活泛,她怎么……跟君无诺抱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轻微的挣动,却还是惊动了君无诺,他低头一看,视线正好与鱼幼尘碰到了一起。   鱼幼尘只觉一股热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双眼一闭,来了个继续装晕。   见她醒了,君无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问问她的情况,却被她的反应错愕住。   不过,她装“晕”的本事实在不怎么高明。君无诺唇角不由得浮起一抹浅笑,也不点破她,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那种被注视的强烈感觉终于消失了,鱼幼尘才暗自松了口气,然而,一颗心却像是擂鼓一样在她胸腔里狂跳起来。   她只是意识不清,并不是失忆,这会身子也不这么冷了,刚才这一吓,思绪也彻底清醒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便断断续续在脑子里回想出来。   这还是她生凭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而救她的人,居然是君无诺?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还嘴对嘴的帮她渡气?   嘴对嘴……想到彼此曾有过那么亲密的举动,鱼幼尘懊恼得差点装不下去,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快烧了起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自己最最狼狈的样子偏偏全让他看到了,还……还……虽然他全是为了救她,但,她在他面前算是彻底没脸了。   好在,自己还是有点急智的,这种情景下,果然还是装晕比较好,否则,现在这种处境下面对他,不知道该有多尴尬。   索性,她就装晕装到底好了,醒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晾他也不敢把那种事说出去。   不,他要是敢说出去,她就废了他!   “咳!”君无诺好听的嗓音突然自头顶上方传来,“放松一点,抓这么紧,会疼。”   原来她一激动,手中的力道竟不由得加重,指甲隔着湿透的衣物,直掐着他的背。   鱼幼尘手一僵,这会再想装也装不下去了,顿时耳根一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蹭着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   眼珠一转,鱼幼尘立刻便想到了对策,装傻。“呃……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刚刚不是还在船上钓鱼吗?”   马车车厢本来就这么点大,两人其实还是挨得很近。君无诺饶富趣味的欣赏着她一脸的无辜和茫然,眸中噙起一丝笑意,语气平缓的应道:“天色不早了,所以,我们正在回府的路上。”   “哦,这样啊。”鱼幼尘跟他打着哈哈,奇怪,他竟然不揭穿她?或许,他也觉得刚才的事不宜声张吧。很好,算他识相。   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鱼幼尘嘿嘿接着道:“想不到烟波湖的船家那么黑,租给我的船竟然是漏水的,我光顾着钓鱼还没发现,害得我竟要游回岸边,真是倒霉。”   她这么说,就是要告诫他,在她爹娘面前不要乱说话。   见他装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鱼幼尘正了正脸色,更是表现得一本正经,又问他道:“你呢?怎么也全身湿透了?”   “我?”看她眼神里明明满含警告与威胁,却还要故意装得什么也不知道,君无诺笑着点了点头,道:“捞鱼。”   嗯,捞鱼,这个理由倒也应付得过去。难得他这么识趣,这么配合,鱼幼尘对他顿时多了几分好感。反正她爹平时忙于军务,她二娘又不怎么出门,今天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应该不会有多少人嚼舌根。   放宽了心,鱼幼尘突然有些想发笑,尤其是看到风度翩翩的君无诺成了落汤鸡,还陪着她一起演戏。   不过,他长得还真不赖,就算是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看上去反而更添了几分狂野。发际滴落的水珠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这画面竟让人有些怦然心动。   鱼幼尘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应付爹和二娘之上。沉船,捞鱼,这就是真相,其它事,就全烂在肚子里好了。她一遍遍在心里完善着自己的谎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捞鱼,捞“鱼” ?鱼幼尘对他刚刚滋生的一点好感立刻打回了原形,再度胀红脸,眯着眼看向君无诺。   君无诺也不回避,像是没有看懂她眼中的质问,视线微移,扫过她湿透的身子,道:“离将军府还有段距离,你,不冷了?”   怎么可能不冷?可是,他这一问,鱼幼尘便想起刚才自己跟他抱在一起的情形,脸上的红潮顿时漫延到了耳根脖子,顺着他的目光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   虽然穿了几层衣物,这一弄湿,便全贴在了身上,整个曲线都展露无遗。鱼幼尘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糗事大概都集中到今天了,忙双手互抱掩了掩,很后悔自己没有继续“晕”下去。   不对,他这个时候问她冷不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还想抱啊?   鱼幼尘顿时脸上都冒烟了,搓了搓手臂,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冷了?你管好你自己。”   也罢,看她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便先饶了她。君无诺笑着别过脸去,如她所愿保持沉默。   马车停在离将军府后门不远处的小巷口,不得不说,君无诺心思还是很缜密的。两人下了马车,趁着路偏人少,顺利的回了府。   还没回到自己的厢房,便撞上了闻讯赶来的鱼耀天和秋二娘,让鱼幼尘没有想到的是,云起竟然也在。   好在两人早商量好了对策,一个沉船,一个捞鱼,勉强把家人先对付了过去。毕竟还有外人在场,秋二娘也没有再细追问,忙和丫环一道将鱼幼尘塞回了房里。   两人各自在房里泡了热水澡,换了衣裳,喝了姜汤,怕被再追问细节,鱼幼尘索性称自己着凉了头疼,往被窝里一躺了事。   君无诺再度走出房门时,看到的人不是鱼耀天和秋二娘,而是云起。   选秀   他不伺机去看看鱼幼尘,到这里来做什么?   似是知道君无诺心中的疑惑,云起率先开口道:“我不是来找你的。”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厢房,再看向他时,眸色深不见底,“从今天起,我就住你隔壁。”   这倒有些出乎君无诺的意料,不过,眼中的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来不及察觉,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看来,云公子为了幼尘倒是费了不少心思。”让鱼耀天接受一个男人住进将军府来并不难,但是,同时两个……君无诺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多了几分谨慎。   “我又怎及你的用心良苦。”云起淡淡回应着,不知情的人怕是真要以为他俩在互相寒暄。只是,彼此眼中都很明了,真正的较量才不过刚刚开始。   假装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暗喻,君无诺笑着道:“对于誓在必得的事物,我一向很用心。”   云起打量着他,眸光微敛,片刻后,朝他走近,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君无诺听到一句冰冷的话语,“你会后悔的。”   看他头也不回的进了隔壁厢房,君无诺唇角的笑意也渐渐隐去。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就没这么平静了。   鱼幼尘在房里用过晚饭后早早便睡了,并不知道云起入住将军府的事。所以,当她看到云起出现在她家早饭的饭桌上时,惊愕得差点掉头就走。   然而,她这念头才刚动,便被秋二娘拉着坐了下来,说了句更让她惊讶的话,“云起难得告几天假,这孩子家又不在这里,所以,我和你爹便索性留他在府里住几天。”   秋二娘说着又看向云起,道:“你也千万别见外,就把这当成是自己的家就行了。”   鱼幼尘有点摸不清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君无诺投来的注视,看到他唇角微扬,那线条弧度很是好看,鱼幼尘脑海里竟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他为她渡气的画面,顿时整张脸开始隐隐发烫,她忙心虚的捧碗吃饭,目不斜视。   好在,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云起也并未提及任何有关喜欢她之类的事。不过,他住进府里,便意味着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鱼幼尘心里又有些紧张,万一他问起那天的事,她该如何做答?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她正想要找个借口闪人,却意外的被老爹叫进了书房。   “幼尘,关于你的终身大事,跟爹说说,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鱼耀天坐在椅子里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说明了这次谈话的目的。   “时间还多着呢,再说也没什么人上门提亲,您总不能叫我随便去抓个女婿回来吧?”真是奇怪,不是还一个月都没到吗,老爹怎么又开始催她了?   好在,拜上次的谣言所赐,所以,虽然她老爹放出风去要招女婿,这么久了却还是无人敢上门提亲,这会倒是成了鱼幼尘用来搪塞的好借口。   “没时间了。”鱼耀天叹了口气,道:“荆州州县昨天来找过爹,今年选秀的旨意已下来了,凡十三以上,十八岁以内的未婚女子,只要是家世够得上资格的,一律要参选。”   夏沧国三年一次选秀,但凡是七品以上官员,家中闺阁都免不了要参加选秀。当然,也有像鱼家这样例外的。鱼耀天长年守关,军功赫赫,在皇帝面前自然也有几分面子。所以上一次选秀,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   “您就还说我病了,这不就行了吗?”鱼幼尘倒是不以为然。   然而,她的话却并未让鱼耀天释负,“情况不同了,这次的选秀,主要是为各皇子选妃,这其中的利害……复杂啊。”   “你爹怎么说也是个正三品的大将军,凭着祖上立下的功勋,还有守在这脚下的这座城,你若参选,大概这辈子就留在京里了。”   说到这里,鱼耀天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说句不该说的话,现在皇上年事已高,这次为各皇子选妃,看似是喜事,可是,一个不小心,喜事便会成了祸事。”   皇帝虽然年迈,然而太子之位却依旧悬而未决,几位皇子资质都不差,现在的京城绝对远不似表面上的平静。   对政事,鱼幼尘虽然懂得不多,但是各中利害却也能想得清楚。听到这里,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那,您说的没时间了,不会是想叫我马上找个人嫁掉吧?”   岂料,鱼耀天真就点了点头,“你娘临终前托嘱过我,一定要给你找个好人家,不能委屈了你。所以,就算给你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爹也不会把你送进宫去的。”   不是吧?她现在是不嫁也得嫁了?   “所以,爹想问问看你的意思,云起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你们认识也有几年了,爹看你对他印象很不错。”鱼耀天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女儿的神色。   鱼幼尘心里一咯噔,不会就因为这个,所以,老爹才把云起拉到家里来住吧?   见她低头不语,鱼耀天只当她是女儿家害羞,便又道:“这里也没外人,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跟爹说。你若是也允了,这事爹就替你们做主。”   如果说非要找个人成亲,那末,与其嫁给个自己不认识不熟悉的人,云起似乎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他对她的确也很好,武功又那么高,以后她想找人切磋的时候,都省事多了。   可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君无诺的身影突然自脑海中飘过。她如果要成亲,他是不是就不能再住在府里了?   她皱眉的样子没有逃过鱼耀天的眼睛,“怎么,莫非你是看上了君无诺?”   “没有。”鱼幼尘忙摇头否认,然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回答得太快了点,遂又补充道:“他在等他的家人来接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去。”   所以,在这之前,总不好让他离开将军府。也所以,她还不想成亲。做人总得守信诺嘛,何况,他昨天还救了她一命,要是因为她成亲,让他离开将军府,再遇上个什么危险,那她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鱼耀天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是想了想,道:“其实,说心里话,爹和你二娘都是比较看好无诺的,毕竟,嫁个商人总比嫁个出生入死的将士好。只不过,现在时间紧迫,对君家,我们毕竟还了解得不够,何况,还不知道他家人的意思,所以……”   说到这里,鱼耀天自椅子里起来,决定道:“考虑考虑云起吧,爹给你三天时间。这几天里,你也多跟他相处相处。”   看这架势,好像她真的没什么选择的余地,鱼幼尘不由得傻眼了。 云起出击   正当鱼幼尘还在嫁与不嫁间犹豫不决时,有关选秀的八卦却已经沸腾了整个荆州城。原本她还担心溺水的事会被人张扬出来,这下倒是彻底放心了。   “听说没有,这旨意才一公布,城里的胭脂铺,绸缎庄生意就爆满了,也不知今年有多少人要参加选秀呢。”食客甲摇头感叹。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今年的秀女可不一般。”食客乙神秘兮兮的笑道:“我这消息可是从京里传来的,这是要给几位皇子选妃呢,要不那些有权有势的会削尖了脑袋把自己闺女往京里送?”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唏嘘,“怪不得,这要是做了王妃,那可比入宫强多了。”   虽说都是平民百姓,却也是明白的,皇帝年事已高,皇子皇孙都已经一大堆,这个时候被选入宫,差不多就等于白送。嫁给皇子,那才是前途无量,富贵无穷,也就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争着参选了。   于是,嫉妒的,羡慕的,眼红的,猜测谁家有指望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鱼幼尘坐在靠窗的一角,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一时沉寂。与她同桌的,还有君无诺,云起。   云娘早就看出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趁着过来倒茶之际,对那些食客们道:“看你们一个个好像消息都很灵通似的,那你们倒是说说,祺王瑾王和勤王,到底哪一个更俊美?”   她话音一落,本就热闹的大堂里顿时炸开了锅。若要说当今皇帝究竟有多少个皇子皇孙,或许没什么人知道,但是云娘提到的这三个皇子,在夏沧国倒真是鲜少有人没听说过。   据说,五年前一次祭祀大典的时候,众皇子随行,结果,祺王瑾王勤王三人因容貌俊美,风姿卓然,一夜之间成为京城百姓关注的对象,从此“艳”名惊天下,成为无数闺阁千金梦寐以求的最佳夫婿。   “咱们这是在荆州,自然没这机会,不过,据说京城的百姓倒是偶尔能瞧见一回。说是,祺王俊冷如神,瑾王温润如玉,勤王随和不羁,三人都各有所长,难见高下。”食客丙说道。   “听说这三位都很得皇上器重呢,虽说咱荆州参选的人不少,但要真出位王妃什么的,怕也难。”有明眼人理智的分析着,又打趣道:“老板娘,你这么感兴趣,不会是也想参选吧?”   顿时众人一番讪笑,将云娘打趣了一番。云娘也不在意,依旧热情的招呼着。   君无诺正喝着茶,听到这里,突然兴起一丝兴致,抬眼看向鱼幼尘,淡声道:“幼尘,这事你怎么看?”   事关自己,鱼幼尘哪有那个八卦之心,见他发问,没好气的道:“锦衣玉食若还养不出个人模人样,那也就太对不起百姓每年交纳的粮食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议论的。”   君无诺:“……”   云起瞥了一眼身后仍在高谈阔论的食客,开口道:“幼尘虽是女儿之身,却从小志向不薄,这种攀龙附凤的事,她自然没有兴致谈起。”   君无诺微一皱眉,却并不理会云起话中带刺,眸光锁定鱼幼尘,道:“这么说,幼尘,你不会参选?”   听起来像是很随意的一问,鱼幼尘却莫名的觉得,他好像颇有些在意她要不要去参加选秀似的,黑眸中那抹探视让她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她若是去参选,他就不能再住在将军府里,是这样吧?只是他可能还不知道,她就算不参选,只怕也不能再留他了。   想到要赶他走,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些不忍。   “君公子,这似乎不是你该问的吧?”云起不冷不热的出声打断两人之间那近乎暧昧的沉寞,对鱼幼尘道:“幼尘,这儿太吵,陪我出去走走吧。”   喧闹的大堂的确让人难以静下心来,何况,她和云起的事也不能总一直躲下去,谈谈也好。于是,鱼幼尘虽然兴致不高,还是允了。   起身要走,又顿了一下,对君无诺道:“你要是觉得在客栈闷的话,就先回将军府吧。”   见她主动提出让君无诺留下,云起有些惊喜,瞥了一眼君无诺,起身与她一道离开。   上了马,云起才对她道:“跟上,带你去个地方。”说完,马鞭一扬,朝城东驰去。   这样的云起正是她以往所熟悉的,顿时,那些尴尬似乎也化开了,鱼幼尘忙扬鞭跟上他。   本还以为云起会带她去个清静的地方找她谈话,却没想到几经周转,他竟将她引到了“烟波湖”。   鱼幼尘心里一咯噔,又想到了君无诺,云起带她来这里,不会是昨天的事被他发现了吧?   云起找人栓了马,一把牵过她,道:“跟我来。”说着,不容她拒绝的将她拽着上了一艘小船。   鱼幼尘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带她来划船。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心虚的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水上风太大了。”   “马上就到了。”云起难得的没有顺她的意,见她有些不安,他眉宇微沉,移过脸去,忍住了想要问出口的话。   小船很快就靠近了湖心的一艘画舫,船上有人迎了出来,那人还是鱼幼尘认识的,正是精兵营的小陆。   “等你们很久了。”小陆笑着招呼。   鱼幼尘一头雾水的被云起和小陆请上船,入了船舱,却见还有两个精兵营的人,而舱板上,几个衣着华丽的男人被捆绑成一团,正惊惧的朝她望过来。   “是你们?”鱼幼尘拳头一紧,差点忍不住冲上去揍人,这几个人竟然就是昨天指使家丁推她入河的那几个无赖。   这几个人也不知先前遭遇了怎样的对待,再没有昨天的嚣张跋扈,颤抖着蜷在地上,连声音都变了,“大侠,昨天的事是我们错了,饶命啊……”   显然,他们并没有认出她来,她今天只是着了男装,并未易容。   “现在才来求饶,晚了。”小陆冷声一喝,立刻吓得那几个无赖恨不能把头缩回脖子里去,忙连连磕头求饶。   军营里有专门的一套刑法是用来对俘虏逼供的,看这几个人的样子,想必是被小陆等人“伺候”过了。   云起目光如刃扫过那几个人,对鱼幼尘道:“剩下的,交给你来处置。”   对这几个人,鱼幼尘自然是恨不能将他们丢进湖里喂鱼。若不是有“选秀”这档子事扰了她的心情,她自己也会来找这些人算帐。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云起竟会知道,还帮她把人抓来让她报仇。   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暖意,看这几个人也已经受了不少折磨,鱼幼尘便忍下了踹他们的冲动,道:“算了,给他们艘船,放他们走吧。”   说完,附在小陆耳边吩咐了几句。小陆点了点头出去,不一会,冲另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替那几个无赖松了绑,将他们押了出去,丢到云起刚刚划来的小船上。   几人见终于可以逃命,忙手忙脚乱的划动船浆,恨不能长出双翅膀来飞离这里,唯恐鱼幼尘再反悔   “你就这么放了他们?”云起语气微凝。   可是,还不等鱼幼尘回答,就见小船上的几人一阵惊呼,“哎呀,这船漏水!怎么办,救命啊……”   几个人本来就没自己动手划过船,碰上船底有个大窟窿,更是不知所措,惊慌忙乱之下,船舱水更多了,就听见一阵哭爹喊娘声。   “这次就饶你们一命,再让我知道你们仗势欺人,就拿你们沉湖。”鱼幼尘笑着拍了拍手,叫小陆丢几块木板给他们。   “抱紧木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们。”小陆很“好心”的提醒完,也不再管他们,命划动画舫,任由那几个人在小船上挣扎叫骂。   出了一口恶气,鱼幼尘心情好了许多,回头看向云起,才又想起溺水的事不能让她老爹和二娘知道,否则她以后就从休想再出门了。   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云起不等她开口便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将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又道:“幼尘,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保护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好啊。”   很爽快的两个字,让云起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想了很多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答应得如此干脆。   不等他反应过来,鱼幼尘接着又道:“我们试着相处吧,三天之后,再来决定,你要不要娶我,而我,要不要嫁给你。”   既然非嫁不可,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干脆一点。   虽然不是很明确的答应,但对云起而言,这已经是个天大的惊喜了,激动之下,执起她道:“好,我会好好珍惜。”   看他欣喜得像个孩子,鱼幼尘心情也好了起来,不过,被他握着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小心的抽回,道:“那,这三天里,你都听我的?”   “嗯。”她的要求,他从来就无法拒绝。   为这事,鱼幼尘在心里计划了一上午,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一言为定。”   甜   只是云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鱼幼尘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喝甜汤”。没错,据说是咱幼尘姑娘亲手熬的,虽然刚刚用过晚饭,云起还是万分情愿的将甜汤喝了个精光。   于是,不一会,他便倒在了床上。   确定他已经沉睡过去,鱼幼尘这才放心的退出房间,带上门。接着,溜到了隔壁君无诺门口,见里面点着灯,轻轻叩了叩门,没人应,试探的推了一把,门开了。   屋里竟然没人,大晚上的他能去哪儿?鱼幼尘皱了皱眉,没有多想便进了内室。刚进去,便被内室里的景象惊得煞住了脚步。   蒸蒸水气下,一个男人正光着身子慵懒的靠坐在浴盆里,水只没过他胸膛以下,无数水珠沿着他精健的胸膛滑下,给人一种肌理滑润的感觉。胸前两点茱萸让鱼幼尘瞬间血脉倒流,整张脸涨成了熟柿子。   他竟然在洗澡!鱼幼尘倒吸了一口气,立刻抬手挡住眼睛转过身去。   君无诺正闭着眼睛,单手支撑着额头揉着眉心,听到有人闯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低靡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道:“出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不算很重的两个字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威仪,鱼幼尘差点就乖乖的掉头出去了。脚下刚一动,却反应过来,他凭什么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   “喂,君无诺!”愤然转身,鱼幼尘又一次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他的身体,却仍不甘示弱的瞪着他道:“你可好有主子的威风啊。”   “怎么是你?”听到她的声音,君无诺猛的睁开了眼睛,黑眸澄澈望向她,待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和那闪烁目光时,才记起自己还在泡澡,顿时也是微微一赫。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懒懒的笑道:“这么晚溜进我的房间,有何指教?”   今天她和云起撇下他一道消失,再回府时,两人之间看起来相处甚是融洽。所以,这会儿她会来他房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鱼幼尘不满的辩道:“什么叫溜进你房间?你洗澡怎么也不栓门?敲门又不出声,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居心不良!”   “抱歉,刚才想事出了神。”君无诺解释着,似玩笑似认真的看向她,道:“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对你的名节负责。”   不知为何,这样暧昧的话自他嘴里说出来,竟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忙别过脸去掩饰心里的异样,道:“不跟你废话了,赶紧穿衣服,我找你有事。”   说完,忙转身离开,踱到外面屋里,呼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刚才在内室里竟是有些闷热。   没一会,身后便转来脚步声,君无诺一袭月白色长衫出现在她面前,倒是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清逸。他伸手替她倒了杯茶,这才问道:“找我什么事?”   鱼幼尘接过茶杯放回桌上,直接了当的道:“陪我去个地方。”   “现在?”君无诺扫了一眼屋外,现在可是晚上。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赶紧走。”再磨磨蹭蹭的,让人撞见就完了,鱼幼尘不容分说的前头带路。   这话似乎该他来说吧?君无诺抿了抿唇,却还是吹灭烛火,跟了出去。   出门前瞥了一眼隔壁云起的房间,一片漆黑,很安静。   踩梯子爬墙,这对君无诺来说倒还是第一次。不过,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鱼幼尘竟将他带到了“软玉阁”,也就是——青楼。   “这种地方你不能进去。”君无诺一把拉住了她。   “怕什么,我现在也是一大老爷们。”鱼幼尘指了指自己贴满胡子的脸。   “二位爷,在外头站着干什么呀,快进来吧。”几个拉客的姑娘见两人大有犹豫不决之势,索性一拥而上,连拖带拽的将两人拥了进去。   事已至此,君无诺也只能随她入了雅座,立刻便有老鸨上前招呼,鱼幼尘倒是镇定自若的递上一锭银子,道:“多叫几个姑娘过来,我们要好好挑挑。”   “好咧。”老鸨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叫人去了。   “你要请我喝花酒?”君无诺颇有深意的看她掏银子,还真有些揣摩不透她的用意。   “没错,今天的酒钱我付,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鱼幼尘凑近他,道:“一会你就以你的眼光,替我挑几个男人一看到就想娶回家的姑娘。”   君无诺更不解了,“你该不会是想在这种地方,替别人找个媳妇吧?”   “当然不是。”想到还是靠他帮忙,鱼幼尘索性跟他挑明道:“我是替云起找。”   君无诺摸了摸鼻翼,忍住笑,道:“你想试探他对你的真心?”   鱼幼尘摇头,“他这几年待在军营,认识的女人就我一个,我是觉得有必要让他多看看其它女子。”   这下君无诺懂了,“你是觉得,他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看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鱼幼尘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他毕竟是我的朋友,我就算坑别人,也不能坑了他对吧?万一成亲以后他再来后悔,那我岂不是害了他?”   她竟然觉得她嫁给云起是“坑”了他?君无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连眉心也不觉间轻皱,“这么说,如果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之后,你就要嫁给他?”   鱼幼尘点了点头。   君无诺眸光一沉,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很冷静,好一会,他才道:“以后不要这样妄自菲薄。”   “呃?”鱼幼尘一怔,随即明白了一些,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自卑,只不过,我知道我不是做□子的料,别的女人会的,我大多都不会,而且,我还喜欢多管闲事。所以,我想让他看清我跟别的女人有哪些不同……”   “那不如,坑我吧。”君无诺突然打断她。   “啊?”鱼幼尘目瞪口呆,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不想坑他,那就坑我吧。”君无诺重复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作者:无诺,你还真是甘当冤大头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疯了吗?居然叫她坑他?还有,什么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难道,他知道她以前是宰他?   鱼幼尘有些不敢往下想,不过,现在他说的坑他,好像是指,那个意思……   四目相对,他黑眸如水,深不见底,看得她恨不能化作一缕空气原地消失,气氛一时沉寂。   “那个……呵呵,想不到你也这么讲义气,那,那以后我们也是好兄弟。”好不容易找回一点反应,鱼幼尘觉得自己说话都结巴了,糟糕,脸也好烫。   所幸,她的银子没有白花,关键时刻,她看到老鸨领着一群年轻姑娘走了过来,忙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别开玩笑了,挑姑娘。”   夜袭   姑娘们款步而来,前一秒脸上还各自露着或矜持或妩媚的职业化笑意,但到了近前,一双双眼睛却一边倒的盯上了君无诺,一时间,失神,羞涩,窃喜,期盼,各种表情都浮现上来。   鱼幼尘的目光本来已转到了这些姑娘们身上,但看到她们一个个直瞅着君无诺,一副恨不能立刻扑上来的样子,她也不禁朝旁边的人又瞥了一眼。   呃,好吧,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她便知道他长得好看,而且气度不俗。可直到此刻,看到他一身素衣坐在这里,身未动,言未开,却让眼前这些穿红着绿珠钗粉黛的美人倾刻变成了庸脂俗粉,鱼幼尘突然觉得,或许她真不该带他来这种地方。   这就好像,生生将他玷污了一样。咳咳,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鱼幼尘忙移开视线,抚着胡子装淡定。   “二位爷,这就是我们软玉阁有名的九朵金花,二位爷喜欢谁尽管挑。”老鸨显然也是觉得眼前两位客人气宇非凡,所以,毫不吝啬的将最好的姑娘带了过来。   “我没有开玩笑。”耳边突听君无诺说着,鱼幼尘一震,用眼角的余光朝他看去,却见他看也没看她,视线在面前那些姑娘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才抬手指了指其中两位,“就她们俩吧。”   没有开玩笑,那就坑我吧,鱼幼尘耳边不断回响着这两句话,直到身边的姑娘向她敬酒,她才回过神来,开始商讨这次出来的目的。   有了银子,事情办得很成功,等到两人谈妥了从“软玉阁”出来时,已经快三更天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一盏灯笼和着清冷的月光,在黑暗里投下一片朦胧,静寂中只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   鱼幼尘很少在夜里出门,不过,她一向胆大,加上喝了几杯酒,此刻正有些兴奋,早忘了之前君无诺带给她的紧张,两人并肩走在月下,倒也不觉得尴尬。   “君无诺,你说,男人凭什么可以随便挑老婆?一声号令,全天下的女人都要由得他们挑来拣去。”也许是四下静寂无人,趁着酒劲,鱼幼尘咕哝着抱怨道:“女人没有权利选择也就罢了,男人说退婚就退婚,被指责被嘲笑的却只有女人,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君无诺默默走在她身边,没有搭话。不过,鱼幼尘此刻也没当他存在,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快成亲,我答应过我娘的事还没做到,如果成了亲,也许,就再没机会了。”   说到这里,她又黯然下去,酒,能催人兴奋,却也能增添愁绪。“你也看到了,我二娘对我很好,甚至比待晨霜还好。可是,说句自私的话,在我心里,还是希望我爹只有我娘一个妻子。”   那些记忆太久太遥远,但每次提到娘,心里却总有淡淡的幸福感,同时,还有一丝不甘。   “我娘在怀了我的时候受过伤,好不容易把我生下来,自己却拖垮了身子。我奶奶见我是个女孩,便坚持要替我爹纳妾,说鱼家不能没有个男人当家续香火。那段日子我娘一定很苦,可最后她还是同意了。”   叹了口气,她才又接着道:“二娘是我娘的贴身丫环,我娘便作主将她许给了我爹,一年后,我娘就死了。”   如果,她是个男儿身,或许,一切就会有所不同吧?那时她虽然只有三岁,却也依稀记得她娘在背地里偷偷流泪。如果她是男儿,她爹就不必再娶别人,她娘也不会拖着病体还要悄悄难过,连走,也带着遗憾。   “所以,我在我娘坟前立誓,一定要有所作为,要让世人知道,南宫云媚的女儿一点也不比任何男儿差。”   这些事她从来不曾对谁说过,今天,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许,是现实的无奈压迫得太紧,竟然会在一个她认识并不久的人面前说了出来。不过,心里却突然舒坦了许多。   侧头看向君无诺,他一脸深沉,也不知有没有在听。鱼幼尘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威胁道:“刚才的事,你听过就算了,马上给我忘掉。要是敢说出去,小心我杀你灭口。”   君无诺脚步一顿,鱼幼尘只道他是被自己唬住了,这才放下心来,刚要再开口,腰际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一把揽了去。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跌入了君无诺怀中,随着他脚步一退,她被他迅速抵在了一堵墙上。   “你……”她心中一惊,正要发问,他另一只手已即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等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对她心生歹意时,鱼幼尘这才放弃了挣扎的念头,转而警觉的转动着眼珠子察看四周。   空旷的街道依旧寂静,只隐约传来丝丝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再细听,似乎又像是衣袂迎风的声音。   有人跟踪?可是,连她都没有察觉,他是怎么知道的?鱼幼尘疑惑的将视线移回到君无诺脸上,夜太黑,又是在屋檐下,她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看到,他那双比夜色还深的黑眸正看向她。   因为是屏息聆听,两人又贴得太近,她甚至听到了彼此心跳的声音。鼻子里嗅到一丝淡淡的,好闻的清香味。眉眼一垂,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手正捂在她嘴上,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脸和唇,她突然觉得有些窒息。   君无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手一松,移了开来。   虽然氛围有些紧张,鱼幼尘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彼此间突然拉近的距离,何况现在的情况的确有些莫名,她压低了嗓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嘘!”君无诺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鱼幼尘见四周并无异动,只道他在故弄玄虚,加之他的手竟还搂在她腰上,她顿时恼了,“放手!”   手准确无误的扣住他手腕,正要像当初对付傅少扬那样给他来那么一下,耳边忽听风声飒飒,衣袂破空声自不远处传来。   这下不用君无诺解释,鱼幼尘也知道出事了,这怕又是他的仇家追上来了。该死的君无诺,这是杀了人家父母,还是抢了人家妻儿,怎么会惹得这么多人不要命的要杀他?   想归想,鱼幼尘反应却不慢,顺势拉着他的手便往巷子里跑。   “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引开他们。”君无诺一边跟着她跑,一边冷静的命令着。在拐弯处,将她往黑暗处一推,自己却朝巷子另一头跑去。   “喂!”从来都是她鱼幼尘保护别人,冲在别人前面,他这样贸然冲出去,不是送死吗?   当下热血上涌,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朝他追上去。   “嗖嗖”几声细响,暗器破空而来,君无诺凭着敏锐的听力正要闪身躲开,却听到一声闷哼,那熟悉的声音让他身形一顿,一个温软的身体已撞上了他。   鱼幼尘只觉背上仿佛被什么叮了几下,竟有些收不住脚扑在了君无诺身上。直觉告诉她,自己中了暗器。   该死的,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垂危   不过,眼下不是哀叹的时候,强敌环伺,逃命要紧。   当下,鱼幼尘顾不得去管自己的伤,抓住君无诺的胳膊准备和他一起逃。然而,刚举步便被君无诺拉了回来,往墙根边一退,将她护在了身后。   此刻,他心里也很震惊她的举动,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来保护他。不过是一纸盟约而已,区区几百两银子,她犯不着为他卖命。虽然平时愿意为他舍命的人不在其数,但,怎么也不该是她。   然而,她却想也没想便扑上来替他挡暗器?到底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女人是应该受男人保护的,而不是凡事总冲在最前面?   不知她伤得怎样?眼下,必须早点带她全身而退的好。这身份,怕是瞒不下去了。君无诺眸光一敛,冷冷扫过暗处逼近的几抹黑影,所有戾气都蛰伏在身体里,只等待着最有利的一击。   他身后,鱼幼尘也感觉到了空气中游浮着的强烈杀意。那几抹黑影分布在巷道两头,正步步逼近,却又似乎并不急着解决他们,移动速度相当的缓慢。   想到上次在客栈交锋的情景,鱼幼尘顿时在心里叫苦不迭。不知这个时候,如果她跳出来跟君无诺撇清关系,能不能保住一条命?不过,从上次的交手来看,似乎不太可能。   再看君无诺,他虽一言不发,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挡在她身前,这一刻,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暖意,仿佛,他真的有能力保护她一般。   只是,下一秒,一阵眩晕却毫无预警的袭来,同时,鱼幼尘惊觉自己的手脚竟有些力不从心,连想要站稳身子都似乎有些吃力,忙暗自扶住身后的墙壁。   难道说,暗器上有毒?意识到这一点,她几乎是悲怆了,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她更背的人了。早知道,她就不该逞什么义气追上来,她该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吧?   不过,她到底也有过不少应敌经历,在短暂的惊恐过后,看着越来越逼近的那几个黑影,鱼幼尘反而冷静下来,拼着体力,低声对君无诺道:“等他们近了,我先上,你有机会就自己逃。”   她这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逃命怕是没力气了,总不能两个都死在这里。索性豁出去,运气好也许还能拉个垫背的。   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君无诺心中立刻一凉,她的气息怎么这么弱?难道……   未及多想,他往后一捞,一把揽过了她,却发觉她竟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抗拒,任由他抱入怀中,整个重心都倚在了他身上。   “怎么回事?”他揽紧了她低声喝问,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那几个黑影原本对他很是顾忌,所以才步步小心。此刻见他分神,再不迟疑,雪亮的兵刃划过夜空,挟起阵阵冷风,朝他冲了过来。   君无诺抱起鱼幼尘,身形却丝毫不慢,在刀光剑影之中游刃而出,眨眼便冲出重围,上了房顶。   怀里,她的身子发凉,竟似已经晕厥过去,只怕是刚才的暗器有问题。如果不早些医治……   他瞬间便做出了决断,也不恋战,抱着鱼幼尘便飞身赶往城东。   那几个人岂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当下分作几路,朝着君无诺夹击过去。   鱼幼尘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倒下会对自己很不利,然而,就算她努力想要撑起自己的意志,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来。只隐约觉得自己像是飘到了半空之中,又好像听到了兵器交鸣之声。   怎么会打起来了?君无诺呢?他有没有趁乱跑掉?希望他能跑掉,至少还能有个给她爹报信的……   止暄来得很及时,一同赶来的还有侍卫青锋和青刃,那几个黑衣人见情势不利,也不再追杀了,虚晃了一招后掉头就跑。   “青锋,青刃,交给你们了。”君无诺匆匆吩咐完,对止暄道:“找阿凝来。”   抱上鱼幼尘,他没有赶回将军府,而是到了城东一处民宅院落,将鱼幼尘安置进其中一间厢房。   借着烛光,终于看清她的脸色,竟是隐隐泛青。脉搏微弱,气若游丝,情况很不乐观。看来,那些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暗器上用的毒都非比寻常。   没有迟疑,他一把撕开她的衣物,将她翻转身去背向他。果然,光洁如玉的背脊处,三枚毒针几乎没入皮肉,而毒针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可见毒素蔓延得很快。   君无诺忙替她将毒针一一挑出,手心微一用力,黑色的毒血便自针孔里流了出来。   “爷。”随着房门打开,止暄带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闯了进来。   “止暄出去。”君无诺头也没抬,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阿凝,治好她。”   “是。”阿凝应了一声,也不多话,快步到了床前,检视了一番毒针,又仔细检查了鱼幼尘的身体症状,不一会便下了诊断,“诛心草练的毒,三个时辰便可致命。”   君无诺眉心顿时一沉,“解药呢?”   阿凝摇了摇头,“解药得现配。我先给她吃颗宫里带的解毒丸,应该能多撑些时候。”   阿凝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君无诺一把接过,道:“水。”   阿凝微微一怔,瞥了他一眼,随即才回过神来,自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看着他亲自给鱼幼尘喂药。   鱼幼尘意识不清,君无诺费了好大劲,才将那粒蚕豆大的药丸给灌了下去。看到她喉间吞咽了一下,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却依旧未敢放下。   房间里静寂无声,充满了沉重的压迫感,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阿凝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未敢多话,写下了药方,吩咐门外的止暄前去抓药。   守着昏迷不醒的鱼幼尘,君无诺眸光幽冷,想到她今晚跟他说的那段身世,想到她奋不顾身替他挡暗器,想到她在生死关头叫他先走……   拾起她的手,将那沁凉的柔软紧紧握在手中。不是说要证明自己不比男儿差吗?那就活下去!   也许是喂的那颗药丸起了作用,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昏迷中的鱼幼尘突然一阵咳嗽。   “爷,快扶她起来。”守在一旁的阿凝忙上前帮手,君无诺扶着鱼幼尘坐起身来。刚直起身子,鱼幼尘便立刻咳出了在口黑血。   “怎么会这样?”君无诺声音顷刻寒冷如冰,直接用衣袖替鱼幼尘擦着嘴角的血迹。   阿凝垂眸,解释道:“只是吐出些毒血,这说明喂的药还是管用的,只要解药调配及时,应该并不大碍。”前提是,这三更半夜,能及时买到所需药材的话。   不过,相信止暄应该能办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凝的话,吐完了血后,鱼幼尘竟然恢复了一丝神志。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君无诺的声音?鱼幼尘吃力的抬了抬眼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眼前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渐渐定形。   私奔?   “你醒了?”君无诺竟忍不住有些惊喜,还真怕她这一昏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君无诺?”鱼幼尘气若游丝的吐出了三个字,她没有看错,眼前这个人就是君无诺,“你……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总算没有全军覆没。   没想到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说的这个,君无诺眼里一片复杂,好一会,才轻声道:“你受了伤,别说话。”   这话话倒是提醒了鱼幼尘,是啊,他还活着,她却受了伤,而且,好像还快要死了。想到这个,她有些想哭。   她习了这么多年武,临了,却是被人偷袭中了暗器而死,连个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是不是太悲惨了?   看她眉心紧皱,脸上的表情像是正隐忍着莫大的痛苦,君无诺眼神更沉,扶着她躺了回去,“你先休息,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都是骗人的。鱼幼尘在心里苦笑,想到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要这样带着遗憾死去,很不甘心。也许,她能留给她爹的,只有那间小小的客栈。   想到客栈,鱼幼尘眼前一亮,又多了几分清明,“君无诺……”   君无诺忙俯身贴近她,道:“你说。”   又歇了好一会,聚了会气,鱼幼尘才又接着道:“君无诺,如果……我死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忘了……”   千万不要忘了还钱啊。   可是,嘴唇张了张,“还”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浓浓的睡意便涌了上来。鱼幼尘眼皮再次沉了下去,头一歪,再度陷入昏迷。   “鱼幼尘!”君无诺心头一空,忙将手探向她鼻翼处,又确定了她还有脉搏,这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还以为她真的……   看着她紧闭的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黑眸中有一瞬间柔和。像她这样的女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目光再转向阿凝时,却已是清冷威严,“止暄还没回来?”   阿凝看了看再度昏迷的鱼幼尘,正想要说点什么,门外便传来了止暄的声音,“爷,药材买回来了。”   这下,不用君无诺吩咐,阿凝立刻出门去配药了。   鱼幼尘再度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惊得她想要从床上蹦起来。可是,身子刚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疼,就要散架了一般。   随即,她才记起自己中暗器的事,她居然没死?鱼幼尘有些不敢置信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柔软,果然是活生生的。   可是,这又是哪里?她怎么不在自己家?   像是为了解答她这一切疑问,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长身玉立,依旧一袭月白色长衫,正是君无诺。   “看来,阿凝算得很准,你果然醒了。”君无诺脸上并无太多意外,最凶险的第一天过去后,又昏睡了一天养元气,她脸上总算有了些许血色。   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旁桌子上,他上前扶她坐起来,端起托盘里的白粥到了床边,舀了一勺吹了吹,这才递到她嘴边,“吃饭吧。”   呃,鱼幼尘还没矫情到让人喂饭的地步,脸一红,头往后缩了缩,道:“我自己来。”   她已经恢复了些体力,君无诺便也任由她接过饭碗。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那天你是怎么逃过他们追杀的?还有,我不是中毒了吗?是你救了我?”吃了一口白粥后,鱼幼尘便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自己所有的疑问。   没想到她这么多问题,不过,君无诺也早已想好了答案,淡笑着道:“幸亏止暄及时赶到,不过,是你救了我。”   “止暄?”鱼幼尘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白粥,一边回想着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对了,是他的那个随从,“他居然回来了?”   当初,不是说他携款潜逃了吗?   君无诺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他只是路上被人绊住,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哦。”鱼幼尘胡乱应着,直到连吃了几口粥,才猛然醒悟,“那也就是说,你有钱还我了?”   还不忘惦记着她那点银子,看来,她恢复得很不错。   点了点头,君无诺答道:“等你养好了身子,六百两如数奉上。”   听他这么爽快,鱼幼尘倒觉得自己浑身都舒坦了,“我没事,你看我能吃能喝的,壮得像头牛,哪还用得着再养。”   六百两银子啊,终于要到手了。要不是现在还窝在床上,她一定能蹦起来。   想着将军府此刻定也是急翻了天,君无诺应道:“既是如此,那我们明天就回将军府。”   “嗯。”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鱼幼尘喟叹着,脑子里却有些蒙蒙的,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弄清楚。   “不对,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会住在这里?”   “当时情况紧急,你中了毒,正好这里有大夫,我就带你来了。”君无诺轻描淡写的说着。   鱼幼尘一想也是,如果他直接把她往将军府送,老爹和二娘不知道会有多担心呢。   想到这里,鱼幼尘脑子嗡的一声,终于想起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功了。她颤颤的看向君无诺,问道:“那我被送来多久了?”   “两天。”   完了!“那你有没有给我爹送个信?”她两天不回家,老爹和二娘的反应,她简直不敢想像。   “我倒是有给他们送去一封信,让他们放心。”说到这里,君无诺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一分戏谑的笑意,“不过,据说,府上的流言是,你和我私奔了。”   私奔?鱼幼尘身体本来就还虚弱,听到这两个字,差点没再倒下去。她怎么就变成跟人私奔了?   可是,细细的回想出事那天晚上的情形,她给云起下了药,然后约了君无诺出门,为了来去方便,还在墙角架了梯子,然后就此一去不回……   “糟了,云起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她给他下药,只是想瞒着他去安排一些事情,现在,似乎百口莫辩了。   听她提到云起,君无诺不经意的拢了拢眉,却并未开口,只拿过了她手中的空碗,叮嘱道:“好好休息,一会我会吩咐阿凝来帮你入浴。”   此刻,鱼幼尘早已被一大堆“后顾之忧”所扰,心不在焉的应着。等君无诺转身要走,她才后知后觉的惊叫一声。   “我怎么会穿着这个衣服?”鱼幼尘指着身上的内衫质问,这明明不是她的衣服。   君无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继而头也不回朝外走去,道:“那件脏了,我给换了。”   屋内,鱼幼尘彻底石化了。   腹黑君   君无诺再度出现时,是在晚饭的时候。一看到他,鱼幼尘立刻便炸了毛,“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瞪着他道:“你过来!”   君无诺不解,却还是走了过去,打量着她红扑扑的脸,满意的道:“气色很好,看来,到明天体力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好在她是中了银针暗器,并没有受外伤,所以,毒一解,恢复得倒是挺快。   只是,这话听在鱼幼尘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这叫气色好吗?她这纯粹是让他给气的。连累她差点挂掉也就罢了,谁叫她运气不好来着。闹出她与他私奔的流言她也认了,毕竟是她自己约人家出门了。可是……   他竟然趁她生死垂危的时候扒她的衣服!!!   一想到自己已经被他看光光,鱼幼尘便血冲脑门,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辣椒。当然,这绝不是害羞,这是愤怒!是敌视!   因此,看到君无诺这般气定神闲,她便越发觉得自己血气上涌,恨不能将他剜目割舌。   只是,不知为何,在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注视之下,她本该充满杀气的质问便突然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的衣服真的是你换的?”   原来,她是害羞了?君无诺唇角扬起的弧度不禁更明显了些。当初为了救她,的确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那种危急关头,更不可能存什么非份之心。但要说视而不见,那当然也不可能。   “你放心,明天回将军府我就向你爹提亲。”他嘴上笑着,语气却是认真的。   他这一说,鱼幼尘脸上却更挂不住了,“提什么亲?我有说过让你负责吗?”   君无诺不急不徐,“你都已经喜欢上我了,我遂了你的愿,不是更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上你了?”瞧他说的,好像她已经觊觎他很久,现在终于得手了一般。赚他点银子还险些搭上条性命,她避之犹恐不及呢。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君无诺眸光灼灼,鱼幼尘还真觉得自己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心虚。   吸了吸鼻子,她头一仰,与他迎视,“我想你大概是忘了,我要嫁的人是云起,说我喜欢云起还差不多。你,不可能!”   她一字一句说得坚定,君无诺听着,却只是微一挑眉,“你确定?”   “当然。”鱼幼尘想也没想便回答。   本以为他会巧言跟自己辩上一辩,以期达到羞辱她的效果,却不想君无诺神色未变,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话锋毫无预兆的转开,道:“银票明天回府之后给你。”   说完,转身出门,吩咐阿凝将晚饭端进来,他自己却头也没回的消失在门外。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鱼幼尘皱了皱眉,但随即又展开来。哼,敢随便占她的便宜,活该他生气,气得七窍生烟才好。   不过话说,他为什么要生气来着?她刚才好像也只是驳回了他的话,并没动用什么具有杀伤性的言语攻击呀。这一点,直到用过了晚饭,鱼幼尘也没能想得通。   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鱼幼尘果然觉得神清气爽,除了睡得太久身子有点酸外,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于是,早早便起了床。   当然,能让她精神如此振奋的,自然还是君无诺那句话,回府给银子   阿凝端了早餐过来,与她一同过来的,居然还有君无诺。鱼幼尘瞄了他一眼,他看起来依如寻常,并无半点生气的迹象,鱼幼尘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呃,她只是怕他一气之下,六百两银子又有什么变故,可没别的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提到银子的事,鱼幼尘不得不想起另一个严峻的问题。   “君无诺,既然你的随从已经回来,我们的帐务也要算清了,等一会给了银票,我们俩就算是互不相欠了吧?”鱼幼尘先探他的口风。   “嗯。”君无诺就坐在她对面,往她碗里夹着菜,应得倒是挺快。   于是,鱼幼尘下一句话便也问得利索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回家啊?”   “快了吧。”君无诺想了想,道:“应该就几个月后。”   “呃?”这也叫快了?他不是说只是路过荆州吗?不过,惊讶过后,鱼幼尘仍没忘记问重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来这里住?”   君无诺示意她赶紧吃饭,一边问道:“怎么,你想住这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搬的人是他哎,故意跟她打迷糊是吧?“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当然不能再住府里。反正你现在也有住处,又有止暄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   明知她的意思是要赶他走,君无诺却只是浅笑着看她,“搬出来也好,不过,这院子太小,住着终归不便,等我相中了合适的宅子,再搬也不迟。”   鱼幼尘全然没发觉两人说的已经不是一个意思,听他说得倒也合情理,若是平时,她肯定没有异议,不过,这次情况不同。   “那,你就先住江湖客栈吧,房钱可以商量。”难得她都没有打算趁机再敲他一笔,这也算是对得住他了。   君无诺抿了抿唇,道:“如果你是担心你爹那边,由我去说。”   “不行,不止是我爹,还有云起,还有荆州城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呢。”这不管是哪家,也断然没有女儿家要成亲了,家里还收留个年轻男子的道理。这次,鱼幼尘没有跟他妥协。   “我自会处理妥当,吃饭。”君无诺夹了块肉堵住了她的嘴。   这亲昵的举动让鱼幼尘顿时僵住,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止暄,对方脸上表情古怪,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鱼幼尘瞬间面红如火。   所住的院落虽然在城东,坐着马车回将军府却也要不了多久。看着家门将近,鱼幼尘才开始有些紧张。两天没回来,她爹会不会重重的罚她?   像是知道她的心事,君无诺开口道:“我会跟你爹解释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马车依旧是停在将军府后门不远处,鱼幼尘还在想着她爹和二娘愤怒的反应,刚走近门口,鱼耀天和秋二娘便迎了出来。   “孩子,你可算回来了。”不等鱼幼尘醒过神,两人已经将她一把抱住,鱼耀天声音哽咽,秋二娘却是已经哭出声来,“你这孩子,可叫我们担心死了。”   “爹,二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鱼幼尘从未见过两人为她担心成这样,一时竟也有些鼻子酸酸的。   她以为他们会很生气,就像她以往每次不小心闯了祸后一般,却没有想到,会让他们担心成这样。尤其是她爹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除了她娘过世,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红了眼眶,才不过短短两天,却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   鱼幼尘终是没忍住掉下泪来,屈身跪下道:“爹,二娘,我错了,对不起。”   看到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君无诺眼神为之一黯,却还是上前施礼道:“鱼将军,二夫人,此事因我而起,让你们如此担心,晚辈深表歉意。”   鱼耀天和秋二娘犹自打量着鱼幼尘有没有受伤吃苦,倒是有一个人在一旁怒不可遏了。   这几天里,要说还有谁最担心焦急,那人自然是云起了。此刻见了君无诺,听他说着此事因他而起,云起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二话不说,一拳朝君无诺挥了过去。   君无诺没有回避,不过,他身后的止暄反应却不慢,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生生将这一拳拦了下来,道:“这位公子,如果你想较量拳脚,换个地方,我可以奉陪。”   “这是我跟他的事。”云起挥开他的手,眸光冰冷的扫向君无诺。   这边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另外三个人,鱼耀天回过神来,看了看君无诺,心里有着许多疑惑,却终是恢复了几分冷静,道:“都进去再说吧。”   接纳   并没有如想像中的来个三堂会审,入了府,君无诺便提出要与鱼耀天单独谈谈,而秋二娘虽然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鱼幼尘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便先将时间让给了她和云起。   从云起先前对君无诺的举动,鱼幼尘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事情变成这样并非她故意,不过,她还是有些心虚和歉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起脸色凝重,然而,面对她时,眼里的冰霜却不觉间化开,沉默了半晌,才酝酿出一句话来,问道:“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给我下药,与他私奔,这些都只是为了试探我,对不对?”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鱼幼尘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当然不是,我只是遇着了点意外而已。”   当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只不过,关于去青楼以及君无诺替她换衣服的事她给瞒了下来。   然而,听完之后,云起脸色却并未缓和多少,眼神反而变得更复杂,“所以,你竟然为了救他而受伤?幼尘,你是真不知道吗?他一身武艺可能并不在我之下。”   鱼幼尘忽略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倒是他后面那句话让她震憾住。记得上次打猎的时候她也有所怀疑了,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无暇再去顾及这些。如今听云起这么肯定的说法,还说不在他之下,这就由不得她不震惊了。   如果云起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君无诺从一开始就在骗她?“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证据?”   云起神色黯然一沉,道:“你在烟波湖是怎么遇救的?当时,你在湖心,他在湖岸吧?”   那天他们两人弄得跟落汤鸡一样回来,他心知有异,幸好去查了查,才得以知道真相。   关于落水的事,因为过程让她有些尴尬,所以,鱼幼尘倒一直没有去深想。现在听云起一提,便也发现了不对劲。   不错,当时君无诺在岸上喝茶等她,又是怎么能在那种危急关头即时赶到救了她呢?还有她中毒昏迷后的事,他说是止暄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但事实是怎样她并不知道。   怀疑一旦产生,便连以往的点点滴滴都让人忍不住去猜忌,想到他处心积虑的欺骗自己,而自己却在逐渐开始相信他,鱼幼尘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糟了!”突然想到这会她爹正和君无诺在私下交谈,万一君无诺混进府来的目的是为了……鱼幼尘顿时脸色大变,“我爹现在可能很危险,我要去看看。”   “这个你不必担心。”云起及时拉住了她,道:“没有把握的事,将军是不会做的。”   鱼幼尘又是一惊,“你是说,我爹也早知道了?”   云起安抚道:“将军能镇守荆州这么多年,靠的并非全是武力。”但凡能坐到将帅之位,又怎么可能会没有点谋略与城府?   那也就是说,他爹已经下好了套,就等着君无诺来钻了?鱼幼尘怔了怔,虽然知道云起不会骗她,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君无诺会是个如此处心积虑的人。   想到他在水中为她渡气,想到他抱住她为她取暖,想到他在面对危险时将她护在身后,想到他为她夹菜喂她吃东西……有那么一瞬,她竟有些担心他爹会把他怎样。   不过,这种念头很快便被理智打消了下去。坏人就是坏人,他居心不良混进来,还把她骗得团团转,如果真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来,她第一个就要饶不了他。   见她的反应不光是愤怒和生气,还掺杂着些怅然若失,云起心底仿佛也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末了,却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道:“不提他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给我下药,我都不再追问了。那么,幼尘,你的三日之期考虑好了吗?”   三日之期?鱼幼尘心中一吓,这不还没怎么着,三天居然就过了。而她苦心安排的计划,也因为这次意外泡了汤。想必,她老爹一会也该来问她这个问题了吧?   “嗯……考虑得差不多了。”鱼幼尘答得有些神不守舍,耳畔无端又响起了君无诺的那句话,“既然不愿意坑他,那不如坑我吧。”   云起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朝她走近一步,声音很轻柔,问道:“那,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呃……嗯。”回过神来,鱼幼尘没有拒绝他。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何况,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能够嫁给云起这么优秀的男子,一定会很幸福吧?   只是,为什么应了他之后,心里却反而有些失落,有些……堵得慌?   好吧,她应该只是不甘心这么早就嫁掉而已。   听到她亲口应承,云起悬着的心因这一刻的欣喜而飞上了云霄,看她低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不由得心中一动,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拥入了怀中。   鱼幼尘有一瞬间的慌乱,想要挣脱他,却被他紧紧抱住。   “幼尘,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他压抑着欣喜,在她耳边发誓。   他的怀抱很温暖,鱼幼尘在他怀里僵直着,想到在黑暗的街道上被君无诺抱住的情景,她突然觉得很别扭,很不安,下意识的便一把推开了他。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急躁太直接,云起错愕的怔住。   “咳咳,会有人看见。”鱼幼尘心虚的解释着,却没有忽略他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失落。   “云起,刚刚……其实我还没有考虑好。”说完这句,鱼幼尘恨不能杀了自己。可是,对方不是别人,是云起,她不想欺骗他。   她和君无诺有过那么多不合礼教的接触,他一抱她,她就想起君无诺也曾这样抱过她,这让她有种很罪恶的感觉。   她的话让云起慌了,“是我太唐突,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不是……”   “不会再有下次。”怕再听到她的拒绝,云起急忙打断了她,“成亲之前,我不会再冒犯,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眼里写满了恳求,便是鱼幼尘再笨,也感觉到了他有多在意,心里恻然一动。   “云起,你为什么非要娶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其实……你知道我开客栈,抛头露面……呃,总之,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你娶回家做妻子的女人。”鱼幼尘试图让他明白她的想法,只是,她和君无诺的事情实在让她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只能傍敲侧击。   云起静静听着,良久,才道:“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个人,想要给你幸福。鱼幼尘,你还不明白吗?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   生平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么令人感动的话语,鱼幼尘的心再也狠不起来了。如果她再拒绝他,那才真是伤了他吧?也好,那些过去她会试着通通忘记,为着他对她的这份心,她也会好好待他的。   深吸了口气,她试着对他展露出一个迷人的笑靥,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这一刻,她才是真的应了他吧?看到她的笑,云起觉得整个天地都瞬间清朗。   书房里,君无诺和鱼耀天的谈话却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就在众人都开始有些不安的时候,两人这才从屋里走了出来。让人惊讶的是,两人脸上竟都带着点笑容,似是相谈甚欢。   “幼尘。”鱼耀天站在门口唤着鱼幼尘,道:“你跟我进来一趟。”   鱼幼尘有些不安的瞄了眼君无诺,这家伙跟她老爹磨叽了这么久,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这会爹叫她进去,总感觉好像没什么好事。   君无诺倒是一脸坦然,在她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道:“放心进去,没事。”   哼,有事没事,好像也不关他的事。猛然想到他欺骗她的事,鱼幼尘顿时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跟着鱼耀天进了书房,只留下君无诺在外面微微挑眉。   三角关系   书房,对于鱼幼尘而言,一直是个不怎么轻松的谈话地点。这不,鱼耀天往他那椅子里一坐,便开始语出惊人了。   “幼尘,记得上次爹跟你说过的话吧?这几天里,爹也慎重的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无诺跟你最般配,所以,你准备准备,这两天里爹就把你们的大事给办了。”   鱼幼尘只觉一阵闷雷过顶,愣在了当场,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好一会,见老爹还在等她的答复,才开口问道:“爹,您是不是说岔了?我不是应该跟云起成亲的吗?”   鱼耀天叹了一口气,道:“云起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爹并不希望你嫁个跟爹一样征战沙场的男人。我看你和无诺相处得倒是挺不错,爹也不是个古板的人,就成全了你们吧。”   啥?鱼幼尘下巴差点没掉下来,“那,那都是假相,我跟他一点也合不来。而且,当初是您叫我嫁给云起的,现在我都已经答应他了,难不成还叫我毁婚?”   “呃?”鱼耀天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应了云起,不过,也只是微微一诧,道:“还好,爹还没开这个口,婚姻大事总是要父母做主的,这事,爹亲自去跟云起说,相信他定能够理解的,你就放心准备婚事吧。”   “爹?”鱼幼尘简直要怀疑这个坐在她面前的人到底还是不是她爹,“君无诺到底跟您说什么了?您上次不是还说对他不了解吗?而且,他……他根本就是个骗子!”   按说,云起都知道的事,她爹应该心里也有数才对,怎么还会做这样的决定?   “你的终身大事,爹怎么会草率决定?关于君家的身世背景,爹也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大可以放心。”提到这个女婿,鱼耀天是笑容满面,“至于你说他是个骗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以后自会澄清的。”   不正常,她爹相当的不正常!   “爹,是不是那小子威胁您什么了?他最擅长撒谎,您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鱼耀天没有答她,反而问道:“听说,几天前你在他沐浴的时候夜闯他的房间?”   鱼幼尘脸“唰”的红了,咬牙切齿的道:“他简直卑鄙无耻,这种话也拿出来说!”   鱼耀天脸色一正,道:“这是府里丫环下人们传出来的,看来,是真有其事了。那么,你在危机关头舍身救他想必也不假吧?你既然开口让人家负责,现在人家答应负责了,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呃?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他负责了?”还有,她那根本不是舍身救他,是她自己倒霉撞上的好不好?他是说过要跟她爹提亲没错,不过,她可从头到尾没有当真过,更没有答应过。   “幼尘。”鱼耀天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娘走得早,所以,爹一直不忍心过度约束你。可是,这世间的礼法不能破,你平时想做什么,爹不拦着你,但你既然和无诺有了肌肤之亲,爹又怎么能再将你嫁给别的人?这事若不是无诺亲口提出来,爹还蒙在鼓里,这要传出去,外人岂不是更要笑话我门风不正?”   短短几句话,却说得鱼幼尘无可辩驳。该死的君无诺,他竟然拿这个来说事,太可恶,太卑鄙了!什么肌肤之亲,还不是他趁机乱占她便宜,这一定是他的阴谋。原来,他欺骗她混入府里来,就是存着这种居心,哼,她绝对饶不了他!   鱼耀天不是没有看到她恨恨的反应,却只是温和的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和无诺商量商量婚事吧。”   商量婚事?她阉了他还差不多!鱼幼尘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着。不过,她爹的脾气她也知道,平时再顺着她,一旦是真正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因此,她也没有再试图争辩下去,她现在只想找君无诺算帐!   按捺着怒火出了书房,鱼幼尘目光一扫,便找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君无诺,只是,除了跟在他身旁的止暄外,云起竟然也和他站得很近,而且,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很不和协。   “我想,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君无诺淡淡的嗓音传来,却透着几分平时不曾表露的清冷。   “她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不该插手的人是你,你不会希望我现在就扒了你的伪装吧?”云起语气不善,冷睨着他。   面对他的威胁,君无诺神色依旧未变,只有声音里有些许无奈,道:“看在她把你当朋友的份上,我不想和你伤了和气。”   “既然你这么喜欢惺惺作态,那我就打到你装不下去为止!”云起话音落后,出手已快如闪电朝着君无诺袭去。   鱼幼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就想出声制止,但随即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她也想亲眼看看,君无诺到底是不是真的藏着一把好身手。   拳脚逼近的那一瞬,君无诺身形微动,也没见有什么大动作,却灵巧的避开了云起的攻势,闪到了一边。与此同时,他身边的止暄却迎了上去,与云起战到了一起。   止暄的身手鱼幼尘也是见识过的,一时半会之间,云起竟也甩不掉他,而君无诺却像没事人一样在一旁看热闹。   鱼幼尘顿时恼了,飞身一跃,一掌朝他劈了过去,道:“我来跟你打!”   “幼尘?”君无诺没想到她会对他出手,眉心一皱,身体的本能却已迅速闪开了她的攻击,不等她再出第二招,伸手准确的擒住了她的手腕,道:“如果你想切磋武艺,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看他身手如此敏捷,鱼幼尘更是怒火中烧,“君无诺,你这无耻的骗子,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她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便发动了第二轮攻击,拳脚并用,毫不留情的朝他身上招呼。   然而,她出招快,君无诺躲得更快,也不还手,十几招下来,鱼幼尘竟然连他衣角也没摸到。   正心急着,突听鱼耀天一声斥喝,“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幼尘,不许胡闹!”   鱼幼尘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了手,瞪着君无诺的目光却不善,低声道:“一会有你好看!”   君无诺也不生气,笑着应道:“如果你喜欢,我乐意奉陪。”   哼!不把她放在眼里是吧,她总会想到办法对付他。   那边,鱼耀天对已经停下手来的云起道:“云起,到我书房来。”   鱼幼尘心中一紧,知道她老爹这是要找云起说什么了。想到他平日里对她的种种照顾,想到他之前对她所说的那些感人的话语,以及她答应他时他的激动与喜悦,她心里突然有些痛楚。   于是,没有多想,她故意扬声对君无诺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我已经答应嫁给云起了。大家相识一场,你是不是该恭喜我?”   她刻意当面挑开这件事,是希望她爹能改变主意。虽然她不知道君无诺到底使了什么能耐让她爹决定把她嫁给他,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更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还连累伤害云起。   果然,君无诺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凝固,扫了一眼旁边的云起。云起没料到鱼幼尘会当众将这事说出来,心里原本有的郁结也悄然散开,不再多话,转身走了书房。   “现在,你该死心了吧?”等书房门合上,鱼幼尘回身挑衅的望向君无诺,“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所以,难为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设这场骗局,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我既已经先答应了云起,那就嫁定他了。”   君无诺沉吟着,一双黑眸凝视着她,鱼幼尘无畏的与他对视,毫不相让。   以往他就是这么做的吧,以着这样一双好看的眸子取得她的信任,她不会再上当的。尽管,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还是依如当初,让人怎么也无法生厌。   “找个地方吧。”君无诺突然开口,“去你房间?还是去我那儿?”   “呃?你什么意思?”他不着边际的话让鱼幼尘为之一怔,等回过味来,立刻大怒,骂道:“你这无耻之徒!卑鄙!猥琐!色狼!”   看她大有要杀了他的趋势,君无诺这才笑着解释道:“不是说好了吗,回府后给你银子,这种事总不好叫下人看见吧?”   对哦,银子,她倒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既然主动开了口,不要可就亏大了。反正这是在将军府,她不信他还能把她怎么着。   嗯,先把银子拿到手,再慢慢的跟他算帐。想到这儿,当即应道:“好,去我房里。”   君无诺没有异议,示意止暄不必跟来,与她一同走向她的住处,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刚才,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鱼幼尘脸上一阵烧灼,横了他一眼,道:“如果你不想变成将军府的花肥,就闭上你的嘴。”   君无诺识趣的点了点头,唇角却止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他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平淡。   抗挣   君无诺的银票给的很爽快,这倒让鱼幼尘颇有些意外,不过,当她将玉佩还给他时,他却没有接。   “收着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鱼幼尘微微一顿,却没多想便将玉硬塞给了他,“无功不受禄,既然你已经给清了银子,我们就算互不相欠了,玉佩你拿回去。”   这下轮到君无诺意外了,看她态度坚决,他自嘲的一笑,道:“看来,这是真生我气了。”   他知道就好。鱼幼尘敌视着他,道:“那么,你是不是该搬出将军府了?”   君无诺皱眉,“就这么希望我走?”   “那莫非你以为会有人喜欢留个骗子在身边,对自己图谋不轨吗?”鱼幼尘冷讽着,“算你有本事,能让我爹替你说话,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玩得太过火,如果你现在不走,我就让你横着从这将军府出去。”   她眼里分明写着说到做到,君无诺也从没怀疑过这一点,看了看手中的玉佩,他才缓缓应道:“很遗憾,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你……”鱼幼尘直气得脸红脖子粗,咬死他的心都有了。不过,气归气,理智却还在,“好啊,那我们就试试看,我爹最后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十八年来,她爹对她的宠爱可不是作假的。她就不信,她爹真那么狠心违了她的心意。既然他要死赖着不走,她正好有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她这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看得君无诺有些忍俊不禁,却也不与她计较,道:“既是这样,那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就赌你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如何?”   “哼,赌就赌。”鱼幼尘全然没发觉自己已步入人家设好的圈套,昂着头挑衅的看向他,“倘若你输了,从此不许踏入将军府半步,而且,还要在江湖客栈做牛做马三个月,任由我差遣,没有工钱,只管饭。”   “好。” 君无诺爽快应着,继而饶富趣味的看着她,“那,输的人若是你呢?”   鱼幼尘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输,当即答道:“由你处置。”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君无诺抿了抿唇,掩饰着笑意,道:“如果你输了,也就表示你得嫁给我,那,就罚你从今往后得心甘情愿的改口叫我一声夫君,如何?”   “你……”鱼幼尘再度哑口,然而,不等她再多说,君无诺又道:“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吗?怎么,怕了?”   “谁说我怕来着?”鱼幼尘最受不得人激了,脖子一梗,豪气干云的道:“就这么定了。”   “立字为凭?”   “立就立。”   于是,一纸契约便在君无诺刷刷几笔之下诞生了,两人都慎重的按下了手印。一切办妥,看着那白纸黑字,君无诺唇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鱼幼尘却是全然不知他的心理,当下也是欣喜,哼,等她劝住了她爹,就是他被她踩在脚下当牛作马的时候。   回到前院,本是要找云起问问她爹有没有跟他说什么,顺便也好让他知道她的决定。结果,书房里已经没了人,四处也没有云起的影子。   正要去他住的厢房看看,止暄却走了过来,问道:“鱼姑娘是在找那位云公子吗?”   因为他是君无诺的随从,所以鱼幼尘现在也自发的将他划为了敌人。不过眼下找云起要紧,便还是问道:“你见过他?”   止暄答道:“云公子出了书房之后,见鱼姑娘不在,已经自行出府去了。”当然,他没有告诉她,云起找她时,被他拦下,并告知他,她正与自家主子在她房里谈事,云起才黯然离去的。   他就这么走了?鱼幼尘心里顿时有些沉重,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她爹的意思。云起这会一定很难过吧?早知如此,或许,她不该这么快答应他,哪怕,是等这件事处理完了以后再说也好。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好等她赢了君无诺,再去找他解释清楚了。   当天晚上,鱼幼尘亲自下厨做了她爹最爱吃的菜,饭后,父女俩再度在书房密谈。只是,当她把君无诺欺瞒她的事添油加醋说出来后,鱼耀天却并没有过多动容。   “他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爹倒觉得并无过错。学武并不是为了用来张扬,像你成天做事那么冲动,是该有个像他这样沉稳的人收着你的性子才好。”   鱼耀天的观点大抵如此,她的第一轮说服计划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倒让她爹更看好这个女婿了似的。   次日,将军府来了客,竟是久未见面的傅少扬。   其实自那次折手事件之后,傅少扬并没有少来将军府,相反,他来的次数还很频繁,每次来都会带一堆的礼物送给鱼晨霜及鱼氏夫妇,两人关系似乎突然之间热乎了不少,倒是让府里上下羡煞了二小姐的好福气。   不过,鱼幼尘这些日子很少待在府里,所以也只是偶尔听小虾米念叨过几句。这次亲眼见他替鱼晨霜捎了几匹上等绸缎,也未以为意,不料饭桌上他却主动说起了她的婚事。   “小婿听说岳丈大人已经择了君公子为婿,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鱼幼尘刚想否认,恰好君无诺夹了一块菜在她碗里,她这一怔,鱼耀天已接了话,“婚姻大事哪能做假,现在婚期都已经定了,就在后天。”   这么快?鱼幼尘惊得目瞪口呆,那她岂不是只有两天机会了?   傅少扬没有忽略她的反应,匆匆一瞥后,才又道:“如此真要恭喜了,听说君兄也在经商,不知是做的什么买卖,贵宝号是?”   君无诺淡淡应道:“敝号沧粟阁,做些粮米生意。”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在座的几人都为之一惊。谁都知道,沧粟阁是夏沧国的第一米行,倒不是说它分号多,而是因为它是皇商,前几年还被赐了国姓,其地位可想而知。   短暂的震惊过后,鱼幼尘不禁朝旁边的君无诺一声冷笑,她说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来说服她爹呢,感情他竟然还冒充起皇商来了。知道他的计谋,她就不愁找不到对策。不过说也奇怪,她爹什么时候也开始动起财念来了?   倒是傅少扬再没提过这话茬,脸色也阴沉了不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鱼幼尘的第二个计划在当天便实施了,这次,她特意换上了上回秋二娘为她做的那套衣裙,那可是象征着她娘对她幸福的期望。   “爹,您看我客栈的生意这么好,每年都能存下不少银子呢,就算哪天您不当将军了,女儿一样能让您过上清闲的好日子。”鱼幼尘深知老爹是吃软不吃硬的,于是便以“孝”字开道。   “再说那个君无诺,满嘴谎言,一点也不实诚,怎么看也不像是皇商嘛。您可千万不能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就上了他的当。就算他真是什么皇商,保不准哪天,皇帝老儿也看出他家不老实,一道圣旨抄了他的家,到时候他混得未必如我呢。”   鱼耀天却只是笑,“爹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爹当然也希望你能找个如意郎君。无诺这孩子既知礼,又沉稳,最重要的是,爹看他对你很不错,你这么百般给他脸色,他也没亏待你半分吧?相信爹,放心嫁吧。”   鱼幼尘就想不通了,她爹怎么能这么信任君无诺呢?   在种种哀求诱哄都失效后,鱼幼尘牙一咬,使出了杀手锏,装病。   眼看着第二天就要成亲了,鱼家大小姐却躺在闺房,水米未进,这可急坏了鱼老爹和秋二娘。叫来的大夫也都被挡在了门外,因为鱼小姐交待了,如果她老爹不答应解除婚约,便拒绝问诊。   鱼耀天当然也知道这是女儿使的计策,不过,就算没病,一整天不吃东西,那也是叫人担心的。于是,捱到了晚上,鱼耀天将一盘子饭菜递给了君无诺,道:“现在也只有你去劝劝了。”   “伯父放心,我定会想办法让她进食的。”君无诺接过饭菜来到鱼幼尘住处,敲响了房门。   来应门的小虾米见是他,忙进屋去给鱼幼尘传了话,而鱼幼尘竟然准了。   君无诺笑着谢过了那个小丫头,端着饭菜走了进去。小虾米正要跟上,却见秋二娘正站在门外朝她招手。   “二夫人?”小虾米忙老老实实的过去,脚刚出了房门,秋二娘立刻眼明手快的将她身后的房门带上,手中不知几时多了一把大锁,往门上一套,利落的下了锁。   诱鱼   君无诺自然是听到了门外那声异响,隐约还有鱼耀天与秋二娘的窃语声,却也没有多想,便进了内室。   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珠帘后,青纱帐微撩,鱼幼尘一身月白素装,长发只随意的绾了绾,几缕青丝垂鬓,妆容未点,有气无力的倚在床头,乍一看,倒真像是病了。   闻到菜香,鱼幼尘鼻子抽了抽,视线下意识的便朝君无诺手中的盘子里望了过去。不过,只匆匆瞥了几眼,便立刻移了开去,尽量以最敌视的姿态看向端着盘子的人。   “真的病了?”君无诺眸光精睿的打量着她,将盘子随意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探手伸向她的手腕,道:“我看看。”   “谁让你看了?”鱼幼尘手一缩,藏在了身后,又扫了一眼旁边的饭菜,一咬牙,道:“你不要以为我让你进来,就代表我会吃东西,我现在病得很严重,如果我爹不答应我,我就药石无医。”   哼,等他将这些饭菜原封不动端出去的时候,他爹一定会无计可施,到时候自然非依了她不可。   听她说这话的劲头十足,君无诺放心了。看她眼角不时偷瞄那盘饭菜,他唇角一挑,了然的笑道:“我只问最后一次,当真不吃?”   鱼幼尘暗自咽了咽口水,心一横,道:“绝对不吃。”   “好。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君无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说着,他径自端起盘中的那碗米饭,又夹了几块菜在上头,自顾自的道:“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鱼幼尘仍别着头不理他,他故意叹道:“反正,等你爹看到饭菜吃光了,自然也就放心了。”   鱼幼尘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如此卑劣的办法来,“君无诺,你怎么这么阴险狡诈?我要去告诉我爹,你这老奸巨滑的坏蛋!”   君无诺不怒不躁,道:“嗯,你大可以告诉你爹,我跟你抢饭吃。”   他这么一说,鱼幼尘还真找不到话来回驳他了。是啊,她就算这么跟她爹说,她爹也必然不会当真,还会以为这是他骗她吃饭的伎俩吧?   看她闭了嘴,君无诺又适时的加了一句:“对了,忘了告诉你一点,人饿个一两天是不会有事的,不过,体力就不行了。你不吃也好,也省得明晚你还有力气反抗。”   “你!”鱼幼尘觉得自己闯荡荆州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像他这么无耻狡诈的人,“那你也别忘了,只要我不肯拜堂,你照样成不了亲!”   岂料,君无诺并不以为然,“我想你大概还没搞清楚,我并不是要做鱼家的上门女婿,明天的婚事,不过是为了应付选秀的权宜之计,只是个形式而已。等择了吉日,我再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入门。所以,明天你不想拜堂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洞房。”   鱼幼尘双拳紧握,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挫骨扬灰。她当初怎么就认为他是一头好宰的羔羊了?这家伙明明比狼还可怕!咬牙切齿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一拳朝他面门砸了过去。   毫无悬念的,他轻而易举便截下了她的攻击,继而将那碗堆满了菜肴的饭递上,“我不想被人说我趁人之危,就算要打,先吃饱了再说。”   饭菜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鱼幼尘心动了。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如今这饭她是不吃白不吃,吃了还能长几分力气。病可以继续装,但若不吃饭,恐怕就真如了这家伙的愿,到时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呃,不对,她鱼幼尘怎么会混到要挣扎这么惨,等她吃饱了,再狠狠的收拾他!再不济,也要让他落个半身不遂。   这样想着,鱼幼尘一把夺过饭碗,乖乖的扒饭。不知是不是饿得太久的缘故,今天的饭菜似乎特别的香。可怜她还从未挨过饿,饿着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看她吃得狼吞虎咽,君无诺端了汤舀了一勺递过去,鱼幼尘也顾不得许多,张口就喝了。呃,因为她吃得急,实在有点噎。   门外,鱼耀天和秋二娘正脸贴着门缝听着屋里的动静,至此,两人才稍稍挪开,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咱女婿有办法。”秋二娘感叹着,“不过,无诺这孩子这么老谋深算的,以后不会欺负咱幼尘吧?”   “男人嘛,有点城府和谋略并不是坏事,关键得看用在什么地方。这孩子的品性,我倒还是信得过的。”鱼耀天对这个女婿甚为满意。   秋二娘这才放下心来,姻缘这种事,做父母的自然也只能替他们相个品形脾性,是否能恩爱白头,那得靠他们自己去慢慢磨合相处,这是谁也帮不上忙的。   “只是,明天才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今晚就让他们同房,会不会急了点?”   鱼耀天反问道:“你认为,以幼尘的性子,明晚不会把他关在门外?”   “有道理。”秋二娘恍然大悟,“不过,一会里面不会打起来吧?”   “当然不会。”鱼耀天胸有成竹,随即拉了拉秋二娘,道:“行了,别听了,饭一吃,这事差不多就成了,走吧。”   两人离去后不久,屋里的人也是汤足饭饱。君无诺收拾了那一盘狼籍,这才起身道:“我去叫你的丫头给你打水洗漱。”   “你站住!”鱼幼尘叫住他,“你老实交待,你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君无诺停了下来,看向她,道:“我只能说,我接近你并无恶意,而且,这也与我要娶你无关。”   他以为她还会这么容易上当?想到他装得一副纯良柔弱,将她耍得团团转,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亏得她危机关头还想着让他先跑呢,早知如此,她就该和那几个杀手联手一并将他切了。   见她不说话,君无诺也不再多作解释,转身走了出去。鱼幼尘先前虽然在心里发狠要教训他,不过吃饱之后竟然泄了气,没了心情,所以,也由得他去。   不过,很快,他便折了回来,无奈的道:“门锁了。”   同房   门锁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鱼幼尘怔了好一会,随即真的怒了,“君无诺,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君无诺也很无辜,将那盘碗碟往桌上一放,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道:“是从外面被锁的。”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事与他无关。   鱼幼尘不信,这是在将军府,谁那么大胆子敢跟他串通一气?她被子一掀,穿了鞋便冲了出去。   大门紧闭,她用力一拉,却只听外面“哐哐”锁响,竟真的锁上了。   此刻,鱼幼尘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风度了,对着门缝外吼道:“喂!是谁?快给我把门打开!”   看她气极败坏的样子,君无诺好心提醒道:“我进来的时候,你二娘在门外。”   “你是说门是我二娘锁的?”鱼幼尘不敢置信,二娘平时那么疼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怎么会反过来偏帮这个骗子?   可是,她这么大声音,屋外却没个应声的,这很不正常。将军府一向治下甚严,如果没有她爹或二娘的命令,这些下人绝不敢如此放肆。   他竟然连她二娘也收买了,很好!鱼幼尘恨得咬牙切齿,却反而冷静下来,缓缓走向闲坐桌旁的君无诺。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谈谈。”君无诺当然不会笨到看不出她想要做什么,却依旧稳坐不动,试图说服她的冲动。   “是该好好谈谈了。”不过,她一向喜欢用更直接的方法来“谈”事。   说话间,她人已到了他跟前,突然运气抬腿,正准备横扫过去,谁知刚一动,全身立刻像虚脱了一般,一个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君无诺也是始料未及,反应却不慢,身子一倾,伸手一把捞住了她,顺势将她带了回来。   狼狈的跌入他怀里,鱼幼尘还想支撑着站起来,却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毕竟习武这么多年,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君无诺,你竟然敢在饭菜里下药?”   君无诺眉峰一皱,探手摸向她脉搏,“你中了迷药?”   “你还要装傻?”如果不是全身脱力,鱼幼尘恨不能擂他一拳。   “这倒有趣了。”君无诺不怒反笑,道:“这盘饭菜可是你爹亲手交给我的。”   “你想说我现在是众叛亲离吗?”她爹怎么会给她下药,打死她也不信,“一定是你趁机做的手脚,怪不得刚才费尽口舌骗我吃饭。”   君无诺也不与她争辩,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鱼幼尘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慌道:“君无诺,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他不会是想趁她现在无力反抗,就对她……行不轨之事吧?   “你不是骂我卑鄙无耻吗?你说我想干什么?”她又气又怯的样子着实有趣,君无诺故意说着暧昧的话语,将她抱进了内室。   “你……你不是说你不会趁人之危吗?有本事,你等我恢复了体力,我们单挑!”鱼幼尘急了,拿话激他。   “体力这种事,我行就好,不需劳驾。”君无诺将她放置回床/上,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充满趣味的打量着她,道:“反正明晚就是你我洞房花烛,提前一天也未尝不可。”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将军府。”鱼幼尘做着垂死挣扎,“君无诺,你敢动我?”   “药是你爹下的,门是你娘锁的,房间是你的,我才是受害者。”君无诺一脸浅笑,答得理所当然。末了,索性动手宽衣。   鱼幼尘顿时欲哭无泪,控诉无门,老爹和二娘就算再想嫁女儿,也不用这样坑她吧?   “哼!君无诺,你给我记着,等我身体恢复以后,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心知在劫难逃,鱼幼尘牙一咬,眼一闭,将头转向一边,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式准备迎接这不可避免的厄运。   一秒,两秒……屋子里一片静寂,只听得到她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然而,等了好一会,她所担心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却一件也没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不确定的转动着眼珠子朝床沿边看去。   “我有那么可怕吗?”君无诺依旧好好的坐在床边动也没动,眼里却多了一抹促狭。她这架式还真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不过倒是很可爱。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并不准备对她做什么?鱼幼尘有些意外,虽然不敢肯定,却从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当下,尽量安抚下自己紧张跳动的心,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应道:“如果,你能像平时一样守礼,当然……也不可怕。”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用强。”看她总算是愿意平静下来说话,他这才道:“长夜漫漫,不如你来说说,你不愿嫁给我的原因?”   鱼幼尘有点摸不透他到底想干嘛,不会真的闲着没事想跟她聊天吧?不过,只要他不乱来,不管他要聊什么,她都愿奉陪。最好是说到她身上药效散了,杀他个措手不及。   打定主意,她顿时放松了不少,想了想,带着丝谄媚道:“其实,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看,你身为沧粟阁的少东家,年轻有为,又生得这么俊朗不凡,而我,姿色平平,既不温柔,也不婉约,实非良偶。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守礼法,举止又粗鲁,而且,你还得小心把我伺候着,否则,我爹就会带人杀上门来。就连傅少扬都知道要弃我而选晨霜,你若把我娶进门,绝对很麻烦。所以,你千万不要冲动。”   “听你这么说,的确是有些差强人意。”难得她肯如此糟践自己,君无诺也很配合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她不过自谦几句,他还真就顺杆爬了,她哪点差强人意了?鱼幼尘在心里暗骂着,嘴上却不得不苦笑道:“真的不用勉强,其实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姑娘,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   君无诺挑眉,沉默了片刻,才道:“看着顺眼。”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喜欢之类的话,结果,他只是觉得看着顺眼吗?鱼幼尘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怪怪的感觉,反正挺不是滋味,“照你这么说,以后你看着顺眼的姑娘都要娶回家?”   “这,算是吃醋吗?”君无诺玩味的打量她。   鱼幼尘脸上一热,驳道:“我只是在跟你说道理。”看着顺眼就要娶回家,这样的男人简直就该拖出去剁了。   她肤色本就通透如玉,此刻带着些许红晕,竟多了几分明艳妩媚,君无诺注视着她,眸色渐深,道:“你若嫁给我,我自然不会再看其它女子。”   他神情间竟多了几分认真,虽然明知道这个人撒起谎来骗死人不偿命,但听到他说这句话,鱼幼尘心里却还是泛起一丝愉悦,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她很快便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一个像他这样善于吸引异性目光的男子,竟愿意放下自己的高傲,只钟情于她,自此眼中再无他人。这样的情感,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动容的。   只是动容归动容,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若当真,她就惨了。不过,一时之间她又不知道该找什么话回他,尤其是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像是要将她魂勾去一般,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她的反应落在君无诺眼里,他率先转移了话题,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是睡外面,还是睡里面?”   “什么外面里面?”鱼幼尘还未自刚才的恍惚间回过神来,戒备也在不知不觉中放下,如今冷不丁听到这个话题,先是一愣,继而一惊,“你……你要睡上来?”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要……他果然只是为了麻痹她的注意力,趁机图之?   君无诺却是抑制不住笑意,“如果你希望的话,睡上面也行。”   “不行,你不许上来……”鱼幼尘一阵慌乱,却奈何她现在的力道比寻常人还不如,只能支撑着往床里头缩了缩,眼看着他在她面前解了衣带,她忙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并发誓无论如何绝不松开,同时喝斥道:“你敢上来,我就真生气了。”   “抱歉,我从不睡地铺。”君无诺解释着,除了外衣和鞋袜,在她挪出来的那半边床躺了下来。见她像兔子一样蜷缩在一角,他淡声道:“过来。”   笑话,自动送上门的事,傻子才会干,鱼幼尘坚定不移。   君无诺顿觉好笑,“你现在不怕惹恼我了?”   “后果还不是都一样?”鱼幼尘没好气的答着,但是,主动送上门和被迫那绝对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看来还是得用强的,叹了口气,君无诺突然长臂一伸,扣住她腰身,一把将她揽了过来。鱼幼尘甚至忘了惊叫,就觉腰间一紧,她人已到了他身边。   “如果我想怎样,上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他懒懒告知。   当时在东郊宅院里可都是他的人。   “那……那你到底是想怎样?”既然不是要非礼她,干嘛靠这么近?   “睡觉。”他言简意赅。   鱼幼尘本想说睡觉也不用靠这么近,又怕惹恼了他,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敌不动,我不动,方是制敌之先机。断不能因一时之意气,而给对方任何出手的借口。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两颗心跳动的声音。沉稳有力的那颗是他的,乱如擂鼓的那颗,是她。   鱼幼尘不安的数着那两个节拍,数着数着,她竟然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迷药的作用,她这一觉还睡得很香甜。只是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自己的床有些不对劲,于是着手摸索了一番。   身边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包在一堆布帛之中,入手暖暖的,不太平整,却像丝缎般细滑,很是舒服。于是,她下意识的摸啊摸,摸啊摸……   突然,指腹触到一处小小的凸起,像是丝缎上平白多了小团线头,正心下奇怪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手腕处却猛的一紧。   睡梦中鱼幼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一件重物压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唇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压住。   她惊得一下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双近在咫尺,被长长眼睫遮挡了一半的眸子。不似平时的澈冷幽深,竟像是带着灼人的热度,要将她吞噬一般。   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惊醒,他张嘴便咬住了她的唇瓣,如吮甘霖一般毫不节制的尽情品尝。   鱼幼尘本就不怎么清醒的大脑瞬间懵了,完全没意识到他在对她做什么,只剩触觉却很清晰的感觉到他蛮横的撬开她的唇齿,舌尖在她口中舔/舐试探。等她想要反抗时,他已攻城略地,她那怯弱的舌只来得及慌乱的抵触了几下,便被他一并卷去,被迫于他纠缠在一起。   身体被他紧紧嵌在身/下,想要挣扎,却在他的狂吻攻势下虚脱,只能任由他压覆。   那不依不饶的吻几乎要吸尽她肺里所有空气,鱼幼尘又想起了那次溺水的经历,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救她,更像是要将她推入无尽虚空的深渊。健硕的身体与她贴在一起,大腿侧也不知是什么硬硬的东西搁着,她想要挪开,却没能成功。   这个吻辗转持续了好一会,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下巴却依旧抵着她额头,重重的喘息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久久未能平复。   鱼幼尘也好不到哪去,这一吻险些让她闭了气,这会重获自由,自是狼狈的喘气。   暧昧的气息便在这喘息间传递着,等到渐渐平定,鱼幼尘才终于回想起来,她昨晚是跟君无诺睡在一起的。而她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睡着了,才会让他占了便宜,而且,还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虽然刚才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难以接受,甚至,有种莫名的愉悦……不过,非礼就是非礼,绝不能饶恕!   心还在狂跳,震憾却随着理智渐渐冷静下来。鱼幼尘暗自调气,很好,药劲已经过去了。   昨晚被他戏弄了一个晚上,再加上现在的新仇,他等着!   猛的运气翻身,鱼幼尘身手利落的将他压在了下面,一个掌刀,架在了他脖子脉门处。   成亲   身下的人没有躲,似乎并不意外她的举动,瞥了一眼她意欲行凶的手,懒懒道:“你想谋杀亲夫?”   他的嗓音本就很好听,此刻还带着些许暗哑,竟有种说不出的魔魅。眸中的热度已然褪去,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只是在看向她时多了一丝笑意。   “你这无耻之徒!你不是说你不会用强吗?卑劣!”鱼幼尘又是羞,又是怒。   “既是如此,刚才怎么不下手?”君无诺欣赏着她满面红霞,淡淡讽着。   不错,刚才她本该趁他不备一掌劈下去的,却下意识的没有出手。此刻经他一说,鱼幼尘脸都悔青了,挑眉道:“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卑鄙吗?我只是不屑偷袭而已。”   话音一落,她掌风一扬,劈向他命门。   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君无诺唇角扬起的笑容,不过也只是这一瞬,随即一阵天翻地覆,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君无诺翻身压制,并扣住了她的手腕。   君无诺打量着她的纤纤玉指,调侃道:“刚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是这只手吗?”   “摸什么摸,我哪有?”鱼幼尘立时申辩,可是,该死的记忆却并不模糊,她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是摸到什么来着,难道,真是他的身体?   视线往下一移,鱼幼尘才赫然发现,此刻压在她上方的男人衣裳将敞未敞,衣襟的缝隙处,依稀可窥见里面的精健体魄。   她不禁回想起那丝滑的手感,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   “想起来了?”君无诺低头逼近她,“你说,这笔帐该怎么算?”   就算她摸了他,他也不该二话不说爬上来亲她吧?还亲那么久,现在还有脸找她算帐?不过这种话鱼幼尘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索性不说,直接上拳脚。   只可惜床上地方窄,碍于旋展,而君无诺更是闪躲迅速,任凭她怎么出招,总是受制于他。拳风足影震得罗帐纷飞,最后,两人索性从床上斗到了地上。   见他只是闪躲避让,鱼幼尘越发恼怒。想来他就是仗着功夫比她好就处处欺负她是吧?她再也顾不得会不会闹出人命,抓起墙上的宝剑就是一顿乱刺。   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鱼耀天和秋二娘正过来看两人起床没有,便听到屋里的打斗声,秋二娘急忙手忙脚乱的开门。   门一开,正好就见到鱼幼尘持剑的手被君无诺从身后险险的拿住,整个人收势不住跌入他怀中。   四人面面相觑,鱼幼尘忙从君无诺怀里挣了出来。   还是鱼耀天比较镇定,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大清早的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岂料,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鱼幼尘就来气,踱到了鱼耀天跟前,控诉道:“爹,昨晚饭菜里的迷药是不是您下的?”   鱼耀天老脸微红,却还是嗫嚅着道:“当然不是。”哪有做爹的承认给自己女儿下药的?   好吧,这话有问题。哪有做爹的会给自己女儿下药的?鱼耀天瞅了一眼君无诺,女婿,这个黑锅还得你来背。   鱼幼尘当然是相信自己老爹的,当下回头丢给君无诺一个“看吧”的眼神,随即又问秋二娘道:“二娘,那门锁的事是怎么回事?”   “唔,锁啊……”秋二娘无助的看了一眼鱼耀天,鱼耀天忙事不关己的转头看向别处。下药的事还能嫁祸给女婿,这锁该怎么忽悠?情急之下,秋二娘灵机一动,道:“对了,这个成亲用的同心锁还没找着呢,我这就回去准备去。”   说完,秋二娘头也不回就走了。   鱼耀天也想走,又担心两人再打起来,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只得岔开话题道:“相信无诺应该也跟你说了,今天的喜日不对外办酒,就是咱自家人一起吃个饭。你们,洗漱洗漱,换套衣服就去前厅吧。”   鱼幼尘看到二娘溜了,一腔怒火自然只能撒在君无诺身上,听她爹提到成亲的事,不禁开口道:“爹,既然毒不是您下的,就是他下的,您怎么能让我嫁给一个这么阴险无耻的小人?”   当初一心想促成这桩事,鱼耀天倒着实没想过善后的问题,被鱼幼尘问得囧了,只得板着脸对君无诺道:“无诺啊,这是怎么回事?”   君无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罪名会落到他头上,神色也微微有些惊诧。明明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却还不能为自己辩解,只能尴尬的伫在原地。   此刻被鱼耀天点名问话,自然是不能再沉默了,当下想了想,道:“此事确实是晚辈行差就错,惭愧得很。”说着,看向鱼幼尘,道:“算我欠你一回,如何?”   鱼耀天点了点头,对女婿的应对与态度很是满意。鱼幼尘却没这么好说话,斜眼看他,道:“取消成亲,就当你还我。”   君无诺不急不徐道:“那今天早上那一笔,又该怎么算?”   她爹还在这里,他竟提早上的事?鱼幼尘一时满脸通红,压着声音,恨恨的道:“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性质不同,怎么能算两清?”君无诺瞥向她,笑得邪魅,“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算他狠!   鱼耀天虽然不知道所谓“早上那一笔”究竟是什么事,不过听两人之间的对话,这事似乎是真成了,当下甚觉欣慰。对君无诺道:“无诺,你先去你房里换衣服吧,我来跟幼尘说几句话。”   等君无诺将房门带上,鱼耀天才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幼尘,爹终于盼来这一天了。看到你能嫁个如意郎君,爹对你娘也总算是有个交待了。”   她老爹很少这样感伤,鱼幼尘纵使再气君无诺,却自家爹却并无怨念,只是不太赞同他的话,忍不住驳道:“爹,这个郎君一点也不如意好不好?”   “爹知道你不想这么早嫁人。”鱼耀天拉着女儿的手,感叹道:“在爹眼里,你比儿子还重要。可是,你到底是个女儿家,爹怎么忍心看你继续吃苦?只要你过得好,爹和你娘就满足了。”   说到这里,鱼耀天感慨道:“给你们挑女婿,爹可比挑精兵严上百倍,尤其是你,爹绝不会随便找个人便把你托付出去的。爹选无诺,自有爹的理由,你试着和他好好相处吧。”   看着眼前一把年纪却还担心着自己的鱼耀天,鱼幼尘心里一阵酸楚,她当然知道她爹虽然有二娘陪着,却也并没有忘记她的亲娘,这么多年来他算是倾尽所能的宠她,疼她,如今,听着他这番类似送嫁的话,她突然觉得很难过。   “爹,您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的。”她知道,她不想早嫁,她爹便替她拖着傅家的婚事。不想让她入宫,便省了俸禄去买通地方官员。如今,也是希望她不被卷入宫廷争斗,所以匆匆为她择婿。   好,既然她爹希望她嫁给君无诺,事情也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那她就嫁吧。   不过,她只答应她爹嫁他,可没说要饶了他,他们的帐她会跟他慢慢算!   因为鱼幼尘的配合,一切事情皆很顺利。秋二娘一边替她梳妆,一边高兴得直抹泪,鱼耀天也在一旁看着,两人脸上都是欣慰。   鱼幼尘虽然眼角也很酸,却还是忍住了泪。虽然听君无诺的意思还会在荆州待一段时间,她可以暂时留住将军府。但一旦出嫁,终是不一样了,心里又怎能不感慨不舍?   简单的拜了天地,向鱼耀天与秋二娘敬了茶,这礼便算成了。而宾客更是没有几个人,除了几个近亲,便只有傅少扬一个。云起没有来,当然,她爹应该也不会请他。   本还以为她最终会嫁给云起,却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她很想找他说清楚,结果却发现不知要如何解释,毕竟她是嫁给他人了。于是,这事只得暂时搁下。   席间,鱼晨霜开口问道:“姐夫,今天是你们成亲的大日子,你送姐姐什么样的头面啊?想必是些咱没见过的新式样,拿出来让小妹也长长见识吧?”   那几个近亲不明就里,听鱼晨霜这么一说,便也跟着起哄。   鱼幼尘微微一僵,这么匆忙成亲,她倒忘了那些繁俗礼节,什么嫁妆,压箱,聘礼,彩金,好像这些该有的全省略了。   她不禁侧头看向君无诺,他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看来,他也遇到难题了。鱼幼尘虽然觉得如此寒碜自己也挺没面子,不过,她倒更乐得见他跌跟头。   不是要冒充“沧粟阁”的少东家吗?看他现在脸往哪搁。   鱼耀尘看在眼里,不禁瞪了鱼晨霜一眼,随后解释道:“今天算不得正式成亲,因为日子有点紧,无诺家又远在京城,咱们自家尚且没来得及备个什么东西,他那边的一干物品自是要等到正式成亲之时。”   “岳丈说得对,仓促成亲,来不及准备,实在是失礼得很。”君无诺也随即接口,道:“所以,前日我命家奴在荆州先随便置购了些首饰衣料,本不好拿出来贻笑大方,不过,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想看便看吧。”   说着,招来身后伺候着的小虾米,朝她吩咐了几句,小虾米立刻领命出去了。   他说前半段的时候,鱼幼尘还在心里笑他真会替自己打圆场。可是,听到后面,却笑不出来了。   他什么时候叫人去置购东西了?她怎么不知道?   不出片刻,小虾米便折了回来,递上一张礼单,道:“东西都着人送小姐屋里去了。”   众人立刻涌上来,鱼晨霜更是第一时间将礼单抢在了手里,看过之后却没在说话了。当礼单传到鱼幼尘手里时,她粗略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   当初晨霜的聘礼她是见过的,四套头面,以为已经是很丰厚了,这单子上的却是八套,丝帛罗缎若干,看在鱼幼尘眼里,却全是雪花白银。   这得花掉多少银子?这家伙,真这么有钱?   君无诺脸上倒并未流露出些什么,只是在她看完单子之后,才道:“我已经着人捎了信,等我们回京的时候,一应聘礼差不多也该置办好了。这些东西,只好委屈夫人先将就用着。”   鱼幼尘承认自己贪财,却算不得虚荣,可此刻听了他这番话,竟也颇有些受用,除了“夫人”二字有些刺耳以外。不过,一想到他竟然是几天前便开始准备这一切,像是吃定了她一定会嫁给他似的。   因此,最后,她还是很不爽。   因为不是正式的婚礼,没什么繁琐程序要走,所以,天还没黑,一切该完成的都完成了,于是,他们被提前送进了洞房。   洞房   室内红烛高照,桌上美酒佳肴,桌旁,呃,只有新郎。   君无诺独自坐在桌边,视线却落在珠帘外前厅来来去去忙碌不停的那抹倩影身上。   经验告诉我们,聘礼送得多也未必是件好事,尤其对象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女人。此刻,鱼幼尘就正穿梭忙碌在那堆聘礼之中,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瞧瞧那个,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全然忘了新郎已经在房里焦坐多时。   君无诺却也不急,也不催她,径自欣赏着这样的画面。   其实,鱼幼尘是故意将他晾在一边,却没料到他的耐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等她将所有聘礼都摸了一遍,再无新鲜感时,终于决定不玩了。拍了拍手,入了内室。   “等急了吧?”鱼幼尘主动往他身边一坐,笑着看他。   她心情似乎出奇的好,就不知这份好心情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还是因为外面那堆金子。   君无诺将属于她的那杯合卺酒递到了跟前,道:“在喝合卺酒之前,咱们是不是先把某件事兑现一下?”   鱼幼尘笑容一僵,心里顿时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事非要急在今天?”   君无诺自怀里摸出一纸赌约放在她面前,眸光濯濯,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鱼幼尘心虚的笑了笑,不用细看也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今天答应她老爹成亲的时候她还真没想起这档子事来。早知道,就继续抗挣到底了。尽管,她似乎并没有太多抗挣的余地。   “这个……嘿嘿,还是不必当真吧?”鱼幼尘打着哈哈,她都已经勉为其难嫁给他了,还非要让她叫出那么难以启齿的两个字吗?   “人无信而不立。”君无诺并不退让。   鱼幼尘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能发出个声来。末了,眼珠子一转,改道:“这样吧,你先陪我喝酒,我好壮壮胆。”   “也好。”君无诺端起桌上的合卺酒,抬头便见鱼幼尘脸上已是笑靥如花,两人交臂的瞬间互看了一眼,鱼幼尘的笑深入眸中,跟平时很不一样。   美酒入口的瞬间,君无诺眉心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一下,两人相继将酒饮尽。   “这酒的味道,很独特。”看着鱼幼尘殷勤的为他倒酒,君无诺淡淡说道。   鱼幼尘手一颤,随即笑道:“那是当然,我们将军府的酒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既然好喝,来,咱们干了。”说着,她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夫人不会是存心想把我灌醉吧?”君无诺笑着看她,话虽如此,酒却是喝得爽快。   “如果是,难道你不喝?”鱼幼尘举杯挑衅的看他。   “今天是洞房花烛,夫人敬的酒,当然要喝。”君无诺将杯中酒饮尽之后,抬手拭了拭唇角,才道:“不过,掺了迷药的酒喝多了也会伤身子的。”   鱼幼尘一口酒差点呛了出来,她这迷药可是雷二他们当年混山寨的时候弄出来的配方,无色无味,专门对付那些行走江湖的人,按说药效没这么快,他怎么会知道?而且,他明知道下了药,还敢喝?   好在,鱼幼尘也不怕,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笑道:“昨天你灌我一顿迷药,所以,今天我双倍奉还。不过,你可真厉害,竟然这都能喝得出来。”   “哪里,我只是恰巧跟客栈那几位也熟。”君无诺不慌不忙的应着,“上次他们给过我一包解药。”   这下,鱼幼尘是真哽住了,她的伙计,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了?还送解药?   君无诺抬手揉了揉眉心,道:“酒喝得差不多了,你这胆也不小了,开始吧。”   “再等一等。”鱼幼尘不为所动,只小心的观察着他,绕着话道:“你说,今晚让你睡哪儿好呢?地上?还是门外?”   君无诺眉心微撅,但随即却是一阵眩晕。看他凤眸微眯,鱼幼尘指了指屋内那两盏大红喜烛,解释道:“我说过双倍奉还,还有一种迷药滴在烛心里。”   对付他这样的“高手”,就得有两手准备。要不然,今天倒霉的可就是她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君无诺垂着眸,依旧揉着有些酸痛的眉心,语气懒懒的问着。   “哎呀,你这算是威胁吗?”他现在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鱼幼尘不怀好意的在他旁边笑着,“那我得考虑考虑让你睡将军府外头。”   她鱼幼尘是吓大的吗?再说,这可是荆州地头上,他都把她欺负成那样了,还不带让她一样一样找回?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君无诺缓缓抬起头来看她,一双黑眸清洌无比。   鱼幼尘一惊,“你怎么……”他怎么会还这么清醒?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觉身子一麻,动弹不了了。   君无诺朝她伸了两根指头,道:“果然还是点穴最管用。”   他他他——他竟然点穴!   君无诺一把揽过她,脚下带着几分虚浮,却还是顺利的将她推入那张喜床。鱼幼尘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功亏一篑,这家伙中了迷药,怎么还会有内力点穴?太没天理了!   “你说,我今晚要不要放过你呢?”君无诺解着佩带,居高临下望着躺着的人。   鱼幼尘觉得自己再度体验到了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感。而且,她的处境似乎比昨晚更糟。   正揪心着要如何自救,却见君无诺眸光眩离,一件外衫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她正欣喜的想着他是不是终于不行了,结果,他高大的身躯却突然向她倒了过来。   别……啊——!鱼幼尘很想惨叫一声,却只能在心里,她悲惨的被压了,还悲惨的无法出声外加动弹不得!   这个洞房花烛夜注定是个终生难忘的噩梦。   次日一早,鱼幼尘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被窝里,呼吸间隐约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却已不见君无诺的人影。   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想到自己昨夜那么明目张胆的算计他,以他那么阴险狡诈的性子,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吧?看来,对这种人下毒还是太危险,下次得换个计策。   小虾米进来伺候洗漱的时候,犹犹豫豫的告诉了她一个消息,云起昨晚在江湖客栈喝了个酩酊大醉。   “小姐,您这不会是准备要去找他吧?”看鱼幼尘张罗着要出门,小虾米才开始后悔了,“您刚跟姑爷成了亲,要是让姑爷知道,怕是要生气的。您要实在放心不下,我去替您跑一趟就行了。”   “没事,我正好有事找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伤了他,总该去亲口说一声。至于君无诺那边,她还真没想过自己上哪儿需要跟他报备。   将走时,鱼幼尘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了,君无诺呢?”府里上下好像都没看到他的身影,还真是奇了。   小虾米回道:“姑爷一早就出府去了,不过没说去哪儿。”   出去了也好,鱼幼尘觉得自个儿现在最好是躲着点他。想到自己还有一纸赌约在他身上,她就头疼。   赶到江湖客栈的时候,已将近中午,云娘等人都听说了她成亲的事,这会全围了过来。鱼幼尘跟他们闲聊了几句,这才问云起的事。   “他你不用担心。”云娘开口道:“昨晚是喝得要死要活,所以我才没忍住给你传了个话。谁知道,这会人家就有姑娘找上门来了。”   “可不是嘛,还是位漂亮姑娘。”雷二摇摇头答着。   云起身边出现过其它姑娘吗?这下,是连鱼幼尘也忍不住好奇了,正要到楼上客房一探究竟,谁知,刚到楼梯口,便有两人走了下来,其中一人正是云起。   而在他身边果然跟着一位年轻女子,也就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看起来倒是落落大方。   云起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脚步一顿,怔怔的望向鱼幼尘。   才不过短短几天没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上有了一层青色胡渣。鱼幼尘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他身旁的女子很是机敏的打量了她几眼,鱼幼尘明显感觉到了她眼中的敌意。   女子见云起踌步不前,这才低声道:“南宫大哥,我们走吧。”   云起回过神,“嗯”了一声,跟她一同下楼来。   南宫这个姓氏让鱼幼尘心头微微一震,原本想要道歉的话在这一刻却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直觉再说道歉的话只会让他更难过。   好在他身边多了个女孩照顾他,虽然不知道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也不难看出那女孩对他的关心。也许,这样再好不过。   经过她身边时,云起没有停步,更没有开口跟她打招呼,只是静静走过了她身边,随着那女子一同步出了客栈。   看到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鱼幼尘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她和云起,难道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选秀的名额已经拟定完了,不日便要送往京城,这无疑又成为荆州城的一大谈资。   而京城那边却传来了另一个更大的传闻,瑾王因为逃婚被贬了。   夜话(捉个虫)   整整一天里,鱼幼尘情绪都不高,直到坐到了自家饭桌上,仍是有些闷闷的。   “如今幼尘也算是成了亲,接下来就是晨霜了。”秋二娘满怀兴致的与鱼耀天谈论着晨霜的婚事,“这好日子眼看着就近了,咱是不是该加紧时间张罗?”   鱼耀天脸上却未见喜色,只淡淡应道:“这事你看着办吧,从明天起,我只怕要宿在营里,这段时间会比较忙。”   原本听提到自己的婚事,鱼晨霜还满心欢喜,如今鱼耀天这么一说,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冷了下来,委屈的扁了扁嘴,道:“爹,这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秋二娘暗暗冲她使了使眼色,这才问道:“不会是又要有什么事了吧?”   荆州是夏沧了的要地,与东丹了彼邻,这些年来大战也有过几次,小战更是不计其数。近几年来倒也还算安稳,不过,要鱼耀天亲自去营地日夜镇守,秋二娘隐约嗅到了一丝紧张气息。   虽然是自家人,鱼耀天却也不便泄露太多,只是宽慰道:“放心,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局势紧,要加强防范而已。”   这句话鱼幼尘倒是听了进去,也终于有了点精神,不禁好奇道:“咱们荆州近来都在养精蓄锐,这几年天灾也少,算得上兵强马壮,了泰民安,怎么会局势紧?”   鱼耀天看了看她,又瞥了眼她旁边的君无诺,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政事,你不懂。”   鱼幼尘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其实,这些年她也没少混军营,对于这些所谓的政事,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有时候,她爹甚至也会跟她说说什么局势问题。不过,显然现在这个地点是不适合说这些的。因此,她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回房的时候,一直处于走神状态的鱼幼尘这才发觉身旁还跟了个人,转头一看,竟是君无诺。   有那么一瞬,她差点要忍不住开口喝问他干嘛跟着自己,但随即她才想到,他们已经成了亲,现在得共用一个房间。   “这么惊讶的表情,不会是现在才看到我吧?”君无诺轻嘲的打量着她,从她回府就一副神游状态,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鱼幼尘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被他奚落,也就不客气的回道:“那只能说明,你没什么存在感。”   君无诺不禁微微挑眉,“那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你加强印象了。”   他眸中带着一丝戏谑,让鱼幼尘顿时背上一紧,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又准备了什么阴谋等着她吧?   鱼幼尘警惕的转动着眼珠子将屋内扫视了一遍,又抽了抽鼻子,屋子里没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可疑的气味。   她的举动让君无诺忍不住笑了,“用不着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下毒,也不会点什么迷香。”   她有紧张吗?鱼幼尘涨红了脸,正想驳他,君无诺接着又道:“那样太浪费银子,对付你,这个就足够了。”   他抬手朝她伸出了两根手指,鱼幼尘立刻条件反射的往后一退,等发现他并不是要点她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给戏弄了。然而,为时已晚,君无诺已经笑着进了内室。   可恶!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是现在入浴吗?”小虾米小心翼翼的出现在门口,出声问道。   鱼幼尘这才意识到麻烦,她要洗澡,可君无诺在房里,怎么办?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打发走了小虾米,这才回头看向君无诺,却见他也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一副看她如何开口的样子。   鱼幼尘咬了咬牙,道:“我要洗澡了,你回避一下。”   “你我既是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君无诺坐在床沿动也没动,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存在感,夫人就当还是平时一样便可。”   鱼幼尘后悔了,他哪是没有存在感,他是存在感太强烈了,简直如芒在背。她就知道,她不该轻易得罪小人。   “好吧,你昨天不是还说欠我一回吗?”好在,对这种利益相关的事鱼幼尘记性还是很好了,马上便想到了对策,“那就用这个条件偿还吧,从今往后,我洗澡你都得回避。”   “这样吧,我不偷看。”君无诺想了想,答着。   鱼幼尘瞥了一眼离床不远的那道屏风,又看了看稳坐床沿的君无诺,道:“好,不过如果你失信,你就得搬出去住。”   “我一向信守承诺。”君无诺笑着看她,“倒是夫人你,不会是想赖帐吧?”   鱼幼尘立刻又想起赌约的事,忙假装没听懂,道:“水快凉了,我去洗澡。”   这是鱼幼尘洗得最快的一个澡,等轮到君无诺时,她心里开始紧张了。昨晚是因为他中了迷药,不知道今晚他会不会……   最后,她索性往被窝里一钻,决定蒙头装睡。   过不了多久,脚步声从屏风处到了床头,紧接着,被子被掀开,鱼幼尘背朝外头,感觉到他炽热的身体钻了进来。顿时,她全身一绷,却将眼睛闭得更紧。   “睡那么远干嘛?”君无诺的嗓音传来,鱼幼尘装睡不答,而君无诺也不用她回答,直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拖回了身边。   鱼幼尘想要挣扎,他的手臂却像钢铁般有力的将她禁锢在身边,她越是想挣脱,他越是将她揽得更紧,几番抗议后,他终于火了。   “你再乱动,我就把你压在下面。”他低声威胁着。   鱼幼尘身子一僵,真的就不敢动了。论蛮力,她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见她乖了,君无诺臂力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屋内安静下来,鱼幼尘蜷在他怀里,眼睛却不安的转动着。奇怪,他竟然只是抱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过份的事。   他会这么好?还是想等她睡着……随即,鱼幼尘为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觉得好笑。兴许,夫妻之间本来就是这样吧?   她并未养在深闺,对于男女之事,也并不是全无所知,但却又知之不详。再回想前晚君无诺也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于是,她便自己顿悟了。   那些什么夫妻之礼,一定是为了生孩子才不得不做的事,而君无诺现在大概还不想要孩子,所以,才没有动她。   这样一想,她就放心多了。虽然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不太习惯,不过,似乎也不讨厌。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像是草木的清香味,闻着很舒服。   君无诺却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唇角不由得弯起一抹浅笑,开口问道:“你对政事很感兴趣?”   “嗯?”鱼幼尘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却也没多想,答道:“身为将军府的一员,关心一下了事不奇怪吧?”   君无诺似是在斟酌着什么,好一会,才道:“那么,相信你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晋封太子的传闻吧?”   “你说的是那三个王吧?”鱼幼尘精神一振,“倒是听人说这次选秀就是为了晋封太子,暗地里还有不少人在猜这三个中谁的希望最大呢。”   什么叫三个王吧?君无诺眉心微皱,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道:“所以,虽然表面一切平静,却也是一个了家最容易发生内变的时候。”   他这么一说鱼幼尘立刻懂了,所以,他爹才会要提高警惕,杜绝外忧。“那这么说,是真的要立太子了?早听说皇帝老儿身体不太好,看来是真的了?”   末了,好奇道:“这些是你在京城的时候听来的?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皇帝准备立谁为太子?”   “你觉得呢?你们荆州城的百姓不是也喜欢谈论这些吗?你认为谁最可能?”君无诺不答反问。   “反正瑾王应该是没什么戏了吧,听说他已经因为逃婚被贬出了京城。”想到这里,鱼幼尘也颇有些惋惜,忍不住就感慨道:“你说,得是哪家的千金,能令那个据说是温润如玉的王爷吓到闻风而逃的?”   “传言未必可信。”君无诺淡淡应着。   “难道你知道真相?”   鱼幼尘其实也就随口一问,见君无诺迟迟未答,遂笑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枉议朝政?”   “不算。”君无诺低头看了看她,道:“顶多,算是夫妻夜话。”   去你的!谁跟你夫妻夜话了?但想到自己竟然忘了这会是跟他躺在床上,还若无其事的跟他大谈八卦,鱼幼尘顿时一脸滚烫。   君无诺却像是全然未觉,突然话峰一转,道:“明天没事的话,一起去烟波湖吧,那里有家酒楼还不错。”   邀她去酒楼干吗?鱼幼尘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想着自己明天的确没什么事可做,于是便稀里糊涂应了。   听说小两口要去烟波湖玩,秋二娘非常高兴,碰了碰鱼幼尘胳膊,悄声道:“瞧,二娘眼光不错吧,这姑爷多知道疼人呀,看你心情不好,立刻便知道要带你出去散心。”   “我哪有心情不好,您尽瞎想。”鱼幼尘嘴上辩着,却忍不住偷偷瞧了旁边的君无诺一眼,应该不是吧?而且,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就算是,他会有那么好心?   秋二娘看了两人一眼,也不与她争辩,送了两人出门。   夫妻同心   流言这种东西就像野火,一夜之间也能漫延全城。不过,话题已经从瑾王逃婚被贬发展成为瑾王因何而逃婚。坐在烟波湖畔那座在荆州很有名气的“醉仙楼”里,鱼幼尘耳边便充斥着各种言论。   “应该是工部侍郎家的千金,有人亲眼看到两人一道上静觉寺上香许愿,共进斋饭,相谈甚欢,还是乘的同一辆马车回来。”背后一桌的客人卖弄着自己最新得来的消息。   “不对不对,是左都御史家的孙女才是,听说这女子号称京都第一才女,弹得一手好琴,经常被宣进宫去,与几个皇子都很相熟,可她却独独钟情瑾王。有一回,京都下大雪,几位皇子前去围场狩猎,这女子捧了件狐裘追了整条街,就为了送给瑾王御寒。”同桌一人立刻纠辩。   “那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要许配给瑾王的,是内阁学士家的孙女,听说,早在好几年前皇上的一次寿诞上,皇上眼瞅着两人郎才女貌,当即便开了金口,说将来要选做儿媳妇。”同桌另一人也是争得面红耳赤,“我家亲戚经常在宫里走动,这事假不了。”   “听你们这么说,难道是三女争夫,瑾王不堪承受,所以才逃婚?”有人听到后开始重新分析,这个说法立刻又开创出了一个新话题。   “三女争夫算什么,依我看,内阁学士家的那位是一见倾心,左都御史家的是青梅竹马,至于工部侍郎家的,是偶尔留情。瑾王倒想都娶回家,不过,偏偏这三位背后都有点背景,谁大谁小都不好,瑾王没办法,只好逃了。”旁边桌的说得跟切身体会似的。   “看来,这个瑾王倒是处处留情。”听到这里,鱼幼尘皱眉下着结论。原本,对于那三个王的种种神秘传言她还颇有兴致,不过,若瑾王是这样的人,那还是算了。   君无诺扫了一眼全堂,脸色也不太好看,道:“不如,我们换一家。”   “怎么,你不是挺喜欢八卦吗?”鱼幼尘好奇的看他,刚才来的路上,他还不时跟她谈论几句荆州城里的新鲜事,兴致像是好得不得了,怎么一进这酒楼,就一句话也不说,还板着个脸?   有问题!“难道,你……那个瑾王……?”看到君无诺眸色骤然微变,鱼幼尘立刻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你们真的认识?”   君无诺清了清嗓子,道:“那是当然,不仅认识,还很熟。”   “真的?”鱼幼尘立刻来了精神,全然忘了前一秒自己还对瑾王相当鄙视,这会儿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他逃婚的事你也知道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无诺轻敲着手指看向她,道:“为什么想知道?”   “当然是因为好奇。”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她又不认识瑾王,“你当初不认识我的时候,不也一样八卦过我的婚事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不对,你当初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或者说,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对不对?”   君无诺微微抿唇,道:“住进你的客栈,真的只是巧合。”   不给她时间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君无诺话峰一转,道:“不是说好奇瑾王吗?想知道什么?”   一提瑾王,鱼幼尘立刻想起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正要再开口,却不经意的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上楼来。   “晨霜?傅少扬?”他们怎么来了?   “咦,姐姐,姐夫,这么巧?”鱼晨霜一脸乍然见到他们的表情,“少扬约我来游湖,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傅少扬神情却是几经转变,最后才露出些许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来,“既然都是一家人,不介意我们同坐一桌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能说介意吗?   原本君无诺已经点好了菜肴,傅少扬落座后,又唤来了伙计,加了好几道菜,道:“君兄远来是客,如今咱们既然有缘成为一家人,今天这顿饭就由我来请,算是一尽地主之谊吧。”   鱼幼尘正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听傅少扬这么一说,她忍不住笑了。还有人上赶着来当冤大头?   不过,君无诺却是不这么想,淡淡应道:“傅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今天是我特意请我家夫人出来吃饭,又岂能劳你作东。”   看似客气的拒绝,无形中却像是在宣示对方的不识趣,傅少扬僵了半秒,不过,到底是商人,脸皮终是比一般人更厚些,随即笑道:“如此,倒是我们占了幼尘的光了。”   敢情这冤大头其实是自己这边?鱼幼尘倒不是舍不得这顿饭,只是,傅少扬刚刚点那么多菜,四个人吃,是不是太浪费了?通常她店里要是来了这样的“豪客”,她虽然欢喜,却也会忍不住在心里叫一声“傻子”。   到底是姐妹,鱼晨霜看到姐姐皱了皱眉,便忙掩嘴道:“哎呀,少扬,咱们是不是点太多菜了?本来是想咱们作东的,这可多不好意思。”   “无碍,既然点了,就都尝尝吧。”君无诺倒是闲定自若,却自桌下悄悄握住了鱼幼尘的手,贴近她耳边道:“这算是把我当自己人了吗?”   掌心传来的温暖让鱼幼尘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挣脱,便被他温热的气息撩了耳鬓,只觉脖颈处痒痒的起了鸡皮。   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跟她如此亲近,这让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又不好出声斥他,羞恼之下,也凑近他低声道:“你的家产也有我的一份。”   想占她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君无诺却是浅浅一笑,道:“这是自然。”   看到两人窃窃私语,一派亲密无间的样子,反倒是座上的另两人有些不自在。恰在此时,小二开始上菜了,于是,鱼幼尘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四人开始举箸品尝。   几道菜后,傅少扬便又扯开了话题道:“自从上次知道君兄竟是沧粟阁的少东家之后,我向家父提过几句,不过,据家父所言,沧粟阁掌柜的膝下一共有四位公子,却无一人字号与君兄相同,不知君兄是四位中的哪一位?”   鱼幼尘刚把一块鹿肉塞进嘴里,猛听这话,肉还没嚼便惊得咽了下去,随即看向身旁的君无诺。   傅家近年生意做大了,便举家搬到了京城去,沧粟阁虽是皇商,但要打听到一些相关消息,对傅家来说并不难。所以,傅少扬的话应该不假。   这家伙,果然是冒充的?   不知为何,她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不是生气,反是有丝不安,像是怕他被傅少扬揭穿。   然而,君无诺却并没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丝毫惊讶,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笑道:“单名绥,字清远。无诺这个名字是家父早年所取,外人并不知晓。”   傅少扬没有想到他应对自如,反是有些意外,半晌,才道:“原来是二公子,幸会幸会。早就听闻二公子棋艺精绝,反正饭后也无处消遣,不知有没有兴趣对弈一盘,也好让我讨教讨教?”   本来,鱼幼尘已经暗自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想到傅少扬竟然不依不饶,这下,鱼幼尘算是明白过来了。他这哪是来吃饭的,分明就是有备而来,要给君无诺难堪的。   这次,君无诺却是没有应允,而是看了眼鱼幼尘,才道:“抱歉,饭后我们还要去湖心小钓。”   “一盘棋而已,应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姐夫就答应吧,小妹也想见识见识呢。”鱼晨霜在一旁帮着腔。   “还是改天吧。”一直旁观的鱼幼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们今天还有许多地方要逛,忙得很,对吧?”后面这句却是对君无诺说的。   眼前的他黑眸中有一瞬间清亮,唇角的笑意里竟似有丝得逞。只是还不待鱼幼尘探究,他已转过头去看向傅少扬,道:“没错,我已经答应我夫人在先,下棋的事,有机会再说。”   傅少扬眼里的狐疑不禁更深了些,也笑道:“好啊,反正你我现在都是清闲之人,应该有的是机会。”   一顿饭吃完,君无诺结了帐,便再不停留,带着鱼幼尘租了艘小船,将傅少扬两人撇在了湖岸。   “喂,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等确定不会再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鱼幼尘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呢?”君无诺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道:“刚才又为什么要替我开脱?”   鱼幼尘很不习惯被他这样注视,只好将视线投注到泛着波澜的湖面上,辩道:“如果你是假的,被他揭穿出来我多丢人。”   “这么说,你其实已经认定我是假的了?”君无诺轻轻扬唇,突然一把带过她的纤腰,将她压入怀中,低头一探,轻易便撷住了她水润的红唇。   他的唇微凉,带着一丝压抑,先是浅尝,继而便一发不可收拾,指节没入她发际里,托起她迎向他,让他的唇/舌再无禁/忌的肆意与她纠缠。   鱼幼尘不知自己是怎么从这一吻之中清醒过来的,只知道好长一段时间她意识都有些迷朦,一颗心便也如身下的小船一样乍浮乍沉,再也着不了岸。   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话,“我不是君清远,更不是沧粟阁的少东家,不过,我不会让你后悔嫁了我。”   私会   傅少扬并没有死心,在之后的几天里,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将军府里,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就连鱼幼尘也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找君无诺。   鱼幼尘就有点搞不懂了,君无诺是不是皇商,她爹都没说什么,他傅少扬怎么就这么上心?   不过,傅少扬却是次次捕空,因为每天君无诺一早便出去了,有时,甚至会在天黑之后才回来。于是,不几日之后,傅少扬也就不怎么来了。   君无诺每天出去到底是做什么?鱼幼尘也有些好奇,偶尔问起他,他却只说是想在这边做生意,所以,先走动走动。   至于是做什么生意,君无诺没说,鱼幼尘也没问。她决定,自己亲自查一查。   跟踪君无诺并不容易,未免被他发现,鱼幼尘离得很远,却发现他进了一家药材铺,好一阵子都不见出来。那药材铺开了好几年了,在荆州名气颇高,莫非,君无诺还真是在谈生意?   寻思间,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一家茶水铺里竟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云起?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人。   鱼幼尘一边留心药铺的动向,一边暗自观察着云起,却发现他竟也不时的在打量着药铺。   难道,他也在跟踪君无诺?   这个想法一出,鱼幼尘立刻便摇头否认。只是巧合吧,他也许是在办什么公事?   可是,当君无诺好不容易从铺子里出来时,她却看到云起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君无诺身上。   然而,让鱼幼尘没有预料到的是,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药铺门口,紧接着,车里下来一个人,这个人鱼幼尘还认识,正是阿凝。   阿凝上前去附在君无诺耳边说着什么,紧接着,两人便都上了马车,赶车的人马鞭一挥,载着两人消失在街道上。   刚才那画面让鱼幼尘微微一怔,却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云起已经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牵过了马匹,竟像是要追上去。   鱼幼尘没有骑马出来,君无诺反正已经是跟不上了,她索性便也不再躲藏,朝云起走了过去。   “幼尘?”她的出现让云起很是吃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上次他连招呼也没跟她打便走掉,鱼幼尘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她了。此刻听他再叫她的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我碰巧路过,你呢?”不知为何,鱼幼尘下意识的没有说出真话。   “出来办点事。”云起答得简明扼要,继而看了看她,道:“如果方便的话,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好啊。”鱼幼尘也正好想要跟他说清楚,于是,想也没想便应了。   云起扫了眼四周,“这里熟人太多,不如,去城外?”   “也行。”想着这种话被别人听去了也挺掉面子的,鱼幼尘点了点头。   “那就上马吧。”云起拍了拍自己的马背,见鱼幼尘愣了一下,又道:“难道你要走去?”   如果是以前,鱼幼尘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上马,但现在她已经成了亲,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云起喜欢她,这种情况下再共乘一骑,她会觉得很不自在。   正想说她去找辆马车,却瞥见他眼里闪过一丝伤痛,终归是觉得在这件事上她有愧于他,这样划清界线,刻意疏远,也难怪他会难过。   这样想着,鱼幼尘终是翻身上了马。云起也不说话,跟着她跃上马背,扬鞭勒绳,驰向郊外。   从上了马背后的那一刻开始,鱼幼尘便开始有些不安。他的身子紧贴着她的背,握住缰绳的手臂更像是将她圈在了怀里一般。以往,她跟云起相处的时候也鲜少避讳,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尴尬和忐忑过。   好不容易出了城,他却没有停下来,反而扬鞭催马,跑得更快。鱼幼尘突然就慌了,忙问道:“云起,这是要去哪啊?不是说就在城外吗?”   云起却是充耳未闻,让马儿跑得更快些。鱼幼尘见势不对,忙伸手去夺缰绳,却怎敌得过他的腕力,她人在马背上,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开,几番争执之下,云起索性一手将她紧紧抱住。   “云起,你干什么?放手!”鱼幼尘慌了,这样的云起她一点也不熟悉,此刻,她只想快点下马,逃离他!   指甲掐入了他手臂上的皮肤,挠出几道血痕出来,云起全身一绷,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疯狂般驰向前方。   “云起,你不要太过份!”最初的慌乱与恐惧过后,鱼幼尘有些怒了,突然放开了他的手腕,迅速拔出藏在靴子里用来防身的匕首,朝他紧紧揽住她腰的那只手斜划下去。   血光顿现,云起闷哼一声,并没有撒手,但也许是这疼痛终于唤回了他一点理智,他勒着马渐渐缓了下来。   “你……你这又是何苦?”鱼幼尘原本的满腔怒火,在见他受了伤也不肯松手之后,竟狠不下心来骂他。   “如果我不放手,如果我们这样一直驰骋下去,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不用停下来,该有多好。”云起的声音近乎呢喃,却带着些许哽咽,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鱼幼尘没有想到那个在战场上冷酷无情的先锋,会因为她而变得这样疯狂。望着他手臂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她很后悔,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嫁给他,才会伤他这么深。如果不是这样,云起还是过去的云起,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放我下来吧,你的伤口,得包扎一下。”她的声音里是她自己也没预料到的冷静。   云起终是松手下了马,鱼幼尘跟着他跳了下来,自袖口撕了节布料替他包扎伤口。他没有动,任由她处理。   等扎好了结,鱼幼尘这才看向他,道:“云起,成亲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嫁给了君无诺,所以,不值得你再这样对我。”   云起沉默着,好一会,才开口,“是你爹的意思,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怪你。”   说着,他上前一步想要拉她的手,鱼幼尘忙迅速退开,他一手捞空,眼里顿时一阵失落。   “云起,你别这样。”经由了刚刚那一番变故,鱼幼尘反而豁然看开了,“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弥补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凝望着她,云起眼里那抹狂放渐渐也冷静下来,却更为执着,似是考虑了许久,道:“跟我走,离开这里。”   “什么?”鱼幼尘有些不确定他话中的含义。   “我们一起离开夏沧,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云起满怀期望的看向她,“就算你成过亲,我也不在意,我会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鱼幼尘不禁又退了一步,他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且不说离开夏沧他们要去哪里,单是她已经成亲,又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再去嫁给另一个人?就算当初答应成亲有多无奈,就算她跟君无诺没有男女之情,但她也不会撇下眼前的一切,她,并没有那种冲动要跟他在一起。   更何况,她爹拉扯她这么大,她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爹也不顾了。   云起一向处事沉稳,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她眼里,云起已经看到了答案。眼一闭,他重重的呼了口气,再睁开时,眸光已然冷却不少,道:“君无诺,他绝非良配。”   “他对我很好。”不知为何,鱼幼尘下意识的便为君无诺辩了一句。   云起冷哼一声,道:“那也许是因为他另有所谋。”   “那你呢?”鱼幼尘有些不高兴的反问他,“你不待在军营里,却跑来跟踪他,就只是为了证实你的这种想法吗?”   云起怔住,脸上有片刻的尴尬,但随即又道:“我只是不放心你嫁个来历不明的人。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近来荆州城里多了不少生面孔,已经有好几个生人进过那家药铺了。”   鱼幼尘心中一紧,“就算是那样,又如何?”   “军中现在处处警戒,但如果这其中出了内奸,里应外合,你认为会怎样?”   他说的不无道理,她一直知道,君无诺来荆州绝对有事,而他进入将军府,也并不单纯,还有那些追杀他的人。联合这种种迹象,似乎真的很可疑。   可是,鱼幼尘再怎么怀疑过他的用心,也不认为他会是敌了内应。想到那天他在船上对她说的话,她回道:“他只是个生意人。”   她爹都能相信他,那末,他应该不会的。不过,要是连她爹也被他骗过了,那末……那个后果太可怕,她不敢去想。   掩饰住心中强烈的不安,她再也无法待在这里,“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云起本还想再说什么,却终是忍了下来,道:“上来吧,我送你。”   鱼幼尘刚想拒绝,却被他一把拖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抗,人便到了马背上。   “放心,不会了。”身后,他沉声说着。   马鞭唰唰作响,一路再无二话,很快便进了城。正朝着将军府方向赶路,却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上,挡住了去路。   马车前,一男一女相对而立,正说着什么,听到马蹄声,这才转过头来。鱼幼尘心中一惊,那竟是君无诺跟阿凝。   米船有车   黑眸冷洌,带着几分锐利,看向马背上的两人,那看似寻常的一瞥,竟透着一股无形的威慑,让人不寒而栗。   鱼幼尘顿时僵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上君无诺,对视间,竟莫名的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背上顿时冒起涔涔冷汗。   更糟糕的是,君无诺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那张平时总带着丝阳光气息的俊颜此刻依旧平静,却怎么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反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不急不徐的脚步像是踩在人的心坎上,每近一步,便让她的心更紧缩一分。   好吧,她只是跟云起出城谈谈话,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实在用不着这么理亏。鱼幼尘僵了僵脖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镇定。   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云起眉心顿时紧皱,低声道:“别怕,没事。”   谁说她怕来着?君无诺还能把她吃了不成?她只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只这片刻间,君无诺已到了跟前,看着她,唇角一扬,竟浮起一丝笑意,朝她伸手道:“我说怎么没跟来,原来是遇上了熟人,叙完旧了?”   他这一笑简直让鱼幼尘心惊肉跳,如果他大发雷霆,或是生气质问,她或许还能应对,似这般若无其事,反而让人觉得有问题。   而且,他竟然知道她在跟踪他?   “呃,我忘了骑马出来,所以,跟丢了。”既然已经被他发现,鱼幼尘索性承认,借机反问道:“倒是你,不是忙生意吗?怎么会跟阿凝在这里?”   “阿凝精通药理,我既是要做药材生意,自是要将她带在身边。”君无诺答着,眼里却分明带着戏谑,伸向她的手依旧没有放下,“这个答案夫人是否满意?”   他说得合情合理,可偏偏那眼神让鱼幼尘一阵窘迫,就好像她有多在意这个问题似的。   将手递给他,借着他手中的力道跃下马背。脚刚落地,便被他趁机搂了腰,一把揽在了身边。   这可是在大街上,旁边还有人看着,鱼幼尘忙想要推开他,奈何他臂力惊人,她挣了两下无果,只得放弃。   君无诺像是这才注意到还有云起这个人一般,道:“云公子,有劳你送内子回来,给你添麻烦了。”说着,目光犀利的滑过云起的手腕,那处包扎的布料以及沁染出来尚未干涸的血迹纳入眼底,让他搂着鱼幼尘的手又收了几分。   看着幼尘被他搂在怀里,云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尤其是君无诺那占有式的语气与眼神,虽然明知道两人成亲的事实,亲眼看到,却还是觉得心里一阵撕痛,声音不禁冷了几分。   “我从未把幼尘当外人,这不过是份内之事。”   两人言语明显不对劲,鱼幼尘当然不会傻到听不出来,忙打断他们,对君无诺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也好,这几天光顾着忙生意上的事,冷落了夫人,今天当补上才是。”君无诺说着,顺势吻了吻她发际,这才对云起道:“云公子,告辞。”   语毕,拥了鱼幼尘走向那辆马车,阿凝自始至终站在马车旁,此刻,见两人走近,这才撩起车帘,道:“爷,夫人,请。”   平时被君无诺这么叫惯了,鱼幼尘也懒得与他计较,此刻听阿凝对她换了称呼,感觉却又是不同。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鱼幼尘,现在的她,已经成了君无诺的妻子。   想到刚才她竟然质问君无诺阿凝的事,突然觉得好丢脸,抬头冲阿凝歉意的笑了笑,她迅速钻上了马车。   阿凝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素的冷清,只在君无诺上车之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人一马。   两人相携上车的身影深深刺痛了云起的眼睛,那种她已经彻底属于别人的感觉让他无法承受。重重的一挥手中的鞭子,他率先策马而去。   也许是为了不打扰车内的两人,阿凝和马夫坐在了车外。   狭窄的车厢内,两人并排而坐,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诡异凝重。   这会才是要跟她算帐了吧?鱼幼尘在心里琢磨着,眼角往旁边的人身上瞅了瞅,他脸上不着喜怒,不知道这回又要玩什么阴招。   鱼幼尘不禁又想到了云起所说的那些话,君无诺真的会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是,她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眼下,她该怎样证实云起的话是真是假?   “有话要讲?”在她几度偷窥之后,君无诺开了口,语气却淡漠得让人发怵。   就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不过,自觉没有做错什么,鱼幼尘也不甘示弱的反问道:“难道你没有?”   君无诺依旧看着前方车帘,道:“夫人先说。”   鱼幼尘本来还绷着脸,突然忍不住笑了,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以后上哪儿把我带着不就行了。”   “你真的这样想?”君无诺这才回头看她,眸中的精睿让鱼幼尘几乎以为自己被他看破,他却只是浅浅一笑,“还是说,不放心的人是夫人你?”   “也……有些不放心。”鱼幼尘觉得想找个地把自己埋了,明明只是违心的话,她那么紧张干嘛?   君无诺目光渐深,却在窥见她满脸红潮时,那股无形的森冷之气才有所缓和,“你若真这么想才好。”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鱼幼尘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无力的辩道:“当然是真的,你没听大家都在说吗?那个瑾王,就因为人长得好看,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千金都跟他纠缠不清。你生得如此俊朗不俗,我不放心也是应该的。”   本来是顺带拍他马屁的一句话,当事人却非但没有半点欣喜,反而皱起了眉,那双迷人的凤眸半眯着,却是危险至极。   “鱼幼尘。”他叫着她的名字,迫近她,“知不知道,你很不适合撒谎。”   “我说的都是真的……”鱼幼尘往后靠了靠,想要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跟上却依然死撑。   反正她认定是真的就是真的,绝对不能让他生了疑心。   “真的在意我?”君无诺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一把揽过她的腰,只不过轻轻一带,她已坐到了他腿上。微一倾身,几乎贴上她的脸,“既是如此,叫声夫君来听听。”   鱼幼尘突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这个陷阱还是自己挖来给他跳的。   好吧,不过是个称喟,叫就叫。   嗫嚅了半天,她才眼一闭,牙一咬,道:“夫君!”   随即,似乎听到一声低笑,鱼幼尘顿时面如火烧,恼羞成怒的睁眼,就见眼前的男人正笑得可恶。   他敢耍她!   正要发作,君无诺终于出声道:“改天带你一起去,让他们也见见你。”   鱼幼尘只觉得自己蹩足了一腔怒火,却突然无从发作,好一会,才纳纳的问道:“他们是谁?”   君无诺答道:“我的人。”   他的人?不是生意上的主顾?这其中果然有问题吗?不过,他竟然会主动答应带她去,这是不是说明,并不像云起所想的那样?   “那,我们明天就去。”这件事越早弄清楚越好。   “这么急?”君无诺看向她眼里,想了想,道:“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一时情急,鱼幼尘想也没想便忙应道:“我答应。”   君无诺眸光微动,“好。”随着好字落下的,是他温软的唇。   鱼幼尘正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他说出条件,却不料等来的是他的吻。独属于他的气息瞬间混淆了她的空气,双唇相触,便被他强势的占去了上风,直接攻城略地。   鱼幼尘呼吸乱了,明明那些猜忌和怀疑都还没有排除,对他的亲近却没的抗拒。此刻,她竟有些贪恋这种晕晕乎乎的甜美感觉,不愿去多想。   惊喜于她生涩的回应,他越吻越深,只手紧揽着纤腰,另一只手却移至她胸前,揉握上那对丰挺的玉兔。虽然隔着衣物,满手柔软却几乎令人失控。   鱼幼尘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那如狂风骤雨般的吻已然令她招架不住,胸前那只手的挤压更是令她浑身臊/热,绵软无力,有种随时要坠下云端的不安。几番挣扎间,最后勾上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无疑是在引诱,君无诺猛的放开了她的唇,不待她喘息,便烙上了她雪白的脖颈。   □的感觉让鱼幼尘情不自禁溢出一声轻呼,君无诺全身绷紧,“哧”的一声布帛撕裂声传来。   这声音太过刺耳,鱼幼尘只觉胸前一凉,猛的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君无诺也终于恢复了一丝冷静,往后一靠,强迫自己离开了她遍布殷红的香颈。   她的衣领被他撕开一大片,露出莹润的雪肩,此刻正随着她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犹可见半片锦色肚兜。想到刚才那满手柔软就被包裹其中,君无诺喉节处滑动了一下。   鱼幼尘忙拉扯过残破的衣襟遮掩住自己,这才惊觉马车早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糟糕!阿凝和马夫还在车帘外呢,而她居然……   这辈子大概也没这么丢人过,她忙一把推开他,几乎是弹跳着站了起来。然而,还没站稳,腿却一阵发软,再度跌回他怀里。   戏君   这辈子大概也没这么丢人过,她忙一把推开他,几乎是弹跳着站了起来。然而,还没站稳,腿却一阵发软,再度跌回他怀里。   她的举动无疑惹来君无诺一串轻笑,顺势将她抱住,紧紧压入怀中。   他的气息犹有些粗重,却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动她,只是将下巴抵在她额际,慢慢让自己平复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地方也不对。   鱼幼尘任由他抱着,心里却掀起了巨浪。连她自己也很震惊,她竟会这么快和他发展到如此亲密的一步。虽然已是夫妻,但,在没有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与目的之前,她是不是应该跟他保持点适当的距离?   然而,最初对他的敌意与怒意似乎都随着成亲之后慢慢消失殆尽了,那些想要算计他报复他的念头也淡了不少。刚才,若不是衣服被撕破,她只怕会沉沦得更深。   越是和他接近,越是无法讨厌他,这是怎么回事?   就像此刻,听着他也同样急促频乱的心跳,她竟有种莫名的欣喜与踏实。难道,她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他了?   这个想法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忙自他怀里坐起来,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沉默的暧昧。这一动,立刻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   她下意识的摸了把搁在他和她之间的硬物,纳闷的问道:“这是什么?”   本以为是他随身携带的什么东西,然而,手刚放上去,却明显感觉到又硬又烫,还动了一下。她心中一惊,与此同时,却听到君无诺喉咙里发现一声异样的压抑,手腕被他一把狠狠捉住,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车厢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薄唇紧抿,深吸着气,像是在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   鱼幼尘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忙问道:“你怎么了?”她刚才没对他怎么样呀,也没用力,也没动他什么命门要害……   且慢!刚才她手碰到的地方……脑子里“嗡”的一声,鱼幼尘立觉一股热血上涌,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忙羞得抬起头避开,却与他灼热的眸光碰到一起。   怎么会这样?刚刚,那东西竟然是……他的……   君无诺此刻的眼神比那天早上看起来还要炽/烫,像是恨不能扑上来一口吞下她一般。   鱼幼尘咽了咽口水,声音几乎干涩,艰难的道:“我们该下车了。”   一声怪响,木质厢壁塌陷下几个指印。君无诺凤眸紧敛,像是好不容易才做了决定,暗哑着声道:“你先出去!”   鱼幼尘这才回过神来,是的,这个时候她还管他干嘛,万一他真的兽性大发,倒霉的人可是她。   虽然她很想不通,为什么她不过是碰了一下他那里,他就变得这么奇怪。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她如蒙大赦般从他身上起来,脚下虽然还有些虚浮,却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她忙往车厢外走。   “等一下!”君无诺再度喝住她。   鱼幼尘背上一紧,回头一看,他竟开始动手脱衣服。他不会是蹩不住了吧?她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刚想拔腿就跑,君无诺已扯下了自己外面的长衫,一把抛给了她,“披上再出去。”   鱼幼尘看了一眼自己破碎的衣襟,也没推辞,忙将他的衣服穿在外面,遮挡住领口的狼狈。   下了马车,车夫和阿凝竟然都已不在,鱼幼尘顿时舒了一口气。免了尴尬后,她心里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想着君无诺还是对她好的,都那样了,还记得要脱件衣服给她。当下心中一软,不由得又撩开了帘子问道:“你不要紧吧?”   就见君无诺刚松了一口气,正要运气调息,看到她,脸色一绷,竟泛起些许微红,眼中说不上是怒意,还是无奈,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道:“没事!”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懊恼,鱼幼尘突然觉得很有趣,尤其是,发现他居然也会脸红。于是,她毛着胆子指了指被他生生抠出几个洞来的厢壁,道:“可我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君无诺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终于恨恨迸出一个字,“滚!”   鱼幼尘眉毛一挑,立刻识相的甩下帘子,撒丫子跑了。可是,不一会,便再也隐忍不住大笑出声。   于是,车厢里的某人差点没有气到吐血。   一刻钟之后,君无诺回到了府里,鱼幼尘已经换了衣裳,坐在回房必经的小亭中等着他。见他已没有刚才的狼狈,只是仍绷着脸,她忍着笑,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才开口道:“这么快就好啦?”   君无诺抿了抿唇,停在她身边,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道:“鱼儿,你胆子见长了。”   什么鱼儿?竟然乱给她取小名。不过,眼下鱼幼尘心情正好,也不与他计较,无辜的把玩着十指,道:“我做什么了?你可别随便冤枉好人。”   “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哪知道会那样?”鱼幼尘推得一干二净,得意的昂着头转身就走,全然没看到身后的人脸上那抹浅浅的笑容竟比任何时候都真。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会怎样。”君无诺跟了上去。   鱼幼尘脸上烫烫的,却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假装没听到,加快了脚步。   白天的时候说得轻松,到了晚上,其实鱼幼尘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那时候只觉得惹他很有趣,不过,眼下要同睡一张床了,要是再发生马车上那样的情况,她恐怕无法再全身而退。   思来想去间,两人都已沐浴完毕,君无诺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钻进被窝里,而是好好的坐在桌前,不禁微微挑眉。   “怎么不睡?”他走近她,探头打量着。   鱼幼尘捧着本书,摸了摸鼻子,道:“还不困,我想看会书,你先睡。”   “是吗?”君无诺兴趣颇浓的凑上来,扫了一眼她手中那本古籍,笑道:“鱼儿,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怕什么。”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让她立刻敏/感的缩了缩脖子,那声鱼儿,听着竟让人面红心跳。   “你知道的。”他故意言语暧昧。修长的手指撩了撩了她的发丝,指背不经意的划过她脸庞,温润的触感让人有些爱不释手,“白天的时候,你不是还很大胆吗?”   鱼幼尘窘得脖子都僵了,“因为……因为晚上不宜同室操戈。”   同室操戈还能这么用?君无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她的眼神却更炽了几分,好一会,才道:“睡吧。你放心,正式成亲前,我不会对你怎样。”   鱼幼尘心中仿佛被什么微微触动,这就是他每晚只是抱着她入睡的原因?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这表示着他对她的一份尊重,而这种尊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够真正做得到。   或许,他也没那么坏。   这一夜,是鱼幼尘成亲以来睡得最踏实最香甜的一夜。   次日上午,没有让鱼幼尘提醒,君无诺便主动找来了马车,要带她去见“他的人”。   马车上,君无诺难得的跟她闲聊起来。   “上次,你不是说跟我说,你想知道瑾王的事吗?继续说说看。”   “你又不是真的沧粟阁少东家,你还真认识瑾王啊?”鱼幼尘还真没把这事当真,不过,反正一路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八卦也无妨,倒看他要怎么编。   于是,当真想了想,问道:“那你说说,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好看?还有,他为什么逃婚?难道,真的跟那几个千金小姐有关?”   君无诺也不管她信与不信,径自说道:“瑾王是当今皇上第七个儿子,娘家人在朝中官拜太尉,声望不低,所以,颇得皇上器重。母妃虽然过世得早,嫡母待他却也不错。”   本以为他也会说些市井传闻来应付她,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说得这么详细,一时间,鱼幼尘也忍不住听出了神。   “跟其它皇子不同的是,他从不向往大位,行事也比较低调。不过,宫廷里的生活就是那样,没有人会因为你无争而无视你,相反,勾心斗角只会更多。所以,百姓们说的什么祺王冷酷,瑾王温润,勤王随和,这些都不过是表象而已。每个人,都很复杂。我想,或许就是瑾王自己也难以说清他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宫廷是怎么样的,鱼幼尘并不知道,单是她开客栈这几年,便也没少体会这个词。同行之间争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又更何况是争天下?   只是,他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见她满脸疑惑,君无诺也不解释,笑道:“不过,他的确长得还不赖,对自己人也很好,而且,他每天俸禄不少,平时也做点买卖,所以,家产还算丰厚。等以后封了地,日子应该会更好些吧。”   这跟她以前听到的还真是完全不同,却感觉比那些传遍了夏沧了的流言更加靠谱一点。鱼幼尘也就将信将疑的听着,见他停下来,又问,“那,那些个千金呢?这总不会是假的了吧?皇子逃婚这种事,应该没人敢随便乱编。”   君无诺抚了抚额,道:“我想,这里面多少有些误会吧,真正的闺阁千金又怎么可能做出百姓口中说的那些荒唐事。京城官眷多,大家彼此碰见也是常事,也就是世人不明就里,随口胡绉罢了。”   露底   君无诺抚了抚额,道:“我想,这里面多少有些误会吧,真正的闺阁千金又怎么可能做出百姓口中说的那些荒唐事。京城官眷多,大家彼此碰见也是常事,也就是世人不明就里,随口胡绉罢了。”   尽管君无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说谎,但要让鱼幼尘彻底相信那些所谓的传言无一属实,实在是很难。   “照你这么说,瑾王就这么洁身自好?皇帝家的,哪个不好女色?三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恨不能将天下的美色都挑尽了。”说到这一点,鱼幼尘就有些愤愤不平,连带更怀疑起君无诺来,“我说,你这么偏帮着瑾王说话,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被她这一番数落,君无诺不由得皱眉,继而看向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瑾王呢?”   “你?”鱼幼尘瞪大了眼睛打量他,好一会,才认真的道:“你不会是又想冒充瑾王吧?之前你冒充沧粟阁少东家也就算了,可是,冒充王爷是要杀头的。”   看来,在她眼里,他已经成了专门冒充别人的骗子了。君无诺自嘲的笑了笑,也不多作辩解,不一会,见马车停了,才招呼她下车。   眼前还是上次她住过的那套民宅,君无诺上前扣门,开门的人正是阿凝,见了他们,忙微微倾身施了一礼,道:“爷,夫人。”   君无诺问道:“通知都到齐了吗?”   阿凝应道:“是,都在候着。”说着,当前带路,将两人引进院里。   鱼幼尘跟在他身边,心里不禁奇怪,他什么时候下的通知?她怎么不知道?在这之前,他不是一直都待在将军府吗?   而且,以前她对君无诺身边的人都不怎么在意过,毕竟,稍有点家底的人,身边跟几个随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现在既然要弄清楚君无诺的身份,种种细节自然也就开始留心起来。   比如,像止暄这样身手不凡相貌也不俗的高手,冷酷得像冰一样,对君无诺这个主子却是恭敬得很。   又比如,像阿凝,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单凭这身本事,完全可以自己单干,银子赚得多不说,还不用听人使唤,却为何心甘情愿服从于君无诺?   再看君无诺,那一身气度不凡,要说是出身富贵,谁也不会怀疑。该不会,他真的是瑾王吧?   刚往这上面想,鱼幼尘立刻又在心里否定掉。瑾王不是逃婚去了吗?又怎么会来荆州这种偏远之地。再说,瑾王放着那么多千金大小姐不要,会不远千里跑到荆州来坑她成亲?   而且,像王爷皇帝什么的,都跟生活在天上似的,哪会像君无诺这般好养活?更何况,自始之终也没见他端过什么架子,那会儿雷二和云娘他们还使唤他干活来着,这要真是个王爷,不早就掀桌子了?   这样想着,鱼幼尘顿时舒了一口气。也许他就是京城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也就能解释他对沧粟阁东家以及瑾王都有一定了解的原因了。   其实,只要他不是什么奸细,不会对她和她爹造成什么威胁,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心中百转千回间,已经随君无诺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屋子里六个人早就等候多时,听到屋外的动静,早已离座站好,见君无诺进来,这才齐齐躬身施礼。   君无诺一手揽过了鱼幼尘,径自坐在了屋中上首的位置,这才开口道:“免了。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夫人想见见你们,出门在外,先随便见个礼吧。”   六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又对鱼幼尘施了一礼,齐声道:“见过夫人。”   这六人衣装不俗,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只比君无诺长不了几岁,其它几个都是中年人。鱼幼尘怎么看也不觉得他们像是人家的家仆,倒是颇有几分官味。   所以,被这么几个人躬身行礼,她还颇有些不自在。不过,她到底也是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在君无诺面前,怎么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压不住台面。   当下,便也学他的样儿稳坐如山,若无其事的道:“免礼。”心里却在犯嘀咕,才说他没架子,这会架子怎么端得比她老爹还大?   君无诺自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朝她投来赞赏的一瞥,这才又看向座下躬身而立的几人。   几人立即会意,一一报上了自己的官职名号。   鱼幼尘就听到一串什么指挥使身边的亲信,什么参将的常随,什么督统旗下的副使,当下头就大了。   这些人还真是来头不小,当然,如果他们不是冒充的话。   接着,其中一人呈了信函上来,道:“您让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都在这里面。”   君无诺接过信函,当即便展开查看起来。鱼幼尘心中好奇,忍不住往那纸张上瞄了一眼,却不经意的看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名字:云起!   他让人在查云起?为什么?   正想要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君无诺竟已将信重新折好塞进了信封里,道:“知道了,一切按计划布署,有什么动向,止暄会与你们联系。”   说着,打发了几人离去。   等屋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时,君无诺才将信函递给了她,道:“想知道的话,就自己看吧。”   鱼幼尘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来向他打听,没想到他竟不打算瞒她,忙迫不及待的拆了信看起来。   上面竟是记载着云起当初投军时所报备的籍贯年龄等资料,云起出生在屏台一个小县,家里是开镖局的,所以自幼习武。后来屏台遭了瘟疫,死了不少人,他辗转流离到荆州,然后才投了军。   这段身世鱼幼尘以前也略有所知,可是,在下面半篇里,却写明了,屏台虽然曾有姓云的开过镖局,然而其子不过三岁,全家已在瘟疫中丧生,更别提有个云起这么大的儿子了。   鱼幼尘只觉自己背脊一片凉意,这么说,是云起隐瞒了身份?他为什么要撒谎?还有,刚才那几个人的身份若是真的,君无诺又到底是谁?他这是要干什么?   这些答案,她都不敢想像,怎么一夕之间,她身边的人就都变得陌生了,连云起也成了谜?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客栈那位姑娘叫云起“南宫大哥”,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姑娘,可是,他们俩在一起却是那样熟络。   她发现,其实,她根本不了解云起。她只知道他武艺超群,对她很好,可对他的过去,她是一无所知的。   看到她一脸震憾,眼里再不复以往的轻松,君无诺微一沉吟,才道:“抱歉,因为是奉旨行事,所以,才不得不隐瞒身份。”   奉旨行事?鱼幼尘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向他,君无诺也不多说,自袖口里掏出了一块纯金令牌递给她。   令牌上雕着一条龙,中间一个“君”字,就算鱼幼尘再不懂,却也知道,这样的令牌是直接代表着皇帝的。   鱼幼尘突然起身退了一步,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她的反应让君无诺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说道:“君无诺,当今皇上第七子,瑾王。”   瑾王?他竟真的是瑾王?那些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瞬间自脑海中闪过,却怎么也无法与瑾王这个身份重叠在一起。   “那,你来荆州干什么?”不是说他逃婚被贬了吗?怎么又持着皇帝的令牌跑到荆州来装商人?还跟她成了亲?还有刚才那些官员,他们背地里联络,说什么布署,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眼中明显有了戒备,这让君无诺有些始料未及,“这事一言难尽,日后你自会明白的,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放心。”   鱼幼尘心里一片慌乱,“我爹知道吗?”   “是。”他据实以答。   她爹不是从来都不希望她嫁进皇室吗?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居然还让她嫁给他,为什么?他到底跟她爹说了什么?还是,用了什么手段?   “你好像……正在把我往坏处想?”君无诺狐疑的打量着她眼中升起的敌意,不禁朝她走近一步,未料,她竟似受了莫大的惊吓般,连退了好几步,瞬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让他不由得皱眉,正要再开口,却被她打住。   “你不必多说,这件事我自己会弄清楚。”眼下,她不会相信他任何解释。   撇下这句话,鱼幼尘转身就朝外走,出门却险些撞到了阿凝。她也懒得理会,反正他们都是一伙的。   上了来时的马车,吩咐车夫直接去军营。   君无诺追了出来,却没有拦她,眼睁睁看着马车远去。阿凝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爷,她都知道了?”   “嗯。”君无诺抬手揉了揉眉心,怎么也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早知道,或许,不该这么早告诉她。   阿凝冷冷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道:“如今木已成舟,她便是一时不能接受,也拗不过这个事实。”   君无诺眉心一沉,瞥向身边的人,语气里顿时多了一丝微愠,“阿凝,别忘了她也是你的主子。”   阿凝顿时怔住,良久,才垂下了头,“是,阿凝失言了。”   君无诺却不再与她多说,直接吩咐道:“准备马车。”   现在,也只有等她回来再说。   夫妻之间   鱼幼尘要进军营自是不难,彼时,鱼耀天正在带兵演练阵形,见她来,倒颇有些意外。待见她气色很不好,失魂落魄的,忙命身边的副将继续演练,将她带回了军帐中。   “幼尘,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差?”鱼耀天只道府里出了什么事,迫不及待便问。   鱼幼尘这一路过来心里本来乱得不行,这会才稍稍冷静,见老爹一脸焦急,眼里甚是担忧,鼻子不禁酸了酸,道:“爹,您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让我跟君无诺成亲?您可别再骗我,他的身份我都知道了。”   鱼耀天顿时老脸微僵,回头看了看帐外,这才慎重的道:“你跟我来。”说着,挑帘子出去了。   鱼幼尘从未见她爹神色如此认真,心里不禁更沉,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父女俩骑了马,到了一处山丘上,看四下无人,这才开始说话。   鱼耀天先是叹了一口气,道:“爹也不是有心瞒你,原本,想着给你找个寻常人家,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只是没想到,到了还是免不了这一遭。”   “也就是说,他当真威胁了您?”鱼幼尘本还存着一丝希望,听了老爹这番感叹,那股好不容易压制的怒火顿时烧了上来,“爹,您可真是糊涂,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再怎么说这也是在荆州地盘上,咱们一家人联手,就算他是王爷,也讨不了好去。”   “你看你这孩子,急什么呀,爹话还没说完呢。”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鱼耀天无奈又宠溺的看了看她,道:“你放心,他没有威胁爹,他若是品行那样恶劣,爹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说着,鱼耀天视线转向远方,那里正是夏沧与东丹的临界处,兵戈之地,一片苍茫。   “你以为,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不待在京中静享富贵,却在这个时候跑来荆州?”说到这里,鱼耀天语气也沉了几分,“他是特意因我而来的。”   看到先前那几个官员,鱼幼尘自然也知道君无诺此番来目的不简单,不过,还是被鱼耀天的话给惊住了,心里的不安立刻上升到了极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女儿,鱼耀天便也不再有所隐瞒,道:“京中有人弹劾,说我私通敌了。他便是奉了密旨,专为此事而来。”   鱼幼尘如被雷劈中,脑中一阵嗡响,“您出生入死守着荆州这么多年,为夏沧换了多少年平安,皇帝怎么会被几句谣言所动?”   鱼耀天眼里一片深沉,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叹道:“监察御使连参了我三次,按说,换作别人,也许早就被直接罢了兵权,押解回京再作详察了,此番却只是派了瑾王前来,已经是给了爹莫大的信任了。”   想到自己竟一时贪财引狼入室,险些害了家人,鱼幼尘便悔不当初,连带也对君无诺更加愤恨。他竟然连她急于想赚银子这点心思也利用,太可恨了!   “你也别怨他,说起来,爹还该谢他才是。”知女莫若父,更何况鱼幼尘已经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鱼耀天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那天在书房,他跟爹谈了许多,亏得爹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对于那些权术之争,竟然还不如一个后生晚辈看得透彻。”   “所以,您就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他可是跟您说,把我嫁给了他,皇帝就信您了?”君无诺是很会骗人的,对于这一点,鱼幼尘坚信不疑,恐怕,就是她这耿直憨厚的老爹,也照样被他骗得团团转。   “这话他可没说过。不过,就算如此,那也说明他对你是有情意的。”谈到男女感情,鱼耀天深感自家闺女有够迟钝,当下分析道:“你爹现在处境微妙,他在这个时候娶你,其实也是担着一分危险的。”   尤其现在晋封太子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三个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皇子之一,也算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了。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因素,都有可能颠覆一切。   更何况,君无诺秘密来到荆州,却还免不了几番被人追杀,就可想而知,有人是想趁机除掉这个竞争对手的。   这其中太多利害牵扯,当然,还有许多不足为人所道的复杂原因,所以,鱼耀天也不便跟她说得太清楚,只希望女儿不要误会了人家一番好意才好。   然而,鱼幼尘这口气却不是这么好顺过来的,“说到底,也还是他家的人在装神弄鬼。您为他们卖命,他们倒好,老皇帝说怀疑就怀疑,又打发自己的儿子来做顺水人情。明明怎么都是他们皇家占便宜,您还得对他们感恩戴德,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鱼耀天被女儿这一番抢白说得哭笑不得,可做人臣子,自是以皇命为天,哪来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   “你倒也别把他想得那么坏,他可不是来做顺水人情的。通敌这回事虽然没有,但,荆州的确出了奸细。”   说着,鱼耀天很是惭愧,“皇上这次遣了他来,便是扎扎实实要办这件事的。若非他明察秋毫,但凡浮躁一点,草率一点,他只说你爹果真是造反,办了也就办了,他这趟皇差的功劳一样也不落下。可对我们鱼家来说,却是存与毁之间啊。”   这会,鱼幼尘才觉得事情严重,查与办这两个字眼,在官场上来说,是有着很大区别的。如他爹所说,皇帝若嘱意要“办”,那末,生死存亡可能真的只是一句话之间。   她不禁想起君无诺手中那张皇令,想到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竟随意由他差遣,她手心顿时微微发汗。   随即,她猛的反应过来她爹前一句所说的话,“对了,您说荆州城出了奸细,是谁?查出来了吗?”   说到这个问题,鱼耀天颇有些心疼,“正要查,倒也有些眉目了,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鱼幼尘心里翻腾着,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云起呢?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他?”   鱼耀天脸色微变,看向她,眼里竟有些许复杂,想了想,才道:“你成亲之后,爹看他成天没精打采,他来告假,我便准了,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爹,我听到有个陌生姑娘叫他南宫大哥。”虽然很不想这样怀疑,但鱼幼尘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道:“还有,昨天,他在暗中跟踪君无诺。”   鱼耀天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震憾,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劝道:“这事爹会去查清楚,不过,这些日子荆州地面上不怎么太平,你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如果真有什么事,叫无诺陪着你。”   她爹想必是跟她一样难过吧,或许,她爹比她更难过。云起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从一个普通兵卒,最后成为军中的先锋,如今却有可能是敌方的奸细,任谁都会痛心疾首。   “那,我先回去了。”   “嗯。你也别生无诺的气,他虽是隐瞒了身份,待你却是不错。而且……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的。”鱼耀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发她离去。   刚回府,见着的,却是君无诺和傅少扬两人在亭子里下棋,鱼晨霜则在一旁正瞧得起劲。她打亭子边过,立刻便被晨霜叫住。   “姐姐,你回来得正好,一起来看姐夫下棋。”   是想一起来看他出糗吧?要是他们知道,被耍的其实是他们,而坐在他们眼前的人不是沧粟阁的少东家,却是夏沧了的七王爷,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不过,对于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她现在很是不想看到他,她怕自己真的会克制不住跟他拼命。于是,她假装没有听到,径自往前走。   “鱼儿!”君无诺的声音却传了来,“还在生气?”   说话的当儿,人竟已离座朝她走来,先一步截了她的去路。   他倒是会粉饰太平,这事是生气这么简单的吗?鱼幼尘沉着脸,淡淡应道:“不知您拦住我,有何指教?”   她刻意的生份让君无诺怔了怔,继而扯起一抹笑,道:“此事错在我,由你惩罚,如何?”   他每次都这样,总是会说些好听的让人心软。鱼幼尘咬了咬牙,仍是不正眼瞧他,道:“我可不敢。”   君无诺一脸微讪,却仍是风度良好,道:“夫人如此敬重我,我很是感动。不过,我觉得夫妻之间大可不必如此拘礼。”   “谁有心思跟你说笑了?”鱼幼尘索性绕开他,却被他步步紧跟,于是隐忍不住了,脚一顿,回身看他,道:“好吧,你不是说任我惩罚吗?从现在起,我们分房住。”   说完,再不理他,加快了脚步。   君无诺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脸色一沉,忙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身后,却见傅少扬和鱼晨霜早已看戏看得目瞪口呆。   分房这个决策还未来得及实施,便遭到了秋二娘的干涉。   “这世上哪有成亲不足一月便分房住的道理?两口子就算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解决就好。你看,姑爷都认错了,做妻子的总得给丈夫点面子不是?”   君无诺静坐一旁听着,乍一看,倒真像是在垂眉搭眼认错似的,却让鱼幼尘更为窝火。   她不过是把他关在了门外,他竟然好意思把她二娘拉过来做说客?还装得这般楚楚可怜的无辜样,想想就来气。   危情   鱼幼尘终是没有将君无诺的身份抖露出来,生气是一回事,却没必要让二娘也跟着一道担心。毕竟,荆州这事还没算完呢。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娘会再度将他俩锁在房里。   “你们俩个好好谈谈吧,等明天你们都冷静了,二娘再放你们出来。”秋二娘丢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剩下屋里两人大眼瞪小眼。   “石头剪子布,会吗?”僵坐了好一阵后,鱼幼尘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话问得有些不着边际,不过,看她现在冷静了许多,他嗯了声。   鱼幼尘也没给他时间多想,走过去,道:“出拳。”   虽然不明就里,但她既是想玩,他还是很乐意奉陪。   一个出的剪子,一个出的布,胜负顿见分晓。   她就真的这么背吗?鱼幼尘暗骂一声,好吧,她也不是输不起。当下,咬牙切齿的对他道:“今晚你睡床,我睡地。”   原来是为了赌这个?君无诺看了看自己伸出的两指,挑眉道:“看来,这两根手指不只可以用来点穴,还能赢拳。”   他还能更可恶一点吗?鱼幼尘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进房准备收拾被褥打地铺。   君无诺跟在她身后,不慌不忙道:“既是我赢了,理当听我的才对,今晚一起睡。”   “谁说得听你的了?赢的睡床,输的睡地。”   “赌之前你可没说这规矩。”君无诺往床沿一坐,道:“而且,你明知道,就算我赢了,又怎么舍得让你睡地上?所以,依我看,我们不如重来一局,谁赢了便听谁的,如何?”   这个条件,似乎对她不太有利,除非她能赢。她今天这么背,要不要再赌一次?鱼幼尘在心里挣扎着,其实,玩石头剪刀布没什么技巧可言,多半凭的是运气,倒不怕他耍什么诈,反正已经输了,何不再试试?   “来就来。”   于是,直到第二天醒来时,鱼幼尘仍在悔恨自己的一时冲动。   她又输了,她没有想到,像君无诺这样阴险狡猾的人居然玩个石头剪子布还算计得那么深。   当时的情况是,她以为他已经出过一回剪刀,应该不会再出第二次,但看到君无诺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又觉得,说不定他正是要利用她这点心理来出其不意。几番思索之后,她觉得,她也出剪子比较保险,先试探一下敌情。   然而,君无诺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又是一拳定输赢。她就想不通了,难道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又觉得,还是应该比些自己拿手的。于是,第二天的比算帐,她输了。第三天,比琴艺,她又输了。到了第四天,她恼羞成怒,使出了杀手锏,终于可耻的赢了。   第四天比的是绣花。   这一点,鱼幼尘不得不感激自己的娘亲。她娘的女红功底据说当年在荆州无人能敌,而她正是遗传了这种天赋,虽然平时很少拿针,绣出来的东西竟也还过得去。   倒是君无诺,拿着针和线不知要从何下手,最后索性看她绣。   虽然赢得实在不算光彩,不过,看到那位据说是从来不睡地铺的七王爷此刻老老实实窝在床脚,她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这张床终于又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她调整了睡姿,准备好好睡一觉。可不管怎么睡,总觉得不太舒适。   于是,她开始在心里反思,她跟君无诺的日子要这样一直过下去吗?   他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都很虚伪,而他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太精于算计,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爹说他娶她也是担着一份危险的,那他又是为什么而要娶她?那么多名媛闺秀,他为什么偏要冒着危险娶自己?   这份婚约本来就本来得突然,到现在,她更是心里没底。原本也幻想过以后和他的日子,但,他一跃成了王爷,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身份,这让她很不安。   更何况,王府里都是妻妾成群的吧?听说,到了一定年龄,皇帝就会挑几个秀女送到皇子府里做侍妾,君无诺显然早就过了这个年龄,也不知府里有几个侍妾?   还有那几个什么千金,还骗她说传闻不可信,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在心里恨恨的想了好一阵子,然后鱼幼尘无奈的发现,其实她是有一点心软了。   今天感觉睡着有点凉,这入秋的天气,睡地上,不知道会不会生病?虽然他很好养活,但到底是在皇宫里养大的,这要是睡出个什么毛病来……   好吧,怎么说他也是个王爷,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她就让半边床给他好了。   鱼幼尘很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倒是君无诺先说话了,“怎么还没睡?”   鱼幼尘顿时脸红,道:“你……觉不觉得今晚有点冷?”   “嗯。”睡在地上,当然会冷。   “那,把你那床被子也给我。”   “嗯?”   他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会这么笨了?鱼幼尘不得不窘着脸,道:“上来睡!”   这回君无诺没再答话,很快,被子被掀开一角,他钻了进来。   “我只是怕你身娇肉贵,冻出毛病来我们将军府担待不起,可不代表我们和解了。”鱼幼尘觉得有必要先声明。   君无诺只是轻笑,将她一把揽入怀中。虽然不代表和解,但至少,该坦白的已经坦白,剩下的,便是给彼此时间去适应和接受。   鱼幼尘本还想挣开和他保持点距离,但一想,又算了。反正最后醒来的时候她都会莫名的回到他怀里,索性,不挣了。   一大清早,君无诺接到止暄捎来的密函后便行色匆匆的出门了,临行,嘱咐鱼幼尘待在府里。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鱼幼尘心里突然有些不安,那种感觉,就好像每次送她爹上战场时一样。   难道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荆州,又要有战乱了?   外面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这看似太平的景象却让她心里那种莫名的压抑变得更重,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在府里闲逛了一阵,实在闷得无聊之际,突然瞥见自家花园里一抹身影迅速闪过。   普通人是不会走这么快的,她心里一紧,想也没想便跟了过去。那身影似乎有意引她前行,几经周转,竟在她房门前停了下来。只是微微一顿,便进了她屋内。   虽然他没有回头,鱼幼尘也认出来了,竟是云起!   这个时候,他竟然敢跑到将军府来,还进她的房间?他就不怕她叫人过来把他逮了吗?   但事实是,她做不出来这样。如果他想要害她,以他的本事,刚才就已经动手了。既然他冒险进来,兴许是有话要说,兴许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她且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思索间,她也跟着进了屋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窜入鼻子,随即,就看到云起坐在里间桌旁,衣物上血迹斑驳。   “你怎么了?”鱼幼尘疑惑的靠近他,他身上的伤看起来不像是伪装的,而且,似乎伤得还不轻。   “你不必这么害怕,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云起看也没看她,径自解开衣襟,胸口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在不断流血。他动作利索的撕下一片布料,捂在伤口上,才又问道:“有药吗?”   鱼幼尘回了回神,也没多想,找出一瓶金创药递给他。看他上药,包扎。   他胸口上留着几道旧伤的残痕,或深或浅,这都是战场杀敌时所受的伤。   记得有一次,东丹了的第一战将萧烈领兵相犯,她爹和几千士兵困战于沙河。他带着几百骑兵前去突围,那场仗打了一天一夜,总算没让萧烈占到什么便宜。而他,身上负伤十余处,回到军营将养了大半个月。   他也是在那次之后被提拔进精兵营的,之后,虽然荆州没有什么大的战乱,但每次出战,他的战绩都有目共睹。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优秀的营队,荆州这几年才能如此太平。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奸细?   他自顾自的包扎伤口,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看到他手臂上一道新伤才愈痂不久,那是上次被她划伤的。鱼幼尘心里有些不忍,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活。   “什么人伤的你?”以他的本事,一般人是近不了身的。   “不知道。”云起情绪没什么起伏,只在看她替他处理伤口时,眼里有那么一丝柔软,“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我。”   鱼幼尘咬了咬唇,看向他,道:“他们为什么找你,你又为什么要躲?云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起也不回避,淡淡道:“就如你想的那样。”   鱼幼尘心里却有如被刺扎到一般,没有想到他竟承认了,“既是这样,你不该来这里。”   “你要抓我?”云起眼里噙着笑看她,“反正外面追兵满天,落在你手里也好。”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你走吧。如果逃得了,永远不要再来夏沧。”他虽然受了伤,却还不至于连她都打不过。她抓不了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抓他。   他若能逃得了,是他的造化。他若被别人逮住,那也是他的命。他们之间的情份,她只能做到这一点。   身世   屋子里短暂的沉寂,云起没有动,只是看她。   鱼幼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别开脸去,提醒道:“如果君无诺回来,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云起眸光有一瞬间闪动,“他是朝廷的人,对吧?”   “云起,我这里可不是闲聊的地方。”他既已承认自己是奸细,就该知道,他和她现在已是敌对关系。   “对我,你都不问句为什么吗?”她的冷淡终是让云起无法再忍受,她就这么不在乎?   不等鱼幼尘开口,他站起身来,走近她,道:“如果我说,你和我一样是东丹人,你也不问吗?”   “你胡说什么?”鱼幼尘退后一步,警惕的看向他。他最近的举动太过异常,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云起了,如今这番话,更是荒唐可笑。   “我没有胡说,我的真名,叫南宫云起。”他一字一句说着,目光却一刻也不放过她,“在东丹,南宫是大姓,源于开了元勋南宫司慕,世袭安了公。直到上一代的南宫俊奇出事……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就是在那时候失踪的,名字叫南宫云媚。”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锤在了鱼幼尘心上。她是猜测过他跟她娘兴许有什么渊源,毕竟,在夏沧,南宫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却怎么也没往东丹那个南宫家上面想过。   “不过是碰巧姓了南宫这个姓氏而已,我娘怎么会是东丹人?如果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劝你马上走,否则……”   否则,她只怕真会忍不住对他出手。   云起却并未就此打住,仍是不急不徐的道:“你娘失踪前,我当年六岁,亲眼见过她。”说着,眼神微微一柔,“四年前,我初来夏沧,在荆州街上你打马经过,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鱼幼尘脑子里一片纷乱,她爹娘从未提及过这些事,就连二娘也是。所以,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像在撒谎。   瞥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剑,她一步冲了过去。然而,手还没触到剑鞘,便听到身后云起轻飘飘的声音,“对不起。”   颈后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鱼幼尘只觉脑子一嗡。   对不起你大爷!该死的云起,竟然暗算她。   这一觉,鱼幼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确切的说,眼前应该是个军帐,除了身下席地而铺的软床外,几乎没什么摆设,隔着军帐,依稀能听到不远处有人走来走去。   鱼幼尘惊得立刻醒过神坐起身来,她是在她老爹的军营里长大的,所以,虽然不知外面是番什么景象,但这绝不会是在她爹的军营里。   再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是遭了云起的黑手,莫非,她现在是在东丹?   凭云起这几年对荆州关口地形的熟悉,她丝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这一想她几乎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她太轻敌了,明知道云起是奸细,却因为那几年交情,和他身上那点伤,便轻易相信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冒这么大的危险,竟是为了来掳她!   很好,他们之间至此,算是彻底恩断义绝了。   只是不知道他把她抓来这里是想怎样?威胁她爹吗?爹和二娘现在一定急坏了吧?还有君无诺,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他们会想办法来救她的吧?   想到家里可能已经乱成一团,鱼幼尘心里虽然懊悔,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她得想办法逃回去!   起身下床,正要去探一探外面的情况,便听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走近,紧接着,门帘被撩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云起。   两人撞了个正面,不禁面面相觑。云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还是扯起一抹笑,道:“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张罗点吃的。”   这个曾经令她敬佩,让她可以全心信任的云起,在这一刻竟是无比的陌生。不过,鱼幼尘心里很清楚,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硬来是要吃亏的。   想到这里,她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不是该先给我一个解释?”   “不急,边吃边说吧。”说着,云起自帐外吩咐了几声,立刻便有人送来了一桌饭菜。也许是睡得太久,闻到菜香,鱼幼尘才惊觉自己早就饿了。   要想逃跑,自然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相信他也不会多此一举给她下什么毒。于是,也不等他招呼,鱼幼尘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她胃口甚好,云起稍稍舒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一边替她布菜,叫她吃慢点,一边才整理了思绪,打开话题。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定然很恨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既然你不愿相信我的话,我只有带你来东丹,让你亲眼看一看。”   停了停,才又接着道:“如今袭承安了公的是我爹南宫似锦,和你外公南宫俊奇一样,都是南宫司慕一脉的后人。所以,我们算起来也是一家人。”   “你还有个姑姑,当年出事时,和你娘被分别送走,事后,你姑姑被找了回来,而你娘,却没人知道她的下落。那天你见到的那位姑娘,就是你姑姑的女儿,她叫景蓉。”   听他桩桩件件说得有根有据,鱼幼尘忍不住问道:“如果你说我娘是安了公的女儿,她又怎么会跑到敌了去嫁给我爹?”   “许是因为……当年南宫俊奇被人嫁祸,说他意图谋反,事情到底是怎样,那时我还小,不太清楚。只知道皇上要怒斩南宫一门,你外公才不得不将膝下子女送走。这件冤案是在新皇登基后才得以平反,那时,已是五年之后。”   看她情绪还算平静,云起放心了许多,末了又道:“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我已经送信回朝,皇上知道你还活着,定然不会亏待了你。还有你外公,要是知道你能安然回了,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宽慰的。”   鱼幼尘无意识的扒着饭,心里却已乱成了一团浆糊。她记得,秋二娘说,她外公一家都是遭天灾死的,没能好好掩埋,所以,在荆州城外立了空冢,年年祭拜,却只字未提过东丹。   就算,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她是鱼耀天的女儿,是生在夏沧长在夏沧的。要回了,那也是回夏沧了。   既然她娘和二娘都只字不提东丹,可见是没有想过要回东丹来的。说起来,他东丹的皇帝杀了她外公一家,那也算是仇人了,如今知道杀错了,再来给点恩赐,算怎么回事?   她沉默不语,云起只当她是初到陌生的环境,难免心慌,便也不催促,道:“你先吃东西,回头我叫景蓉过来陪你说说话,也好让你先适应适应。”   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才来一定会想荆州那个家,慢慢就会习惯的。毕竟,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乡。至于你爹,我会向皇上禀明,暂不与荆州交战,我想,看在你外公的情面上,皇上是不会拒绝的。”   这,算是威胁吗?如果她不乖乖留下来,他就要发兵是吧?   而且,就算他不发兵,她爹若是知道她在这里,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她不早些逃回去,这一仗怕是非打不可。   “吃完饭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也不怕他怀疑她的动机,她直直的问。   大概因为这是他的地盘,云起并不介意,“也好,那我陪你去透透气。”   饭后出了营帐,云起果然依言带她走出了营帐。和荆州的军营差不多,也是依山而建,从营帐的数目来看,这次竟是囤积了不下五万兵马。   在她的要求下,云起带她到临近战场的地方转了转,那里,可以远眺到荆州边境。她一路暗暗留心着整个军宫的布署,云起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却也不管,直接将她带到了演兵场看那些士兵操练。   东丹了的军纪颇严,巡逻守备无数,要逃走不是件容易的事。鱼幼尘尚在心里思谋着,便有士兵急急来报,递上一封信函,附过云起耳边道:“大人,夏沧那边发来战贴,要求交出鱼姑娘,否则,明日便要出兵来战。”   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鱼幼尘却还是听全了,心里顿时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激动的是她爹要来救她,紧张的是,这次东丹有备而来,荆州守关兵马也不过三万,何况,云起对她爹这边的情况是一清二楚,真要打起来,她爹是很吃亏的。   云起接过信函看了看,对那士兵道:“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应战。”   鱼幼尘一听,急了,“你答应不跟我爹交锋的。”虽不指望他说的话算数,但,至少也得给她逃跑的时间吧?   “我是答应过。”云起握紧了手中的信函,眸光冰冷,“可下战书的人不是你爹。”   她爹是三军统帅,不是她爹还会是谁?鱼幼尘略一深思,心却陡的一跳,难道,是君无诺?   是了,在这荆州,能够越过她爹,直接下战书的,便只有他一个。而且,他似乎也早已经在暗中有所布署。如果有他相助,这一战,或许,未必会输。   她知道,这些天她对他是有些过份,毕竟,她刚对这桩婚事有了一分期待,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难得的更近了一步,却突然被告知自己竟被他从头骗到尾,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可是,如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知道他要发兵来救自己,心里还是很欢喜的。虽然这场战事本就在所难免,发兵不过是迟早的事,但,也总有一分他的担心在里面吧?   也许,看他有这份心,回去后可以考虑与他言归于好。   她眼底那一瞬间的光彩流溢却深深刺痛了云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他以前从不曾在她身上看到过,一时间,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一般。   冷笑一声,他淡淡的道:“也罢,就此来个了断也好。”   他眼中的狠戾让鱼幼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更令她心惊。   只见他招来了一个士兵,道:“给荆州那边传个信,就说,如果想要回鱼幼尘,明天叫君无诺独自一人来。”   “云起,你还能再卑鄙点吗?”鱼幼尘终于克制不住骂出口来,他五万兵马守在这里,却叫人家单刀赴会,那不是叫人家来送死吗?亏她以前觉得他还算是个英雄,想不到,他竟如此小人!   云起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道:“如果是我,我会来。”   “你……”鱼幼尘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来回驳他,难道说,就因为她没有跟他成亲,所以,他才变成了这样?   叹了口气,她才得以稍稍冷静,道:“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不会来的。”   他是王爷,自然不会以身涉险,他身边的人也不会让他这么做。更何况,他就是来了,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她从这万军之中救回去,反而只会搭上他自己。这笔帐,连她都能一眼算出,他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上这个当。   不过,云起却并不这么想。   “如果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他根本就不配拥有你。”当然,他就算有这个勇气,没有这个本事,也是一样的。不过,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等着瞧吧,明天他若不来更好,你不是也可以对他死心了?”   就算没有人来救她,她也是绝对不会想留在这个了家的!更何况,君无诺未必就会不来,若依他的算计,大概料想云起不会伤她性命,到时候,还不是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当然,前提是,云起当真不会杀她的话。   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没有再说下去,云起找来两个士兵送她回先前的营帐,自己却先忙着布署去了。   而随后,那个叫景蓉的女子便来了。也许是听云起说过她的身世,这次见她倒没了先前的敌意,只是依旧带着几分淡漠。鱼幼尘看着心中微微一动,或许,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   惊心之夜   景蓉说了几句客套话算是开场白,无非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她说诸如此类,言词间并不见有几分亲人见面的热情或期待。   不过,细看之下,鱼幼尘倒真发现她有那么几分跟自己像的地方,也许,她真是自己小姨的女儿也不一定。   如此一来,她扬起的笑意里便多了一分真诚,道:“我以前从未见云起身边有别的女子出现,你们在东丹时,关系一定很好吧?”   彼此毕竟不熟,景蓉脸上浮起一抹薄晕,不冷不热的道:“我们认识十七年了。”   也就是说,差不多是生下来就认识的青梅竹马?鱼幼尘在心里盘算着,面上却不露声色,“云起在军营里表现得很优秀,我先不知他是东丹人,现在看来,在东丹的时候,喜欢他的姑娘一定很多吧?”   “那是当然。”提到云起,景蓉眼里不禁多了几分神采,只是在触到鱼幼尘的视线时,又微微黯了下去,声音也瞬间冷了下来,“不过,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她们,如果不是在荆州看到他那副样子,我都不知道,他会为了谁变成那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愧疚,也许,她就不会疏忽到被云起抓来这里。也好,至少如今她再不用背负这种愧疚了。鱼幼尘笑容不改,直视眼前的景蓉,道:“你,也喜欢他吧?”   景蓉双颊更红了些,却并不回避,“是又怎样?我认识他比你久,他对我也很好。”   看来她猜得果然没错,酝酿了一下情绪,鱼幼尘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硬朗起来,“可他说要娶我,他对你也说过这话吗?”   景蓉立刻刹白了脸,“那又怎样?你都已经嫁人了,还枉想跟他在一起吗?”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把我抓来?真的只是用来要胁我爹?他说他已经禀明了你们的皇帝,要把我迎回去享受富贵,你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景蓉显然并不知道这个中纠葛,听她这么说,眼眶顿时就红了,紧紧握住桌上的茶杯,努力维持着镇定道:“那不过是他一时糊涂,我会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她这敢爱敢恨的性子鱼幼尘倒是颇有些喜欢,见刺激得也差不多了,语气顿时缓了下来,道:“那得多费劲,我倒是有个更直接的好办法,想不想听?”   “你想要我放了你?”景蓉的反应比她想像中要快,“如果是,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慢说我就算任你走出这营帐,你也逃不回去。就算你真的逃了,南宫大哥以后还会信我吗?”   被她一嘴说破,鱼幼尘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不再掩饰下去,朝她凑近些,道:“逃不逃得出是我的事,若我能让云起非但不怪你,还会对你心生怜惜,你要不要帮我?”   景蓉怔了怔,她当然是不太希望鱼幼尘回东丹来的,考虑了半晌,瞥了一眼帐外,才道:“你先说说看。”   鱼幼尘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代表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当下压低声音道:“等入夜了,你我掉换了衣服,我冒充你从这出去,在军营里制造点混乱,然后再找机会逃跑。至于你,可能就要使点苦肉计了。这样一来,云起既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看你受伤,也得来照顾你不是?”   “这样你就想跑得掉?”景蓉不禁挑眉,“这里离夏沧边界可有五六十里,就算是晚上,一旦让人发现你逃了,立刻就能把你追回来。”   “我自有我的办法,反正就算被抓到,也不至于处死,我何不冒险一试?”云起虽然已经不是当初的云起,但应该也还不至于恼羞成怒到要杀她的地步。   见景蓉还有些犹豫不定,她又道:“不管怎么说,你我的娘也是骨肉至亲的姐妹,这事对我们俩个都有好处,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景蓉绞着手指挣扎了一会,抬头看向她,“如果我受了伤,南宫大哥也不在意我,那怎么办?”   鱼幼尘眼睛一瞪,道:“他要是连这点怜惜也没有,那你还喜欢他干嘛?”再说,云起应该也不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吧?至少以前不是。   “你也知道,我已经成了亲,我要是被留在了东丹,再嫁给别的男人也不大可能,那我真就只有死皮赖脸赖定云起了,到时候为了幸福我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要考虑清楚。”   景蓉终于有些动摇了,咬了咬牙,道:“好,我就帮你一次,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就算逃不掉,也不许缠着南宫大哥。”   “没问题。”鱼幼尘冲她扬唇一笑,“反正万一逃不掉,明天也会有人来救我,我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两人又研究了一下军营的布置,从哪儿逃跑最有可能成功等。也许,真是血脉相通的缘故,这么一番话谈下来,两人竟开始有些喜欢对方了,之前的尴尬生硬也一扫而空。   天黑前,云起过来和她们一起吃的晚饭,按照商量,两人也表现得相谈尚算融洽的样子。看鱼幼尘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疏冷,深觉动用亲情这一招还是管用的,于是很欣慰。   让景蓉和鱼幼尘同睡一顶军帐,一来自然是防她逃跑,二来,也好有人陪她说说话,让她不至于因为想家而慌乱。所以,临离开前,云起好生叮嘱了景蓉一番,让她好好陪着鱼幼尘。   为此,景蓉差点动摇了,不过在鱼幼尘的游说下,还是定下心来。   于是,到了晚上,景蓉便以吃坏了肚子为由,连续进出了军帐两次,掐算着时间差不多时,两人互换了衣服。   之前,就如何使苦肉计,两人有过深入的探讨,最后决定造成景蓉被她暗算打晕,头不慎磕在桌上的假像。   为了云起,景蓉很是舍得牺牲的,一咬牙就在桌上磕出一个血印子来。鱼幼尘心里不禁动容,只但愿云起能够发现身边这个痴心人才好。   “对不起了。”打晕了景蓉,她低着头捂着肚子,装出内急的样子匆匆窜出了军帐,外面巡逻的士兵丝毫没有怀疑。   混迹军营这么多年,今天终于算是派上用场了。巡逻的路线,时间,这些两军都是大同小异的。为免她乱闯,景蓉又跟她讲了粗略的布署,所以,她轻易便避开了那些士兵的视线,待寻了个僻静的死角,一掌劈晕了一个士兵,换上了他身上的衣物。   处理好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后,她并没有急着逃跑,而是从容淡定往军营后方靠近。   她当然知道,要顺利逃出这军营有多不容易,所以,一开始她便没打算逃。   这一夜,东丹的军营注定是不平静的。当终于有士兵发现景蓉出去太久没有回来时,忙差人禀了云起。等云起看到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景蓉,整个军营开始了紧张的找人行动。   人多有时未必是好事,一个时辰之后,从队伍里把装扮成士兵的鱼幼尘拎出来时,云起便深有感触了。   那个时候,鱼幼尘正和一干“战友”卖力的在寻找她自己,若不是那个被打晕的士兵被发现,云起调集所有营队集合,挨个排查,根本就找不出她来。   将她扛回军帐后,云起直接将她丢回了铺好的软塌上。鱼幼尘正要挣扎着起来,他一个欺身,一拳砸了下来,她忙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拳头却是落在身旁的软榻上,他半撑着身子将她禁锢在他身下,磅礴的怒意压下来,鱼幼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留在我身边有那么难吗?当初你不是也曾亲口允诺要嫁给我?难道你心里对我就没有半点感情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质问。   他从不曾这么色厉内荏的对她说过话,鱼幼尘觉得心里很苦,她是要诚实的说“是”,还是应付的说“不是”?在他算计她,掳了她之后,她不觉得他跟她之间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狠狠在她脸上停留着,却因着她的沉默而稍稍冷却,像是才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处境,视线竟移了几分,转向她雪白的粉颈。   鱼幼尘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嘴上慌忙应道:“好,我不逃就是,我不过,就是想试试逃不逃得掉而已,我现在再也不逃了。”   云起眸光渐渐柔了下来,却没有移开身子,只是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有些无奈的叹道:“我知道,我的所做所为让你很失望,从你成亲起,我就无法再面对失去你的事实。”   然而,鱼幼尘这会哪有心思听他说什么,他逼近的危险气息让她很不安,她小心翼翼试探道:“我们……能不能坐起来再好好说?”   “你怕我?”读出她眼中的惧意,云起眼睛一眯,原本支撑着床榻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腰,轻声道:“我从来都不舍得伤你,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   鱼幼尘全身都绷了起来,握紧了被子的手在暗中蓄劲,脸上却仍努力保持着冷静,道:“既然是这样,你现在先放开我。”   云起却置若罔闻,眸色渐深,缓缓低下身来逼近她,指尖试探着拂上她的鬓角,低喃道:“幼尘,我爱你。”   随着这声昵语,他的唇也一并落下。   还真来了   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鱼幼尘一拳朝他脸上挥了过去。   云起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动作迅猛的劫住了她的手腕,眸中燃起一丝火焰,只不过微微一顿,却给了她反击的机会。她一咬牙,直接拿头撞向他。   这次,两人撞了个结结实实,鱼幼尘只觉额头像是撞到了墙上,一阵闷痛。云起更是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激烈,鼻子里已经流出一弘鲜血来。   “原来,你是这么讨厌我?”拭了把血渍,云起心痛欲裂。   鱼幼尘也有一瞬间怔愣,她不过是不想他碰她,惹怒他显然很不理智。可是,她没有办法忍受他的亲近,哪怕,是为了稳住他而假装顺从,她也做不到。   “这跟我讨不讨厌你没有关系,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成亲了。如果你连这点尊重都不能给我,我宁愿咬舌自尽。”   她不知道,她这番半是解释,半是威胁的话,却正好刺中了云起心中的痛处,“你竟是为了他……为了替他守节,你可以豁出性命是不是?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不稳定,鱼幼尘努力想往后缩,奈何她现在是在床上,无处可逃。   她其实压根就没往“守节”这方面想,她只是不能接受他的亲近,甚至,很反感。如果,他真的要硬来,她情愿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至于他说她爱上了君无诺?鱼幼尘定了定神,道:“不错,我是爱上他了,这辈子我也不会改嫁,云起,你放手吧!”   如果这样能够令他清醒,让他死心,她不介意残忍一次。   云起双眸之中几欲喷出火来,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相信他们四年的相处,还比不上君无诺这短短的几十天。   握住她纤腰的力道猛的收紧,再挥开时,“唰”的一声,鱼幼尘身上那件衣服竟被他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来不及震惊,也来不及反抗,他指尖飞舞,封了她的穴位。   糟糕,现在她不止是不能动,连话也不能说了,更别说咬舌自尽。   云起!他竟是要做得这么绝吗?非要让她恨他不可?眼看着他的手伸过来,轻描着她的脸颊轮廓,她恨不能杀了他!   君无诺,你现在在哪里?   想到那夜他说,会等她到正式成亲那天。她忍不住眼睛一酸,视线瞬间模糊了,心里却似有千万只手在揪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盈满泪水的眸子让云起指间的力道有些难以自控,顺势便扼住了她柔滑的粉颈,却终是不忍用力,只半是威胁,半是诱哄道:“别哭,我会好好待你,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比他差,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让我帮你忘掉他,好不好?”   抬手替她拭了拭滑下的泪水,却怎么也拭不完。他索性低头,小心翼翼吻去那眼角溢出的水珠,唇间淡淡的苦涩,却远不及他心里的苦。   他从不曾想过要这般待她,但此刻,他却只想以这种方式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会恨他入骨,他也愿意用行动去化解她这份恨意。总好过,就此失去她,不是吗?   他的吻如雨点,轻柔的掠过她的眼睫,游走在她眉梢,鬓角,像是生怕惊了她一般,虔诚的以唇描绘着她的轮廓曲线。尽管如此,鱼幼尘却怎么也抑制不了心里的悲伤,心里酸到发疼,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夜流出来。   身体虽然动弹不得,她却没有放弃的无数次偿试想要运力。就当她正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报道:“禀大人,不好了,粮仓……粮仓那边着火了。”   云起猛的顿住,继而起身,平定了一下气息,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忐忑的答道:“刚才,粮仓那边突然有火光,现在大家已经在灭火了,属下不敢隐瞒,特来相报。”   云起回头瞥了眼鱼幼尘,拉过旁边的软被替她盖上,道:“你先睡,我很快回来。”   说完,连忙起身出了军帐,末了,又听他吩咐外面加强戒备。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鱼幼尘顿时虚脱了,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总算是暂时脱险了。只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回来,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全军就要开始做战前准备,那时,她就可以真正放心了。   火势并不严重,在众人合力下,很快便扑灭了。不过,一夜之间,经历两次这种折腾,对于明天就要应战的将士来说,也是有一定影响的。更何况,这场火似乎并不像是意外疏忽。   难道说,是君无诺干的?云起手心一紧,他能连夜单枪匹马潜入东丹来?这根本不可能。就算他本事再高,怎么可能瞒过那么多双关卡守卫的眼睛,还悄无声息的来烧他的粮仓?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传令下去,全军戒严,加强巡守。   见他脸色阴沉的回了军帐,鱼幼尘再度绷紧了神经,这场火终是没能拖住他太久。   云起再度在榻边坐了下来,正要动手宽衣,帐外又有脚步奔近,这次,却没有通报,直接有人撩了军帐闯了进来。   鱼幼尘眼珠一转,看到门口的人时,顿时觉得自己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显灵。   “小蓉?你来干什么?”云起脱衣服的手也僵住了,有些尴尬的望着闯进来的景蓉,语气很是不悦。   景蓉却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抚着额上才包扎好的伤口,柔柔的笑道:“太好了,总算是把人给抓回来了。南宫大哥,实在对不起,都怪我疏忽,才会让她钻了空子,要不是我那么没用被她打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乱子。”   如果此刻能说能动,鱼幼尘一定会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景蓉还是挺会装的嘛。   她这话说得楚楚可怜,云起便是再想发作,也不得不压制下来,道:“不怪你,你受了伤,下去好好休息吧。”   景蓉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南宫大哥,你明天还要上战场,该休息的人是你,看押她的事就交给我好了。我拿我的人头向你保证,这次我一定替你看住她。”   云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明说他要睡在这里,只是拉着脸,道:“叫你去睡你就去!”   景蓉眼眶顿时就红了,如果他真是担心她的伤,让她去睡,她自然是万般欢喜。但眼下这种情况,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何用心。   云起见景蓉紧抿着唇不说话,又一脸泫然欲泣,却只是伫着不走,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方又叹了口气,问道:“伤不碍事吧?”   景蓉这才破涕为笑,连连摇头,“军医说,抹几天药膏应该就没事了。不过,有点疼。”   云起只是嗯了一声,景蓉咬了咬唇,走近几步,劝道:“天就快要亮了,你去休息一会吧,等赢了这场仗,带她回京,有什么话都能慢慢叙了。”   不得不说,景蓉是个很温婉很聪明的女子,这番话劝下来,云起也有些动容了,何况,眼下这种情况,着实是很煞风景,之前那番热血沸腾早就冷却下来。于是,站起身道:“那你们早些休息。”   “放心吧,我会照看好她。”景蓉乖巧的答着,看他离去的背影,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   有景蓉在,鱼幼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后,便被外面的战鼓声惊醒了。她忙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   “你不多睡一会?”景蓉倚在军帐门口观望着外面的动向,只回头瞥了她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要开战了吗?”果然是君无诺带人杀过来了?还是她爹领兵来救她了?   这个时候她哪还有心情安睡,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奔到了门口去。   “只是三军备战,你们夏沧的人还没来呢。”话是说得轻松,其实景蓉也是有些紧张的,“我听说,南宫大哥向你的夫君邀战了,他很打吗?”   听说人还没来,鱼幼尘稍稍松了口气,看景蓉微皱着眉头,竟是有些替云起担心的样子,她不禁有丝歉意。   其实,真正要担心的人是她才对,虽然君无诺不太可能单枪匹马来赴这个约,但是这一战也是很悬的。她不希望看到她在意的人有丝毫危险,不管是她爹,还是君无诺。   所以,昨晚,她不得不私心的利用了一下景蓉。   吸了口气,鱼幼尘努力装得很随意的转移话题道:“既然我们都担心,不如找个地方去观战?”   景蓉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   在景蓉的引领下,两人上了鼓楼。居高临下,眼前的场景顿时一览无余:五万兵马整装待发,从上看下去,乌压压一片头顶,竟像是有些望不到边。   最前面那个骑在马背上的银铠将士,正是云起。他手持方天画戟,看上去威风凛凛。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号角。鱼幼尘心里顿时一阵激动,是她们夏沧的人马。她循着声眺去,却只看到天边一条黑线。   这说明,她们夏沧的兵马至少在十里以外。   还好,君无诺没来。鱼幼尘笑着松了口气,她真傻,都明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傻事了,刚才,心里竟担心得不得了。   “哎,你看,那是什么?”景蓉冲到鼓楼边沿,朝着远处一指。   鱼幼尘回过神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大概在那视线可及的远方边缘,一个黑点正朝着这方移过来,速度还不慢。   景蓉倒是先反应过来,道:“好像是你的夫君来应战了。”   鱼幼尘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个人,一定不是君无诺。说是她爹,也许她会相信,君无诺是不可能这么不理智的。   很快,那个黑点离这边近了,已经能够看清是一人一马,须臾,甚至能看清那是一匹黑色骏马,马背上的人同样一身铠甲,身姿矫健,却不知是不是君无诺。   云起一动不动,傲然等待着,那五万将士同样按兵不动,却看得鱼幼尘出了一身冷汗。   自古以来,兵不厌诈,这个时候,只需云起一声令下,来的不管是谁,只怕也断不能在这万军之中有生还的余地。   可千万别是君无诺那笨蛋才好。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那一人一马不多时便到了眼前,虽然隔得远看不清面容,但鱼幼尘还是辩出那熟悉的身形,正是君无诺。   更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握着杆长枪。   他不想活了吗?他明知道,就算他不来,云起也不会杀了她,可是,他单枪匹马来,却只是送死。   还有,他固然武艺高强,但这是战场,马背上作战跟平时交手是很不一样的。他一个养在深闺的王爷,好吧,就算他内力惊人,抡得动那把长枪,但,对上云起这样的沙场悍将,她实在是不忍想像会是什么后果。   在乎的人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君无诺竟侧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鱼幼尘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   那一刹,她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顾不得会有什么后果,对着前方的那个身影用尽力气喊道:“君无诺!快跑——!”   君无诺高坐马背一动不动,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三军之中却顿时爆发出一阵嘲笑,只除了云起。   瞥了一眼鼓楼上的身影,云起这才驱着马迎了上去,在距离君无诺两丈外停下,手中的画戟不由得握了握,“算你还是个男人,那就来一场男人间的决斗吧,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保护她。”   君无诺唇角轻轻一挑,道:“你这人实在是不讨人喜欢,说到资格,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了?要打就打吧。”   云起眸光冷冷一收,哼道:“你也不过是强娶,得意什么?昨晚她已经委身于我了,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夺走她。”   君无诺眉宇瞬间沉了下来,凤眸之中多了抹冷洌的杀意。少顷,掌心的长枪提了提,道:“你会为你今天这番话付出代价,开始吧。”   云起抬了抬手,高声命道:“三军听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   东丹的将士都是知道云起的本事的,当下齐齐呐喊了三声为他助威,然后原地不动,等待着欣赏这场角逐的好戏。   鼓楼上,鱼幼尘自是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不过看眼前的架式也知道,两人之间的这场决斗是正式开始了。   鼓楼毕竟隔得太远,看不分明,于是,她也管不得会不会被拦下,跑下了鼓楼,直奔三军阵前。   一路竟然无人阻她,只在她冲到最前面时,终于被士兵手中的兵刃架住。鱼幼尘识相的停了下来,而前面,尘土飞扬,战马狂奔,兵器交鸣中,那两人早已战到了一起。   鱼幼尘以往没少看过精兵营马上作战的演练,却从未觉得有眼前这一幕凶险。原本还担心着君无诺马上交战会吃大亏,不过,几个回合看下来,竟惊讶的发现,那杆长枪在他手里使得娴熟轻灵,让人浑然不觉那是把几十斤的重兵器。   以往听她爹说过,长枪在战场上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杀敌利器,使得好,便可横扫千军,所向无敌。不过,舞枪靠得本来就是腰力和腕力,长枪一般至少是几十斤重,所以,真正能将它使得好,让它发挥出真正威力的人并不多。   鱼幼尘不知道君无诺怎么会有这种本领,但这并未让她放下心来,反而更加的紧张。   倘若君无诺输了,固然难逃一死,可倘若他赢了,只怕……后果会更惨。   身旁的三军将士也个个睁大了眼睛,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战打不了多久便可见胜负。此刻,却是屏住了呼吸,看那两匹战马不断交会,错开,画戟与长枪直舞得人眼花缭乱,却是谁也未占着便宜。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关注着这场难得一见的较量,鱼幼尘却是在暗自观察最前排那几个有着指挥权的将士的动向。然而,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万一这些人发难,她和君无诺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这一战,他是为她而来,她希望他们能活着回去。但,倘若不幸,她也只能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他了。   这么一想,她反而冷静下来,横竖有他陪着,似乎,再多凶险也没什么可怕了。   那两人似乎都欲制对方于死地,半个时辰交战下来,两人身上皆有几处见血,却都越战越勇,谁也不愿先停下。   又一个回合中,君无诺手中的长枪一个回刺,云起闪避不及,长枪枪头险险擦过胸腹,君无诺顺势一枪横扫,云起重心不稳,跌下马去。   却也是在那一瞬间,他手中的画戟挥出,君无诺腿上被那刃口拉开了一大道血口。   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旁观者都忘记了反应,鱼幼尘更是全身冰凉。若是按照平时的较量来说,落马者便表示输了。但现在,君无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最后那一下,他腿上的伤怕是不轻。   云起持着画戟立于地面,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腰部,有血水自衣间沁渗出来。这一战至此,已算是输了吗?   马背上,君无诺也是眉峰紧皱,却并未显露过多情绪,手中的长枪直指向他,寒气逼人。   云起手心紧了紧,不,现在顶多算是两败俱伤,而他要的,是这个人永远消失!   正要再度上马,却猛听到有人喝道:“等一下!”   鱼幼尘持着自一个士兵手中夺过来的刀架在了景蓉脖子上,一步步退向君无诺的方向,道:“云起,放我们走!否则,就让她给我们陪葬!”   刚才,若非景蓉也担心的冲上来,若非那惊险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她也不可能得手。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过。   “我们”这个词让云起几乎站立不稳,看向她刀下脸色唰白的景蓉,他强忍着身心的剧痛,吼道:“鱼幼尘,她可是你妹妹!”   “那又如何?我只要我在乎的人活着。如果你在乎她,就放了我们!”鱼幼尘握刀的手丝毫没有动摇,这种情况下,她只有对不起景蓉了。   “你在乎的人?”云起眼里几欲滴出血来,他豁出了性命去争取,她却为了君无诺,竟不惜要拿她妹妹的性命来做赌注?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永远挂着一脸笑容,心思单纯的鱼幼尘,居然会有如此果敢狠辣的一面。   这一仗,他原来早已输得一败涂地。   他当然不能不顾景蓉的死活,可是,真要放她走,他心里却有如刀割。三军之中一片骚动,却因着他的命令而不敢轻举妄动。   放,还是不放?   她的话同样震惊了马背上的君无诺,尽管负伤,眼里却止不住的噙了一丝笑意,她在乎的人……吗?   “鱼儿,过来。”他轻声唤着。   鱼幼尘拖着景蓉退到了他身边,却仍警惕的看向云起,“让我们退出一里之外,我自会放了她。”   然而,这次不待云起做出决定,有人已经不满了,一支利箭自那万军之中破阵而出,飞了过来。   君无诺眼疾手快,长枪一挥,打落了那支冷箭,与此同时,伸手一把勾过了鱼幼尘,直接将她抱上了马背。   “不准放箭!”云起厉声喝令,可眼睁睁看着鱼幼尘上了君无诺的马背,当下再不迟疑,再度翻身跃上马背,被奔过来的景蓉命道:“回去!”   “想走,得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画戟一横,云起驭马而上。   成全这样的事,他做不来,既已走到这一步,惟有让手中的兵器来决定命运!   君无诺却并不急着逃跑,手中长枪一挥,就听突然有马蹄声自最左边那片林子里传来,几十匹快马疾驰而至,马背上个个全副武装,戴着面具,手持长兵器,一路横杀过来。   嘶杀声瞬间而起,云起的杀招也随之而至。虽然不知道那林子里什么时候竟埋伏着对方的人马,不过,几十号人而已,在五万大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真正的混战开始了,君无诺应付了云起几招后,掉头就跑。后面那几十号人也是训练有素,一路直奔这边而来,出手狠辣,将那些冲上来拦截的人杀了一拨又一拨。   云起穷追不舍,那五万大军自然也配合着一路追击,君无诺不得不停下应敌,那几十人更是极有默契的尾随左右,形成一个包围圈,似铜墙铁壁般将他们护在中间。   这些人固然支撑不了太久,但十里之外就是他们夏沧的兵马,此刻正全力赶来,只要援军一到,要脱身就不难了。   鱼幼尘被他护在怀里,眼看着长枪挥舞,眼前到处都是血光,心里却是无比的踏实。就知道他不会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有这几十人护着边打边退,他们的处境并不太绝望。   虽然也很想帮忙上阵杀敌,但她知道自己的身手跟这批人比起来不值一提,于是,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偶尔砍杀几个欺近的敌兵,替他减轻一点负担。   很快,敌方那边便有人翻身落马,有些明明没能挤上来找到对手的敌军也捂着脑袋坐立不隐。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人下毒!”立刻引起一阵恐慌。   鱼幼尘心中一喜,终于派上用场了吗?昨晚逃出来混入军营,她自知难以脱身,便索性趁机潜入伙食营,把身上仅有的一包迷药下在了水缸里。   而且,是特意挑的小厨房,专供那些军官头子们吃饭的地方。   趁着混乱,君无诺也不恋战,掉转马头,冲向夏沧。   鱼耀天带领的人马很快便赶了过来,两军正式交锋。   这种情况下,鱼幼尘哪里放心走,君无诺拗不过她,又不放心丢下她,于是,两人一马索性又杀了回去。   不过是一个来回的时间,情形却是天壤之别。事后,鱼幼尘才知道,这次君无诺自临近两省调集了三万兵马,加上她爹麾下的三万,在人数上,已是占了上风。何况对方军营小乱,所以,这次出兵,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   当东丹将士退入山谷,这场战事终于宣告结束。东丹那数十里山峦是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不过,能一举大挫东丹人的士气,已经很不易了。   云起伤得颇重,骑在马上,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君无诺依旧与鱼幼尘共骑一乘,也不追击,只是远远看着他。   这一别,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没有想到,不过一夕之间,他又失去了她一次,而且,是如此的彻底。   不,应该说,他从来就不曾得到过,这才是他觉得最悲哀的。   “云起!”看他转身要走,君无诺却出声叫住了他,郑重的道:“谢谢了!”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扬鞭催马,掉头离去。   “为什么要跟他说谢谢?”偎在他怀里,鱼幼尘满怀不解。   君无诺只手拥着她,在她耳边道:“没什么。”   他说过,他会让云起付出代价。刚才匆忙离开,所以,鱼幼尘大概没有看到,在云起身后不远处的,正是东丹这次的领兵大将军。   接下来的戏,就由得他们自己去上演了。自古天子最是多疑,相信这会是一出好戏。   终于松懈下来,这才感觉到身体有些乏惫,身上的伤虽然止了血,却还没来得及处理,得快些赶回去才行。   心里虽然清明,眼前却是有些模糊。行了没一阵,鱼幼尘感觉抱住自己的手微微松开,紧接着,肩上一沉,他整个人顿时朝她压下来。   “喂,你怎么了?”鱼幼尘心中一慌,忙勒住了僵绳,回头一看,他竟双眼紧闭,倒在她肩上。   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敢置信的推了推他,唤道:“君无诺?你睡着了吗?你……你快醒来,不许吓我……”   君无诺仿若未闻,她却感觉到自己掌心一片粘粘的,低头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君无诺——!”   情敌   随行的军医替君无诺检查过,身上的伤也略做了处理,一共七处,其中,伤的最重的便是腿。虽然军医说这一身伤并无致命之处,但流了不少血,又耽搁了这么久,还是很危险的。   加上君无诺一直昏迷不醒,鱼幼尘一颗心也随之而悬空了。平生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从东丹到夏沧那短短几十里的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一般。   本以为只是顺应她爹的意思嫁给他,无非是身边多个人吃饭睡觉。直到这次的事让她看清了,原来,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意他。他骗她,她固然生气,可他若真有什么意外……   那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惶恐的感觉竟一点也不比当初她娘离开她时少。看到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的躺在她怀里,她倒宁愿他骗她,气她,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到了军营,阿凝已经等在那儿了,经过又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和伤口处理之后,鱼幼尘忙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阿凝冷着脸看了她一眼,道:“他伤得很重,什么时候醒来还难说,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那,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吧?”鱼幼尘倒顾不得她是什么态度,只知道她医术了得,只有她说没事,自己才能放心。   “我会治好他的。”阿凝小心翼翼的替榻上的人盖好被子,这才又对她道:“夫人还是先离开吧,这样会吵着他的。等他醒来,我自会通知您。”   可是,不在这儿看着他,她心里更会不安。然而,阿凝态度坚决,又对屋里其它几人道:“止暄,你们几个也出去吧。”   止暄深深瞥了她一眼,似是想说点什么,终又止住,回头对鱼幼尘道:“夫人,主子一宿没睡,这会受了伤,自是要多休息,不会有什么大碍,有阿凝在,您大可以放心。”   鱼幼尘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不再坚持,随止暄一干人等出了房间。待走远了几步,才叫住止暄道:“你刚才说,他一宿没睡,是怎么回事?”   止暄也不隐瞒,道:“主子昨天连夜随那支骑兵绕远道潜入东丹布署,五更天后才绕回荆州,接着就上了战场。”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君无诺就在东丹?如此看来,昨晚东丹军营的粮仓失火,大概也不是偶然了。   心里被什么悄悄浸润着,鱼幼尘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累了一天,你们也都去歇会吧。”   止暄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此际说这些,只是看主子如此在意,至于听的人如何,便不在他可干涉之内了。当下应了声,随其它人一并找地方歇息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鱼幼尘却没闲着,跑了趟客栈取了些新鲜鹿肉,就着军营的厨房,熬了锅鹿肉汤,盛了一碗留给君无诺,剩下的,分给了那几十个拼死护卫他们的骑兵。   鱼耀天看着她在厨房忙碌,心里甚是感慨,云起的事让他心里有愧,好在,君无诺这个人,他没有看错。这次君无诺会以身犯险去救幼尘,这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爹,您守了大半天,不会是也馋了吧?回头我再让云娘他们猎头鹿回来,到时候您想吃就让您吃个够。”鱼幼尘只当老爹惦记着锅里的鹿肉,忙好言相慰。   鱼耀天笑了,“爹是看你现在这样,想起你娘了。一眨眼,你也成了亲嫁了人,如今,倒真是有些做人媳妇的样子了。”   鱼幼尘一张脸涨得绯红,辩道:“他受了伤,我做点吃的给他补一补,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知恩图报可是您教我的,您现在倒取笑起我来了。”   “嗯,应该的,应该的。”鱼耀天连忙笑着点头,眼里却微微有些泛红。鱼幼尘看着有些不对,诧异的问道:“爹,您怎么了?”   “没事,爹这是高兴。”鱼耀天掩了掩自己的情绪,道:“快把汤送过去吧,打了这一天仗,怕是早饿了。”   东丹经此一役,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了。那也就是说,等君无诺养好了伤,怕是该回京复命了吧?如今看到女儿为人家洗手做羹汤,想着父女即将分离,他自是不舍。   鱼幼尘自是不知道老爹心里的纠葛,只当老爹是觉得她偏心呢,忙安慰道:“爹您放心,就算嫁了人,您在女儿心里也永远是最重要的。呃,不过,眼下这碗鹿肉,他伤得那么重,您就先让他一回吧。回头我给您做一大锅,好不好?”   “嗯,那爹等着。”鱼耀天就势应了她,能吃她亲手做的饭菜,怕也是没几回了。   为了不扰了君无诺休息,鱼幼尘刻意放轻了脚步,撩开营帐外的帘子,刚入内,便看到阿凝坐在床榻边错愕的回过头来,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哭过。   见是她,阿凝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鱼幼尘看她这样,只当是君无诺出了什么事情,忙急步到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君无诺他……”   “没事。”阿凝打断她的猜测,道:“夫人不是送了吃的来吗?迟了可就凉了。”   说着,找了个软垫过来替君无诺枕上。鱼幼尘心里虽觉有些怪怪的,也没时间多想,忙端了汤过来,舀了一勺在唇边试了试,这才喂给君无诺。   结果,这一口汤喂下去的没有多少,多数却是顺着唇角淌了下来。阿凝眉心一皱,看她手忙脚乱的拿袖子替他擦拭,忍不住道:“这种伺候人的活夫人想是不惯,还是让我来吧。”   鱼幼尘也很是懊恼,他伤成这样,她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毕竟人家阿凝是大夫,术业有专功,她也没办法。但是,若连喂个汤这点小活也干不了,不显得她太没用了点吗?   所以,在阿凝要来接她手中的汤碗时,她下意识的避开了,道:“不用麻烦你,刚才是方法没对,这回不会了。”   说完,她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然后在阿凝目瞪口呆之下,直接贴上了君无诺的唇,将汤一点一点送入他嘴里。   很好,这次一滴也没漏。当初他用这种方法为她渡气,如今她依样化葫芦的为他渡汤,深觉甚是好用。   阿凝就看她嘴对嘴的将那碗汤悉数喂给君无诺,脸色不禁微微泛白,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去当什么也没看见。   喂完了汤,鱼幼尘才起身对她道:“阿凝,我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去睡会吧,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情况,我再来叫你。”   阿凝一怔,回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他伤得重,有些发烧,得随时留心着。夫人不懂医术,这事还得我来做才行。”   鱼幼尘本不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但也不表示她什么都看不出来。阿凝对君无诺,怕并不是主仆情份这么简单吧?   “那,我留下陪你做个伴吧。”当然,她可不是担心阿凝会趁机把君无诺抢了去。只不过,她觉得,若君无诺醒来,看到陪在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阿凝,这让她很在意。   阿凝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请夫人到旁边坐,阿凝要替他把脉了。”   鱼幼尘点了点头,让到了一边椅子上去。   营帐里顿时又恢复了安静,阿凝每隔一会便会替君无诺把一次脉,又不停的为他擦汗,照顾得很是细心。   鱼幼尘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泛酸,阿凝跟着他时间应该也不短吧,像她这么细心,这么懂得照顾人,君无诺也总是把她带在身边,必然也是挺喜欢她的吧?   反观她自己,什么都是个半调子,也不温柔婉约,也不像阿凝还有一门手艺傍身,君无诺会不会哪天就后悔娶了她了?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以往她不在意的时候,觉得君无诺娶她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可现在,有个阿凝这样能干的女子在面前做标杆,她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连个贤妻良母也算不上的。   这让她很懊恼,连带看阿凝也觉得心里更酸。这种情绪一旦在心里滋生了,便如野火般漫延开来,怎么也摆脱不掉。于是,她也试图着找点什么事情来做。   不过,能做的阿凝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鱼幼尘察看了半天,觉得自己可以去弄点热水来替他擦擦身子,也好顺便再替他换件干净衣裳。   说干就干,她起身便出去做准备。阿凝只当她终于待得烦了,见她主动离去,不由得无声的松了口气,回头再看向榻上的人时,脸上多了一丝从不外露的柔和。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看他,才能有机会与他如此亲近。可是,看到他身上怵目惊心的伤口,她又抑制不住心疼。   跟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伤得这么重,而这都不过是因为那个叫鱼幼尘的女子。   起初,她以为他之所以娶她,不过是为了趁机拉拢鱼耀天做后盾。却怎么也料想不到,他会为了这个女子付出这么多,甚至忘了他是如此金贵的身份,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陷自己于险地?   当时,他若有个万一……   她不敢去想那个后果,连带替他换药的手也有些颤抖。世人都说他温润如玉,却不知他表面的谦和,其实是种谁也逾越不了的疏离,却唯有对那个鱼幼尘例外。   而就是这份例外,让她心里有如刀割,那种疼,怕是一点也不亚于他身上的伤痛。   小心翼翼的替他一一换完药,她才又细细端详他的脸。他熟睡的样子很好看,不像平时那般清冷,也少了几分慑人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指腹便当真落在了他眉间,勾描着他完美的轮廓。指尖的触感令她紧张得面红心跳,这是她平时想都不敢奢想的,此刻,却可以与他这般亲近。   她贪恋的轻抚着他的脸,绕过肩胛处的伤痕,将手放上他胸口跳动的地方。看来,她的药还是很管用的,他心跳平稳了许多,大概再过不了多久,就能醒了吧?   看着他紧抿着唇熟睡,她不禁又想起了鱼幼尘喂他喝汤的那一幕,那种毫不避讳的亲密让人心如刀绞。   刹那间,一股冲动油然而生,她俯身贴近他,缓缓移向他略失血色的薄唇。   手腕倏的一紧,阿凝心都差点跳了出来,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顿时僵住。   刚刚还熟睡的君无诺此刻却慵懒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她近在咫尺的俏颜,凤眸瞬间恢复了澈冷,愠起一丝冷意,手中力道一收,便见阿凝立刻皱起了眉,却硬咬着唇没有呼疼。   “你在干什么?”他问。语气淡得惊人,却令阿凝有些不寒而栗。   “我……”她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行径,但既然已经被他抓了个现形,那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想到此,她心一横,道:“我……”   “你们在干什么?”鱼幼尘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就见,门口处,鱼幼尘不知几时伫在了那里,手中还端着盆热水,水雾氤氲中,那张红朴朴的脸好奇的打量着榻上的两人。   第一次   因为夜色已深,伙房已经没人了,所以鱼幼尘才不得不亲自动手烧了盆热水,就耽误了这么会功夫,回来便看到了这出好戏。   阿凝窘得脖子都红了,君无诺显然也反应过来此刻的处境于他很不利,忙松开她的同时,不露声色地将她推开,定了定神,撑起身子对鱼幼尘道:“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坐。”   一向沉着淡定的君无诺居然也会有惊慌的时候?而这不过是因为被鱼幼尘撞见她和他靠得太近而已。阿凝怔怔的望着他,虽然那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却本不该是他会有的反应。   鱼幼尘倒是不理会他两人的反应,端着水盆走了过来,若无其事的边拧帕子边道:“阿凝医术可真了不起,我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你就醒了。”   说话间,她走到床沿,拿着条热乎乎的帕子便往君无诺脸上招呼,嘴上却好奇道:“话说,这医术的学问可真是博大精深,望闻问切,真是一样也少不了。我看阿凝刚才瞧你瞧得这么仔细,可见对你是很用心的。不过,你这一身的汗臭味,让人家闻着多不好意思?还有,我却不知道,原来诊脉是要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今天真是大长见识了。”   乍见她的欣喜还来不及表露,便被她手中的帕子在脸上好一阵搓揉,君无诺却也不躲避,由着她这般肆虐的照顾,只是,她这酸溜溜调侃人的样子委实可爱,让人忍不住有些心动。   擦完了脸,鱼幼尘又往他脖子上擦,继续无辜道:“早知道你们正进行到要紧的时候,我就多添几把柴火,迟点再过来好了。打断了你的治疗,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吧?要不,回头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君无诺终于隐忍不住一把揽过了她,封上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直接用行动来表达他这两天来压制的所有情绪。   他这是……干什么?鱼幼尘顿时怔住,手中的帕子掉了也未察觉,只知他微烫的唇如一团火焰,灼上了她的,在她未及反抗之前,抵开她的防备,与她的舌搅在了一起。   呃,她话还没说完呢,刚才他跟阿凝……他都还没跟她解释,现在竟然就开始轻薄她?   可是,为什么竟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这种滋味……很甜蜜。一时间,脑子里一阵天眩地转,她甚至忘了还有阿凝在场,视线里,只有他幽深如水的黑眸,像要将她溺毙其中一般,灵巧的舌袭卷着她的领地,撩得她心神荡漾。   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这种亲吻竟变得如此难以抗拒,她开始有些喜欢上了这种亲密的感觉。手不知不觉中攀上了他的脖子,好让他的吻更深入更彻底。   这一吻原本并没有掺杂多少情/欲,却因为她的回应而悄然变质。若不是牵动了身上的伤,那痛楚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君无诺差点克制不住想要将她压在身下。   最后,他不得不主动放开她那磨人的唇瓣,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里,渐渐冷却着燃烧的血液,自刚才的旖旎中清醒过来,鱼幼尘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有阿凝的存在,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营帐里只剩下她和君无诺两个。   看她一副羞赫得不知所措的模样,君无诺忍不住笑道:“原本以为,在战场上那个叫我快跑的鱼幼尘是最可爱的,却想不到,你吃醋的样子也这么有趣。”   “你挖苦我?” 经他一提,想到当时的场景,鱼幼尘顿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天晓得当时她怎么会做出那么丢人的事,“还有,我也没有吃醋,明明是你不老实,被我撞了个正着,还要拿我说事。”   看她一本正经的强调,君无诺抿了抿唇,“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怎么不老实?”   “还说不是?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们两个都要亲到一块去了。”鱼幼尘本来不想追究,但他竟然还狡辩,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等看到他眼里那抹浅笑时,才惊觉自己上了当,顿时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   “既然你这么不放心,那不如,从现在开始,由你亲自来照顾我,如何?”阿凝的事,他也未曾料到。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摸索,还只当是她,直到那靠近时的气息让他警觉,他还来不及处置,就被她撞见了。   阿凝跟着他的时间不短,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这次逾矩,是该好好惩戒。   “算了,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有什么用。”鱼幼尘本来就没有生气,这会就更不可能气了。反倒是说到他的伤,她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还疼吗?”   “嗯,很疼。”君无诺嘴上说着疼,却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她,看她意欲何为。   鱼幼尘当然也知道,那些伤口短时间内要不疼是不可能的,“那,那我陪你说说话吧,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我想,如果你陪我睡一会,效果会更好一点。”君无诺笑着建议。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听外面这么安静,也知道必然不早了,她大概也累了吧?   鱼幼尘脸红了红,“你身上有伤,我睡这里会不方便的。”   “听话。”君无诺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是你自己上来,还是让我抱你上来?”   可这里是军营。然而,这句辩解鱼幼尘只敢放在心里,怕他真的要动手抱她,为免他牵动了伤口,她只好和衣陪他躺下。   “睡吧。”君无诺像往常一样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臂弯很舒适,尽管鱼幼尘一再提醒自己,不能睡着,以免不小心触到他的伤口,然而,在这熟悉的怀抱里,她还是很快便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君无诺像是还没醒,她也不吵醒他,轻手轻脚的下床,刚整理好衣物,正要出门时,阿凝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早就过来了,听到里面有了动静,这才进来的。   阿凝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道:“夫人早,我来给爷换药。”   鱼幼尘因为昨晚被她目睹了自己跟君无诺亲热,也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点了点头,道:“嗯,去换吧。”   正要出门去洗漱,却听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应道:“阿凝,你现在就动身回王府,帮着李常料理一下府内的事务。”   阿凝怔了几秒,随即脸色一变,忙跪了下来,道:“爷,阿凝错了,阿凝再也不敢了,只是,您重伤在身,就算您要怎样惩罚都行,请您让我留下来吧。”   君无诺却并未动容,语气里更多了一分威慑,“你敢违令?”   阿凝身子一僵,眼神顿时黯下来,道:“阿凝不敢,阿凝这就回去。”说着,默默起身,绕过了鱼幼尘,朝外走去。   直到她消失在门外,鱼幼尘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君无诺有这么严厉的一面,原来,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好说话的,直到这一刻,她才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王爷的样子。   “那个,你把大夫赶走了,你的伤,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君无诺笑着看过来,与刚才已经叛若两人,“昨晚你可是答应了要照顾我,不会是想撒手不管吧?”   她什么时候答应过他了?而且,她也不是大夫啊。不过,事已至此,他把人都赶走了,她大概是赖不掉了,外伤的话,也许,她能勉为其难一试。   这样想着,她含糊的应道:“那好吧,只要你不怕,我照顾就是。”   当天上午,君无诺便被送回了将军府,鱼幼尘这个江湖医生直到上岗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个活没那么好干。   “停下,停下,别再弄了,流血了。”   “没事,一会就好了。”   “不行,太紧了,你别乱来,会很痛的。”   “怕就闭上眼睛。”   “我看还是算了吧。”   “第一次难免生疏些,只是流点血而已,习惯就好了。”   “喂!君无诺……干嘛硬来?你到底会不会啊,你这笨蛋!”   屋子里充斥着引人遐思的对话,但其实,场面很是煞风景。   君无诺上身那六道伤口都不算深,经过阿凝的处理,已经开始结痂了,只用涂点药膏就行,腿上的伤却是险些伤及筋骨,之前也不知什么时候牵动了伤口,流了点血,绷带全沾上了,偏偏君无诺硬将它撕开,于是,血流得更多了。   “看,上点药包扎好就行了。”君无诺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瓶递给一旁发怔的鱼幼尘。   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鱼幼尘却是眼泪都快出来了,替他上着药,道:“其实,你没必要赶阿凝回去,我昨天就随口跟你说说而已,没当真。”   “没事,这点伤,几天就好了。”君无诺揉了揉她的头,道:“别总想着偷懒,夫妻之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她这是偷懒吗?好吧,他都不怕痛,她还心疼什么?他喜欢这样被人照顾,那她就照顾好了。   鱼幼尘咬着牙闷头干活,全然没发现君无诺看她时眼里那抹暖意。   她,也是该学着慢慢融入他的生活了。   浓情   战捷的消息让整个荆州城沸腾起来,鱼将军大胜东丹军的事迹一时间淹没了所有八卦话题,被百姓们宣扬开来。   起初,大家都担心这会是一场持久的恶战,却不料短短几天便速战速决,这当然也少不了朝廷打击东丹的决心,毕竟,那三万援兵进城的事也是家喻户晓。   据说,这三万兵马都来自临近三省,由皇帝亲派的一员主帅调遣,这次能如此顺利退兵,自然少不了这支援军的功劳。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从领兵进城,到凯旋而归,竟无人得见这位主帅的真面目。只听归来的士兵们说起这次战事时提到,此人单枪匹马独挑敌军大营,杀敌上千,大挫了敌军锐气。以致我军士气大振,一战下来,损伤甚少,堪称奇迹。   于是,关于这位主帅是谁的猜测也成了众人口中的一个热门话题。   听着这些传闻,鱼幼尘不禁一笑。说他杀敌上千,自是有些夸张。然而,回想那日,他自万军之中将她救出来时,那份凶险,又岂是杀敌上千这么简单?那幅画面早已深深刻入心里,只怕是她这辈子也磨灭不掉的。   军医说,君无诺的伤虽然深,却已经没有危险,只要按时换药,过些日子便会恢复。这本是好事,可真正放下心来后,一些之前无暇顾及的事却涌上了心头。   “怎么这么漫不经心?现在倒不怕我流血了?”看她连替他上药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君无诺故意调侃她。   鱼幼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他,道:“你怎么从来也不问,我在东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君无诺心里震了震,语气却未兴一丝波澜,道:“你平安回来就好,其它的,不重要。”   鱼幼尘心头为之一暖,这件事她一直横在心里,连她爹都没有告诉,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如果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你也不介意吗?”   他的身体明显的微微颤了一下,短暂的怔愣后,却伸手揽过她的头,指腹在她鬓角处磨挲着,笑道:“怎么不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我面前?”   鱼幼尘却有些笑不出来,“不一样……反正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与其到那个时候你再来后悔,我想,我宁愿现在跟你把话说清楚。”   她慎重其事的表情让他唇角的笑意也僵了僵,却只是一瞬,随即正色的望着她,道:“我已经说了,那不重要,就算在那个时候真的发生过什么……那也不怪你,你还是我君无诺的王妃。”   他的这番话虽然听着有些怪怪的,却让她不能不感动,鱼幼尘也来不及细想,担心道:“可是,万一别人知道了,那你……”   她忐忑的样子让人很有些不忍,他索性一把将她带入怀中,道:“傻瓜,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就算有人说什么,自有我应付,你不必放在心上。”   此刻,他正光着上身,她的脸直接贴上了他的肌肤,那份热度让她心里发烫,却不舍得移开。也是这份温暖,让她不安了好久的心终于踏实起来。   “这事虽然是云起告诉我的,不过,我想他没有撒谎,我娘,应该是东丹人没错。”   “你说什么?”君无诺诧异的低头看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你刚才说的,是指的这个?”   他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惊讶,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让鱼幼尘很是莫名,“这事,难道不是很严重吗?”   君无诺哑然失笑,道:“是很严重,不过,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呃?”这下,倒是换鱼幼尘惊诧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然你以为,皇上怎么会派我亲自来?”他只手梳理着她的长发,不答反问。   其实若非有这件事,皇帝又岂会这么怀疑一向忠心耿耿的鱼耀天,还予他调派三省兵马的权力。   连皇帝都知道了?鱼幼尘更惊了,“那你还娶我?”   难得看到她有这样的反应,君无诺故意一本正经的道:“那有什么办法?把你娶回家看着,皇上才能放心啊。”   “那,那你怎么不早说?”鱼幼尘没心思管他此刻的调侃,她可是很担心,还以为他要受她连累了。甚至以为,他一旦知道这个事实,就会休了她。却原来,被瞒在鼓里的人原来是她自己?   君无诺也不再瞒她,道:“你爹说,这是你娘的意思。”   她娘是东丹人,她爹却是对抗东丹的大将军,他们一直瞒着她,怕也是担心她知道后心里难以接受吧。   怪不得当初她去找她爹时,就觉得他说话有所保留,原来,是有这层原因在里面?恐怕,这才是她爹会突然答应让君无诺娶她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娶她呢?为什么要帮鱼家?如果说前面这些问题都只是关乎政事,那他又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   是不是,他对她……也有些许男女之情?想到这里,她心跳骤然加速,一种莫名的愉悦悄然滋生。   见她半天不说话,轻抿着唇,双颊嫣红,君无诺眸中多了些许璀璨,“你脸怎么这么红,在想什么呢?”   “啊?”被他点破,鱼幼尘忙下意识的以手背碰了碰脸颊,还真是烫得厉害。她顿时窘了,辩解道:“没想什么呀,对了,你之前怪怪的,是以为我要说什么?”   她可没有忘记,当她说出她娘的事时,他的反应很奇怪。   君无诺浅浅笑着,学她道:“没什么。”   不过,鱼幼尘也不笨,细细回想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顿时悟出了几分,“你不会是以为,我要跟你说,我和云起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吧?”   “当然不是。”君无诺全盘否认,尽管,她当时说的那些话的确让人往那方面想。   鱼幼尘却也没这么好骗,只是,他当时的回答,现在想来,却是让她有些震惊。想了想后,她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你当真不会在乎?”   君无诺眸色沉了沉,像是挣扎了片刻,道:“说不在乎那是假的,但如果真发生了,我也会陪你一起去面对。”   当初在知道她被人掳走之后,就已经有过最糟的打算。不过,又有什么事情能抵得过她平安回来重要?   将她往怀中一揽,他满足的叹道:“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你怎么知道只是虚惊一场?”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混和着药草味道,让她微微皱了皱鼻子,却任由他抱着。   “真想知道?”君无诺戏谑的看她。   “当然。”她不信他事事都能未卜先知。   “这很简单。”君无诺揽住她腰的手微微紧了紧,道:“我们现在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鱼幼尘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问了。等明白他所指的“试一试”是什么时,忙挣脱了他,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嗔道:“大白天的,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岂料,她这话倒让君无诺更是忍俊不禁,“那夫人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不正经了?”   鱼幼尘羞得半天找不着话来回他,视线瞥到他身上的伤,遂觉得找到了他的弱处,指了指他的伤处,道:“你都这样了,还想怎么不正经?”   她这般赤果果的藐视他的能力果然是让君无诺闭上了嘴,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闷闷的,于是,鱼幼尘更为得意了些,“所以,夫君还是老实些好,免得又像上次一样。”   原以为,提到上次的事,怎么也能扳回点面子,谁知,君无诺脸上非但没有半丝怒意,眸中竟还多了几分灼人的温度似笑非笑的朝她看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鱼幼尘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称他为“夫君”。这个称呼还是当初被他逼着叫过一次,像这般脱口而出,还是第一次。   好在,君无诺终于不再逗她了,话峰一转,道:“鱼儿,伺候我沐浴吧。”   这次,鱼幼尘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却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要洗澡?那个,你不是有伤吗?怎么洗?”   “所以,才要你伺候。”君无诺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伺候他洗澡,那不是要脱光光?鱼幼尘咽了咽口水,干笑道:“府里有丫环,我去替你找几个来。”   君无诺唇角微挑,道:“我不习惯她们伺候,就你吧。”   什么叫“就你吧” ?说得好像她应该多荣幸似的,鱼幼尘皱了皱眉,道:“可是,我也不习惯伺候别人,你要是觉得丫环伺候得不自在,我叫几个仆役来也行。”   君无诺脸色立刻沉了沉,鱼幼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又改口道:“其实,你就算不洗澡,我也不介意的,非常时期嘛,几天不洗澡也没关系。”   何况,昨天她有替他擦了擦身体,虽然不怎么全面,但也才一天,能脏到哪去?   “夫人不会是害羞吧?”君无诺紧盯着她红透了的脸,“怕什么,反正我现在都这样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正经,不是吗?”   他,他这绝对是报复。   君无焕   伺候君无诺洗澡绝对是一大苦差,然而,想着自己已经是心甘情愿要嫁他,而他这次也确实是因她而受伤,所以,鱼幼尘最终还是答应了。   答应归答应,真正做起来时,还是有难度的。比如,要替他宽衣,比如,要面对他的身体,再比如,她还不能别过脸去回避,因为要注意尽量不让他的伤处沾到水,尤其,是他腿上的伤。   鱼幼尘拼命在脑子里灌输“反正迟早都会看到,迟看不如早看”的理念,先让自己麻木一点,然后才开始动手。   事实上,因为练武的关系,君无诺的身材看起来相当完美。撇开那些怵目惊心的伤不说,肤色很健康,肌理很精健,就连触感,也如丝缎般滑滑的。当然,她是不小心碰到的。   好在,君无诺这时候倒并没再说些什么来调侃她,只是眯着眼静静享受着,这让她不至于太紧张。   “这里,怎么有道印子?”为他擦背时,才留意到他背上有道狭长的浅印,虽然痕迹很淡,却也不难看出是利器所伤。   “那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留下的。”君无诺懒懒应着,并不以为意。   “你经常打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虽然亲眼看过他上阵杀敌的样子,不过,却从未听过瑾王上战场的传闻。   “跟着几位老将军上过几次战场,因为只是历练,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鱼幼尘却也知道,以他的身手,绝不仅只是几次历练便能达到的。“看来,当个王爷也不轻松,能文能武还不够,还要学带兵打仗。”   君无诺笑了笑,道:“倒也不是,只不过,那时发生了些变故,所以,皇上便将我丢去军营,做了几年骁骑校。”   鱼幼尘手上顿了顿,会是什么变故,非要将一个皇子弄到军营里去?看他没有细说的打算,她也就忍住没问。   其实,细想想,他奉旨来荆州办个差都能被人几度追杀,看来,做王爷风险还是很大的,没有点本事,还真享不了那富贵。   鱼幼尘突然想到,他娶她,不会是因为她会武功吧?这样也能避免被追杀时的死亡率。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诞,急忙灭了。   君无诺一声异样的吸气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鱼幼尘只当自己弄疼了他,忙定神一看,却发现自己光顾着神游,竟擦到了不应该擦的地方。   她忙将帕子移开,脸也转到一边去,心却怦怦直跳。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是,他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听他呼吸微重,还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却不料,没一会他声音便恢复了平静,道:“没事,你继续吧。”   鱼幼尘这才又转过身来,慢条斯理的继续干活。虽然她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只聚焦到一处,却仍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真的那么难受吗?”她看他身上这么多伤,也轻易不见他皱下眉头,就想不明白,为什么那里连碰都不能碰了。咬了咬唇,鱼幼尘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   君无诺的身子明显绷了绷,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看过来的眸子里一片炽烫。   “如果你再问这样的问题,我可不敢保证,我还能再继续等下去。”他声音沙哑,恨恨的出声。   随即,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猛的放开了她,道:“三天后,我们就回京城。”   鱼幼尘很后悔,她觉得,如果当时她不问那句话,兴许,君无诺就不会这么匆忙决定要回宫。男人冲动起来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像君无诺这么黑的男人。   尽管她磨破了嘴皮子,想尽了一切理由和借口,某人却坚持越早回宫越好,最后拗不过他,她只得答应了。   可是,她的客栈怎么办?晨霜也要出嫁了,她们姐妹俩这一走,她爹和二娘就真得相依为命了。而她此去京城,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有机会回来一次。所以,鱼幼尘心里还是觉得,能多留几天就多留几天才好。   本来想装病,不过这招怕是过不了君无诺的法眼,如果说客栈出点什么事,或许还有一线可能。   正在心里盘算着,小虾米便领着一个人匆匆忙忙找她来了。   “云娘?”鱼幼尘心中一紧,不会客栈真出什么事了吧?   云娘瞥了一眼她身后坐在贵妃椅中晒太阳的君无诺,这才小心翼翼的道:“掌柜的,客栈里来了个人……点名要找你。”   君无诺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插话。鱼幼尘见不是出事,不禁松了口气,却也觉得奇怪,“你没问他是什么人吗?”   云娘似是有些顾忌的又看了眼君无诺,却不说话。鱼幼尘也看出来了,便拉着她往前边花园里走了几步,道:“到底怎么回事?”   云娘压低了嗓门凑近她耳边,道:“是个年轻男子,长得很俊,穿得也很气派,点名就要见您,说是您走失多年的亲戚。”   鱼幼尘“噗”的笑出声来,她几时有过这样的“肥羊”做亲戚了?她这辈子遇过的最俊最气派的肥羊便也是后面那只王爷了,现在居然还有人自动送上门?看来,近来找她认亲的人还真多。   不过,吃过了君无诺的亏后,她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了。何况,她现在就要进京去,也没时间宰羊。但既然她想在客栈上找点理由多留几天,也许,这倒是个机会。   于是,鱼幼尘倒回去对君无诺道:“这兴许是哪家请来砸场子的,我跟云娘先回去看一看。”   君无诺看了看她,又瞄了眼她身后做贼心虚的云娘,眸中熠熠生辉,道:“不是失散多年的亲戚吗?”   他耳朵可真尖,鱼幼尘无辜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哪有什么失散多年的亲戚?所以才觉得人家是来砸场子的嘛,你放心,我去看看就回来,你安心在家养伤吧。”   君无诺倒也没有阻拦之意,只是道:“不用我跟着?”   “不用不用。”鱼幼尘指了指他的腿,道:“大夫说,你这几天最好少走路,免得伤口裂开。”   君无诺点头,应道:“嗯,去吧。”   鱼幼尘这才兴冲冲与云娘一起出府,待她走远了,君无诺唤出不远处的止暄,道:“跟远一点,保护她就行。”   止暄无声应着,顷刻也消失在将军府。   刚进客栈,鱼幼尘只略略一扫,便看到了云娘所说的那个“失散多年的亲戚”。   此人一身白衣胜雪,只在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朵银色暗纹,棱角分明,眉眼如画,往那大堂里一坐,着实是一幅吸引人目光的风景。   鱼幼尘看到他时,他正隔着一张桌子跟几个酒徒在闲聊荆州与东丹这次的战事。他似是也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转头朝她看过来。   的确如云娘所说,长得很不错,不过,只一眼,鱼幼尘便可肯定,她绝对没见过他,更别提认识。   当然,鱼幼尘依旧是按往常的习惯易容而来,所以,白衣男子脸上微微有些错愕和惊讶,但很快便被一抹笑容取代,竟主动站起身来,道:“你就是鱼掌柜?”   还真是特意来找她的?鱼幼尘心里虽然好生诧异,面上倒也和气的答道:“正是,不知这位公子是我家哪门亲戚?”   如果是想冒认亲戚混吃混喝的话,她绝对立刻灌他几壶迷酒,丢到烟波湖去。   白衣男子却是一阵爽朗的笑,“我若不这么说,鱼掌柜怎么会肯出来见我?”说着,又打量了几眼她的脸,道:“我在楼上订了个雅间,掌柜的可否赏脸楼上一叙?”   这是在她的客栈,倒也不担心他耍什么花样,鱼幼尘也很爽快的道:“既是我店里的贵客,说什么赏脸不赏脸的,公子楼上请吧。”   说着,对云娘吩咐道:“送壶好酒上来。”   进了雅间,那白衣男子请她一同落座,然后才说道:“现在没有外人,掌柜的是不是也可以让我见见你的真面目了?”   他倒还真不客气,鱼幼尘扫了他一眼,笑道:“公子不会是因为好奇我的相貌,才费尽心机要见我吧?如果是,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从来就是以这副面貌见人的。”   吃了个瘪,白衣男子也不甚在意,摇头笑了笑,道:“也是,你我还不相熟,有点戒心也是自然的。”   说着,他抬头看她,道:“那也别在公子公子的叫了,叫我无焕吧,君无焕。”   君无焕?鱼幼尘顿时心中一惊,“你也是王爷?”   君无焕一副谦谦有礼的笑道:“正是,本王乃当今皇上第四子,勤王。”   这简直就是……太意外了,她这小小客栈,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迎来了两个王爷?而且还是最有名的那三个中的两个。   “你是来找君……瑾王的吧?”鱼幼尘问得不太确定,因为,若真是那样,他大可以直接上将军府去,干嘛跑到她客栈里来,还要冒充她亲戚。   “他固然是要找,不过,在见他之前,我想先见见你。”君无焕一点也不避讳的打量着她,“我很好奇,能够被他看上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祸不单行   这个人眸光很是放肆,大概也是那身份使然,这么看人惯了。鱼幼尘觉得他像是恨不能直接将自己脸上贴着的那络厚厚的胡子也看穿一般,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想不到自己竟会是在这种情境下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王爷,而她竟然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和紧张,似乎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勤王这个名词重叠在一起。   “勤王这样说就更奇怪了,就算好奇,王爷直接来将军府,不也一样见得着吗?却刻意隐瞒了身份,将我邀来这里,传出去怕有不妥吧?”   她口齿清晰,应对有素,眉眼间不见半丝怯意,即便是在他的注视之下,也依旧是一脸不卑不亢,还敢道出他的不是来,君无焕眸中微微一亮,那抹傲然却是收敛了些。   “真不愧是将门虎女,果然是有几分胆识。”君无焕只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看向她道:“不过,你既是一店掌柜,我又确实是你店里的客人,我刚才邀你时,你也答应得爽快,又有何不妥?”   他们君家的人果然个个能说会道,他这番话应得真是滴水不漏。鱼幼尘挑了挑眉,道:“刚才应你,是因为待客之道。不过,现在既知道你是勤王,自然不能再在这儿招待你,否则,便是礼数不周了。不如,我们一道先回将军府吧。”   “说到这个礼数……”君无焕手中的动作一停,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你见了本王,还没行礼吧?而且,你在本王面前你啊我的,这是不是也算礼数不周呢?”   鱼幼尘心中一凛,她平时跟君无诺随意惯了,倒还真没这个概念。何况,她虽身在官宦之家,一般的礼仪自是有人教过。但一来她生性不爱受这些约束,二来,她这十八年的人生里,也确实鲜少遇到几个能让她行上礼数的人来。   所以,咋见这个勤王,她还真没注意这么多。现在被他这么一一道出,她顿时背脊都凉了。   虽说他是君无诺的哥哥,但,皇家的兄弟,就算是一母同胞,也不见得就亲,何况还是同父异母。这勤王该不会趁机抓住她的错处,狠狠整她一顿吧?   鱼幼尘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觉着他看上去好像也没有这么阴险。思绪一转之间,她反应也不慢,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勤王说得是,只不过事出突然,我若以现在这身装扮行礼,反是冒犯了。等王爷随我回了府,我自当沐浴更衣,正式见礼。”   君无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就是怕你觉得不自在,所以,本王也没端架子不是?坐下说话吧,还有,你脸上的东西,这回该可以除去了吧?”   原来,他跟她叫了一回谱,就是为了这个吗?看来,这个王阴险起来是一点也不输与君无诺的。   鱼幼尘心里虽然很不爽,却也还是大大方方将脸上的伪装取了下来,重新坐下,道:“王爷这么费心安排,不知是要跟我说什么事呢?”   君无焕眸光在她脸上瞧了好一会,才轻叹道:“果然是艳而不俗,跟京城里那些千金闺秀比起来,是多了几分野性,本王看着也觉得甚好。”   这种客套的浮夸鱼幼尘也不是第一次听,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他末尾那句话却让她有些许不自在。   恰在此时,云娘送了酒菜上来,也算是缓解了她的尴尬。   君无焕倒是很坦然,待云娘张罗好了一切退出房去后,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对你好奇而已。如果直接去将军府,自然是能见着,却又怎么比得上现在这般随意?”   见她眼里犹带着一丝胡疑,他遂又道:“你也不必紧张,本王不过是突然听说七弟在荆州订了门亲事,所以,总要替他来相上一相。”   是因为这样吗?他这么一说,鱼幼尘反倒是不知该答什么好,便趁着替他倒酒之际,转移话题道:“勤王千里迢迢来荆州,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   “这当然只是其中之一。”君无焕将杯中酒在鼻间闻了闻,突然抬眼道:“这酒里不会是加了什么东西吧?”   “能加什么?王爷以为我这是黑店不成?”鱼幼尘嘴上应得快,心里却不由得颤了下,别不是云娘以为人家是“肥羊”,自作主张下了药吧?而且,就算下了药,那药无色无味,应该闻不出什么来才对。   想到这里,她顿时暗恨自己嘴快。果然,君无焕眼里一片清亮,笑道:“鱼姑娘误会了,我是说,这酒香绵柔甘醇,似乎不纯粹是五谷酿制。”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是她心虚了一般。自打他自暴家门后,她就显得有些受制于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反正也是他主动要见她,她索性便让他自己说出目的来,也省得她多说多错。   “鱼姑娘不陪本王喝一杯吗?”君无焕却像是一点也不急着进入正题,端着酒杯向她致意。   “很抱歉,我不善饮酒,一向只喜欢看别人喝。”鱼幼尘推脱,而且,她的确没什么酒量。在没弄清楚他的目的之前,酒这东西,能不沾是最好。   君无焕倒也不勉强,径自举杯抿了一口,再放下酒杯时,缓缓道:“鱼姑娘觉得本王如何?”   他琢磨了半天,竟问出了这么莫名又暧昧的一句,倒真教鱼幼尘有些反应不过来,猜不透他这问题是何用意,只得含糊着应道:“王爷自是很好。”   君无焕笑了笑,挑起的唇角看起来竟有几分妖娆,又道:“那,要不要考虑做本王的王妃?”   他说什么?鱼幼尘差点从板凳上蹦起来,她耳朵没有听错吗?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   鱼幼尘有些不自在的扯出抹僵硬的笑意,道:“我以为王爷知道,我同瑾王已经成了亲,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弟媳。”   君无焕却是不以为意,“皇子的大婚本来就由皇上皇后以及太后来决定,你说嫁给了七弟,但皇家若不承认,也做不得数。”   说着,他看进她眼里,道:“虽是初次见面,本王却越看越觉得喜欢你,若你答应,我可以向父皇呈情,让他为我们赐婚。”   他这是唱的哪出?虽然聋子也能听出来他说的不可能是真心话,但那句赤果果的“喜欢你”,还是让鱼幼尘皱了皱眉,“王爷,你确定你不是在寻我开心?”   君无焕正了正脸色,道:“婚姻大事,自然当不得儿戏。而且,只要是他能给你的,本王都给得起。”   听到这里,鱼幼尘深感佩服,原以为君无诺算是她见过的最大的骗子,但跟这位勤王比起来,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才是真正的令人钦叹。   指了指他眼前的酒杯,鱼幼尘忍着笑,道:“王爷,那酒你还是别喝了吧。”   君无焕错愕了一瞬,笑道:“才喝了一杯而已,你以为,本王在说糊话?”   “不是。”鱼幼尘抿着唇,道:“我是觉得,说不定里面真加了东西。”   虽然她不得不说他说瞎话的本领一流,但论起骗人,他功底离君无诺着实差得远啊。   她一副看白痴的样子,君无焕竟也不着恼,还是闲闲的坐着,道:“喜欢便是喜欢,本王只是不想掩饰。”   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颇有几分真心,但这对鱼幼尘而言却实在是太戏剧化了,正想着勤王这夺妻的戏码演得不错,他却又话峰一转,道:“好吧,暂时不提这些,说点让你高兴的吧。”   稍顿,他接着说道:“皇上准了七弟所求,将你赐婚于他,本王此次来,就是来宣旨的。”   鱼幼尘觉得自己的心一阵跌宕起伏,这个勤王,他还能再多变一点吗?   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君无焕却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本王吓到你了?”   “有点。”鱼幼尘决定收回之前对他的评价,他不是不会骗人,而是,太诡变了,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啊。   陪君无焕吃完了饭,他倒也不再摸索,便下楼准备随她回将军府。这一顿饭虽然吃得气氛诡异,好在,他之后却再也不曾提过那些疯话,就好像他从来不曾说起过一般。   将军府内,却是鱼幼尘不曾料想过的一番景象。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傅少扬来了。而且,还是专程来找君无诺的,来的,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据说是“沧粟阁”东家的世交之子,叫韦生,与“沧粟阁”几位少东家一向交情甚好。此次来荆州附近州县张罗生意,顺便拜访傅家。   听傅少扬说“沧粟阁”的二公子也在荆州,还负了伤,便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看。   君无诺受伤的事自然是绝对隐密,不过,鱼幼尘那时被掳的事外人不知,身为一家人的鱼晨霜却是知道的,傅少扬自然也就知道了。   于是,这厢鱼幼尘平安归来,君无诺也带着一身伤跟了回来。这便让人不得不想像,是他不自量力想要英雄救美,硬充好汉跟着鱼耀天冲兵陷阵,最后落了一身伤回来。   他既然是伤了,那自己带他的故友来看望他,便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   三个男人一台戏   隔老远,傅少扬便见到了花荫下那个倚坐在贵妃椅中的男人,便对身旁的韦生道:“韦兄,瞧见没,前面那个就是君兄了。”   韦生本来还有些疑惑君清扬怎么会和鱼耀天扯上关系,此刻也看不甚清椅子里那人的面貌,但看傅少扬说得这么肯定,便也更信了几分,随他一同加快了脚步。   “君兄,瞧我带谁来看你了?”人还没走近,傅少扬便率先招呼起来。   君无诺原本正在计划着回京的事,听到这人声音,不禁皱眉。待抬头见他一脸振奋,身边还跟着个年轻人时,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对傅少扬这个人,他一开始就没什么好感,更不用说这几番见面相处下来,完全没有结交的可能性。此刻听他喊那一嗓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的来意。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到了跟前,傅少扬瞄了一眼旁边的韦生,见韦生一脸莫名和茫然,却只当没有瞧见,拉扯着韦生对君无诺道:“君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吧?韦兄一听说你在荆州受了伤,便马不停蹄的催着我赶来看望你,这一路可没少担心呢。”   韦生与君家的确交情菲浅,只是,眼前的人分明与他认识的君清远不是同一个人,而傅少扬又说得如此肯定,韦生也不笨,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收起一脸错愕,正色的对旁边的傅少扬道:“傅兄,你认错人了,他不是清远。”   这答案其实早在傅少扬意料之中,此刻得到了肯定,眼里便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冷冷的笑意,却仍是作一脸惊讶道:“韦兄,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他可是将军的乘龙快婿,不是君家二公子又会是谁?”   君无诺看着傅少扬眼里那抹挑衅,不禁也回他一抹浅笑,却是不说话,倒要看眼前这两人要如何。   韦生其实毫不知情,听傅少扬这么一说,立刻辩道:“我与清远兄相交莫逆,岂会认错人,或许是同名,但绝不是沧粟阁的君清远。”   说着,又对君无诺道:“听傅兄说,兄台自称是沧粟阁少东家?你跟君家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有人要冒充他的好友,他自是不能坐视不管的。   本来,回京之前,君无诺也是要对秋二娘等人说明身份的,此刻傅少扬来这么一出,他也就懒得再装下去,看向傅少扬,道:“我便不是君清远,那又如何?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傅公子劳心吧?”   他这也就等于默认了,傅少扬当下脸色一变,冷声道:“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是来骗婚的。这虽然是鱼府的事,然我也是鱼家的女婿,更曾与幼尘有过婚约,这事,我也过问得了。”   听他叫出“幼尘”两字,君无诺眼里多了抹锐色,却仍是不冷不热的道:“她嫁的是我这个人,又不是我的身份,整个鱼府上下都没说什么,傅公子,你与二小姐尚未完婚,只能算个外人吧?就算你们成了亲,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也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他这话说得句句在理,不管他是谁,现在都已经是鱼幼尘的夫君。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令傅少扬愈发的不爽,“你别以为你做了鱼家的女婿,木已成舟就可以如此嚣张,如今你的伪装已经揭穿,我是绝不会坐视你欺压鱼家而不管的。”   “是吗?”看他说得如此凛然,君无诺不由得笑了笑,道:“那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管?”   一旁的韦生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冒充自己的朋友,被人揭穿后非但没有一丝悔意,还如此大言挑衅,顿时也生了怒火,帮腔道:“你冒充清扬行骗,坏他声誉,单凭这一点,我便可将你告上公堂,让你尝尝牢狱的滋味。”   傅少扬对韦生的话很满意,也跟着接道:“按我们夏沧的律法,就算是普通人家,遇到这种事也是免不了要蹲大狱的。何况,你别忘了,君家是皇商,鱼将军更是了之栋梁,这次与东丹一役,更是为我夏沧立下了大功。你说,要是鱼将军将你往皇上那儿一告,说你假冒皇商骗婚,这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鱼家若是存心要追究,便是要了他这颗项上人头,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傅少扬冲远远在一旁伺候,此刻吓得不知所措的小虾米喝道:“小虾米,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人来,先把这骗子绑了再说!”   小虾米到底是鱼幼尘身边的丫环,这些日子来,也是由她在伺候小姐和姑爷,虽然傅少扬的话听起来很吓人,但她也没急着跑,而是下意识的看向君无诺。   君无诺冲她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去把二娘请来吧。”   小虾米这才有了点主意,立刻应着去了。   看他没有如自己预期中的惊慌,反而笃定得很,傅少扬心里也难免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小虾米居然不听自己的使唤,却听他的,这让他很是不爽。   哼,有韦生这个大活人作证,君无诺冒充的罪名是实打实的逃不掉的,这会,怕也是强弩之末,想从秋二娘这里着手,凭他那番真真假假的说词强撑下去而已。   只可惜,鱼幼尘不在场,不能亲眼得见。不过也没关系,先把这碍眼的家伙弄进大狱里再说。倒要看看,到时候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来人!”他高声一吼,立刻便有一批仆役丫环赶了过来。其实这些人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奈何府中规矩,也不敢随意偷听主子们的事。此刻他一唤,众人便只得应声上前来。   傅少扬也不迟疑,招手令道:“你们听着,这个人冒充皇商欺瞒将军和大小姐,如今有证人在此,给我把他绑了,等二娘来,再送交官府。”末了,又补充一句道:“你们放心抓人,一切自有我担着。”   饶是如此,这些仆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君无诺,这个时候没有正主在,他们还真是为难。   君无诺扫了一眼围在四周却不敢妄动的仆役,虽然一言未发,眸中的威慑却令众人急忙埋下头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平时这位姑爷对下人并不严厉,然而,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却是令他们从来都不敢有半丝不敬。此刻被他这么看上一眼,众人虽然什么都还没做,却觉已是冒犯,一个个哪还敢再上前来。   看来,将军府治下甚严这句话所言非虚。君无诺唇角微挑,眸光最后停留在傅少扬身上,淡讽道:“连这些下人都比你有脑子,傅少扬,你也太急功近利了。”   这些仆役不肯听他的话,这已经让傅少扬很没面子,就更别说君无诺言语间的讽刺了。正好见秋二娘和鱼晨霜已经朝这边走来,遂不待他开口,便抢先一步对秋二娘道:“二娘,您来得正好,这君无诺冒充皇商,如今被我揭了底,还逞凶不认帐,您快命人绑了他交给官府去,省得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将身边的韦生拉过来介绍了一番。   “这么说,姐夫真是骗了姐姐?”这个消息连鱼晨霜也微微有些吃惊,这个怀疑她和傅少扬早就有了,毕竟,“沧粟阁”的二公子跟她姐姐素昧平生,怎么会突然就成了朋友?甚至还这么迫不及待的成了亲?   想到他进府的日子正好是少扬来鱼府下聘的那天,很有可能是她姐姐觉得被退婚没了面子,所以,便找了他来冒充皇商,好出一口恶气。   虽然成亲那天,他给出的金饰刻意多了一倍,但正好证明,他们是有心要打压自己的。这笔银子,想必也是从他们寒酸的婚礼当中省下来的吧?   不过,她姐姐会下这么大的血本,甚至真和他成了亲,这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但也兴许是觉得他生得还不错,加上又有选秀的事逼着,所以才不得以而为之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成亲前后那几天她姐姐会那么不高兴了,嫁这么个骗子,谁还高兴得起来啊。   她倒也没想要揭穿他们,反正,以后终归是要往来的,是个什么家世,也装不了一辈子。等哪天面对面了,自有他们丢份儿的时候。而且,这时间是压得越久,她越觉得扬眉吐气。   然而,此刻傅少扬竟然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找来了韦生这个证人,她心里便又隐隐有些不快了。   他这么急着针对君无诺,是不是因为姐姐……?   秋二娘也是蹩了一肚子火,却不是对君无诺,而是对傅少扬,“少扬,有什么事不能等老爷回来再说?无诺身上有伤,你带了个外人来这里大呼小叫的,不是叫人看了笑话去吗?”   关于君无诺的身份,秋二娘从未正面问过他,既是鱼耀天做的主,自然不会马虎。而且,从鱼耀天对这个女婿的态度上,她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两人依然相处融洽,但无形之中,她觉得自家老爷对这个女婿是存着一丝敬意的。   尤其在幼尘被掳之后,再到君无诺负伤回来,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和小姐逃到夏沧来时的经历,若非老爷冒险收留,也许她们活不到今日。所以,对于君无诺这个女婿,她是很满意的。   今天且不说君无诺是不是皇商,即便他只是个平民,也到底是幼尘的丈夫了。傅少扬带人来这么一闹,丢的可是鱼家和幼尘的脸,这也由不得她不生气。   傅少扬倒底是个男人,又还未成过婚,对于这些细节自是没有想过这么多。当时只想着有韦生在,只要一证实君无诺是个骗子,便可将他送入大狱。鱼家二老这么疼幼尘,也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骗子,所以,自己这番揭穿,二老应该是极力支持才对。   却怎么也没料到,竟会被秋二娘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时颜面尽失,只得辩道:“是小婿轻浮了,没有考虑周全。其实,小婿并非专为此事而来,是韦兄听说君家二公子受伤,心中急切,才让我带他来探望。岂料,他根本不是君家的人,小婿心有不平,这才一时气愤。”   秋二娘余怒未消,道:“就算如此,你现在闹成这样,要如何收拾?幼尘可是个女儿家,你退了她的婚也就罢了,如今再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可曾为她想过?”   傅少扬暗自瞪了一眼在一旁悠闲看戏的君无诺,咬了咬牙,道:“二娘,如果因为此事而让幼尘清誉有损,小婿愿意承担责任。”   他这番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怔,君无诺眉宇微沉,还未开口,鱼晨霜却是早已沉不住气了,问道:“傅少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预备怎么担这责任?”   鱼晨霜并不笨,君无诺的事若是真的闹到官府去,她姐姐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当然,跟着个骗子也未必就有好日子过,但,听现在傅少扬的口气,莫不是……他打算连她姐姐也一并娶了?   秋二娘显然也是这么想,不敢置信的望向他。傅少扬紧了紧拳头,抬头看向这两人,道:“这一切都是因我退婚而起,所以,我会负责——娶她!”   王爷一家亲   霎时,世界一片寂静。   傅少扬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不过,却也做好了应对一切反应的准备。   娶回鱼幼尘,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已经滋生不是一两日,就算过程会麻烦些,他也没准备放弃。   看他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君无诺眸色阴沉了不只一点点。不过,与之相比,鱼晨霜却已经是涨红了双眼,十指就差没戳进肉里。不等秋二娘愤慨的教训这个脑子突然进水的女婿,鱼晨霜突然尖叫一声,朝傅少扬扑了过去。   “是你亲口说要娶我的!傅少扬,你没有良心,我跟你拼了!”   “晨霜……”没料到一向温婉的晨霜撒起泼来竟是如此彪悍,对他又是捶又是踢的,傅少扬自然不敢还手,只能尴尬的闪躲,“晨霜,你听我把话说完……”   “够了!”眼见着秋二娘也气得脸色铁青,这两人却越闹越不像话,君无诺终于隐忍不住站起身来。这一声喝叱声音不大,却成功的震慑住了扭在一块的两人。   “韦公子,这里没你什么事,请你先出去。”君无诺先是对一旁看热闹看呆了的韦生出声命令。   韦生自是没料到自己会引来一场家庭纷争,虽然这内幕似乎很火爆,但此刻回过神来,也知道这里是将军府,忙悻悻的施了个礼,转身落荒而逃。   君无诺这才将视线再度转向傅少扬,正要开口,不远处却有一个声音截了他的话,“想不到这将军府看起来不怎么样,倒还挺热闹的。”   乍一听到这声音,君无诺神色为之一变,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紧接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白衣身影便走入了他的视线。更令他意外的是,在那身影旁边的,竟然是鱼幼尘。   秋二娘正被傅少扬气得说不出话来,此刻,见又来了个生人,她一时倒没去想太多,倒是一旁面露愠色的鱼幼尘让她有些担心,不知道刚才的事被她听去了多少。   傅少扬被君无诺那冷不丁的一喝弄得很没面子,正寻思着等没了外人再好好与秋二娘说话,这下看到鱼幼尘又领了个陌生男子回来,而且,还是个跟君无诺一样有着一副好皮相的男人,他的脸瞬间扭曲了。   “七弟,才几个月不见,怎么瘦了一大圈了?看来,这荆州果然不养人啊。”君无焕一边笑着走过去,一边主动跟君无诺打着招呼。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君无诺眼中的复杂已全然不见,唇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原来是四哥,上午托人来认亲的那位,想必也是四哥吧?”   君无焕丝毫也不介意被调侃,看了眼旁边的鱼幼尘,笑道:“我也是到了荆州才知道你受了伤,自是不好惊动你,这才托人带了个口信给未来的弟媳,七弟不会介意吧?”   “四哥说笑了,这是该有的礼数。”君无诺浅笑应着,却丢给鱼幼尘一个“过来!”的眼神。   鱼幼尘本来还因傅少扬的话而生气,却被他这几番怪异的眼神震住,这才想起自己是站在君无焕身边,又见他竟是站着,忙紧走几步到了他身边,下意识的瞄了眼他的腿。   其实,这种情况下,若换作是寻常,她自是要先找傅少扬算帐的。刚才她和君无焕刚过了前厅,便听到这边的吵闹声,模模糊糊好像是傅少扬说要娶她。   她吓一跳自是不说,当着君无焕的面,而且,君无焕此行还是来宣旨赐婚的,这真是叫她恨不能挖个洞把傅少扬给活埋了。她这还没嫁进皇家呢,倒是先丢尽了脸面。   当然,这种情况下,争执就更不理智了。所以,面对君无诺时,她显得很心虚。他可是王爷,这事传出去,多丢他的面子。   见她乖乖过来,君无诺不动声色的将她让到身后,这才对一旁怔愣的秋二娘道:“二娘,这位是我四哥君无焕。”   说着,又对君无焕道:“四哥,这是将军府的二夫人。”   君无焕微微朝秋二娘颌首道:“二夫人,叨扰了。”   这样怪异的介绍让秋二娘更有些摸不着头脑,按说君无诺平时待她是很尽礼数的,这会怎么会长幼不分,竟先向自己介绍他的兄长?   不过,联想到鱼耀天对君无诺的那丝敬意,她又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便也忙应道:“君公子客气了,快请客厅坐吧。”   正好这烂摊子全杵在这一块儿也不是个事,说完,暗自瞪了傅少扬和鱼晨霜一眼,警告两人不要再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傅少扬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看来,先前他还是有些冲动了。不过,这会看到又冒出个君无焕,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比君无诺还要目中无人。而且,两人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他心里顿时一阵窝火。   然而,他也不是全然没有理智的人,当下恢复了寻常的冷静,老老实实的跟在了秋二娘身后。   “你这样……没关系吧?”鱼幼尘随君无诺走在最后,这才有机会小声的询问。   “怎么,七弟伤得很严重吗?”本来走在两人前面的君无焕闻声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君无诺,“对了,怎么不见阿凝?你受了伤,她也不管?”   “一点小伤,是她太过紧张而已。”君无诺说着看向鱼幼尘,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眸中依旧是那抹暖暖的宠溺,微一低头,凑近她耳边道:“不错,开始知道心疼人了。”   暖暖的气息立刻化作红晕爬满了鱼幼尘的脸,心里那些担忧,气愤和忐忑,这一刻竟都化为了淡淡的甜蜜漫延开来。不过是因为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却让她莫名的踏实了。   君无焕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调侃道:“我看,倒是七弟你心疼她更多一些吧?”   君无诺倒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打趣,鱼幼尘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回道:“四哥,这路不怎么平,可得小心点脚下。”   这声四哥倒是教君无焕有一瞬间讶然,随即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她道:“多谢提醒。”说着,这才转身往前走。   鱼幼尘这才松了口气,手却被君无诺倏的握紧,她不解的抬头看向他,君无诺却仍是刚才那一脸笑容,低声道:“走吧。”   这,气氛好像怪怪的。虽然兄弟相见的场面看起来甚是和协轻松,可又好像总有点不对劲,但要说起来,又好像很正常。   或许,都是傅少扬的事搅的吧,君无诺嘴上不说,对她也还依如平常,但心里不一定真的就什么也不在意。想到这里,鱼幼尘一边跟随着他,一边暗自发起愁来。   进了客厅,下人们早已经利索的端来了茶水点心,君无焕落座后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道:“着个人去请鱼将军回府吧,也好把正事先办一办。”   说着,又朝君无诺这边看过来,笑道:“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呢。”   “刚才已经打发人去了,这会应该快到军营了。”秋二娘答着,府里出了这种事,自是要通知鱼耀天的。不过,看君无焕的神色,她不禁问道:“君公子此次来荆州,莫不是为了无诺和幼尘的婚事?”   “正是。”君无焕端起桌上的茶盏,忽然眸光微抬,看向坐在下首的傅少扬,“这一位,莫非是弟媳的仰慕者?”   他这么毫不虚逊的坐在了最上首,傅少扬对他已然很看不顺眼了,想不到他还出言挖苦,脸色顿时铁青。   刚才鱼幼尘和君无诺眼神间那种亲密他是看在眼里的,鱼幼尘在君无诺面前展现出来的柔顺羞涩令他心里宛如被针狠狠戳了一下,那本该是属于他的。当初,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悔婚,不过是要她一句话,一次低头而已。   可她没有。   而如今,他认输了,也主动低头了,却让他看到了这么残忍的一幕。   “他是我的未婚夫傅少扬。”鱼晨霜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了傅少扬的思绪,原来,他刚才一直走神,鱼晨霜虽然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却也不忍见他下不来台,便替他答了话。   鱼幼尘有些意外的朝她看过去,鱼晨霜微昂着头,一如既往的倔傲。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心疼,她这个妹妹虽然任性了点,对于自己在意的,却很是护短。只是,她这样要强的性子,却碰上傅少扬这种……   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原来如此。”君无焕却不管他这个问题是不是让在场的人尴尬了,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随即话峰一转,对君无诺道:“我这趟来,本来还说是为你的婚事跑腿,要知道你竟然立下这么大的军功,我便迟些天动身了,也好给你报个双喜临门。”   他这话题无疑是比刚才的问题更令人惊讶,君无诺却像是恍然未觉,眸光一抬,迎视上他,笑道:“四哥过奖了,不过是跟着凑了个热闹而已。”   君无焕自是不信,饮了口茶,才又道:“单枪匹马独闯敌营,七弟,你这热闹凑得可不小啊。”   说完,扫视了一下秋二娘等人,讶异道:“我看全城的人都在猜那个主帅是谁,外人或许不知,你该不会连二夫人也瞒着吧?”   果然,他这话一出,秋二娘立刻睁大了眼睛,不过,相比鱼晨霜和傅少扬的不敢置信,秋二娘还算是比较镇定的。   她便知道这个女婿身份不简单,却不料,竟然会是这次朝廷钦点的主帅。   傅少扬胡疑的看了看君无诺,又看向君无焕,不冷不热的道:“话说,这位君公子,你们既然是以兄弟相称,我倒是很好奇,你这兄弟一会说是生意人,一会又自称是皇商,这会又成了主帅,你们这到底算是什么来头?”   “皇商?”君无焕失笑的看向君无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倒也算是。”皇家经商的人嘛。   “我怎么觉得,四哥你今天是专为来揭我底的?”君无诺也是笑,言语间却并不在意。   君无焕眸光一转,对上鱼幼尘,道:“我看,这在座的人里,大概也只有弟媳一人知道你的底细了。还好,你没连她也一块骗。”   鱼幼尘却是想笑笑不出来,她能说,她才是被骗得最多的那一个吗?当然不能,这么丢脸的事,自然是越没人知道越好。   君无诺却替她应道:“嗯,她最信我。”   鱼幼尘暗自咬了咬牙,这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最好骗?   好在,不容他们扯得更远,便有管家来报,鱼耀天回来了。   也不过是前后脚,鱼耀天便进了客厅,抬头便见君无焕端坐在上首,忙掬袖行了一礼,道:“臣鱼耀天不知四王爷驾临荆州,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虽然今天发生的事让秋二娘和傅少扬以及鱼晨霜已经几近麻木了,这一声四王爷,却还是达到了惊雷的效果。   见鱼耀天都行了礼,秋二娘跟着他这么多年,反应自也是不慢,忙从椅子里起来,跟着拂身行了一礼,道:“贱妾不知是王爷驾到,失礼了。”   “免礼,将军乃了之重臣,小王可不敢当。”君无焕起身虚迎了一下,道:“将军日理万机,倒是本王叨扰了。”   鱼耀天客套一番谢过,这才转向君无诺这边,也是掬了一礼,道:“七王爷。”   以往君无诺隐藏身份,自是不必见礼,如今勤王来了,表示一切也该公开化了,礼数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   鱼幼尘早已坐不住了,君无诺也随之起身还了一礼,道:“岳父,二娘,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鱼耀天正要落座,却见鱼晨霜和傅少扬两人还呆坐在椅子里,半是怀疑半是震惊的样子,忙喝斥道:“晨霜,少扬,还不来给王爷见礼?”   也怪不得两人不信,先前那主帅的身份就已经够让人质疑的了,现在突然还摇身一变成了王爷?   其实,鱼晨霜心里是信了的,毕竟她爹总不至于会认错人,只是,君无诺不是她姐夫吗?怎么就成了王爷呢?   不过,傅少扬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见鱼耀天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他僵直着站了起来,却不是要行礼,道:“岳父,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自称王爷,有何凭据?”   离行前夕   其实,他这话问得很傻,君家这两兄弟就算要装王爷,也不可能在鱼耀天面前装的。只是,君无诺怎么可能是王爷?他早就听晨霜说过君无诺进府的事,他分明只是个骗吃骗喝骗女人的痞子。   不过,鱼晨霜到底是惧于老爹的威严过来跪下了。这也是傅少扬不愿相信的主要原因,鱼耀天有官位在身,自然不需行大礼,而他却是一介平民,是必需下跪的。   鱼耀天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婿竟然还敢这么质疑自己,正要再说些什么,君无焕却已开口,道:“鱼将军不必动怒,既然他要凭证,本王这刚好有。”   说着,自那袍袖里掏了掏,抽出一卷黄灿灿的卷轴,缓缓展开,道:“镇关大将军鱼耀天接旨。”   鱼耀天夫妇忙起身跪下,便是鱼幼尘也一并跟着跪了下来。君无诺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傅少扬,“好心”提醒道:“傅公子,本朝有律,见圣旨而不跪者,视为藐视天子,轻则充军,重则杀头。”   这下,便是傻子也知道跪下了。就算再不愿相信,不愿承认,圣旨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君无焕已然开始照旨宣读。   虽然君无焕先前说过是赐婚,鱼幼尘心里仍是有些紧张,直到那堆繁文缛节的澡过后,听到将她赐婚于瑾王,下月初八完婚,她突然有种置身于梦幻中的飘浮感。   其实,刚才看她爹和二娘行礼的时候,她心里便觉得有些难受。之前还没觉得这种身份上的差异,此刻,却是隐约有了些许不安。   直到,君无诺将她搀了起来,看她有点心神不宁,便以更衣为由,将她带离了客厅。   回到自己的房间,鱼幼尘才稍稍觉得自在了些。君无诺沏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笑道:“怎么,要做我名符其实的妻子了,所以紧张?”   这话本没什么不正经,但其中的意义却只有两人明白,鱼幼尘顿时耳根都红了,借着喝茶掩饰道:“才不是,只是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   本来还以为可以找借口拖一拖,可刚才圣旨已经定了,下个月初八就要大婚,而大婚前还要进宫学几天宫廷礼仪,所以,这日子是紧得不能再紧。   “不过,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你早知道皇上会赐婚?”她是因为在客栈里先遇到君无焕才知道这件事,可刚才,从头到尾,君无诺好像就没表现过半点意外。   她似乎忘了,那是他答应她的。不过,君无诺也懒得解释,只手梳理着她的长发,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陪你常你回来。”   虽然知道出嫁之后他的家才是她这一生的归宿,但是,有他这句话,鱼幼尘心里顿觉踏实了许多。   只是,想到皇宫那种中规中矩的地方,她还是很不自在,好在她只用待几天。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君无诺又道:“不用担心,进宫只是学些基本的宫廷礼仪,另外,也是让父皇和母后见见你人,你是父皇下旨赐的婚,没有人会为难你。”   说到这里,他顺手将她一把揽了过来,道:“至于大婚之后,你就和我住一起,便不必那么拘礼了。”   他身上那丝淡淡的草木清香很是好闻,鱼幼尘虽然有些羞赫,却不排斥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被他揽着的感觉。以后的日子有他陪着,似乎也不错。   “不过,你伤还没好,这样长途跋涉回京城,路上安全吗?”她可没忘记,都已经有两拨人追到荆州来杀他了。虽然这一路回去有止暄他们的保护,但万一遇上危险,总是教人担心。   这个问题,君无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不是还有勤王吗?放心,不会有事。”   原来,私下里他并不叫他四哥。   若说勤王也是个武功高手,鱼幼尘一点也不奇怪,可是,“勤王他会保护你?”   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懂。君无诺解释道:“父皇派他来迎我们回京,他自然会加派人手保护。”   鱼幼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一会,才突然顿悟,“啊,你是说……”   不等她冲口而出,君无诺遂不及防的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吮住狠狠吸了一口。   鱼幼尘只觉唇间一麻,来不及反应,他已移开来,却依旧与她贴得很近,近到说话时唇几乎再度擦上她的,“以后,不要单独见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勤王。   “这算是吃醋还是什么?”鱼幼尘抿着唇问,虽然明明知道他语气里更多的是担心。但,他,也会吃醋的吧?   看她一脸期盼的等着他回答,君无诺唇角不禁扬了起来,道:“算。”   他居然承认了?鱼幼尘心里不禁一阵欢喜,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答应你了。”   赐婚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荆州城,将军府也忙碌得不可开交。虽然之前就有所准备,不过,临了要送嫁,还是有很多琐事要张罗。   也有不少人得了喜讯登门拜访送礼祝贺的,但更多的,却是想来一睹两位王爷的风采,一时间,将军府门庭若市。   不过,身为主角的君无诺和鱼幼尘早有先见之明,一早便易容混入了街市,选购一些要带回京的物品。君无焕没什么人见过,不怕被人认出来,便也跟在他们身后一同逛街。   买完了东西,去了趟客栈。云娘她们早已听到了传闻,更是猜到了君无诺和君无焕两个的身份,此刻见鱼幼尘领了这两位进来,顿时乐得移不开眼睛。   等将三人领到了楼上的雅间,云娘几个竟齐齐进来行了礼。   “起来说话吧,大家这么熟了,不必这么拘礼。”君无诺语气还是一如当初般随和。   云娘等人这才谢了恩起来,或许真是很熟了,云娘也就真的不拘礼了,一边张罗着替他们倒茶,一边道:“无……瑾王爷,我们幼尘以后可就交给您了,您可要好好照顾她,京城那么远,我们又不在她身边,她以后可就只能依靠您了。”   “云娘,你瞎操心啥?”雷二推了推她,道:“瑾王爷人怎么样,咱们不都看知道嘛。客忙的时候,他还帮我端过盘子呢。”   云娘连连点头,“说的是,咱客栈墙上的钉子还全是他钉的呢。”   小孔也嘿嘿笑着,“上个月的帐本,还是瑾王爷亲笔作的帐。”   君无焕早在一边笑出声来,君无诺瞥了他一眼,却也只是浅笑,倒是鱼幼尘很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这一说,倒让人觉得她是把君无诺押来客栈当苦力呢。虽然,他曾经真是帮了客栈不少忙。   不过,这样一闹,离别的沉重倒是散去了不少。   “云娘,以后这家客栈就归你们了,好好经营的话,效益应该还是不差的。”这也是今天鱼幼尘来的主要目的。当初这家客栈也是在他们几个的全力帮忙下开起来的,他们投入的精力远比她更多。   “掌柜的放心,客栈我们会经营下去,什么时候你们回荆州,这里依然是您的铺子。”云娘拍了拍胸脯保证,其它人也纷纷点头。   “你们有这份心就行,我有空便会回来看你们的。”鱼幼尘将带来的地契塞到了她手里,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们都要好好保重。”   几人刚刚还说笑着,这会却都红了眼眶,云娘又拉着她叮嘱了一阵,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这才算是正式分别了。   临走,见那几人依依不舍的跟出来,君无诺开口道:“几位放心吧,我君无诺的妻子,自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鱼幼尘没有想到他竟会在云娘他们面前说出这样的承诺,心里的酸楚也稍稍减去了些。云娘等人这才算放了心,目送他们离开。   闹腾了一天的将军府在黄昏时分终于清静下来,然而,鱼幼尘等人回到府里,却被另一个消息震住了。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退婚。”鱼晨霜难得认真的当着全家人的面表了态,“就算是出家当尼姑也好,反正我不嫁给他了。”   本来是想着晨霜婚期也近了,姐妹一起进京也好有个伴,却不曾想,一夜之间,鱼晨霜便做出了这么惊人的决定。   若是在平时,鱼耀天夫妇自是要喝斥一番的,但昨天的事两人也看到了,鱼耀天默了默,道:“聘礼都下了,当初可是惊动了整个荆州城的,你现在说退婚,跟傅家交待倒还另说,你一个女儿家,这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秋二娘也劝道:“是啊,兴许,少扬这孩子还年轻,不太懂事,成了亲后,应该就会稳妥些。你可别说这一时气话。”   “姐姐当初被退婚,现在不也照样做王妃嘛。我就算没那个命,嫁个普通人总可以了吧?”鱼晨霜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下定了决心的事,便认了死理。   “你们……昨天不还好好的吗?”鱼幼尘试探着问。其实,昨天领完旨后,他们就各忙各的了,谁也没有去留意傅少扬。昨天看晨霜还有护着傅少扬的意思,她还担心她吃傅少扬的亏呢。难不成,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入宫   追根究底,鱼晨霜要退婚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鱼幼尘。倒不是她嫉妒姐姐最终找了个比傅少扬强上不知多少倍的夫婿,这些日子以来,傅少扬送她东西,陪她逛街,对她好得不得了,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所以,如果只是这样,即便傅少扬条件比不上君无诺,她也认了。毕竟,难得找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可是,当她知道傅少扬心里自始至终还有个鱼幼尘时,她心里那口气却是怎么也顺不下来的。   嫁得不如姐姐也就算了,嫁个还枉想着她姐姐的男人,对她鱼晨霜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那样,她宁可不嫁。   但,人不嫁,京城她却是还要去的。理由便是去参加姐姐的婚礼,顺便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对于退婚的事,鱼耀天夫妇虽然不太赞同,但终因鱼晨霜的坚决而妥协。于是,匆匆向傅少扬提出退婚的同时,鱼晨霜也跟着鱼幼尘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送嫁的场面热闹空前,鱼家出了一个王妃,这本就让荆州城沸腾了,更何况,还有瑾王和勤王两位王爷亲临荆州,一时间,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和老爹二娘话别了一个晚上,临出府时,鱼幼尘终是没能忍住流下泪来。最后,还是在鱼耀天的催促下才上了马车。   君无诺和君无焕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于是,这一行三辆马车,鱼家姐妹同乘一辆,君家兄弟各乘一辆,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就这样启程了。   透过窗帘口的缝隙,外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就连那些围观看热闹的面孔也依稀有几分熟悉。然而,在今天看来,却格外让人心酸和不舍。   倒是鱼晨霜,因为抱着去京城玩的心态,所以充满了新鲜感。脸上非但不愁,反而多了几分欣喜。   鱼幼尘径自沉浸在离别的忧伤里,也没注意她的亢奋,直到,耳边似乎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叫着晨霜的名字,她忍不住好奇撩了窗帘探头望去。   傅少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围观的人群里,正企图冲破清道的士兵,似乎是想来拦马车。   “鱼晨霜!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再走!”马车接近时,傅少扬的声音夹杂在鼎沸的人声中更清晰了几分,但很快便被士兵当作闹事者直接叉离了路旁。   “晨霜,你怎么说?真的就这样退婚了?”鱼幼尘回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鱼晨霜,“你可想清楚,这一走,这桩婚事可就真没了。”   鱼晨霜显然也是听到外面动静了的,先前的欣喜也在不知不觉中隐去,却并未见多少动容,“姐姐不必再劝我,他这种人,活该的。”   看到晨霜一脸绝决,鱼幼尘也不再多说。她和晨霜虽然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却并没有太多时间好好相处。加上两人性格上的差异,所以,不像别的姐妹会说些闺房间的贴心话。她不知道晨霜对傅少扬是怎样的感情,但她也不反对晨霜的决定。   毕竟,她也觉得,傅少扬并非可以托付终生的良偶。   鱼耀天只能送到城郊外,父女分别后,鱼幼尘更是沉默无话,一路颠簸,到了天黑时,才赶到了邻县县城。   刚下马车,抬眼便看到君无诺站在跟前,鱼幼尘心里顿时为之一暖,那双熟悉的黑眸噙着一抹温柔看向她,那些初离家乡的不安便在瞬间淡去不少。   “累了吧?”君无诺替她理了理鬓角跑出来的几缕发丝,“我已经叫人去准备热水,你先上去洗个澡,饭菜让小二给你送到房里去。”   他这一说,鱼幼尘还真觉得有点累,坐一天的马车,晃都快晃晕了,这个时候能泡个热水澡自然再好不过。   “那你呢?”鱼幼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重伤未愈,应该比她更累吧?“要不,我先去帮你换药吧。”   看她神色间透着担心,君无诺唇角微扬,借着替她整理发丝之际,倾身在她耳边道:“先去忙你的,我等你。”   “这才几个时辰没见面,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了?”君无焕不知几时到了两人身后,毫不避讳的打趣。   君无诺也不在意,只是应道:“四哥什么时候对夫妻间的情话也有兴趣了?”   君无焕挑了挑眉,笑道:“都说七弟最懂得哄女人开心,看来果真如此。”说着,对鱼幼尘道:“弟妹,你可要小心了,我这四弟在京城可是很得女人缘的。这会知道你成了瑾王妃,不知道多少女人背后嫉妒呢。”   他这番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君无诺眉角轻拧,却仍是不露声色,看向鱼幼尘道:“鱼儿,你怎么说?”   鱼幼尘迎向他,浅浅一笑,道:“我这瑾王妃已成定数,倒是没什么可担心,倒是四哥你不是还未纳妃吗?只怕这回四哥的女人缘要更胜从前呢。”   她这么轻描淡写的又将话题引到了君无焕身上,君无焕笑了笑,道:“弟妹果然是个豁达的女子,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看我,光顾着和你说话,累了吧?七弟怕是要在心里怨上我了,快上楼去吧。”   鱼幼尘点头应着,对身边的君无诺道:“那我先上去了,回头找你。”   “嗯。”   鱼晨霜反倒是比较安静,这会才对君无诺和君无焕拂了拂身子,见了个礼。   “跟你姐上楼去。”不等她多说什么,君无诺便出声示意。   鱼晨霜瞥了一眼眼前两个容貌出色的男子,只得乖乖应了声“哦”,便跟着鱼幼尘上楼去。   虽然是小县城,客栈里的饭菜倒也丰盛,不过,只有她和晨霜一同吃饭,难免有些食不知味。   饭后,鱼幼尘在隔壁的客房里找到了君无诺。   热水已经备好了,君无诺径自宽衣沐浴。这几天连续伺候他沐浴,替他上药,鱼幼尘倒也已经习惯了,主动上前拿过湿巾,替他擦背。   每次面对他精健的身躯,她都会忍不住脸红,看到那几道渐渐愈合的伤疤,想着他在战场上那英武的身姿,这样优秀的男子,有女人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毕竟,他要娶的是她,当初万般凶险身入敌阵,也是为了她,那末,应该是在意她的吧?   “鱼儿。”一室的沉默中,君无诺低沉却又清洌的嗓音突然传来,“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可真受不了了。”   “嗯?”鱼幼尘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正盯着他胸口发呆,而他眼里却分明写着一丝戏谑,她顿时窘了。又想到君无焕那番话,忍不住嗔道:“你这么容易动情,这要是其它姑娘对你说上几句体己的话,你还不魂都让人勾跑了?”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懊恼,她这算是什么,怎么竟也会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来?可再想收回已经迟了。   君无诺先是一怔,继而却是隐忍不住的笑意,“我当你真不在意,原来,还是吃醋了。”   他居然还来笑话她,鱼幼尘火了,“你当初说过,以后只看我一个人,你自己做出的承诺,又没人逼你,这跟吃醋无关。”   “是。”君无诺笑意更深,“不过,为夫记得自己一向规矩,不知夫人如此动怒,又是为何?”   他的话意很明显,刚才明明是她在吃干醋。   鱼幼尘顿时理亏,是的,她怎么也扑风捉影起来了?不过是勤王几句挑拨的话而已,她心里竟就觉得不安了。   “那,我也是看你如此色急,预先提防而已,免得你一时情不自禁,就受其它人的引诱。你既是答应只做我一人的夫君,我自是容不得他人对你染指。”咬了咬牙,鱼幼尘答得理直气壮。   看她先面对勤王时表现得那么自信,却原来,心底是这般在意吗?不过,那浓浓的占有意味却让他心里为之一宽。   看着她,君无诺渐渐收起了笑,道:“鱼儿,我是答应了只看你一人。不过,你不会是要求我面对你时也只能做正人君子吧?”   她可没那意思,她……好吧,是她理亏。   “而且,从来就没有别人。”   从来就没有别人,这句话让鱼幼尘回味了一路,也窃喜了一路。   六天的奔波,终于在第七天抵达了京城。君无诺和君无焕都换成了骑马,行在车队前面,一进城便立刻引来无数瞩目。   以前,只听坊间传闻,如今却是切身体会这两位王爷在京城中的魅力,当然,此番让京城人们沸腾的原因,一则是因为君无诺打胜仗的捷报已经传遍了京都,二则是因为她这个瑾王妃进京。   鱼幼尘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宜抛头露面的,所以,也只能稳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热闹喧天,想像着京城的繁华景象。   马车一路直达皇城底下,因为鱼晨霜的身份不能入宫,便在这里下了马车,有瑾王府的家丁前来将她接去行馆安顿,鱼幼尘则随一干人等直入宫门。   皇宫的恢宏气派自是不用言说,跟在君无诺身后,由太监引着路,鱼幼尘只觉自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皇帝皇后,她心里竟也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君无诺回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有他在,不必怕。   七拐八弯走了一刻多钟后,终于到了“承云殿”。步入其内,就见大殿之上坐着一个一身明黄的中年男子和一袭水红凤袍的华装美妇,正侃侃而谈。两旁,各自端坐着几名女子,个个衣着鲜丽,姿容不俗。   “儿臣给父皇和母后请安。”进殿后,君无诺率先给座上两位见礼。   “免礼,听说你受了伤,又一路奔波,坐下说话吧。”皇帝言语间透着一丝关怀,将他打量一番,见无大碍,这才放心。   座下那几位女子早已起身,这才慌忙起身给他见礼。鱼幼尘本以为她们都是皇帝的妃子,但听她们一个个自称臣女,才知道她们竟是京中那些内大臣的千金闺阁。   皇后笑盈盈的道:“知道今天鱼将军的千金入京,本宫特意招了她们来,反正这几天规矩要在一块学,先认识认识也好。”   听她说话间,鱼幼尘也忙上前来跪下见礼道:“臣女鱼幼尘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笑着应道:“免了。你远道而来,快别跪着了,起来也让本宫和皇上瞧瞧,瑾王在信里可是一个劲的道你好呢。”   听皇后的语气似乎对她印象还好,就是最后那句揶揄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头朝君无诺看了一眼,他正眸光灼灼朝她看来,唇角含笑,倒是一派气定神闲。   鱼幼尘忙收回目光,这才抬头看向上座的皇帝和皇后。皇帝脸色微白,似乎气色并不大好,却并不影响他的威仪。一双精锐的眸子满含威严的看了看她,满意的点头道:“不错,倒颇有几分鱼爱卿的影子,比起咱京城的姑娘,是要多那么几分英姿。”   皇后也是笑,“瑾王的眼光自是不差,单是这模样就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说着,看向一旁的君无诺,道:“不过,听说,你们在荆州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   这话似问得很随意,鱼幼尘却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倒是君无诺不慌不忙的应道:   “回母后,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我们并未行大礼,也未敢逾矩。”   君无诺奉密旨办差的事已经不是秘密,皇帝许下他一切权利,他自是有权做任何事。即便成亲这档子事听起来有点像假公济私,到底也是把这趟差办圆满了,所以,就算是真成亲,也无可厚非。   但听他说两人尚未逾矩,皇帝皇后皆有些意外,随即,两人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由皇后开口道:“如此便甚好,做皇家的媳妇,规矩是很重要的,你们两个能谨守礼制,倒也不枉你父皇赐婚成全了。”   说着,对座下那几个少女道:“你们几个也都介绍一下自己,跟瑾王妃认识认识吧。”   情敌们   听着皇后刚才的那一番话,鱼幼尘这才终于明白,当初君无诺说会等她到正式大婚的这番用心。皇帝皇后之前对自己看似是认可,但其实心里也是计较的吧?   普通人的婚姻大事尚且得遵父母之命,更何况是皇子。哪一个皇家的媳妇不是经过精挑细选,她表面是皇帝赐的婚,但私下与君无诺成亲的事,即便是有再多理由,皇帝皇后心里怕也是有些不悦的。   如今君无诺这番话,无疑是全了帝后二人的面子,也是让皇帝皇后对她有个好印象,毕竟,规矩守礼的媳妇总是讨喜的。   想不到,他一个男人,竟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当初他强娶她,她还一度怨念,他却早以为她设想得这么周到,至此,鱼幼尘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和她厮守终生的。   思忖间,座下那几个少女已过来跟她见礼,当先的少女一袭水蓝绣裙,眉目如画,浅笑盈盈间竟有风情万种,冲她微微拂了拂,道:“臣女徐紫梦见过瑾王妃。”   在徐紫梦下首的女子姿容也与之不相上下,却不似她这般笑脸迎人,同样是天姿了色,却是冷艳逼人。想必身世不差,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疏冷,拂礼道:“臣女上官晴青见过瑾王妃。”   她旁边的少女一袭粉红,虽不及两人的美艳,却也娇俏可爱,一双美眸在她和君无诺之间早已偷瞄了好几回了,这会也不失礼数的拂礼道:“臣女柴玉若见过瑾王妃。”   末尾的女子一身紫衣,也是个标准的美人脸,一双美眸毫不避讳的落在鱼幼尘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看似清澈无害的眼里竟似带着些许不屑与挑衅,拂道:“臣女洛青莲见过瑾王妃。”   鱼幼尘依次回了礼,能够被皇后召来这殿里的,想必来头都不小。果然,待她们一一见过礼后,皇后又道:“这几位都是朝中内臣之女,平时也常在宫中走动,对宫里的规矩事务懂得较多,本宫将你和她们安置在一处,一来可以跟她们多学习学习,二来也让你们彼此熟悉一下,日后也好相处。”   皇帝这时也开口道:“三日后,朕会设宴为七皇儿庆功,皇后,到时候秀女献艺的事就安排在那时候吧。”   “是,这事交给臣妾便是。”皇后笑应着,这才又看向鱼幼尘,道:“大婚之前,你就安心在宫里住下吧,一切事宜自有人替你张罗。”   “谢皇后娘娘。”虽然这偌大的皇宫叫人有些不安,鱼幼尘也只能听命。就不知道她住在这皇宫里,每天还能不能跟君无诺见上一面。   似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一般,君无诺随即道:“母后待人一向宽慈,你也不必拘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多向母后请教。”   皇后闻言笑骂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疼媳妇的,放心,本宫亏待不了她。”说着,又看向那几位少女,道:“瞧,这几位可是本宫特意挑的跟你相熟的,鱼家丫家初来京城,有她们几个相陪,也可多几个伴。”   君无诺眸光匆匆扫过那四位少女,眉间有顷刻凝固,却也只是一瞬,随即微微颌首道:“那就有劳几位姑娘多加照应了。”   徐紫梦代几位女子答道:“份内之事,瑾王爷客气了。”   “还是紫梦最贴人心。”皇后赞着,似是有些乏了,打发众人道:“今天便这样吧,紫梦,你领这丫头四下转转,先熟悉一下环境。”   “是。”徐紫梦应着,又向皇帝皇后请退,这才对鱼幼尘道:“王妃姐姐,请吧。”   鱼幼尘虽还想着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君无诺说,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得跟皇帝皇后请安后,随着徐紫梦一起出了大殿。   一路上,徐紫梦细心为她介绍着每一处,哪里是秀女们住的地方,哪里是御花园,哪里是通往后宫各嫔妃住所,哪里又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等等。   等转了一大圈,回到御花园时,两人已经走得有些累了,才找了处亭子坐了下来。   “王妃姐姐,冒昧的问一句,你和瑾王爷是怎么认识的?”见四下无人,徐紫梦终于忍不住好奇打开了话题。   这一路两人的话题都是关于皇宫,彼此间倒也少了些许生疏感,此刻,见她终于开口问起她和君无诺的事,鱼幼尘也只是笑道:“自是在荆州相识的,徐姑娘你呢?听皇后娘娘说,你们几个都和瑾王相识甚早吧?”   虽然皇后看似一片好意,但,找这几个君无诺相识的来“陪”自己,她当然不会傻到觉得她们会跟她好好相处。眼前这徐紫梦看似还好,但那个上官晴青和洛青莲,可是明面上便表示对她很不友好了。   就不知道这几个是不是便是传闻中的那几位千金。   徐紫梦倒似没有多想,随口答道:“我爷爷是内阁大学士,我大伯又命当朝太傅,所以,我自幼便常随大伯一道进宫,有时,也跟皇子们一块上课。”   “原来你就是那个一见倾心的大学士家孙女?”鱼幼尘脱口而出,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忙解释道:“我是说,我在荆州时也听说过你。”   那些八卦怎么说来着,好像是说连皇上也开口说要将她选做儿媳?   徐紫梦脸上一红,笑道:“你是说外间那些传闻吧,那都是小时候长辈们说的玩笑话,哪能当得了真。”说着,明眸一转,看向她,“这不,现在你可是皇上亲口赐婚的瑾王妃。”   她这一说,鱼幼尘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八卦果然害死人,这下丢脸丢大了,这徐姑娘指不定以为她是个醋坛子呢。   “我看王妃姐姐也是个性情率直的人,怪不得能令瑾王如此倾心。”徐紫梦倒像是并不在意,只是说着说着,眉眼间多了一丝怅然,“要说,我倒真是有些羡慕姐姐呢。”   果然,她还是喜欢君无诺的吗?想到眼前这个姿容不俗的女子曾与君无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鱼幼尘顿觉心里一阵酸酸涩涩的。   “姐姐别误会,我是说,我很羡慕姐姐跟瑾王彼此倾心,比起我们来,幸运多了。”徐紫梦轻声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已恢复了之前的明朗,道:“时候不早了,我带姐姐回住处先休息吧,明天就要开始学规矩了,会很累。”   “嗯,你也别老叫我姐姐了,私下里就叫我幼尘吧。”也许是被她眼里那抹明朗感染,鱼幼尘开始有些喜欢她了,道:“要是你不介意,我以后就叫你紫梦。”   紫梦嫣然一笑,点头应允。   鱼幼尘的住处就安排在徐紫梦旁边,同一座院落住着的,便是先前打过照面的其它三位少女。   鱼幼尘刚踏进院落,立刻便有一个容貌清丽的丫头凑了上来,行礼道:“阿清奉王爷之命,特来听候王妃差遣,王妃万福。”   徐紫梦却是认得她,“原来是王爷身边的近侍阿清姑娘,如此倒好,王爷身边的人,伺候起来总是要更贴心些。”   鱼幼尘也没料到,君无诺竟会从王府派人来伺候她,小虾米虽然随她进了京,却不能随她进宫,她一个人在这深宫里,说不心慌是假的。这阿清既是君无诺特意派来的人,必然是可以信任的,当下,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哟,王妃姐姐怎么连个贴身丫环也没有?”身后,一袭紫衣的洛青莲笑着走来,看了看阿清,道:“这粗使的差事,可不苦了阿清姑娘嘛?”   这话分明便透着挖苦之意,鱼幼尘这才确定,在殿上洛青莲看她时的那抹挑衅和不屑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不等她想好如何回应,阿清已经淡然应道:“洛小姐言重了,阿清伺候自家主子,何来苦不苦的。”   洛青莲本来是想替阿清抱屈,却不料人家压根不领情,一句“自家主子”,便让她闹了个没脸,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道:“我这也是好心心疼你,谁不知道你阿清姑娘是瑾王身边最当红的大丫头,来这里可都是些洒扫的粗活,随即派个丫头不就成了?”   听到这里,鱼幼尘明白了几分,想来阿清在王府地位不低,这洛青莲似是一边想讨好阿清,一边又想挑拨她和阿清的关系。   当下,她也不再沉默,笑着应道:“洛小姐这是在埋怨瑾王爷用人不当吗?不过,这好像也是瑾王府的事,就不劳洛小姐费心了。”   洛青莲看她今天话不多,还当她个偏远小地来的上不了台面,想借机压一压她,却不想鱼幼尘这厢一开口便句句带刺,硬是叫她堵得应不上话来。   “阿清,我们进屋去吧。”鱼幼尘却是再不理她,对一旁的阿清招呼。   “是。”阿清应着,跟在了鱼幼尘身后。   看到洛青莲涨红了脸忤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主仆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徐紫梦顿觉有些好笑,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走向自己的厢房。   对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洛青莲回以一记冷眼,转身正要回自己厢房,却见一袭清冷的上官晴青正站在院子门口,却也只是朝她冷冷一瞥,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走向她自己的房间。   “哼,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谁呀。”洛青莲嘀咕了一句,回了自己厢房。   琪王   关上房门,世界顿时清静了,鱼幼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装了一天的大家闺秀,竟比她当掌柜的还要累。   回头看一脸恬静站在她身后的阿清,这才开口道:“阿清,王爷派你来时,可有交待什么话?”   “交待了。”阿清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却是一脸沉稳,应道:“王爷说,这段时间与王妃见面的机会可能不多,特命阿清跟随王妃左右,王妃需要些什么,或是对宫中之事有什么疑惑的地方,都可以对阿清讲。”   她倒还真有不少的疑惑,对这个君无诺身边的近侍,鱼幼尘也不兜圈子了,道:“那你跟我说说这院子里其它几位小姐吧,我只听说她们与王爷是旧识,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交情。”   阿清也不含糊,一一答道:“徐小姐是内阁大学士的孙女,因为常随皇子们一同读书,所以,她与几位皇子的交情都不错。上官小姐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文才了得,因为常得皇上赞赏,出入宫廷的机会也多。有一年皇上过寿,她与王爷斗丹青输了,后来找过几次王爷讨论书画,算不得很熟。”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见鱼幼尘脸上并无什么情绪,才又接着道:“柴小姐是工部侍郎的千金,工部侍郎曾经在王爷舅舅门下任职,也算颇有渊源。一次柴小姐去静觉寺上香,不慎中暑,正巧被王爷遇上,便将她送回了府中。后来,逢年过节她都会来府中拜会表示一下心意。”   “至于洛小姐,她是左都御史的孙女,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也是宫宴上的常客。本来她与勤王比较熟,后来不知怎么突然跑来与王爷套近乎,王爷小惩过她一次,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谁知道她后来便不知着了什么魔,与勤王倒是疏远了,对王爷却是殷勤了许多。”   听起来,这几个人跟君无诺也没什么嘛,虽然徐紫梦跟他看起来像是青梅竹马,上官晴青则像是红颜知己,柴玉若像是英雄救美,洛青莲,呃,像是虐恋情深……   不过,心里对君无诺的信任还是有的,所以,听阿清一路说来,她还真没太在意。   见她反应平淡,阿清语气里的生冷不禁也减了几分,道:“王爷说了,这几位虽然与他相识,王妃却不必在意,只当寻常官眷相处便是。”   “嗯,你若是见着他,叫他放心便是。”想她开客栈做的便是与人打交道的买卖,要与这几个闺阁千金好好相处几日却也不是难事。   “是。”阿清应着,却又犹豫了一会,才道:“禀王妃,还有一件事,王爷特意让阿清跟您提一提。”   看她如此慎重,鱼幼尘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什么事,直说吧。”   阿清声音压了压,道:“王爷说了,这宫中关系复杂,这几位小姐身份都不低,将来的富贵更是难定,王妃与她们相处切记要谨慎一些。”   这话很明显,这几个说不定将来会被指给哪个王爷,更指不定还会是将来的皇后或妃子,所以,怎么相处,也是个问题。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懂这背后的错综复杂,不要叫人利用了去才是真的。   “我知道了。”鱼幼尘笑着对阿清道:“反正还有你在身边,有不懂的,我再问你便是。”君无诺派她来,怕就是这个用意吧。   阿清见她一点就透,既不失气度,也无半点傲慢,对这个主子便不由得多了一丝敬意,应道:“阿清自当尽心伺候王妃。”   宫中的规矩果然是很繁琐,从一言一行,到一举一动,都有严格的要求。鱼幼尘大半天的光阴便耗在了学习如何走路行礼上,这些其它秀女早就学过了,所以,她连个学伴也没有。   到了下午,教规矩的尚仪才终于对她放行,反正也闲着没事,听说其它秀女在“琳琅阁”练习才艺,鱼幼尘心下好奇,便让阿清领自己也前去看看。   去“琳琅阁”要途经御花园,昨天徐紫梦领她走了一遍,也未来得及细细观赏,此刻倒是不急,鱼幼尘便放慢了脚步,特意绕入那片开得正好的醉芙蓉林里,准备先转上一圈再过去。   “怜儿,他怎么还没来?你别不是消息听错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打哪个角落传来,把鱼幼尘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停了脚步。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琪王爷今天上午刚回宫,皇后留了琪王在宫中用晚膳,所以,下午这段时间应该还是像往常一样去清琚宫小歇,必会要经过这里的。”一个怯怯的声音小声答着。   “我可是称病才逃过练习的,窝在这都大半个时辰了,要是等不来琪王爷,看我不修理你这死丫头。”那个熟悉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不耐烦,又催促道:“赶紧给我再去路口看看。”   “好像是洛小姐。”阿清似乎对这些事并无兴趣,不过说话声音还是自觉低了下来。   洛青莲?鱼幼尘不禁好笑,记得阿清昨天还说洛青莲对君无诺挺殷勤,想不到,这么快就转向琪王了?这是准备埋伏在这里制造偶遇吗?   虽然有些好奇,不过鱼幼尘当然不可能也窝在这里跟着傻等看戏,何况,人家要引诱的是琪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当下对阿清道:“走吧。”   岂料,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之前那丫头兴奋压抑的声音:“小姐,快,快准备好,琪王爷来了。”   鱼幼尘到底没忍住,又停下脚来,循声穿过花林,倒想看看这洛青莲想出了什么样的招术。阿清刚想制止,便收到了她噤声的眼神,也只好随她。   洛青莲一袭淡紫轻纱长裙,由丫环搀扶着,一副弱柳拂风的模样走在芙蓉林间,倒还真不失为一幅美丽的风景。而在芙蓉林尽头,一抹玄色身影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想必就是琪王了。   “小姐,您不要紧吧?您看您都成这样了,还来这湖边走动,要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丫环一边嗔着,一边牵引着她家小姐往那个命中之人的方向走。   “不过是有点头晕,不碍的。”洛青莲“虚弱”着抬头,看了看这漫枝的醉芙蓉,柔声笑道:“听说琪王爷这次的差事办得很圆满,江南的灾民都安定下来,那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员也受到了应有的制裁。我今日见这醉芙蓉开得比往年都盛,想是个好兆头,咱们多走走,我正好寻思寻思新谱的那首盛世惊华,总觉得有几个地方还欠些火候。”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倒还真像那么回事。若非鱼幼尘听到了之前那些对话,怕也要被这两人给骗过去。   那丫环却仍是尽忠尽职的应道:“盛世惊华?小姐是准备用这首曲子献艺吗?”   洛青莲赏着花,道:“如今盛世安好,皇上治了有方,又有琪王这样惊才伟略的皇子,难道不值得一赞吗?我倒是不求像徐姐姐和上官姐姐那样,一定要搏个什么结果,能聊表我的一片心意便足够了。”   说话间,视线慢慢收回,这才“乍然”见到那玄色身影已近在眼前,洛青莲先是一脸惊讶,继而忙拂下身去,道:“臣女洛青莲给琪王请安,不知王爷驾到,青莲失仪了。”小丫头也忙忐忑的跪下请安。   玄服男子看上去和君无诺年纪差不多,与那身衣服颜色截然相反的,却是他那周身掩饰不住的疏冷。传承了七分皇后精致的容貌,只是那眼角眉梢无一不透着冷硬,眸光随意往眼前的主仆身上一扫,慑人的寒意便足以令人不敢仰视。   “免礼。”琪王淡漠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甚至没有要停留的意思,直接从洛青莲身边走了过去。   费了这么大一番心思才等来了琪王,洛青莲当然不甘心就这样错过。琪王刚走过她身边,她便立刻一阵眩晕,朝他身上歪了过去。   然而,琪王却没有如预料中的一把扶住她,不着痕迹的一个错身,洛青莲便扑了个空,踉跄着险些没真的摔倒。   “小姐,您没事吧?”丫环倒是眼明手快,忙上前来扶住她,又替她打圆场,道:“您看您,这头晕的毛病还没好,就非要来这湖边谱曲。”   琪王虽是避开了洛青莲,脚下倒也停了停,却也只是瞥了眼身后的主仆,丝毫没有要开口关心一下的意思。   这样一来,洛青莲倒真有些尴尬了,只得对自家丫环道:“我没事。”又对琪王拂了拂,道:“琪王爷,臣女一时不适,惊了您了。”   鱼幼尘只道这琪王要继续冷酷下去,直接冻死那洛青莲,不想,他伫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在树下蹲那么久,很累吧?”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也没回头,洛青莲却是吓得舌头都打了结,“没,没有……”   她是想辩解说她没有蹲在树下,却因为底气不足,听起来反倒像是回应了他那句“很累吧”。   琪王却不管她说了什么,眸中掠过一抹冰凌,丢下一脸通红的洛青莲和吓得发抖的丫环,拔腿就走。   鱼幼尘憋笑的躲在一棵树后,照理说琪王连挡在路中的洛青莲都可以无视,她离石径有两丈多远,应该怎么也不会被发现才对。而且,尽管她觉得这琪王其实很有搞笑天份,却也不敢真的笑出声来。   然而,就在这时,专心走路的琪王却突然侧头朝她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鱼幼尘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忙将脑袋紧埋在树干后,整个人站成了一条线,以其不被他发现。   其实,她又不是刻意要偷听偷看,这个时候大可以大大方方走出来。不过,等她想通这个道理时已经迟了,她身边的阿清见琪王看过来,竟先她一步老老实实的站了出去。   “阿清给琪王爷请安。”   琪王本来似乎也只是随意看了这么一眼,脚下并未见停,阿清这一请安,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然后,让鱼幼尘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掉头朝她们走了过来。   鱼幼尘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左都御史的千金都没能令这位爷正眼瞧上一眼,如今因为阿清一句请安,他竟还特意走过来?   “阿清?你怎么会在这里?”琪王那张俊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疑惑,同时,凌眸一扫,瞥向了还僵在树后的鱼幼尘。   阿清一面朝她使眼色,一面回琪王的话道:“阿清是奉王爷之命,进宫伺候王妃的。”   只这一瞬间,鱼幼尘已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从树后走出,优雅的拂了一礼,道:“臣女鱼幼尘给琪王请安。”   “鱼幼尘?”琪王对这个名字似乎并不陌生,不禁又重新看了看她,那冰冷的脸上虽然见不着什么情绪,语气却有了几丝回温,道:“原来是皇嫂,不必多礼。”   听他称呼她皇嫂,鱼幼尘这才想起,琪王似乎是皇九子。   “皇嫂正在赏花?”琪王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不远处那对磨磨蹭蹭仍不舍离去的主仆,问向鱼幼尘。   “是啊,赏花。”既然连他都这么说了,鱼幼尘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在偷窥。不过,她觉得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必要澄清一下,于是,又被充道:“也赏人。”   女人计   琪王倒似乎并不在意她是赏花还是赏人,看向她的眸光只是短暂的停留,便颌了颌首,道:“那,本王便不打扰皇嫂的雅兴了,告辞。”   “等一下。”见他转身要走,鱼幼尘突然脱口而出。   琪王微微一怔,却意外的没有表示出不耐烦,问道:“皇嫂还有什么事?”   难得见他如此平和,鱼幼尘赔笑着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琪王是怎么知道洛小姐在树下蹲了很久?”   他出现的时候,洛青莲和丫环两个已经演上了,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面对她的好奇,琪王淡然答道:“本王也不过推测而已,听说昨天京城下过雨,她的鞋侧有泥,鞋沿微潮,裙脚也沾了不少泥土。”   有泥的地方,自然是这片林子里,而昨天虽然下过雨,若非长时间踏在这微湿的泥地,鞋沿也不会沁潮,至于裙脚的泥土,洛青莲虽然穿的是长裙,却也只达足踝,若不蹲下来,是不会弄脏的。   鱼幼尘不禁堂目结舌,这个琪王也太毒了点吧?他明明都没有正眼看洛青莲,却什么都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王爷真是好眼力。”鱼幼尘由衷赞着,同时也暗暗决定,以后有他出现的地方,自己还是小心点好,偷窥看戏什么的,被人逮着总不是什么好事。   “皇嫂过奖了。”他应得不动声色,“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本王便先告辞了。”   鱼幼尘这才想起这个人是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有些多话了?若不是因为她是君无诺的王妃,怕他早就像对洛青莲一样冷着脸扬长而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忙道:“琪王请便。”   “照顾好你家主子。”琪王对阿清交待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看到他走远,鱼幼尘不禁眨了眨眼睛,对阿清道:“琪王……他一向这样?”   阿清脸上犹存着一丝敬意,应道:“琪王爷表面上待人是疏冷了些,但他人其实很好。”   嗯,至少他说话很有王爷的风度,只默默用他的冷酷冻死人。   “他与瑾王关系怎样?”鱼幼尘记得,君无诺曾经告诉过她,他是由嫡母带大的,琪王,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吧?听说,皇后对他还不错,那末,他们兄弟两个关系应该也不差?   “阿清只是一介奴婢,王妃看刚才琪王的态度,应该可知一二了。”   阿清的话虽然没有挑明,却已经再清楚不过。琪王会亲自走过来跟一个丫环搭话,这意味着什么。   证实了心中所想,鱼幼尘总算有些释然。毕竟,想到君无诺和君无焕一路上的暗潮翻涌,她总是有些不安,得知他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弟弟,她没来由的有些欣慰。   第二天学的还是礼仪,却与第一天的走路行礼不同,详细讲到了一些场合的穿着,每个节日庆典该做些什么准备等等,鱼幼尘依旧学得很痛苦。到午膳过后才有了休息的时间,她不习惯午睡,便索性出去走动走动。   皇宫里自是不能乱窜,鱼幼尘可以活动的地方其实也很有限,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到了御花园。   想到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君无诺了(其实才两天),鱼幼尘情绪有些低落,便也没太留心看路,等一头撞到某个身影时,才赫然惊觉,却为时已晚。   随着一声女子的痛呼,鱼幼尘刚一抬头,就见被她撞到的人朝一旁倒去。她反应快,伸手一捞,即时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臂,本想将她一把拽回来,却不料那女子脚下一退,竟挣脱了她,不可避免的摔倒在了花丛里。   “小姐!”一旁的丫环惨呼着奔上来去扶她家主子,鱼幼尘虽然诧异,刚才她明明抓住了她,她却怎么还是摔倒了。但是她撞到人在先,也忙上前去帮忙。   “抱歉,这位小姐,你没事吧?”伸手搀她的同时,鱼幼尘也终于认出了她的身份,“上官小姐?”   “瑾王妃,您撞到我家小姐也就罢了,还推她干嘛?”小丫环护主的将自家主子抱住,竟也不顾对方的身份,替自家主子叫起屈来。   “墨儿,算了。”上官晴青一脸清傲的看了眼鱼幼尘,对自家丫环道:“扶我起来吧。”   墨儿忙搀住她,上官晴青刚想站起来,却还没站稳又倒了下去,幸好丫环护住她,才没摔得太重。   墨儿却被她的反应吓住了,“小姐,您怎么啦?摔着哪了?”   上官睛青眉心紧拧,摇了摇头,道:“恐怕是脚扭伤了。”   “我帮你看看吧。”对于扭伤什么的小毛病,鱼幼尘还是很拿手的。虽然不满那丫环颠倒是非的态度,但错在自己,上官晴青若真摔出个什么毛病来可就不好了。   岂料,上官晴青却冷冷的推开了她的手,道:“不敢有劳王妃。”说着,咬着牙,竟是要强撑着站起来。   “你这样逞强很危险。”鱼幼尘不得不好心提醒,再度上前想要搭把手,上官晴青却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惊叫一声,朝后退去。   鱼幼尘对她的反应不明所以,等她反应过来时,上官晴青已经再度摔倒,不过,这次,有她的丫环垫底。   鱼幼尘一怔,没有再上前拉她。似乎,这个时候她还是不碰她为好。   谁知,人家却不肯就此罢休。那小丫环也顾不得自身摔没摔痛,开口就质问道:“瑾王妃,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哪里招惹您了,您要一而再的欺负人。”   鱼幼尘不禁苦笑,她就说嘛,她虽然走神没有看路,但这种速度下,怎么能撞得这上官小姐拽也拽不住就倒下了,原来,她们是想玩这种把戏。   想到昨天洛青莲自导自演的那出戏,鱼幼尘不禁抬头看了看四周,却并不见有哪个王出现,那上官晴青这又是想干什么?   “瑾王妃,我已经处处对你避让了,你还想怎样?”上官晴青揉着足踝,一脸怨忿的看向她,声音却是充满了幽怨。   又见君无诺   清冷高傲如上官睛青,演起戏来竟然也是如此炉火纯青,还问她想怎样?鱼幼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脚下却是退后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上官小姐,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样吧?这里就我们三个,连个观众都没有,你演得这么卖力,不觉得很浪费吗?”   上官晴青闻言唇角冷冷一笑,却仍未改孱弱的坐在地上,也不用她开口,她的丫环墨儿便叫嚣开来,“瑾王妃,您不要欺人太甚,看准了这御花园没人,就可以任意欺负我家小姐了吗?”   说着,又对上官晴青道:“小姐,现在怎么办呀?您脚伤成了这样,明晚还要献艺,才排的舞怕是要跳不成了。”   上官晴青这才开口道:“墨儿,我不过是扭伤了脚而已,她说得对,这里没有旁人,她若一口咬定是我自己摔的,我又有什么办法?传到瑾王耳里,反会怪我生事,算了。”   这上官晴青颠倒是非的本事倒是不小,连她的后话都给堵了。她现在就算是说出真相,别人也只会以为她果真是要反咬一口了吧?只是,这一切都得奠定在有旁人围观的基础上,上官晴青不会傻到在被她挑破后还继续演下去,那么……   “是谁在那里大声喧哗?”一个极富威严的女声自花荫深处传来,很及时的证实了鱼幼尘的推测。   紧接着,就见一身华艳凤袍的美妇在几个宫娥的搀拥下款款自那花荫丛中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袭锦衣的瑾王,以及依旧玄服着身的琪王。   鱼幼尘料到了这某个角落必是藏得有人,却没料到来的直接是皇后,更没料到,君无诺竟然也会在。   “臣女上官晴青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瑾王爷琪王爷请安。晴青不知皇后娘娘与王爷在此,惊扰了凤驾,请娘娘责罚。”上官晴青反应倒是快,就势便跪在了当前,身旁的墨儿也跟着她请安兼请罪。   鱼幼尘因为赫然见到君无诺,反应慢了一拍,但见他依如平常般浅笑着朝她看来,墨黑的眸子让人心里为之一定,也忙跟着一一见礼。   “好不容易得着个空闲看你们兄弟对弈一场,就这么让人给搅了。”皇后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里的不悦却是让人心为之一提,尤其那双打量过来的眸子,有着一种透析一切的精锐。   “都免礼吧。”眸光在三人身上流连了一番后,皇后才再度开口。见上官晴青一脸痛苦的由丫环搀着站了起来,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问道:“刚才听人在嚷嚷,似乎是你受伤了?伤在哪了?怎么伤的?”   上官晴青一脸虚弱,却低垂着眸,道:“谢娘娘关心,臣女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不碍事。”   鱼幼尘本以为她会借这大好时机坑自己一把,却怎么也没想到,上官晴青居然会主动掩饰刚才的事?   然而,皇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明白了上官晴青的用意。   “不小心?本宫怎么听着是你的丫环在与人争执呀?到底怎么回事?”说着,皇后眸光一凛,扫向她身旁的丫环,道:“你刚才不是替你的主子叫屈吗?现在本宫就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墨儿见状,抬头瞄了一眼皇后和两位王爷,遂又代下头去,忐忑的道:“回皇后娘娘,刚才……刚才奴婢陪我家小姐在御花园赏花,不想,小姐却突然被瑾王妃给撞倒了。本以为是个误会,谁知……奴婢也不知道瑾王妃与小姐有什么过节,竟然又上来推了小姐两下……奴婢护主心切,才忍不住替小姐说了几句话,万没料到皇后娘娘与两位王爷在此,奴婢罪该万死。”   说着说着,便跪了下去。   皇后听她说完,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转而看向鱼幼尘,道:“瑾王妃,是不是这么回事?”   当然不是这么回事,不过鱼幼尘也清楚,皇后必然是把她们先前的话都听了去的,眼下,事情的真相固然要说出来,但怎么说,却也是个关键。   她还没想好说词,皇后身旁的琪王倒是先开了口,却是对君无诺道:“我说皇兄今天下棋的时候怎么心不在焉,原来,是早已约好了皇嫂前来相见?”   他平时话不多,此刻竟主动出言调侃,虽然还是一脸冰冷,却已是让人大为惊奇。君无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皇弟说笑了,我可是一进宫便来了霁云殿,那时她还在尚仪轩学习,我哪来的机会约她。”   琪王不经意的挑了挑眉,“我道是皇嫂迫不及待跑来见你,这才撞了人,原来竟不是?”   说话间,他的眸光轻飘飘的转向上官晴青,冷芒中的精睿令上官晴青心中一寒,这九王爷似是有意针对她,这叫她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君无诺抿了抿唇,却只是看向鱼幼尘,似笑非笑道:“本王也正觉得奇怪,鱼儿,你才进宫两天,这祸似乎闯得不小啊?”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不相信她的,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又像是已经认定她撞人的事实,一时间,鱼幼尘还真有些搞不懂他的立场。   虽然阿清说他和上官晴青交情不深,但具体如何,她毕竟是不知道的。难不成,是因为这其中的交情,所以,君无诺竟然信了上官晴青的话?   鱼幼尘心里有瞬间的惶恐不安,她是随他才来到这里的,在这里,她最可信赖的人也只有他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如若他不能给她同样的信任,她会是怎样的感受。   而如今,她觉得心底有丝涩涩的痛楚漫延开来。   但也只短暂的片刻,在看到他那双静若清潭的眸子时,她还是决定再信他一次。更何况,她也没准备要背下这个罪名。   看了眼旁边犹自委屈着的上官晴青,鱼幼尘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的确不小心与上官小姐碰了一下,不过,我与上官小姐并不熟,更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今日我只是随意来御花园逛逛,连丫环都没有带,虽然不知道上官小姐因何而连连摔倒,但臣女初来乍到,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欺负人家主仆两个,还望皇后娘娘作主明查。”   说到底,她虽是王妃,在这京中却无势力,而上官晴青却恰恰相反。更何况,她这次是独自出来,比起上官晴青主仆,她更弱势,傻瓜也能分析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皇后唇角似有若无的勾了勾,下一秒,却是无比严厉的扫向墨儿,问道:“对瑾王妃的话,你还有何要说?你倒是跟本宫说说看,你家小姐跟瑾王妃究竟有何过节?可别告诉本宫你不知道!”   墨儿到底只是个丫环,在皇后的威严之下不禁微微发抖,不过,她怎么说也不是普通人家培养出来的丫环,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抖归抖,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确实是瑾王妃撞了我家小姐后又推了两把。奴婢听说……瑾王妃会武功……至于过节,奴婢也不太清楚,也许,也许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迟疑的看了看上官晴青,见她并未反对,才接着道:“小姐明晚准备表演以舞作画,小姐与瑾王爷因为丹青而相识,平时也常一起评诗作画,这两天,想必是有人知道小姐要表演的才艺,难免有些闲话传出,想必……瑾王妃心里有些不快。”   末了,又补充道:“如今小姐脚受了伤,这以舞作画,怕也是表演不成了。”   很好,连理由都替她找得这么充分,嫉妒,这个罪名足以解释一切。   皇后默默听着,末了,转向君无诺,道:“七皇儿,鱼丫头是你的王妃,这事似乎也是因你而起,你看怎么办吧?”   这分明就是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君无诺自己去摆平了,君无诺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朗,勾起一抹浅笑看向上官晴青,道:“上官小姐,你觉得这事该如何是好?”   琪王见此,淡淡瞥了他一眼,与其争论不休,不如让对方自己说明目的,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看到君无诺含笑看着自己,上官晴青脸上一热,却仍是微低着头,道:“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已经闹开,怕是难堵悠悠之口。女子一生身名最重,晴青自是不敢追究王妃之过,只求王爷顾及晴青声誉,一切全凭王爷作主。”   她这番话让鱼幼尘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说白一点,这是要以身相许吗?她忙朝君无诺看过去,却只见他连眸子里也噙了丝笑意,那样的神情,让她的心为之一紧。   通常,君无诺想要算计什么的时候,才会对人这样笑。就像,当初他骗她一样。那么,现在他不会是想用同样的方法把这上官睛青也骗到手吧?   君无诺却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淡然笑道:“一切全凭本王作主?倘若本王做了这个主,晴青姑娘可会后悔?”   鱼幼尘敏锐的注意到,他连称喟都改了。   君无诺!他要是敢说要纳上官睛青为侧妃,她……她就立刻回荆州!   冰释   上官晴青因为君无诺那声“晴青姑娘”而不由得一阵悸动,眼角的余光也没漏过鱼幼尘那一脸紧张与不安的神情,这让她的决心更坚定了些。   今日她会来逛御花园并非偶然,而是打听到琪王约了瑾王在宫中见面,知道两人常在御花园对弈,才来碰碰运气。   当看到附近当值的宫女都被遣开,她便知道两人必是在林中的老地方,正思谋找个什么借口接近,谁知竟遇上了鱼幼尘,于是便心生出一条妙计。   只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也在。好在皇后好像也有意推波助澜,事情进展得比她想像的还顺利。看来,皇后对瑾王还是很信任的,而她对瑾王的这份心思,皇上和皇后怕也是早就知情了,如今听这话意,便是要趁机成全她呢。   想到这里,上官晴青心里为之一松,道:“王爷待人宽厚,处事公道,晴青仰慕已久,今日之事能得王爷作主,晴青无悔。”   虽然,以她的身份,沦为侧妃,着实让人不甘,但无奈鱼幼尘是皇上下旨赐的婚,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过,以她们上官家在朝中的影响,她就算是个侧妃,这地位也必然比鱼幼尘那正妃强。   更何况,天长日久,机会还多得是呢,如今,只要能让瑾王娶她过门,她相信,终有一天瑾王会明白,她才是那个最能帮助他,也最配站在他身边的人。   其实,上官晴青这孤注一掷的想法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虽然目前看来,琪王这个嫡子继承大统的希望是最大的,不过,琪王生性凉薄,相识这么多年,却从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   就算皇上将她许配与他,但以她的身世,正妃之位还是不及的。将来若他做了皇帝,自己也只能是个妃子,深宫寂寞,这些年来她也是看到的。以琪王的冷淡,若自己得不了宠,这一生的凄凉可想而知。   而若不幸自己被指与了勤王,他若能争得那上位便还好,如若不然,待新皇登基,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勤王。   反倒是瑾王的身份最是合宜,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后之所以会如此厚待瑾王,也是为了让他襄助琪王。那末,瑾王这一生富贵是可想而知的。   何况,瑾王与琪王恰恰相反,不光待人温和,书画棋艺更是精绝。自打那年在丹青上输与了他,她的心从此便遗失了。想想将来与他一同吟诗作画的日子,那种幸福值得她去放手一搏。   君无诺静静听她说完,唇角的弧度不由得加深,“既然晴青姑娘如此信任本王,那么,本王也断然不能令你失望。”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鱼幼尘,才又接着道:“明天晚上,本王自会让你如愿以偿。”   他这一番话听得上官晴青双颊绯红,若非一惯的习得沉稳端庄,心中的雀跃几乎要压制不住。如愿以偿,她盼他这几话盼了好几年,终是要盼到了。   努力让自己的笑显得更自然更淡薄些,她冲君无诺拂了拂身,道:“多谢王爷。”   君无诺微微颌首,不紧不慢的道:“那么,今日你与王妃这场误会,你可还有什么不满?”   “晴青自始至终都不曾对王妃有过不满和怨忿,王妃远来是客,晴青理当谦让些。更何况,还有王爷如此抬爱,晴青甚感欣慰。”   身在官宦之家,又常在宫中走动,上官晴青岂会不懂得,适时的宽容大度才能更深得人心。更何况,眼前还有皇后在,这位可是一向以贤淑温厚而深得皇上敬重的。   皇后始终不曾干预,听到这里,才开口道:“事情既然解决了,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对身边两位宫女道:“你们两个,送上官丫头回去,再宣太医来给她瞧瞧。”   “谢皇后娘娘恩典。”上官晴青忙谢了恩,又请退一番,这才由着宫女将她搀了回去。   待她走远了,皇后脸上才又有了些许笑意,看了看鱼幼尘,又看向君无诺,道:“本宫倒是很好奇,你这王妃都还没娶过门,又要如何让那上官晴青如愿以偿啊?”   自上官晴青走后,君无诺的视线便始终停留在鱼幼尘身上,见她早已没了先前的紧张与气愤,反倒是换了一脸笑意,他便知道,她怕是当真了。   而皇后的直言不讳,更有点故意火上浇油的味道,君无诺只得坦言道:“上官小姐觉得声誉有损,请儿臣作主,儿臣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这事与儿臣的婚事并不相干。”   听他这么一说,皇后顿时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琪王却在一旁搭话道:“原来皇兄不是准备要将她纳为侧妃吗?还是说,碍于皇嫂在此,不好言明?没关系,有我和母后在此,正好把事定下来,皇嫂也不好太过计较不是?”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尤其是他这皇弟,一脸严谨的样子,连整人都这么一本正经,没准,鱼幼尘还真要把他的话当真了。   想到这里,君无诺笑着应道:“诚如母后所说,我尚未大婚,又何谈纳什么侧妃?不过,好歹我这做皇兄的婚事已定,接下来,便该是轮到皇弟你了。正好我今天要找父皇商谈上官晴青的事,不如,皇弟的大事我也顺便提上一提?”   果然,此话一出,琪王顿时抿了抿唇,道:“下了这么久的棋,有些乏了,母后,儿臣回霁云殿午歇去。”   皇后了然的笑了笑,道:“本宫也乏了,那就一起走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鱼幼尘,道:“有什么话你们自个说去,就不必送了。无违,我们走。”   她话是这样说,鱼幼尘却没忘记施礼。待到两人走远,幽静的花林里便只剩她和君无诺两个。   如果说之前她对君无诺还有怀疑和气愤的话,此刻也因为皇后和琪王而释然了不少。皇后看来也并不难相与,就连琪王,似乎也并不像他表面那么冷得不可亲近。刚才的情景,倒让她想起了她和老爹二娘的相处。虽然两人看似是故意在调侃君无诺,却让她有了真正被他们接纳的感觉。   “怎么没让阿清跟着?”君无诺走近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这里虽是皇宫,出门有个人陪着,总是要稳妥些。”   鱼幼尘没有应他的话,只淡淡申明道:“我没有推她。”释然归释然,她可没忘记,他刚才是问也没问她,便信了上官睛青的片面之词。   “我知道。”君无诺眼里多了一抹柔和,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拂乱的发丝。   相处了这么久,她的性子他岂会不知?就算宫里真有什么谣言,她最多只会直接来问他。可是,就算这些小手段谁都心知肚明,没有证据,一样会吃亏的。   道理鱼幼尘自然也明白,但想到上官睛青故意嫁祸于她,而君无诺都没细问便偏向了上官晴青,还应承要为她作主,要说自己心里一点气也没有,那绝对是假的。   她嘴上不说,君无诺却未必看不出她心中压抑的委屈。以她平时爽直的性子,这次能如此隐忍,怕也是因着她如今这个身份吧。   “刚才那些场面上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件事既是因我而起,交给我来解决就好。”他心疼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手感竟很是舒服。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你就不怕得罪了吏部尚书?”等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为他担心时,鱼幼尘不禁暗恨自己不争气。怎么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可是,他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轻易的俘虏了她的信任。   什么时候起,她的心也开始随他左右了?   “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这种被她在意着的感觉让他很享受,随即,黑眸中却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锋芒,“更何况,你夫君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区区一个吏部尚书,还威胁不了我。”   他言语间的亲昵让鱼幼尘红了脸,忙转过身去,换了个话题道:“对了,晨霜在宫外还好吗?也不知道她住得惯不惯。”   君无诺不禁暗笑她的羞涩,却也不揭穿,顺着她的话答道:“她很好,别馆里人手齐全,连你的小虾米也跟她住在一起,应该不会觉得闷。”   “那就好。”鱼幼尘叹了叹,道:“可惜我还要在这宫里待上几天。”这宫里的生活她很不习惯,这里的人她也不怎么喜欢,如果可以,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我却不知道,原来夫人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君无诺戏谑的看她,继而身子微倾,在她耳边道:“本王也有些等不及了。”   被他故意屈解,已经令她羞赫,如今这温热的气息更是让人耳根一热,继而升起一缕酥麻。连他靠近时的感觉都这么美好,这一次,鱼幼尘没有逃避,而是微昂着头迎上他欺近的俊颜,调侃道:“王爷有伤在身,可不宜胡思乱想。”   君无诺微一挑唇,道:“原来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鱼幼尘没有想到自己调侃未成反被调侃,顿时嗔道:“谁知道你想什么了,我找阿清去。”   这里毕竟是皇宫,耳目众多,君无诺也不再逗她,道:“我送你。”   说是回去找阿清,两人却绕着御花园又逛了一圈,等绕到了储秀宫门口,君无诺才停了下来,目送她入了宫门。   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次日一早,鱼幼尘便听得几个秀女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今晚的才艺表演可不是普通的献艺,听说皇上要从中择出几位秀女赐与瑾王爷呢。”   “想来也是,庆功宴嘛,皇上必然是要有所表示的,就不知道我有没有那福气了。”   “我看,关键还是要看瑾王爷的喜好,所以,今晚表现好一点总是没错,还有其它几位皇子也在呢,要是有幸被哪位看中,这一生就足了。”   “我怎么听说,瑾王那个王妃厉害着呢,昨天还在御花园欺负了一个秀女,听说那秀女好像来头还不小,也不知道她怎么敢。”   “听说那秀女和瑾王关系匪浅,我看,今晚被指的人里八成就有她了,也怪不得那王妃要闹。”   “管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只要好好表现,主子看对眼了,还怕别人眼红么?”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渐行渐远,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话被隔壁院墙下练习吐纳的鱼幼尘全数听了去。   阿清在一旁候着,本欲出声喝斥,却被鱼幼尘用眼神制止。从昨天君无诺和皇后的谈话来看,这些传言多半只是这些人的凭空猜测而已,何况,君无诺昨天也表明了心意,就算真有这些事,他也必然会应付的。   正想着,上官晴青主仆开门走了出来。上官晴青由丫环搀着,走路似乎还有些吃痛,见了她,菱唇冷冷一挑,眼神里多了抹挑衅,连招呼也没打,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鱼幼尘也回她一抹浅笑,却突然想起,她昨天似乎忘了问君无诺,究竟要如何处理上官晴青的事。   想到君无诺阴人的本事,今晚的庆功宴怕是要有热闹看了。   赐婚   前来赴宴的自然都是朝中的文武百官与皇亲了戚,皇帝皇后并排端坐上首,鱼幼尘被安置在皇后下侧的位置。而在另一边,皇帝下侧也坐着一位妆容华艳的美妇,鱼幼尘知道,她就是荣贵妃,勤王的生母。   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要人物,下首第一个位子上坐的自然是君无诺,而在他对面的第一个位子上则坐着嫡子琪王。琪王之下坐的是勤王,其它几位皇子则按长幼,依次而坐。   整个庆宴从一开始便热闹非常,先是有管事太监长篇大论的歌功颂德一番,在文武百官山呼朝贺声中,庆功宴才算是正式开始。紧接着,一道道佳肴美酒送上来,同时,随着一阵欢快的乐声,秀女们的献艺也正式开始。   “皇上,这第一杯酒臣妾敬皇上和皇后姐姐,瑾王能有今日的荣耀,皇后姐姐可没少费心呢。”荣贵妃端起酒杯向身侧的皇帝皇后致意,“瑾王大破东丹军的事迹现在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这让臣妾不由得又想起了皇上御驾亲征时的事,瑾王可完全承袭了皇上的英勇谋略,倒也不枉皇上如此器重他了。”   皇帝很是高兴,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能令朕觉得欣慰的,也就这几个儿子了。”   皇后笑意盈然的举樽,道:“荣妃过奖了,这带兵打仗的事本宫可不懂,要说费心的人,自然还是皇上。”   说话间,皇后与荣妃四目相对,都是一脸和乐。鱼幼尘在一旁看着,却隐隐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着的异样。   果然,荣妃饮完之后,又接着道:“琪王这次功劳也不小,也很是值得一贺呢。”   幸亏鱼幼尘在阿清的解说下,对宫中的事已有了初步的了解,此刻才听出荣妃话里的不对劲。   这话明里是在替琪王邀功,细想想,却是在当场挑唆,暗指皇上偏重瑾王,意在挑起皇后对瑾王的不满。   然而,皇后却依旧一脸云淡风清,笑道:“办差事和上战场自是不同,这点小差事若是也要邀功,岂不让人笑话。”   一句话便将荣妃堵得没了后话,皇帝夹在两人中间,对这样的话题却仿若未闻,显然早已经习惯,只是唇角那一丝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   鱼幼尘在一旁静静听着,又瞧了眼对座两旁的君无诺和君无违,两人脸上都很平静,君无诺并没因今天是他的庆功宴而有丝毫得意,君无违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   于是,鱼幼尘在心里下了个总结,皇帝这一家子腹黑的本领都炼得炉火纯青啊,这几人心里的真实想法怕是没几个人能揣测得到。   秀女们的表演很精彩,皆是琴艺歌舞之类,鱼幼尘留意到,先前那些好奇朝她看来的文武百官这会也都被场上的表演所吸引,君无诺则与他下座的几位皇子说着什么,对场中华丽的歌舞似乎并没什么兴趣。   皇后见她视线停留在君无诺身上,那种专注流露于神色之间,不禁对她笑道:“鱼丫头,本宫这七皇儿如何?”   皇后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鱼幼尘立刻收回了心神,等意识到皇后问了什么时,脸上顿时红了,没想到皇后竟也会来调侃她,忙道:“瑾王爷自然是很好的。”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可是个有福的,七皇儿从小到大可还没对哪个女子用过心思,虽然不知道他瞧上了你哪一点,不过,难得他主动提出让皇上赐婚,本宫也很乐于见到他得偿所愿。”   说到这里,她话峰突然一转,道:“你看今天这些秀女们的才艺表演如何?”   鱼幼尘心里一咯噔,隐约觉得这似乎不是个好话题,却还是应道:“她们都是万中挑一的名媛闺秀,才艺自是无双。”   皇后笑道:“更好的还在后头呢,这批秀女当中,出挑的的确不少,本宫和皇上的意思,也是要在这批秀女当中择出几个合适的,将几个皇子的婚事都一并张罗了。”   鱼幼尘不知道皇后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起这个,只是继续听她说下去。   皇后见她未动声色,笑意不禁更和谒了些,道:“有件事,现在提虽然为时尚早,本宫却觉得还是该先和你说一说。这批人里,原本是有嘱意要许给瑾王的,这些天里,也有不少命妃来拜托过这事,你是瑾王妃,按礼俗,在你们成亲三个月内,是不予纳侧妃的,不过,总是要先将名额定下来。”   鱼幼尘眼皮一跳,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替瑾王纳侧妃?”   皇后凤眉微挑,未怒先威,“怎么,听你的语气,你莫非是要反对?”   鱼幼尘努力压制着不安跳动的心,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道:“臣女不是要反对,只是……只是不赞成。”   两人靠得近,整个大殿又正沉浸在歌舞和交谈声中,所以,并没人注意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皇后脸色沉了沉,眸光极具威仪的紧盯着她,道:“你敢忤逆本宫的旨意?你该知道,光凭善妒这一项罪名,本宫也可以让你这个王妃做不成。何况,你现在可还没正式过门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绝对让人不敢忽视其中的威慑。   鱼幼尘没有想到,她昨天明明还不是这个态度,今天却突然要威逼她接受纳侧妃的事。难道说,还是因为上官晴青?   不过,她也没有退缩,迎视着皇后,不怒不燥道:“臣女并非要忤逆皇后,只是不愿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谎。臣女记得,夏沧了的礼仪规矩里并未规定皇子必需纳侧室,而瑾王也曾经答应过臣女只娶臣女一人。臣女只是与王爷一同信守这个承诺,又何来善妒之名?”   虽然短短几天里,她已经见识了这皇宫中的复杂,但是,她守卫的原则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就算君无诺再怎么优秀,若要与其它人一同分享,她也宁愿不要。但,在此之前,她会尽一切所能去争取。   以前,是他想尽法子骗她留在他身边。但,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现在的她,不仅想要留在他身边,更想与他长长久久的并肩走下去。   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惧意,反是有着无法撼动的坚定。皇后颇有些意外,眉眼间的厉色减了几分,道:“昨天看你还闷不吭声,原来也是个伶牙利齿的,不错。不过,若本宫与皇上要替他做这个主,这也算不得他违诺,对吧?”   她步步紧逼,倒看眼前的人要如何应付。   虽然皇后脸色依旧不善,鱼幼尘却突然觉得,她好像并没有太过生气,她的语气听似很绝断,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她唇角甚至有了一丝笑意,道:“皇后说得对,只是,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却也终需两情相悦,如若不然,只会致使家中失和,瑾王又如何能安心替皇上效命?臣女虽然是一介女流,无法像我爹一样上阵杀敌,保卫夏沧,但臣女愿意倾尽全力襄助瑾王,让他无后顾之忧。”   很好,面对她的刁难,不但没有慌乱急躁,还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丝妥协退让,还会用家了之事来反驳她,虽然还稍嫌稚嫩,气势却是很足。看来,瑾王的眼光的确不差。   皇后心里评价着,表面却是带着抹傲然,笑道:“你就这么吃定,瑾王只会钟情于你一人?想必你也看到了,今天出现在这殿中的秀女,个个都不差,说句不好听的,品貌身世胜过你的就有好几个,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艳福,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不动心的?”   鱼幼尘一怔,皇后说的不错,这些秀女各具美貌,性情也各有不同,又都能歌善舞,甚至还有些是满腹才情,总有那么几个是对君无诺胃口的吧?   皇后照顾他这么些年,自是了解他的喜好,若真硬塞给他几个他喜欢的类型的女人,他未必就不会心动。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心里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被抛在了脑后。这么些年来,她早已习惯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就像她在荆州执着于她想要的生活一般,她可以不畏惧别人的看法,也绝不会因为困难而退缩。   如今,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想要跟君无诺在一起,那么,她也绝不会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而动摇。   虽然男女感情之事,她以前从未深想过,也不知道该怎样留住一个男人的心。但,她愿意去尝试,也愿意选择相信君无诺。   想到此,她定下心来,答道:“臣女不知道瑾王是不是真的只会钟情于我,但至少臣女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算再难,臣女也愿意一试。”   他可以舍命救她,她也绝不会吝啬为他倾心一场。至于结果,谁又能预料?但因为是他,她愿意去尝试。   皇后似是被她的执着震憾住,陷入了沉吟。好一会,才淡淡道:“本宫虽然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在这富贵场中,太过感情用事,往往会成为你的致命伤,也许会让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打住,随即笑道:“罢了,本宫跟你说这些干嘛,这样的你才是他最需要的。不过,你的这番心意,七皇儿可知道?”   皇后的态度实在是百转千回,刚刚还在咄咄逼人,怎么现在又跟她聊起感情的事来了?   猛然想到刚才自己所说的话,鱼幼尘自己也是为之一震,她竟就这么在皇后面前信誓旦旦的宣示了她对君无诺的感情?   刚才她看似表现得很平静,其实心里却早已是前所未有的激动,那些话竟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了。但,并不后悔。   看她一说感情的事便呆愣住,皇后只得又道:“看来,是本宫吓到你了,放心,纳侧妃的事,本宫答应你不再提起。”   鱼幼尘更傻眼了,“那,皇后娘娘,原来刚才您是在吓我?”   她不敢置信的模样让皇后忍俊不禁,她就说嘛,看这丫头这几天表现得这么乖顺,本以为是个性子软的,今天这一试才知道,原来她并不简单,好好调、教的话,必会是一把当家的好手。   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这才一松口呢,这丫头就自己泄了气势。   “本宫可不是吓你,如果你没有能力坐好瑾王妃这个位置,那么纳侧妃也只是迟早的事。不过,看你这么有信心,本宫便给你一次机会。明天起,你便跟着本宫吧。”   她不喜欢性子软的丫头,当然,太过攻于心计的人也是入不得她的眼的,而眼前这丫头,倒是对了她的胃口。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鱼幼尘一时有些领悟不能,她进宫不就是学宫廷礼仪吗?跟着皇后做什么?   皇后此刻心情大好,笑道:“按你们民间的说法,婆婆教媳妇几招治家的方法,这总懂了吧?”   这下鱼幼尘哪还有不懂的,只是,这落差是不是太大了点?她还以为皇后是要棒打鸳鸯,这会却是要亲自教她,那句“婆婆”和“媳妇”让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这算是真正认可她了吧?原来,除了君无诺,她也还是很在意皇上和皇后对她的看法的,毕竟,他们是他的家人,虽然这个家跟普通的家不一样。   没有多想,鱼幼尘忙着点头,“谢皇后娘娘恩典,我一定会努力学好。”   “弄那么大动静做什么,光顾着说话,菜都快凉了,赶紧趁热吃。”皇后说着,眼里也没忽视刚才君无诺正一个劲的往这边瞧,要不是看这是大宴上,只怕就恨不得凑过来听了。   不管怎么说,能看到老七在这种场合下失神,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再看鱼幼尘舒了一口气后彻底放松下来的模样,皇后眼里也不禁染上了笑意。   “以后,该改口叫母后了。”   至此,鱼幼尘才终于有了心情品尝那一桌的美食佳肴,秀女们的表演也很是入眼。如皇后所说,越在后面出场的越是优秀,尤其是徐紫梦那一曲飞天舞,更是惊艳了全场。   鱼幼尘对舞蹈了解得不多,但是徐紫梦飘逸出飞的身段却让她很是欣赏,她竟没看出,徐紫梦轻功练得不错。   当然,也有让她意外的,上官晴青竟然也出场了。她的脚不知是不是真受了伤,走起路来还是不太利索,也没有以舞作画,只献上了一幅巨大的画卷作为给君无诺的贺礼。   宫女当众将画展开来,是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水画。笔力苍劲中带着一丝柔和,当即令文武百官为之乍舌。   君无诺道了声谢,吩咐内侍将画收起,便再未多语。   上官晴青一怔,有所期待的朝他望去,而此时,座上的皇帝终于开口说道:“朕一向知道你擅长丹青,却不知道原来你功底竟是如此深厚,这夏沧第一才女之名,是非你莫属了。”   上官晴青正疑惑着君无诺给了她承诺,这会却为何一言不发,也不像是要向皇上承情的样子,此时听到皇帝封赏,才转忧为喜。   “臣女晴青谢皇上褒奖。”君无诺定然是早已经跟皇上提过了,有了这第一才女之名,也算是对她纳为侧妃的一点补偿吧?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可见,君无诺对她,并非毫无情意。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朝君无诺看去,本以为会看到他回视时流露的心意,却看到君无诺的视线正凝聚在那上首的位子,那里坐着的,是鱼幼尘。   她心里一酸,还来不及多想,皇帝又接着道:“婚姻大事,本该长幼有序,如今七皇子大婚在即,上头却还有几位皇子尚未大婚,借着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朕就一并安排了吧。”   说着,眼神扫了眼最后几位被点名留下来的秀女,道:“洛青莲,品貌端淑,才情可嘉,赐婚给四皇子。上官晴青,本朝第一才女,赐婚给五皇子。徐紫梦,身姿清丽,贤良温恭,赐婚给九皇子,大婚吉日着礼部拟定后召告天下。”   深宫魅夜   这一场赐婚殿内的文武百官并无太多意外,倒是几个当事人神色各异。   勤王眉峰紧锁,没有半点欣喜。琪王执着酒樽的手微微顿了顿,脸色依如往常的清冷。洛青莲先是有些错愕,继而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徐紫梦则眉目低垂,看不出是喜是忧。   反应最大的自然要数上官晴青,自皇帝宣布赐婚之后,她的视线便没离开过君无诺,惨白的脸色连那一脸妆容也掩饰不住,水袖下,双手早已紧握成拳,似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连徐紫梦和洛青莲向皇帝谢恩时,她也没能回过神来。还是徐紫梦暗自拉了她一把,她才怔怔的跟着拂身谢恩。   鱼幼尘也很是意外,五王爷是谁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由此可见,这个王爷身份并不高。上官晴青再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的千金,以她的身份,至少也不该输与洛青莲的。   虽然不知道君无诺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显然,这事绝对与他有关。   鱼幼尘不禁朝下座看去,上官晴青愤恨的表情尽收眼底,而君无诺却视若无睹,依旧淡饮着美酒,仿佛那双饱含控诉和质问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他一般。   庆功宴便在有人欢喜有人愁中渐渐步入尾声,皇帝皇后早已相携离去,鱼幼尘惦念着君无诺今天喝了不少酒,便故意慢走了几步,想等君无诺出来时送他一程。   在文武百官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君无诺和几个皇子才从大殿中款款而出,鱼幼尘脚下还没动,就见不远处闪出一抹身影来,提着盏宫灯,朝君无诺走了过去。   不一会,君无诺和那个做内侍打扮的人走向一旁说了些什么,那内侍声音压得很低,饶是鱼幼尘听力比普通人好,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那内侍似乎只是来传个话,很快,君无诺点头应了声什么,内侍满意的离去。   鱼幼尘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过去,却见君无诺视线一转,看向她这边,继而朝她走了过来。   “走吧,送你回去休息。”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会等在这,上前来取过了她手中的宫灯。   看他脸色微微泛红,眼神却还清明得很,似乎并没醉,鱼幼尘却仍有些不放心,道:“我这里回去方便,还是我送你出宫门吧,你喝了那么多酒,该早些回去。”   君无诺唇角轻扬,连眼眸里也带着些许笑意,道:“你确定你不会迷路?”皇宫这么大,现在又是晚上,她才进宫几天,一会不定会走到哪去。不过,看到她守在这里等他,他的心情便不由得变得愉悦。   “跟我走。”不等她反对,他执起她的手便往储秀宫的方向走。   手心传递来的温度让鱼幼尘心里瞬间暖得发烫,虽然更亲密的举动也曾有过,但在这静寂的夜里,这样手牵着手走在这巍巍皇宫之中,竟让她有种莫名的悸动。   鱼幼尘不是一个扭捏之人,既然心里喜欢这种亲近,便没有再抗拒,任由他牵着,就着朦胧的宫灯,一同走在夜色里。   “今天在宴席之上,母后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君无诺语气很是随意的问着。   那时,他想必也都看到了吧?鱼幼尘心思一转,笑道:“自然是品评歌舞啊,母后说了,这些秀女一个比一个优秀,便与我参讨,哪一个更适合做你的侧妃。”   君无诺微一挑眉,以他对皇后的了解,这话她还真说得出来。不过,看鱼幼尘现在还能笑得如此狡黠,他心里已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却仍是笑着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自然是告诉母后,你我情比金坚,早已倾心相许,再容不下他人。母后感念你情深似海,又恐你美人关难过,坏了这段绝世姻缘,所以,嘱我明天起追随凤驾,学习治夫之术。”   鱼幼尘窃笑着,她这也不算无中生有吧?虽然皇后说的跟她说的不一样,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如此顽皮的模样,看她笑得像只刚偷了腥的猫儿一样,君无诺心中一动,眸光逐渐炽热,不由得停下脚来。   鱼幼尘并未察觉,还在往前走,突然,牵住她的那只手微一使劲,她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道一把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他身上熟悉的清香侵入鼻息,鱼幼尘耳根一热,还来不及反应,他已揽过她的纤腰,将她带入旁边的林子里,欺身逼近,将她困在了一棵大树下。   “你……”鱼幼尘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到,本能的就要脱口喝问,君无诺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她刚开口,便被他伸手掩住了唇。   指腹的温润碰触上柔软的唇,竟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尤其是此刻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令她有些窒息。   君无诺也是微微一震,有那么一瞬,他的唇几乎要取代他的手贴上去,却最终只是移开了手,道:“不知夫人打算怎么做?”   这声“夫人”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是盅惑,鱼幼尘心里一阵怦怦乱跳。奇怪,今天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好像很不一样,似乎他一个眼神,一个声音,都能令她心神荡漾,迷醉其中。   饶是如此,鱼幼尘还是没忽略他的话,只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解的问道:“什么怎么做?”   君无诺轻笑着,好心提醒道:“夫人刚才不是还说要治夫吗?”   原来,他是在调侃她。鱼幼尘脸瞬间红成了柿子。不错,她的确是在皇后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让他此生都只钟情于她。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真没个主意。   不过,看到他唇角扬起的迷人弧度,她突然有所顿悟,在实施之前,她还是故意问道:“如果告诉你,有没有什么好处?”   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又在动什么心思了。不过,君无诺却不以为意,想也没想道:“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   这情形,倒似又回到了他和她初次相识的时候。只不过,那时是心存别的目的,而这次,却仅仅只是想要满足她。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他不但当了真,还开出这么诱、惑的条件。呃,似乎,他一直都在诱、惑她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是这样。而每一次,她都会不知不觉栽在他手里。   不过,这次的条件似乎对她很有利,而且,这一次本来就是她想要主动付出,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想到这里,鱼幼尘不假思索的道:“那我要先好好想想。”   “嗯,你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他笑着。   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可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引人遐思?   看她眉眼间多了抹羞涩,君无诺笑意更浓,“那么,咱们是不是该言归正传了?”   鱼幼尘身子一僵,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这一提醒,她反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用眼角瞄了瞄四周,并无旁人,宫灯早被他放在了一旁地上,他背光而站,俊美的轮廓依稀可见。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灼人的热度注视着她,空气里似乎有些躁热。   好吧,总不能每回都被他左右,让他占去先机,到头来还笑她不知所措。既然有一辈子的路要走,怎么她也得占据点主导地位。这样想着,鱼幼尘心怀忐忑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贴上他迷人的薄唇。   她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他这样吻她时,她心里是愉悦的,也喜欢这种亲密的方式。所以,她打算在他身上试一试。   君无诺身体明显的绷了绷,没有料到她竟会主动吻他,黑眸熠熠,望入她眼内,那抹柔和,似是要将她生生溶溺在他眼中。   在他的凝视之下,鱼幼尘觉得自己的脸都燃烧起来,索性闭上了眼睛,学他的样子,生涩的探舌,浅尝着他的滋味。   君无诺搂住她腰身的手不由得收紧,虽然这是在皇宫,而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难以抑制,但,身体的反应已经背叛了理智,在那温软的小舌侵入的瞬间,他毫不犹豫便吮住了她,肆意汲取她的香甜。   他紧紧将她抵在他与树干之间,方便他吻得更深,他的手有如烙铁,隔着衣物,仍炽烫的在她腰间游走着,本来就稀薄的空气被他的气息彻底侵占,她脚底一阵虚浮,在侵占与被侵占的较量中苦苦挣扎,渐渐沉沦。   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却依旧意犹未尽,薄唇辗转流连着,欺上她柔嫩的玉颈,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若非不远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惊动他,也许,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当场就要了她。   狂热的吻最终自她锁骨处移开,替她整理好衣物。却依旧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平息着身体里的火焰。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知过了多久,鱼幼尘终于恢复了理智,却第一次没有急着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再不回去,宫门就要关了,彻夜不归可不是儿戏。   “能走了?”君无诺贴着她耳垂笑问,刚才若非他抱着她,只怕她早已跌地上去了,粉颊上因他而泛起的红潮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被他调侃了,鱼幼尘不服气的嗔道:“你那次在马车里不也动弹不了?”   君无诺也不恼,道:“那好啊,过几天我们再重新较量一番,看谁先动弹不了。”   “较量就较量,谁怕谁。”鱼幼尘很有气势的挑衅完,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较量是指什么事。过几天,可不就是他们大婚吗?   她再度变成了熟透的柿子。   占了上风,君无诺也不再逗弄她,道:“走吧,早些回去休息,明天,陪我去见一个人。”   见他转移了话题,鱼幼尘总算自羞愧中挣扎出来,忙问道:“什么人?”   “一个你我都不想见的人。”   “莫非,是上官晴青?”鱼幼尘立刻想到了刚才来找他的那个内侍。   君无诺只“嗯”了声,也不再多说,带她拐回大路,走向储秀宫。   上官晴青都已经许给了五皇子,还约他见面干嘛?而且,她应该不太可能连自己也一并约了吧?鱼幼尘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也不得不先放下。   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树敌 ...   上官晴青约君无诺见面的地址就定在那片开满醉芙蓉的林子里。林中有一处小亭,当鱼幼尘按照约好的时间赶到时,却只在亭子里见到上官晴青一人。   她与上官晴青虽是住在同一院,平时却并不说话。君无诺还没来,她这时过去也是尴尬,正想先去附近转转,上官晴青却已经发现了她。   “怎么是你?”上官晴青站起身来,本就带着些许阴郁的脸更沉了几分,看了看她,继而冷笑道:“我倒是低估了你的能力,看来,他还真是把什么事都告诉你。我被赐婚,也是你在背后捣鬼吧?”   鱼幼尘知道是避不开了,便索性走上前去。不过,她竟然以为她指婚给五王爷与自己有关,不禁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上官姑娘真会说笑,皇上的圣意又岂是我能够左右的?”   “你自是没这能力。”上官晴青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愤恨的道:“所以你就让瑾王去说服皇上,对不对?你这招可真够狠!”   “你爱怎么想都可以。”鱼幼尘知道解释无益,“不管这是谁的主意,对你终是没有坏处。”做个正妃怎么也比侧妃强吧?   不料,这话在上官晴青听来却是火上浇油,“呵,如此说来,我倒还要感谢你了?你以为,凭我上官晴青的家世,想要做个小小的五王妃,还需劳驾你来推波助澜?鱼幼尘,你不光是阴狠,连话也这么伤人,你真以为我上官晴青是任你欺负的吗?我真不懂,瑾王究竟是看上你哪一点。”   鱼幼尘不由得挑眉,看来,她已认定了自己是个狠毒的小人,自己现在是怎么说怎么错。打架她不怕,但要与人争辩,那也得对方是个有理智的人才行。   “瑾王看上我哪一点,不劳五王妃费心。我看你我也是话不投机,既然瑾王还没来,我先告辞。”   “你……”上官晴青话才开了个头,见她要走,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猛的喝道:“你站住!”   鱼幼尘没有理她,径自转身。上官晴青几曾这么丢过面子,立刻冲上前来拦住了她,“怎么,被我揭穿你的本来面目,这就心虚想走?”   鱼幼尘呼了口气,好笑的看向她,“不然,五王妃还想怎么样?”   她越是这样气定神闲,上官晴青越是认为她是仗着身份在自己面前做势,“哼,你不要以为你做了瑾王妃,就可以目中无人。我警告你,既然你害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到哪去!”   鱼幼尘没有想到她对自己的恨竟这样深,她虽不怕事,却也并不想与人结仇,尤其是在这京里,对方还是吏部尚书的千金,真要在背后使什么阴招,总是个麻烦。   “这么说来,上官姑娘是要公然挑衅本王?”突然,熟悉的声音自身后林子里传来,鱼幼尘忙回头,就见一袭月白身影在枝叶参差间朝她走来,正是君无诺。   “你来啦?”看到他,鱼幼尘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明知道她与上官晴青不和,还害她单独对上她,这不,仇越结越深了。就算将来有个什么事,可怨不得是她闯了祸。   “抱歉,进宫的时候正好遇上父皇,被叫去说了会话,耽搁了。”君无诺转眼已到了她身边,边解释着,边看向她。见她苦着脸,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这事回头再计较,外人面前,夫人可得给我留点面子。”   说着,视线一转,移到了上官晴青身上,眉眼间那抹柔和已然不见,瞬间便多了丝凌厉,道:“皇嫂,这就是你约本王见面的目的?”   上官晴青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都怪鱼幼尘,害她一时冲动失言。她早该想到君无诺随时会来的,这怕也是鱼幼尘早就预算好了的吧?   不过,眼下她顾不得再去与鱼幼尘计较,单是被君无诺听到她那些话,就已经令她吓得不轻了,而此刻他眼中那抹锐色更是有如一颗毒钉钉进了她心里,让她痛彻心肺。   他从不曾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她,更不用说这般宠溺的举动。在她眼里,他虽然也总是笑意迎人,却从不曾与人真正走近过。甚至是她这般的努力,也终是未能换得一丝例外。   本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习惯与人疏离。可他不过是来迟了片刻,竟放□段去与鱼幼尘解释。凭什么?她鱼幼尘不过是个四品将军的女儿,凭什么值得他这样做?   一声“皇嫂”,让她心酸到了极点,此刻,她再没了刚才的气势凌人,怒火也全化作了哀怨,“瑾王爷,您明知道这只是我一时气话,我约的是王爷您,可您为何要让她来?难道,我与王爷单独说几句话也不可以吗?”   鱼幼尘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两厢态度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硬给她扣个黑锅背着。对卖了她的君无诺,她反倒是柔得能拧出水来。   不过,纵是如此,君无诺也依旧是那淡漠的神色,道:“皇嫂,按说你入宫时间不短,这礼仪应该很清楚。你既是还尊称本王一声王爷,对本王的王妃,何以就用一个她字?”   上官晴青脸色一骇,万没料到他竟会为这个而来揪自己的过错,这般的维护,让她心念俱灰。   然而,君无诺的话却还未完,“更何况,你我既是叔嫂,理当避嫌。有什么话皇嫂可以直说,她既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事,没必要瞒她。”   本来,上官晴青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可现在看他对鱼幼尘这般在意,她知道,她就是再说什么,只怕也于事无补了。   只是,心里仍有些不甘,她握了握拳,豁出去道:“那好,我就当着王妃的面把话说清楚。自打那年与王爷相识,晴青便对王爷生了仰慕之心。晴青本以为王爷知道晴青这份心思,才说要与晴青作主。晴青是想一心一意对王爷好,就算只是侧妃也无所谓。王妃的爹是镇关大将军,可晴青家也不弱,有我们俩一同服侍王爷,对王爷您来说不是更……”   “够了!”君无诺轻斥着打断了她,“皇嫂,言多必失。今日的话,本王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话都挑得这么明了,没想到君无诺竟还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一时间,只觉尊严丧地,“王爷,难道晴青的爱慕便这般不堪吗?以致王爷要如此决绝。这几年来晴青从未对王爷改变心意,王爷就这么狠心,要把我推给别人?”   鱼幼尘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不得不说,上官晴青的胆量让她颇为佩服。通常来说,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如此毫无保留的倾诉爱慕,大多数男人怕是都不忍拒绝的吧?   不过,君无诺既是让她同来赴约,其立场已显而易见了。因此,她也不插话,只看君无诺要如此处理。   上官晴青会说得如此露骨,倒还真有些出乎君无诺的意料,不禁笑道:“那依你的意思,你对本王动心,本王就必须要负责吗?”   上官晴青一怔,但见他终于有了笑容,只道是他有所动容了,便应道:“晴青只想常随王爷身边。”   君无诺竟点了点头,不等上官晴青有所欣喜,道:“五皇兄对你倾慕已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他想对你负责想了很久了,你们二人一般深情,本王觉得,你们很般配。”   这话说得上官晴青哭笑不得,君无诺却已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耐性,对鱼幼尘道:“我们走。”   “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她根本就不喜欢五王,更何况,五王的母妃不过是个知州大小姐的出身,生了五王才被晋了嫔位,在宫里根本没什么作为。家里精心培养她十多年,这十多年她吃了多少苦,她决不甘心就这样平庸一辈子!   似是想到了什么,君无诺又停了下来,道:“还有,之前你跟鱼儿说的那些话,本王放在心上了。奉劝你一句,安份的做你的五王妃,否则,本王会让你追悔莫及。”   这还是鱼幼尘第一次见君无诺如此直接的威胁人,以他平时的作风,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是直接要看到结果的。如今撂出这番话,便是叫上官晴青连这个念头也不要肖想了。   鱼幼尘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却见上官晴青脸色惨白的伫在当场,那双凝水秋眸此刻却满含怨毒狠狠的瞪视着她,让她背脊一片发毛。   君无诺虽然没有回头,但见鱼幼尘脸色微变,不禁牵过她的手,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道:“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人伤到你。”   温暖的手心传递来的是满满的踏实感,鱼幼尘脚下也轻松了许多,却仍是睨了他一眼,道:“她我倒是不怕,就不知道王爷这样的艳福还有多少呢?”   “这样的事,夫人不也遇到过吗?”看她吃醋的样子让他心情很好,忍不住逗她道:“想当初,你被人抢了去,为夫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将你抢了回来。如今为夫被人觊觎,夫人也理当全力替我抵挡才是。”   “嗯,有道理。不过,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本领,不如,等我嫁过去后,你教我?”鱼幼尘趁火打劫的本领可是一点没变。   却不想,就被君无诺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搂过去啄了一口,咬着她耳朵道:“行,你不会的,我通通都会教你。”   大婚 ...   婚期就在不知不觉中逼近,大婚前三天,鱼幼尘终于得以出宫,并住进了君无诺安排的别馆。按规矩,这三天他们是不能见面的,而这三天里,各种忙碌的婚前准备也让她无暇去顾及这些。   好在有晨霜和小虾米在身边,总算让她在这陌生的京城里多了些许亲切感。或许是因为背景离乡的缘故,晨霜对她的态度转变很大。   出宫入驻别馆那天,晨霜一见她便亲热的扑了上来,拉着她嘘寒问暖,让她错愕了好一阵子。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晨霜自告奋勇的陪着她试衣服,挑首饰,选布料,出了不少主意,倒是叫鱼幼尘颇有些感动。   毕竟是自己大婚,身边就这么个亲人,便总显得亲切。以前晨霜总不屑与她为伍,而她也觉得这个妹妹太孩子气,所以,同一个屋檐下,两人几乎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姐妹感情很是淡薄。   不过,既然连她这个做妹妹的都主动来维系这份亲情,鱼幼尘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自是愿意与她亲近些。相信老爹和二娘要是知道这趟京城之行,能让她们姐妹关系变得融洽,想必会很欣慰。   三天时间晃眼便过了,大婚的喜日终于来临。按照夏沧国的习俗,拜堂的吉时是在晚上,不过,这整整一天还有无数繁的礼节过程,所以,寅时刚到,鱼幼尘便被喜娘唤醒,开始沐浴更衣。   换上霞帔,便有两个宫人来为她梳新娘发髻。据说,这个发式特别复杂,足足要耗上一个时辰。鱼幼尘僵坐着任由她们摆弄,虽然在荆州时曾与君无诺简单的拜过堂,到底不像现在这样正式,看到铜镜里的红妆,才发现自己竟还是会紧张。   喜娘在一旁叮嘱着婚礼上要注意的细节,当听说新娘婚礼过程中不能吃饭时,鱼晨霜不知打哪儿抓来了一把甜枣和一个桔子塞给了她,让她饿时可以拿来垫一垫。   为她上妆和梳头的都是些手熟的宫女,饶是如此,也用了整整两个时辰。等一切张罗好,戴上沉重的凤冠,盖上盖头,别馆外已鸣响了爆竹礼炮。   “快快快,王爷已经来了。”喜娘奔进来催促着,小虾米和鱼晨霜一左一右搀起鱼幼尘,随着喜娘步出了闺房。   鱼幼尘并不知道,按皇家的习俗,通常都是由王府派出一人前来迎亲,迎亲人身份的贵贱亲疏,直接表示着这个王妃将来在王府的地位。鱼幼尘是皇帝赐婚,如今君无诺又亲自来迎亲,这在皇室姻亲中已经是少有的殊荣。   盖上盖头,她也并未看到,在她步出房门的那一刻,所有别馆内的丫环仆役,以及君无诺带来的迎亲队伍,甚至包括馆外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都齐齐跪了一地。   她只听到喧嚣热闹的人声顷刻静了下来,只有喜乐声和爆竹声更响,司仪官扯着嗓子唱喝着吉祥话,鱼幼尘估摸着这是要上喜轿了,也不知道搀着她的两人已经停了脚步,依旧抬步朝前走去。   才走出两步,便一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鱼幼尘猝不及防,整个人便扑在了对方身上,心里顿时大叫糟糕!完了,这回丢人丢大了。   果然,旁边的人立刻爆发出一阵低笑声。鱼幼尘忙稳住身子,正要退开去,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已扶住她,同时,凑近她耳边道:“没事,跟我来。”   声音再熟悉不过,竟是君无诺。   之前的所有紧张和不安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突然全没了,心里顿时宽了下来。三天没有见面,想到他就在眼前,鱼幼尘差点想要掀开盖头看看。不过,她手还没动,就已经被他牵了过去,这才想起喜娘的吩咐,于是任由他牵着,跟在他身边。   然而,心里却是很好奇,不知道君无诺穿着喜服会是什么样子。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来。   “新人上轿。”司仪官的唱喝声传来,鱼幼尘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走到了喜轿前。他的手微微用力握了握,这才松开来。   紧接着,喜娘将她搀上了喜轿。   顿时,耳边便只能听到喧天的锣鼓声和喜乐声,爆竹声中夹杂着看热闹的百姓们的欢呼声。早先听喜娘说过,喜轿过处会沿途洒喜饼喜糖,现在听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便可想像外面是怎样热闹的景象。   皇家的婚礼很讲究细节,两人要先去皇宫中谢恩,然后去拜宗庙,最后才能折回王府正式拜堂。这一路绕下来,正好天也快黑了。   幸好有那把甜枣和桔子垫肚子,鱼幼尘才没有饿昏过去。而之前出了那个小状况之后,她也格外小心,一路总有喜娘先指引,倒也没再惹笑话。   被喜轿晃得七荤八素,直到入了王府,被君无诺牵着拜堂时,鱼幼尘仍觉得恍如梦中。等她被送入洞房,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时,才赫然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想不到成个亲这么累。本来还有点饿,这会闻到屋子里的瓜果清香,却反而没了胃口。   隔着盖头,只隐约看到满目喜庆的红色,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熏香味,闻着很是怡人。   鱼幼尘端坐在象牙床?上,想着这以后就是她和君无诺的家,心也就渐渐踏实下来。   君无诺还在外面应酬,今天来的不光是王孙贵族,就连皇帝皇后也亲临了王府,这酒大概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   听说新娘子在洞房里等上几个时辰也是再正常不过,鱼幼尘只是有些担心他被人灌醉,已经做好了长等的准备,却不料没过多久,便听到一群人闹哄哄的朝着洞房这边走来。   门被推开了,在众人的打趣声中,一个略显虚浮的脚步声朝着内室走来。外面的人作势要跟进来,被喜娘一把堵在了外面。   头上的喜帕被他挑开,至此,鱼幼尘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人。   君无诺一身玄色喜服在红烛映照下流光溢彩,竟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俊颜之上难得的带了点酒晕,凤眸却熠熠生辉,正专注的打量着她,好像在看什么精致的珍宝一般。   见两人都有些看呆了,喜娘在一旁抿嘴笑着,也不耽搁,道:“请新人共饮合卺酒。”   鱼幼尘被喜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接过酒杯,与他交颈而饮。果香中带着一丝热辣滑入喉中,身子立刻暖了起来。   喜娘将两人衣角打了结,说了几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利话,便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将时间留给了两人。   屋里一片寂静,两人相对而坐,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君无诺微一倾身,为她摘去头上厚重的凤冠,搁至一旁。鱼幼尘立刻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连脖子也抬高了几分。   刚一抬头,便见君无诺正笑着看她,一时间,她竟有些紧张起来,望了望被喜娘带上的房门,有些不安的问道:“那门,要不要插上?”   不是听说新婚夜会有人闹洞房什么的吗?万一门被人推开了,那多尴尬。   君无诺被她的话惹笑,唇角微挑,道:“夫人放心,府上有府上的规矩,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们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会贸然闯进来的。”   鱼幼尘本是想借着说话来缓解一下这暧昧的气氛,然而,话从君无诺嘴里说出来,却总像是意有所指般,反教这气氛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抿了抿唇,鱼幼尘又换了个话题道:“你今晚喝了不少酒吧?我看你刚才路都快走不稳了。”   “我若不装醉,岂不是要累你久等?”看她眼神闪躲,很是有趣,君无诺索性逼近道:“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鱼儿,你还要转移话题到什么样时候?”   大婚夜 ...   被他揭穿,鱼幼尘羞得脖子都红了。其实,对于这一天,她早先也有想过。而且,和他同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也不是一两天。谁曾料到,这个时候,她竟会莫名的紧张起来。   或许,都是因为昨晚喜娘塞给她那本册子让她看的缘故。她也没料到那册子上面画的会是那些……   说来有些丢人,她看第一眼时,还以为是什么武功招式的图谱,还特意看得很仔细。结果,等她明白过来画上那些人是在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昨晚那画册上的两个小人就在她脑海里时不时的闪现,无端惹得她紧张。此刻,面对君无诺,她更是感觉到自己的心有如小鹿乱撞。   以前,对于圆房,她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概念,总觉得,她都和君无诺睡在一张床上了,就算还需要更亲密一些,也是顺其自然的事。可如今,一想到那画上的两个小人摆出的姿势,再把那两个小人幻想成她和君无诺……   鱼幼尘有点想夺门而逃。   “怎么脸红成这样?”指背拂过她绯红的颊,相对她滚烫的肌肤,他的手指竟有些清凉。君无诺促狭的打量着她闪烁不定的眸子,继续逗她道:“我以为你有多大胆,怎么现在不敢挑衅了?”   鱼幼尘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现在挑衅他,那不是白给他个理由把她吃干抹净?   不过,转念一想,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被吃干抹净似乎是在所难免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区别只在于怎么吃。   想到那本画册上的内容,鱼幼尘心里开始有了计较。   清了清嗓子,她抬头迎视他,赔笑道:“谁说我有在转移话题,我只是担心你喝多了。既然你没事,那……那很好。”   “很好?”君无诺玩味着她的话,“夫人的意思是说,担心我喝醉了,冷落了你吗?”   怎么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要故意曲解她的意图?羞赫之下,鱼幼尘有些恼了。本来,一直处于被动就让她很不适从,这会给他逼急了,也就忘了什么羞涩紧张,驳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呃,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怎么现在又这么多话?”   本是看她紧张,才逗她说说话,此刻,君无诺却是被她逗得险些发笑,“夫人埋怨得是,那,依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就……”   他这话问得鱼幼尘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明明就是他猴急嘛,却搞得好像是她等不及了一般。   不过,鱼幼尘不习惯被动的任人摆布,看他询问她的意思,便也硬着头皮,别扭的“嗯”了一声。   “看你饿了一天,不先吃点东西?”君无诺忍着笑,难得的多了一丝正经。   鱼幼尘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真的像是迫不及待一般,顿时懊恼得想要咬他一口。   好吧,反正脸面也丢尽了,她也豁出去了,咬了咬唇,道:“那,我们开始吧。”   她现在的表情更像是如临大敌,即将慷慨就义一般,看得君无诺忍俊不禁。   伸手揽过她的腰,一把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他手下微微一颤,他不禁低笑,唇落在她微微皱紧的眉间,道:“别怕,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的。”   他吻得很轻柔,在鱼幼尘心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悸动。鼻息间全是他熟悉的气息,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听着他体贴的话语,一时情动,便不由得仰头印上了他的唇。   温软的触感瞬间点燃了彼此,揽在她腰间的手猛的收紧,她便整个人被他嵌入怀中,身子一旋,被他压覆在了床?上。   辗转吮尝过她唇瓣的香软后,灵巧的舌抵开她的防备,滑入她口中,与她的舌搅在一起,撩拨着,引领她回应。   鱼幼尘只顾着集中意念应付他唇齿间的纠缠,等腰间的束缚赫然松开,才意识到他在脱她的衣服。   本能的想要制止,他火热的吻带来的酥?软却让她情不自禁沉沦其中,只挣了几挣,反是让他顺利的扯落了她身上的红袍。   炽热的手再度揽上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游离在她的曲线之间,点起簇簇火焰。   鱼幼尘觉得空气变得稀薄了许多,身体却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越来越热。胸前被他搓揉得有些胀痛,说不出是舒适还是难受。而他指腹在那初绽的花蕾上时不时的轻扫,更是令她颤栗不已。   喉间无意识逸出的轻吟令她自己也为之震惊,羞赫之下,才发现自己身上被他剥得只剩肚兜绸裤。   虽然确实如他所说,他并没有让她觉得不舒服,甚至是有些沉沦于这种美妙的感觉。不过,一被他吻上便失去了理智,甚至浑然忘我,这还是让她有些沮丧,她想让他也这般沉沦。   撑着他的胸膛,好不容易拉开一点彼此间的距离,她面红如火,道:“我先替你宽衣吧。”   炽烈的眸光自她唇上移开,迎视上她,有些意犹未尽,更有些惊喜于她的主动,依着她撑起了身子。   鱼幼尘跪坐在他身前,伸手解着他腰间的佩带。男人的衣服比女人的更简单些,很快,他身上的喜袍和他里衬的长衫都滑落在地。   为他宽衣已不是第一次,他受伤的时候,她每天都得为他宽衣沐浴,所以,鱼幼尘做起来并不太艰难。只是,指腹碰触到他腰腹间明显异于其它地方的灼热,手还是不由的缩了缩。   眸光再怎么退避闪躲,也无法忽视底裤下他身体的异样。想到那次自己不经意的碰触后他的失控,鱼幼尘心里又止不住好奇起来,手也下意识的放了上去。   君无诺闷哼一声,整个身体立刻绷紧了,大手一把扣住了她后颈,暗哑着声命令道:“鱼儿,先把手拿开!”   掌心下,被她覆住的地方有些异动,陌生的滚烫与硬度让她心慌得几乎松手。然而,他的反应却引起了她的兴趣,非但没有依言放手,反而试探性的握了握。   她猜想,他现在的感觉是不是也跟刚才他揉握她胸口时的感觉一样。这样想着,她便又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尝试着对他揉搓起来。   “鱼儿!住手!”他几乎是抓紧了她的发根,将她一把按入他怀中,气息也开始变得粗重。   见他只是喝令,非但没有动手阻止她,还将她抱得这么紧,鱼幼尘心里更是有些得意。一直以来,都是他引诱她,看她在他面前迷失。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法令他失控,她岂会就这么善罢干休。   “别叫,我也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她自认为是安抚着他,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   突然,君无诺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以为他终是隐忍不住要动手制止她,却不料,他非但没有将她的手挪开,反而引领着她探入他底裤中,覆上那烫手的炽热。   没有了布帛隔阻,那几乎盈握不住的异物让她心中一慌,想要松手,却被他的手牢牢压覆住,同时覆上来的,还有他的唇。   不似刚才的温存缠绵,他的吻似掳夺,似惩罚,狠狠探吮着她的。同时,搂紧她的身体悸动着,手心突然感觉到一阵滚烫濡滑。   鱼幼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被他吻得天昏地暗。直到,唇角被他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疼痛中,他猛的放开了她。   正想要控诉他的粗暴,却见他凤眸如火瞪视着她,突然毫无预警的将她打横抱起,长腿一跨,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鱼幼尘,这回你完了!”他低吼着,连吻带啃的欺上了她的耳垂,同时,耳边传来一声丝帛撕裂的声音,胸前一凉,随即,被他炽热的胸膛贴了个严严实实。   鱼幼尘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惹得他如此发狂。但见他竟然不给她一点准备便撕了她的内衣,顿时抗议的想要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她这点力道君无诺完全无视,吻一路延伸,在她雪白的脖颈和锁骨处留下簇簇殷红。最后,见她挣扎得急了,索性一把捞起她的腰身。鱼幼尘身子立刻后仰,而他趁势吮上了她粉红的茱萸。   情势完全急转直下,失去了控制。本来,她想着就算是要被吃干抹净,那两人之间的姿势,怎么着她也得选一个比较有利的。刚才他的反应,也明明是她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只是不知道后来他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自己究竟错在哪一步?怎么他不但没有沉沦,还这么生猛,以致她被压得死死的,不能反抗不说,全身竟失了力气,彻底酥在了他怀里。   然而,君无诺却还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唇舌贪婪的品尝着她的幽香柔软,双手在她身上游走着,轻抚着她迷人的曲线,不放过她每一处。   迷朦中,最后的一件衣服也被他剥落,当他的手侵入她的领地时,理智终于暂时清醒,她忙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想要制止。   “别紧张,没事。”他低声诱哄着,鱼幼尘下意识的便松开来,不等她反悔,他已探入她里面。   陌生的侵入感让她本能的想要抗拒,却已经迟了。他修长的指节在她身体里进出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潮渐渐漫延开来。   就在她几乎迷失之时,他突然撤出,鱼幼尘只觉身体乍然一空,不由得仰了仰身子,伸手想要找寻他。   腰间被他一把扣住,有什么炽热的东西代替他的手抵了上来。贯穿她的同时,撕裂的痛楚也让她几乎脱力,眼底立刻盈起一片潮湿。   搂紧了她轻颤的身子,他的唇随即附上,舌尖撩开她咬住唇瓣的贝齿,探入她口中,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只是短暂的停驻,却已经到了他压抑的极致。感觉到她放松了些,他微一挺身,冲入她深处。   好在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鱼幼尘慢慢适应了他的存在。他便再不克制,在她身体里动了起来。   红烛摇曳,纱帐轻扬,帐内的两人渐入佳境,室内只余偶尔的浅吟低喘,持续至更深夜静。(不知道这样写会不会被和协,自觉已经很肉了,下面的部份省略,自行想像)   晨起 ...   蜷在久违的温暖怀抱,鱼幼尘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身体被一阵异样的酥痒唤醒。   不满的“嗯”了声,她翻了个身想要摆脱这种异样的感觉。然而,只是极短暂的安适,腰腹处徒然覆上一只炽热的大手,在她柔滑的腰间抚弄着,并有不断往上游移的趋势。   鱼幼尘立刻警醒的绷起了身子,意识也清醒了不少。不过,身后的人却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温热的吻随即印在了她光滑如玉的背脊。   睡意顿时全无,昨晚那些暧昧缠绵的画面瞬间填充了她的记忆。鱼幼尘低呼一声,忙手脚并用想要挣脱出去。   这一动,四肢百骸立刻酸痛起来,全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僵滞之下,身后的人轻易便将她掳回了怀中,薄唇欺上她耳畔,轻笑道:“不继续睡了?”   明明是他毛手毛脚把她吵醒,叫她还怎么睡?想到他刚才的举动,鱼幼尘便不由得面红耳赤。看房中光线已大亮,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可是,自己还未着寸缕,又不能当着他的面起来穿衣。好在现在是背对着他,倒也让她少了些许羞赫。   强忍着他呼吸间带给她的困扰,她捉住了他不规矩的手,控诉道:“你平时不是起得很早吗?怎么今天还在床上?”   “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天。”君无诺答得理所当然。瞥了眼被她死死捉住的手,又见她脸上的绯色漫至了耳根,他唇角笑意更深,“更何况,你把我抓那么紧,分明是想我陪着你,我若连这点暗示都不懂,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鱼幼尘明知他是故意的曲解,还是立刻松了手,却忍不住驳道:“谁暗示你了?是你自己手不规矩。”   君无诺只手撑起上身,在丝被下撑起一小片空间,另一只手替她梳理着散落在他胸前的长发,欣赏着她含羞的模样,挑眉道:“这么说,倒是我想多了?”   撩起的丝被让她无处遁形,鱼幼尘忙以手掩在胸前,本想控诉几句,却被他的举动怔住,他修长的指尖梳理着她的长发,指腹的温润划过头皮时的感觉,竟有种别样的温柔,让她情不自禁有些沉迷。   “那么……”君无诺唇状似不经意的擦过她耳垂,引起她一阵颤粟,“我的暗示你也不懂吗?”   鱼幼尘有种无力的酥?软,他实在很懂得盅惑人,迷人的嗓音本就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在这种境地,以这样暧昧的方式说出来。   缩了缩脖子,鱼幼尘咬着唇咕哝道:“很痛……”   她并没忘记昨晚那种撕裂的痛楚,虽然后来的感觉的确不错,不过,现在身体依然残存着些许不适,加上全身酸痛,所以,即便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心里却仍有些抗拒,怕再体会一次那种痛楚。   至少,也要等她恢复了再说嘛。   “这次不会了。”他轻咬着她耳垂安抚着。   昨晚,要不是她令他失控,他也不至于那么急躁,虽然后来竭力克制,也难免伤着了她。看来,他有必要抹去她心里这种不好的印象。   “你怎么知道不会?”鱼幼尘才不信他。   “鱼儿,你要学会相信我。”他继续诱哄着,趁她不备,一把将她翻转过来,压在了身下。   “可是……”可是他骗了她很多次了,鱼幼尘还想辩驳,他索性吻上了她的唇,封住了她未及出口的话。   太过份了,她都还没有同意!鱼幼尘想要抗挣,无奈被他压得死死的,撩人的吻和他的指尖的抚弄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最后,妥协在他的引诱之下,与他一道沉沦。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第间的话是不能尽信的,尚未恢复的身体要再度接纳他,说不痛那是假的。   不过,不同于昨晚的激烈,这次,君无诺给了她足够的耐性。最后,直到她情难自禁主动示意,他才缓缓进入。   于是,轻微的疼痛也被他的体贴代替,在他的引领下,鱼幼尘又一次眩晕在那种极致的愉悦中……   这一次,她很快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见君无诺不知几时已披衣下床,正吩咐着门外的丫环准备热水。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君无诺突然转身朝她看来。鱼幼尘心中一紧,眸光与他对了个正着,脸顿时腾起了热潮,想要再装睡已经迟了。   君无诺脸上倒是依如寻常,没有半丝不自在,几步便踱到了床前,坐下来道:“累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在自己家里不必太拘束。”   “自己家里”这几个字让鱼幼尘心里为之一暖,知道他是关心他,但这个“累”字实在有些调侃意味,鱼幼尘哪还顾得周身酸痛,强撑着坐了起来,以丝被掩着身体,道:“我休息好了。”   想想真是狼狈,昨晚糊里糊涂被他吃干抹净也就罢了,刚才,她竟又被他迷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吃得死死的,这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看她不满的皱眉瞪着自己,君无诺微一挑眉,道:“夫人这表情,怎么看着像是……欲求不满?”   “你才欲求不满呢。”鱼幼尘轻嗔着,视线却看向他身后的门口,正见小虾米领着几个丫环提着热水进来,似是听到了什么,几人虽然依旧埋头干活,脸上却都带着些许羞赫的笑意。   鱼幼尘顿时哀呼一声倒回床铺里,只从丝被里露出半颗脑袋来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只是浅笑,毫不在意,心里顿时大呼上当。这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显然是故意惹她说话,这下倒好,被下人听了去,叫她情何以堪?   君无诺只当没看到她的反应,又道:“热水备好了,夫人是要自己过去,还是,由我代劳?”   他这是什么意思?鱼幼尘看向他,赫然发现,他衣襟半敞,露出一小片锁骨和胸膛,隐约还可见锁骨处有道浅浅的咬痕,竟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只这一怔,身上的丝被竟被他一把撩开,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人已被他一把捞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还没穿衣服!”鱼幼尘想要挣脱他回到被窝,却未能成功,想到还有一屋子丫环,立刻羞得钻入他怀里,想藉此遮掩一下自己。   “放心,她们都出去了。”君无诺抱着她走向屏风后的暖阁,那里已经热汽弥漫,“不过,你这么大声嚷嚷,可不保她们听不见。”   他的话很管用,鱼幼尘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但只是片刻,又不满的小声嘀咕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出去。”   君无诺将她往热水里一放,道:“时间已经不早,府中上下可都等着给你这王妃见礼,你要是不介意让她们在等待中胡乱猜测,那,我们可以分开洗。”   鱼幼尘这才猛的想起,虽然在王府不像皇宫,不用给谁去请安。可是,底下的人却还是要向她和君无诺请安的。尤其,今天还是她这王妃进府第一天。   “糟糕!那,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想到先前和君无诺在床上那一番折腾,再看外面的天色,鱼幼尘直觉很不妙。   “应该不会太早。”君无诺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兴灾乐祸,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所以,我们一起洗,这样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鱼幼尘一想,也对,“那,就一起洗吧。”   事后,鱼幼尘才知道,两个人一起洗原来更费时间。等他们收拾好了一切赶到正厅时,上午已经过了一半。   正厅里候满了人,普通的丫环仆役则在厅外等候。待她和君无诺落了座,厅里厅外的一干男女老少这才齐齐下跪请安。   鱼幼尘注意到,阿凝和止暄也在其中,其它人都很面生。好在,这些人请过安之后,又一一出列表明了一□份。   管家李常约摸四五十岁,看上去很是精干,鱼幼尘是经常听君无诺提起的,其它还有几个男的,则是替君无诺在外料理生意的几个掌柜。   至此,鱼幼尘才知道,在京城以及几个大的城镇都有瑾王府名下所开的药铺,生意做得不小。   不过,让她有些在意的,却是厅中那四个看起来不足二十的年轻女子。   四人衣着各异,虽称不上华丽,那面料却也不俗,珠钗粉黛,一看就不是丫环仆役。加上这四人所站的位置仅在管家之下,连阿凝也排在了她们后头,这就让鱼幼尘不得不疑惑了。   这种疑惑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在厅中男子纷纷见礼之后,那四个女子便鱼贯而出,朝她和君无诺拂身道:“奴婢玉竺,云锦,如烟,画眉,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听她们自称奴婢,鱼幼尘更是奇怪,回头看身旁的君无诺,却见君无诺眉峰不经意的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倾身在她耳边道:“这个回头再跟你解释。”   说着,对那四人道:“免礼吧。”   四人谢了礼,这才退至一边。鱼幼尘注意到她们仍时不时的朝上座看来,或是看她,或是看君无诺,眼神与其它人截然不同。   鱼幼尘知道,王府里的女眷,除了丫环,其它便是王爷的妃妾,这四个能站在这个位置,君无诺反应又如此奇怪,莫非,她们是他纳的妾?   偶遇 ...   女人的直觉总是比较敏锐的,虽然对君无诺有足够的信任,而他之前也表明过自己并无妾室,但皇室这些事本来就错综复杂,这几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鱼幼尘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不过,想归想,她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君无诺身边,直到所有人上来见完礼。   待众人退散,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鱼幼尘昨天没吃什么东西,一到饭厅,看到一桌子美味佳肴,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便也顾不上追问那几个女人的身份了,填饱肚子要紧。   本还担心她心里会有所芥蒂,现在看她与平常无异,君无诺放心的同时,忍不住道:“本王突然觉得有些失策,怎么夫人一得到我的人,便连醋也不吃了?”   鱼幼尘正吃着肉,被他的话一呛,差点噎到。什么叫“得到他的人”?昨晚明明是她被他吃得死死的才对。   好不容易将喉咙口的肉哽下去,鱼幼尘抬头看他,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妾室,也没准备要纳妾,那自然是没有吃醋的必要。”   她嘴上说得一无所谓,其实心里却是在等着他主动说出那个答案。不过,事情没弄清楚前就胡乱猜忌发脾气,那不是她的性格。当然,如果这几个女人真和他有个什么,那就已经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了。   “夫人如此信任我,为夫甚感欣慰。”君无诺替她夹了几块菜,打量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许趣味。看来,这段时间她倒是进步了不少,还学会了以静制动,倒真有几分王妃的风范了。   “这几个都是父皇赐下的才人,算起来,入府也有四五年了。以往府上没有女主人,她们露面的时候不多。”   他这么一说,鱼幼尘便了然了,果然如她所料。   这几天宫廷生活,对于皇室的一些规矩祖制她也多了些了解,知道皇子成年之后,长辈们都会挑出几个宫女送入其府中。这些女子通常都不是平民出身,运气好的,若能得皇子宠幸,身份自是随即晋升。运气不好的,也有可能终老于王府。   当然,但凡这种被赐下的,都会有个才人或美人之类的封号,享四品待遇,所以,对其家族而言,也算是种恩赏。   只是不知道这几位和君无诺关系如何,表面上看,她们对他颇有些敬畏,眼神也有些生疏,不过,漫长的四五年,君无诺又正是年轻,加上他本身的优秀,以及利益的牵扯,就算他无意,她们也不可能一直被动,有没有过什么,还真是难说。   想到这里,鱼幼尘停了下来,本想直说,又觉得这种事不太好开口。何况,她刚才还表现得镇定自若呢,这会儿若再问,肯定惹他笑话。然而,不问,心里似乎又有些憋得慌。   说不定,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将她一军,让她就此罢休呢。   “夫人还有什么疑问?”看她欲言又止,君无诺顿觉好笑,索性替她开了口。   如此,鱼幼尘便也豁出去了,道:“我听说,你那个年纪赐下来的宫女便相当于侍妾了,那,如果你们有那种关系,和妾室有什么分别?”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些,却还是让他瞧出了藏着的那份在意。看她蹩红了脸仰望着他,君无诺眉心纠结了一下,才道:“鱼儿,有些事做过了是要负责的。我和她们有没有关系,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也不想想昨晚是谁害他……虽然她这个当事人似乎什么都不懂。   他语意暧昧,而这次鱼幼尘听懂了,顿时羞恼道:“可你昨晚分明就是……”她想了好几个形容词,都有些难以启齿,最后索性绕过了,道:“要不,你怎么会懂那么多?”   君无诺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如此看来,夫人是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了?”   光天化日之下说起这些事,鱼幼尘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脸色一正,道:“不许转移话题。”   “好吧。”君无诺无奈的轻叹着,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在她猝不及防下将她带入怀中,让她坐在了他腿上,道:“领悟力这种事,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人天生迟钝,便得有人无师自通。”   慢着,他这意思是说,她是那个天生迟钝的,而他则是那个无师自通的?   本来,两度被他引诱,没能扳回一点主动权,便已经够令她觉得没面子了,鱼幼尘哪受得了他这番嘲讽?   “你敢说,你连春)宫图也没看过?”听说历代皇宫这种东西很多,毕竟,皇帝要应付那么多嫔妃,这其中必然是有些方法的。她怀疑君无诺定是看了这方面的东西,想必跟她看的那本小册子有着天壤之别。   君无诺倒是不以为意,道:“你不也看过了?”   “我那本是坑人的,根本看不懂。”至少,她是瞅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的。脑海里想像着君无诺手捧春!宫图细心研究的情形,鱼幼尘皱了皱眉,竟觉得有些想要发笑。   君无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打量着她,笑道:“那,今晚我把我的那本给你研究研究?”   “好啊。”鱼幼尘想也没想便欣喜的点头,应了声之后,才渐渐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在聊些什么,看君无诺一脸戏谑,她顿时哀咽一声,恨不能将脸埋进桌前的碗里。   她明明是在声讨他啊,怎么变成了向他讨要春!宫图?这回丢人丢大了。   窘着脸吃完了午饭,鱼幼尘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匆撇开了君无诺。因为对王府完全不熟,于是,找了小虾米和阿清一起先熟悉府内的环境。   本想再叫上鱼晨霜,却发现安排她住的客房里并没有人,最后问了管家李常,才知道她一早吃过饭后便带着丫环出府了。   想到她这些天对京城也熟络了些,想必是闲闷得慌出去逛逛,鱼幼尘并未在意。身边的小虾米却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才道:“小姐,我想起一件事。昨天,我好像在王府门口看到傅家少爷了。”   傅少扬?鱼幼尘不禁皱眉,傅家的生意现在重点放在京城,傅少扬来京城也是迟早的事。何况,当初他是亲眼见着晨霜跟她走的,瑾王成亲这么大的事,他跑来看看热闹,这不足为奇。   不过,他若是为晨霜而来的,事情还是有些麻烦。   来京城之前,秋二娘虽然没有明说,却也向她透露过那么一丝意思。女儿家退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好在鱼家的身份还在,又出了她这个王妃,凭着这两点,替晨霜物色一个适当的好人家,倒也不是难事,这也是老爹和二娘同意晨霜跟她来京城的原因之一。   鱼家已经向傅家提出了退婚,可想到傅少扬在荆州的行径,他若是执意纠缠,对晨霜绝对没好处。京城不比偏远的荆州,若传出什么来,其影响可想而知。   不过,一切还只是猜测,傅少扬是生意人,他应该不会傻到真跟鱼家硬对上。   只是,转念一想,鱼幼尘又觉得不妥,傅少扬这个人做事本来就没谱,他若真来找晨霜也说不准。而且,晨霜也不是让人省心的性子。   想到这里,她问道:“晨霜这些天一般都去什么地方?”   小虾米摇了摇头,“二小姐逛街从来不带我去,除了她身边那个丫环采荷,谁也不让跟着。”   阿清始终在一旁安静的跟着,听到这里,才开口道:“王妃不必担心,鱼姑娘当初虽是住在别馆,王爷也是做过安排的,不可能让她们两个姑娘家独自出门,相信必有人暗自跟踪保护,王妃若想知道,让李管家去查一查便是了。”   鱼幼尘一想也是,便吩咐阿清去找李管家,自己则回房换衣服。   好在,上午那个热水澡总算没有白泡,加上当时君无诺替她揉捏了好一阵子,那种酸痛不适已经可以忽略不计。鱼幼尘还是习惯的换了套男装,贴了一脸胡子,在阿清的惊讶下,带上她和小虾米一同出了王府。   李管家办事效率很快,她换个装的时间,阿清便已问到了鱼晨霜这些天到过的每一个地方,也无非是胭脂铺,绸缎庄之类的,并无特别之处。其中有个地方,几乎是鱼晨霜每次必去的——洗玉楼。   到了地方,鱼幼尘才知道这是个戏园子,听阿清说,像这样的戏园子京城里有好几处,却数洗玉楼最有名。进出这种地方听戏的,多少都有些身份,甚至不少王孙贵族也经常出入。   因为是来找人,鱼幼尘也顾不得欣赏这楼里的古朴精致,要了张靠前的桌子坐了下来。因为位置选得好,台子下的情形一目了然。   下午正是清闲的时候,前来听戏的人不少,鱼幼尘挨桌看了下去,却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在阿清的提醒下,又看向二楼的雅座,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二楼的雅座是分间隔开的,相当于一个个独立的房间,鱼幼尘先是看到其中一间坐着一位脸面很熟的俊俏少年,但因距离不是太近,看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正自纳闷,就看到另一间房里,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倚栏而坐,正端着茶盯着戏台,却是君无焕。   看到君无焕本也不是什么太震惊的事,毕竟,阿清说了,王孙贵族来这里听戏是常事。可是,坐在君无焕对面的,那个面目清秀的锦衣少年,竟然是她女扮男装的妹妹鱼晨霜。   勤王拐了她妹妹到这种地方来听戏?鱼幼尘只觉头大,对阿清和小虾米道:“你们待在这里,我上去看看。”   阿清跟鱼晨霜接触得不多,所以并没瞧出什么来,但是君无焕她是认得的,想要阻止,鱼幼尘已起身上了楼。   洗玉楼不同于一般戏园子,楼上的雅间不是一般人有钱就能坐的,更别说是随便进房找人了。鱼幼尘被拦在了门外,使了银子,楼里的小伺才替她进房去传话。   不一会,小伺便出来了,没有传话让她进去,却反而带出一个人来。   “刚才瞧着有些眼熟,还不敢确定,果然是你。”君无焕背门而站打量着她,一脸笑意。   约 ...   鱼幼尘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来,而他并不以礼相称,反而表现得像是彼此相交已久般随意,更是令她意外。   她可不敢想他这是为了不揭穿她身份而故意为之,不过,对于这个勤王,她虽是有些防备,倒也还没生出什么反感来。所以,她随即也笑道:“四哥眼力和记性真不错,这样都能被你瞧见。看来,我今天是能蹭壶好茶喝喝了。”   “也不是每个人本王都能记在心里的。”君无焕淡淡答着,很自然的往旁让了一步,同时,推开了身后的门,道:“进来吧。”   看他的举动,就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会被她看到里面坐着的鱼晨霜一般,甚至,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且主动上来打招呼的举动也丝毫不觉意外和怀疑。   这个人,淡得深不可测。   鱼幼尘心里想着,脚下却已毫不迟疑的踏进了屋子里。   鱼晨霜正好奇的朝门边方向看来,当下便与她看了个对眼。鱼幼尘发现屋子里再无他人,甚至连个勤王的侍卫也没有。   鱼晨霜似是还没认出她来,身后,君无焕已经掩上了房门,竟也不说话,只是满含趣味的看着她,似是等她要如何反应。   鱼幼尘当然是有备而来,半点也不觉得尴尬,只当没认出来,往两人中间的位置一坐,道:“原来勤王还约了朋友,这位看着这么面熟,不知怎么称呼?”   她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于是,就见鱼晨霜顷刻变了脸色,诧异的道:“你是……姐姐?”   鱼幼尘故作恍然,“原来是晨霜啊,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改了装扮?”   “我……”鱼晨霜刚想要解释,似是突然明白过味来,反问道:“姐姐你呢?”   鱼幼尘瞅了一眼闲坐一旁的君无焕,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只得将视线掉回到鱼晨霜身上,“我自然是来找你的,要不是见到勤王,也不知道你会在这里。怎么,你也是来跟勤王蹭茶喝的?不是说你带了丫环出门吗?人呢?”   鱼晨霜微微有些心虚的挪了挪身子,道:“昨天,我遇见了傅少扬,是勤王爷帮我解的围,所以,我今天请他看戏,算是答谢。采荷没扮男装,带她进这种地方不方便,我打发她在外面喝茶呢。”   这倒是叫鱼幼尘有些意外,不过,君无焕替她解围?在瑾王府的地界,傅少扬就算真的纠缠不清,晨霜只消出个声,自会有人过去处理,哪轮得到要君无焕出面?这个中只怕另有蹊跷吧。   想归这么想,鱼幼尘还是对君无焕道:“倒是给四哥添麻烦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自打进屋后,君无焕的视线似乎都放在了她身上,此刻话题一转,问道:“想喝点什么?”   鱼幼尘可不想跟一个摸不清底的人一桌喝茶聊天,当下起身道:“茶便不喝了,   我本是来找晨霜的,如今人已找到,也该回府了。”   说着,对晨霜使了个眼色,道:“四哥刚才也说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你这份谢意已经表达了,就别再打扰人家看戏,跟我回去吧。”   鱼晨霜动也没动,看了看君无焕,又看向她,道:“可是,勤王爷是应我约才来的,戏才唱了一半,我把他独自留在这里,这恐怕有失礼数。不如,我们听完戏再走吧?”   君无焕也笑道:“来都来了,多坐一会又何妨?更何况,又不是你我独处,又何必急着躲我?”   她是有意回避,不想与他过多接触。不过,他也该心知肚明才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不定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呢。   鱼幼尘眸光冷了几分,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兄嫂之间,理当避嫌,晨霜又尚未出阁,这地方更不宜久留,告辞。”   鱼晨霜还想反驳,还未开口,突然背上被什么戳中,嗓子立刻哑了。鱼幼尘一把拉起她,不由反抗的走向门口。   “既是如此,我送你们一段吧。”君无焕竟也并不坚持,起身替她开了门。   鱼幼尘要管住不那么服贴的晨霜,也就懒得再与他多说,任由他跟着。   突然,晨霜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整个人朝前扑了出去。而前面正好就是楼梯口,鱼幼尘本来搀着她,现在却被她带得一个重心不稳,跟着飞了出去。   “小心!”身后,似乎是君无焕急呼了一声。   鱼幼尘到底是有功夫在身,去抓鱼晨霜的同时,便已做好了翻身落地的准备。身后一阵疾风,却先她一步拉住了晨霜,同时,另一只手向她捞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身后的人到底没能抓住她,一个旋转之后,她险险的落在了戏台边沿,惹来一阵惊呼。   回头看身后,鱼晨霜好好的站在了君无焕身边,显然刚才出手救人的就是他。他手里还抓着一根发带,很是眼熟。   随即,鱼幼尘才反应过来,她的发带让人扯落了,黑发如瀑散落至腰际,很是柔美。只是,衬着一脸胡子,看起来很是别扭。   “原来是个女的?”有人看出了端侃,立刻咋呼起来。   戏园子里来听戏的女眷本就不多,众人的兴趣顿时从戏台子转移到了她头上,一时议论纷纷。   “抱歉,你动作太快,我没能抓住你。”君无焕上前来,将发带还给了她,道:“你没事吧?”   刚才的变故似乎只是一场意外,鱼幼尘也不确定他有没有从中作梗。接过发带,随意的将长发绑在了身后,淡淡应道:“没事,谢谢你救了晨霜。”   “我看,我还是送你们出门吧。”君无焕说着,也不给她回绝的机会,便领着晨霜走向门口。   小虾米远远看着,想要过来,却被阿清拉住。大概是怕这些人中有人认出她们,从而识破她的身份。毕竟,她现在一脸胡子,还没人知道她是谁。   晨霜的哑穴已经被君无焕解了,似是扭了脚,君无焕顺势搀了她一把,一路便少不得听她道谢。人多眼杂,鱼幼尘也不好再过多引人注意,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刚出洗玉楼,便见门前路口停着的一辆马车旁站了个人,竟是止暄。   君无焕似是也有些意外,对鱼幼尘笑道:“接你的人来了,本王也可以放心了,去吧。”   说着,竟不再逗留,转身回了洗玉楼。   鱼晨霜还想跟他说些什么,鱼幼尘拍了她一把,道:“不是脚扭伤了吗?还不跟我回去看大夫?”   鱼晨霜噜了噜嘴,无奈的跟在她身后,却仍忍不住问道:“姐姐,我不过是请勤王喝茶看戏,你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不是你能请得起的。”鱼幼尘也懒得多和她解释,这些事牵涉到了皇室纷争,没必要让她知道,只要她不搅进来就行。   不想,鱼晨霜却误会了她的话意,脸瞬间变了颜色,咕哝道:“就算我这将军府的二小姐是庶出,人家勤王也没嫌弃什么,你是我姐姐,怎么也这么说我?”   这话鱼幼尘只听到了一半,便被马车车帘里伸出来的一只手分散了注意力。   那只手指节修长有力,肤色温润如玉,简直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几分,将车帘撩起了一小片。   虽然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但,鱼幼尘却认得这手的主人。意外之下,脚步却不由得加快了些。   “上来,让她坐后面的马车。”君无诺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听不出喜怒,但这个“她”,显然是指的晨霜。   鱼幼尘乖乖将手放入他伸过来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跨上了马车。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体力。”君无诺手劲一收,直接将她揽在身边坐了下来。   他刚才虽然一直坐在马车里,但肯定是听到君无焕的声音了,鱼幼尘以为他可能会误会,会生气,却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么一句。   “我不是来玩,是来找晨霜的。”她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尽管她觉得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知道她在这里。   还真是奇怪,他下午不是进了书房吗?这该不会是特意来接她的吧?那,既然知道她在洗玉楼里,他怎么没进去,反而还在外面等着?她要是答应了晨霜听完戏再走,那他岂不是还要等很久?   “我知道。”君无诺轻声应着,似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又道:“并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哦。”她果然是想太多了,就说嘛,君无诺并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没道理她出个门他都要盯得紧紧的。   “虽然是路过,不过,看时间还早,就等了等。”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君无诺又补充道。   只是一句解释,带给她的感觉却立刻便不一样了。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他显然是有事出门,车窗外的景致也不像是回王府的路。   “不远,一家酒楼。”君无诺答得很简练。   所以,才等在门外,看是不是能顺道捎上她?鱼幼尘抿唇笑了笑,瞄向他,道:“你都不问,为什么勤王会送我出来?”   君无诺唇角也扬起一抹浅笑,道:“这家戏园子是他的,你在这儿遇上他并不奇怪。”   “啊?”洗玉楼是勤王的产业?不过转念一想,像勤王这产深沉的人,要说成天有事没事泡在戏园子里听戏消遣,还真不太可能,她之前未在意,现在经君无诺这么一说,便恍然了。   再想到晨霜之前也常爱去那地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好在,从今天的情形来看,晨霜和勤王似乎并不是太熟,看来,这事她要好好管管了。   正想着这些事,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目的地已经到了。果然是一家酒楼,门脸很寻常,招牌上写着“知味”二字。   推门入楼上的雅间,里面竟然已经等着一个人,玄色锦袍很养眼,也很好记。鱼幼尘顿时感叹她今天的眼缘,夏沧国最具谈资的三个王爷她今天又见齐了。   君无违显然也没料到君无诺还会带其它人上来,他没见过鱼幼尘的乔装改扮,自是想不到她是谁,疑惑的扫了她一眼,本未在意,然而,视线移开之后,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度朝她看来,继而不确定的皱了皱眉,“皇嫂?”   分离 ...   君无违的眼力鱼幼尘是领教过的,但,她在荆州乔装改扮时也鲜少有被人识破的时候,他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她认出来?   惊讶的同时,也觉得没必要再掩饰身份,便取下脸上贴着的胡子,好奇问道:“九王爷怎么知道是我?”   看她恢复了本来的容貌,君无违微微颌首,答道:“眼神,气息。”   眼神的确是一个人最难改变的地方,可要说气息,鱼幼尘平时并不用脂粉,也不喜欢带香囊,又与君无违隔着好几步远,这他都能嗅出个端侃来,那不是比狗鼻子还灵吗?   当然,这个想法只能存在于心里,她可不敢说出来。身旁的君无诺了然的笑着,领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道:“今天可是我新婚第一天,九弟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君无违与他相对而坐,还没开口,倒是先看了一眼鱼幼尘。   他本来就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虽然对她从来不失礼数,鱼幼尘还是觉得他这眼神有点森寒刺骨。   意识到他的用意,鱼幼尘回头对君无诺道:“既然你们有事要谈,我先去外面吃点东西等你们。”   岂料,还未起身,君无诺却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按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把我一个人留下,就不怕我被他算计吗?”   鱼幼尘一怔,君无违找他肯定是有正事,这连她都看出来了,他这么说又是怎么回事?   再看君无违,他似乎并不在意,也没再看她,只是淡淡道:“我若要算计你,她留在这里也一样。”   君无诺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唇角,“看来,我低估了你的脸皮。”   君无违顿了顿,道:“这次的事,只有皇兄你能够解决。”   鱼幼尘感觉到腰间揽着她的手似乎紧了紧,她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总觉得能够令君无违开口相求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说来听听。”君无诺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半点异样。   君无违看向他,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就在你去荆州后不久,金淑妃病逝了。”   如果是别的事,鱼幼尘可能听不懂,但这个金淑妃,她却是早有耳闻。听说那是图苏国最美丽的公主,三年前图苏国新皇即位,着使节送来公主和亲,封为淑妃,这件事在荆州也曾传得沸沸扬扬。   算起来,这金淑妃应该比她也大不了几岁,想不到竟然这么早便病逝了。只是,这金淑妃是皇帝的妃子,君无违特意提起这事,难道,是跟图苏国有什么关系?   果然,她还在猜测,君无违接着又道:“南岭那边传来密报,图苏国近期可能会有所行动。”   图苏公主早逝,图苏国蠢蠢欲动,这其中的阴谋味道很浓啊。   说起来,图苏与夏沧时战时合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突然反口并不奇怪。不过,先有东丹意欲侵犯,如今图苏也不安份,看来,都是想钻夏沧国的空子,趁着皇帝龙体违和,太子之位尚未明朗,从中伺机图谋些什么。   对这事,君无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眸中多了几许深沉,“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动请缨吧?”   “你知道,南岭那边一直都有他的人。离父皇寿诞只有一个多月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通敌……”也许是因为有鱼幼尘在,君无违的话说得很隐晦。   停了停,又道:“你才挫了东丹的锐气,这个时候由你主动请缨坐镇,以你的身份,也算名正言顺。”   鱼幼尘虽然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却没想到他是让君无诺去上战场,心里顿时为之一紧,下意识的握住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   “我新婚才一天。”君无诺淡然应着,指腹磨挲着她掌心,似有安抚的意思。   君无违沉吟着,明白了他会带鱼幼尘一同前来的用意。看来,他早就料到了。   半晌,君无违才又道:“你我都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你帮我这次,日后,我也可以遂了你的愿。”   “我就知道,和你出来吃饭准没好事。”君无诺叹着,虽然没有点明,话意里却是已经应下了。   君无违冰冷的脸上竟有了丝暖意,道:“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换长久的自在安宁,皇兄稳赚不赔。”   “你决定去南岭?”事情来得太突然,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鱼幼尘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君无诺冲她笑道:“你放心,上阵杀敌的事夏沧国还不至于缺人,我只是去看看。”   如此,便真是决定要去了。鱼幼尘咬了咬唇,道:“那,什么时候去?”   “大概就这几天。”这次回答她的是君无违。   随着酒菜上桌,两人又谈了些闲散之事,鱼幼尘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担心起来。   从君无诺在荆州遭人追杀的事起她便知道,他的存在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能够派出那么多武艺精绝的杀手,其背后的势力绝对小不了。   其实并不难猜到,想要扳倒君无诺的那个人,大概就是勤王一系了。刚才君无违口中的那个“他”,大概也是指的勤王吧?而他说皇帝寿诞在一个月之后,又跟君无诺说用一两个月时间换长久的自在,莫非是指,皇上会在寿诞之日禅位?   如此一来,支持勤王的人有可能会被逼急了而有所动作,君无违所说的通敌,的确不能不防。金淑妃在这个时候病逝,似乎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   身在其中,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想来想去,鱼幼尘也想不出让君无诺不要去的理由。只是,他此去,会不会也是惊险万分?   这顿饭并没有吃太久,等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鱼幼尘才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君无诺揽住她,轻笑道:“怎么,不放心我?”   “你不是也说不必你上阵杀敌吗?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乔装成你身边的侍卫,我的武功虽然算不得很好,自保应该还没问题,不会给你添乱。”跟在他身边,至少,她能随时知道他的处境。   君无诺抚弄着她垂下的发丝,凤眸中的笑意渐浓,凑近她耳边道:“你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   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又道:“何况,你现在是王府的女主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也总该有人料理,你这当家主母可是责无旁贷。”   今天是第一天,所以只是让她先认了认人,将来她还是得亲自管事的。这些鱼幼尘都知道,瑾王府日后便是她和他的家,她自是想要好好打理。   “可是,我知道你这次去很危险,或许,我也能帮上点什么忙嘛。”再不济,她也帮他打过架,替他挨过毒针不是?   “真的想去?”他问。   鱼幼尘认真的点头。   君无诺笑意微挑,“那好,赢了我,我便应你。输了,就乖乖等我回来。”   鱼幼尘顿时怂了,跟他打赌比试,她从来就没赢过。   不对,也赢过一回。   想到这里,她抢先道:“比绣花?”   君无诺笑着摇头,“不如比点新鲜的,比闭气如何?”   鱼幼尘想也没想便拒绝,“你武功比我好,闭气时间肯定比我长,不公平。”   “所以,我们可以给对方制造点难度,比如……”接下来的话,他直接用行动向她示意,勾过她的脖子,低头吻住了她。   马车外还坐着止暄,鱼幼尘刚想挣脱,便被他的眼神制止。   他的吻却没有停,与此同时,手也在她身上游移开来,专在她敏感之处徘徊着,只片刻,鱼幼尘便有些定不住心神了,气息也起了细微的变化。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他适时的放开她,在她唇畔问。   鱼幼尘脸色微红,却是懂了,想了想,道:“试就试,不过,要等回房之后。”   如果只是要比谁能定住心神闭气更久,她想,她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见她答应,君无诺笑意更深,道:“好。”   他笑得意味深长,鱼幼尘突然有种又中计了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她知道他也有弱处,这次,她一定不会输,也一定不能输。   只是,她并没想到,君无诺是不可能做没把握的事的。   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才懊悔莫及。昨晚,她不光是输了,还输得很狼狈。低头看身上布满的吻痕,她哀呼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君无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膳过后了,也带来了确切的消息。皇上已经准他前往南岭,后天便动身。   剩下的这两天不到的时间里,君无诺便陪着她在京城里逛了逛,带她熟悉了一下城里一些热闹好玩的地方,也好等他走后,她若觉得无聊烦闷,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次,君无诺只带了止暄和几个近侍,阿凝依旧留在府里。尽管鱼幼尘表明,有阿凝跟着他,她会更放心一些,毕竟,阿凝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君无诺还是拒绝了。   “军医的医术也不差,府里留个女大夫总是要方便些。”这是他的原话。   时间眨眼到了君无诺起程的日子,因为还要去宫中辞行,所以,君无诺不让她出城相送,只与她吃过了早饭,便出了王府。   番外之夫妻较量第一回 ...   因为已经在酒楼用过了晚饭,所以,回府之后,鱼幼尘与君无诺各自洗漱过后,天将将黑,便入了房。   虽然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种制胜的方法,可是,看到君无诺只着了件薄衫长裤,一脸闲散淡然的走了过来,一点不像她这般慎重其事,鱼幼尘顿觉懊恼。   从气场上来说,她似乎已经输了一着。   然而,还不待她调整状态,眼前的君无诺竟径自扯落了薄衫上的结扣,脱去上衣,袒露出精健的胸膛。   见他动作丝毫没有停滞,眼看就要继续再脱那条长裤,鱼幼尘忙叫住他,道:“等等,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了比闭气吗?你……干嘛脱衣服?”   君无诺停下手来看向她,无辜的挑了挑眉,“不错。可我也说过,我们彼此可以给对方制造难度,我不介意你也学我脱衣服。”   他,他竟然用脱衣服这么……的手段!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她怎么就没有想到?   咬了咬牙,鱼幼尘也横下心来。既然一定要赢他,今天她就豁出去了,脱就脱,谁怕谁。   背过身去,鱼幼尘开始动手解腰间的罗带。刚解到一半时,心中突然一阵恍然,又将解开的罗带重新系上,打上一个死结。   哼,刚才被他这一刺激,差点就上了他的恶当。她要是真的学他脱光光,一会岂不是由得他上下其手,还不输得一败涂地?   他想脱光了诱惑她,她就偏不动心。反正,他这个样子,更加方便她对他下手。相反,她穿得严严实实,正好可以用来防守,倒看他能撑多久。   几乎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鱼幼尘理好衣物,转身看向他。就见这一会功夫,君无诺身上已经不着寸缕,正倚坐在床头,已经在等她了。   没想到他脱得这么利索,乍一看到他完美的身形,鱼幼尘便控制不住脸上一阵发热。   不得不说,其实他不穿衣服也还是很有看头的,而且,她还知道,不只是有看头,他身上的皮肤摸起来也很舒服。   鱼幼尘在心里温习了一遍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的攻略程序后,便毛着胆子爬上了床。   瞥了一眼她腰间的死结,君无诺只是勾了勾唇角,凤眸明熠的望着她,“准备好了吗?好了的话,可就要开始了。”   鱼幼尘眸光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遍,笑着点头,同时靠近他那张好看的俊颜,抢先吻了上去。   君无诺并不介意她主动出击,眸中盛满了笑意凝望着她,这样完全的被动反倒让鱼幼尘有些不适应。如此近的距离,他的眸光让她无端的乱了心跳。   镇定,镇定!鱼幼尘慑住心神,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只专心于那个吻。   以往都是他主动,她只要回应就好,可如今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布,她只得放下羞涩,主动探舌,企图学他探入他口中。   只是,他好像有意要与她为难,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得逞。懊恼之下,猛的睁开眼睛瞪向他。却见君无诺眼里的笑意更深,似是在笑她的不得要领。   可恶!想到他吻自己时,往往总会不知不觉便被他带入那种美好的境地,会情不自禁与他回应。难道她忙活了半天,他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其实,如果鱼幼尘细心一点,经验再老道一点,是可以发现他身体微妙的变化的。但在当时,他的神情却是大挫了她的自信。   好在,她设定了好几个计划。见他无动于衷,她的手也随即攀上了他的身体。不经意间,正是落在他胸前。   鱼幼尘试探着轻抚了几下,就见他眸中的神色倏的变暖,这种灼人的眸光她并不陌生,她这招管用了。   鱼幼尘眼里向他传达着“你就快要不行了”的意思,手下也更加努力,在他胸前那两点茱萸上磨挲盘旋着。因为太过专心于自己的动作和他的反应,竟全然忘了她还在吻着他。   直到,他火热的舌毫不费力的启开她的牙关,撩过她的舌尖,那突如其来的颤栗让她赫然惊醒,却已经迟了。   他唇舌并用,辗转啃噬着,从里到外,一处也不放过的细细啜尝。间或吮住她的小舌,带入他口中,像是恨不能将那点香软吞落腹中一般。   鱼幼尘只觉自己的心也要被他一并吸去了,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酥`软下来,想要抵抗他的入侵来控制自己逐渐沉沦的意志,却根本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几番下来,反被他撩得不能自已,再也无法集中心力去引`诱他。   似是知道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君无诺突然自她唇间撤离,在她猝不及防之下,凑近她耳畔亲了一下。   舌尖刮过她耳括,将她所有隐忍带到了顶点,几乎是下意识的逸出一声轻叹。   “你输了。”君无诺在她耳畔低声宣布,暗哑的嗓音混和着温热的气息,气氛暧昧到让人有些眩晕。   “不算……你……你不许用力……”鱼幼尘不满的控诉,说话间,仍迫不及待的喘息着,吸入的新鲜空气及时挽救了她,让她免于窒息。等缓过气来,身体里异样的情`潮也稍稍褪却了,她才又道:“重来,你不许反抗。”   “刚才我可什么都没做。”君无诺笑得很是无辜,看她满脸桃红,眼里却写满了坚持,想到她与他打这个赌的初衷,眼里便不觉多了抹宠溺,“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怎么做?”   难得见他想要配合她,鱼幼尘当然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咬了咬牙,道:“你在下面,你力气比我大,所以,不许上来。”   君无诺笑道:“好。”竟真的依言调整了姿势,在她身旁躺了下来,眸光柔柔的看向她,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   相对他的坦然,鱼幼尘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不过,今晚她一定要赢他,这也是她在他面前挽回一点主动的大好机会,所以,方法虽然蛮横了点,摆平了他再说。   无视他令她面红心跳的身姿,鱼幼尘跨身坐到了他腰间。刚坐下去,便看到他面色微微一变,虽然并无其它反应,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知道他某些地方是不经触碰的,虽然这样直攻要害显得很不厚道,不过,他事先也没说不可以。   鱼幼尘冲身下的人展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假借着调整坐姿,身子轻抬,有意无意的碰蹭他腰下的灼热处。   君无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竟像是朦上了一层迷雾般,眸光瞬间变暖,结实的腹肌也因为绷紧而充满了力感。   鱼幼尘笑意里多了丝狡黠和得意,今天,她也要让他彻底输一回不可。腰肢轻摆,她依旧努力为他制造困扰,动作也越来越有节奏和技巧,虽然身下的滚烫灼硬同样给她带来了异样,不过,相信他此刻所受的影响比她要强烈得多。   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明显有了反应,脸上却依然平静,唇角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几乎让她以为即将失控的那个人将会是她。   突然,他伸手捉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按坐下来,抬腰往上一顶。这一下,也不知撞到了哪儿,竟像有一股强烈的电流窜过全身,她身子一颤,立刻变了脸色。   君无诺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不容她反应过来,腰身继续挺动,那灼~硬处便在她身下顶撞着,磨擦着,这一下反客为主,比她刚才所做的更为过份。   鱼幼尘毕竟初经情事,哪经得起他这般撩~拨,又是这样骑坐的姿势,所有反应都被他看在眼里,无从闪躲,更不知要如何应对,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输赢,连忙捉住他的手,道:“停,停下,不许这样……”   君无诺又故意顶了她两下,这才停了下来,道:“你又输了。”   鱼幼尘几乎是狼狈的从他身上爬开,也顾不得调息,挫败的瞪视他。明明她就要赢了,他竟然……   看出她一脸的不满,君无诺挑了挑唇角,道:“进步很大,继续?”   正愁不知要怎么赖掉这一次,听他这么一说,鱼幼尘立刻又燃起一丝斗志,“继续就继续。”   虽然气息已经有些紊乱,不过,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再继续下去,总会有人先失控的。   鱼幼尘并没有发觉,比到这里,其实两人都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对于比试本身已经不那么重要,比试过程中那种暧昧情愫才是彼此心里期待的。   君无诺把玩着她腰间的罗带,道:“这次,需要我怎么做?”   鱼幼尘轻咬着唇角,将他的脸扳正,学他压着嗓音低声道:“看着我,不要动。”   虽然好奇她又想玩什么样花样,不过,君无诺还是很配合的凝视着她。他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看她时,总带着些许柔柔的宠溺,像是要将她生生融化在其中一般。   鱼幼尘不太敢与他对视,怕反被他迷惑,却趁着他将视线都集中在她脸上时,手指轻巧的在他身上滑动着。她知道,这样的挑~逗尚在他纵容的范围之内,所以,指尖一路畅通无阻。   待盘旋至某处时,她突然提指,猝不及防的点了下去。   “嘿,这一招是跟你学的。”一击得逞,鱼幼尘得意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封了他的穴,他就再也动弹不了,这次,看他还怎么反击。   君无诺微微一怔,继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好吧,算你厉害。不过,你确定你能行?”   鱼幼尘顽皮的在他耳垂上咬了咬,道:“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叫欲仙欲死。”君无诺笑着纠正她。   “少废话,今晚你是我的。”一再的被他欺负,这回她一定要捞回本来。   看她目光在他身上游移着,似是在思索着从何下手,君无诺甘当鱼肉,调侃道:“鱼儿,我对你可从没这么粗鲁过。”   鱼幼尘脸色一窘,说不过他,索性咬上了他的唇,再度骑上他腰间。   不必担心他再使坏,鱼幼尘动作也放开了些。细细的吻过他的唇后,开始沿着他耳畔,吻向他脖颈。看到他喉结滚动,情不自禁多留连了一会,轻轻啃咬着,竟惹得他呼吸粗重起来。   因为没什么经验,她只得将他对她做过的事一一在他身上施展开来。他的身体比她想像的还要敏感,当她埋首他胸前吮上他时,能清晰的听到他和她同样狂乱的心跳。   再往下,便是鼓鼓的腹肌,她小心翼翼抚上去,那丝缎般柔滑的感觉让她很是迷恋,脑海里没来由的便想起了他将她压在身下时,坚实的腹肌撞击着她时的旖旎景象。她忙敛住心神,视线却不可避免的去碰触他小腹下那早已蓄势待发的灼热。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还是没能有勇气在他的注视之下握住它,手故意避开,抚上他修长的腿,右腿上的伤疤还在,那是为她而受的伤,可以想像当时的痛楚。   心便不由得软了下来,又想到他即将去南岭,不知会遭遇怎样的凶险?心里有些酸,有些痛,她不禁俯□来,唇轻巧的落在那道伤疤处,细细的吻着,一遍又一遍。   番外之夫妻较量第一回(续) ...   不知是被她撩得情动,还是那舌尖不经意带来的搔痒,鱼幼尘依稀听到了他的吸气声。   她不敢确定的抬头,却见他凤眸半眯着,脸上竟浮起一丝红晕。这样的风情与他寻常时候的淡定从容截然不同,鱼幼尘心中一动,指腹轻抚上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又故意往上移了移,几乎触到他那敏感处。   就见他抿紧了唇,俊眉轻撷起来,喉间逸出一声压抑的申吟。   “你终于输了。”鱼幼尘低笑着,手指还不忘继续在他身上使坏,只因想看到他也如她一般迷失沉沦。   君无诺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些,看向她的眸光朗如星烁,气息微乱的唤道:“鱼儿。”   每次听他叫她“鱼儿”时,她心里都会忍不住悸动,有种说不出的甜蜜与宠溺。而在此情此景之下,这声轻唤更是令人心怡。   “嗯?”鱼幼尘红着脸应着,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会脸红,只觉得在他这样的眼神之下,自己像是□一般,身体似乎要被燃烧起来。   “鱼儿。”凤眸如火,落在她嫣红的唇间,似是在酝酿着什么,好一会,才沙哑着声道:“我很难受。”   我很难受。鱼幼尘万没料到他会就这么不加掩饰的说出他的感受,那样赤果果的期待顿时让她心如擂鼓。   她低头去解腰间的罗带,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紧张,解了几下,竟然没有解开。眼看着事情进展得很圆满顺利,她唯恐他等急了再生出什么变故来,手下的动作也开始有些急躁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便沮丧了,惨白着脸看向君无诺,“糟糕,解不开了。”   之前为求防守,她打上死结后刻意用力扯了扯,这下反倒成了彼此间的障碍。   身下,君无诺的表情可想而知,吸了口气后,他竟垂下眼帘来,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借此隐忍。   鱼幼尘突然想,如果这个时候她跟他说算了,不做了,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会跳起来掐死她。   “呃,你别急,马上就好。”她一面安慰着,一面继续与那个死结奋斗。   “让我来。”他叹息着,还不待她回味过来,腰间一股力道将她往下一坠,便跌落他怀中,被他就势一个翻身压住。   也许真的是压抑已久,他已等不及去细细解那个结,捉住那根罗带,双手微一用力,那根本该结实无比的罗带竟被拽断开来。   他就势掀开她外袍衣襟,一把揽紧了她的纤腰,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   鱼幼尘才赫然想起,他不是被她点了穴吗?为什么他还能动?   君无诺吮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辗转摩挲了好一会,才稍稍慰籍那股被她撩起的燥热。四目相对,他眼神炽热如火,便连呼出的气息似乎也充满了浓浓的情~欲。   显然,唇舌间的缠~绵已经无法满足身体的需要,身体里澎湃着的渴望竟比第一次要她时还要强烈。   只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时间,他再度俯身,这次却是啜上了她细嫩的粉颈。   还以为等待她的会是一番狂风骤雨,不想他明明看似隐忍到了极点,却吻得极有耐性,热烈中仍不失温柔,似是不愿错过她每一处。   仅有的两件衣衫在他的抚弄下敞开,继而被扯落至一旁,灼人的唇便沿着曲线而下,在她身上印下无数斑驳的印记。   直到,他的吻一路延伸至她平腹的小腹,却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鱼幼尘才赫然惊觉,想要阻止,身子却早已软化在他的热情下,便连张口叫出的声音,也变成了暧昧的吟喃。   “好了……别……不能碰……无诺……”随着他的吻步步逼近,鱼幼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忙躬起了身子想要推开他,他却充耳未闻,推得急了,竟张口在她大~腿内侧咬了一口。   轻微的刺痛让鱼幼尘颤栗着缩了一下,不及再退,便被他只手捉住一只足踝,将其抬高。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他眼前再无一丝隐敝,鱼幼尘呜咽一声,恨不能立刻从床~上爬下去。然而,下一秒,他却低头吻了上去。   鱼幼尘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羞涩的,紧张的,局促的,愉悦的,各种情绪瞬间涌来,将她淹没。   她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仿佛这样才能不会在云间跌落迷失,最后,捉住了他的臂膀。   “还想不想上来?”磨人的嗓音不知几时回到了耳边,鱼幼尘只觉视线也有些迷朦了,隔着一层水雾,他的脸看起来很诱~惑。   他的手在她身上揉捏得恰到好处,鱼幼尘舒适得“嗯”了一声,却被他当作了回答。只见他唇角掀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往旁一侧身,一把抱起她,两人一上一下掉换了位置。   骤然趴在了他身上,两人又是未着寸缕,鱼幼尘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抬头便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鱼儿,你不会是现在才来害羞吧?”君无诺神情悠然的调侃着,身下却不安份的时不时触碰着她,似是已迫不及待想要入侵。   此刻虽然骑在他身上,情形却又与先前不同,之前是她掌控着一切,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他赶鸭子上架。   “你不用激我,我知道怎么做。”鱼幼尘咬牙切齿的轻嗔着,刚才他那番亲昵的举动害她现在有些不敢看他,偏偏他又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叫她想动又不敢动,索性道:“你闭上眼睛,不许看。”   看她脸上灿若桃红,双手轻掩在胸前,连目光也不知要往哪儿放,君无诺轻笑一声,依言阖上眼帘。   少了那两道火热的注视,鱼幼尘这才微抬起身子,看向那刚才一直抵弄着她的物什。   身体里早已燃起了熊熊火焰,灵魂深处却又空荡荡的,似是在渴求着什么。那不断在她腿上抚弄着的大手更像是在无声的催促着她,鱼幼尘嗓子里一阵发干,伸手握住了他早已满胀的渴望,挪动着身体坐了上去。   被强硬撑开的瞬间,轻微疼痛让她皱紧了眉。看他闷哼一声,额间布满了薄汗,垂在被褥上的手也倏的扣紧,鱼幼尘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悸动,咬了咬唇,身子一沉,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   轻微的不适稍纵即逝,那种空虚感终于被填满。鱼幼尘抬眼看他,却见他不知几时已睁开眼睛,黑眸清朗热烈,笑着回望她。   青丝长垂在身前,欲掩还遮,红烛的烛光透过纱帐映照进来,原本泛着粉红的肌肤被朦上一层淡淡光芒,帐内的温度有些躁热灼人。   握住她腰肢的手突然一紧,鱼幼尘还沉浸在他带来的满足里,君无诺却已等不及了,托着她的身子,在她身下缓缓顶送起来。   鱼幼尘到底未谙情事,想要在上面,不过是一时意气,此刻僵坐在他身上,反倒显得很被动,只能由着他带动着她上下沉浮。   也许是之前被她撩拨得狠了,这番一释放,便一发不可收拾。起初,鱼幼尘还能配合着回应他,渐渐的,却有些招架不住了。   看她酥~软在他怀里,双颊如喝醉了般泛着酡红,眼眸里净是氤氲的水光,嘴里呢喃着细碎的抗拒,君无诺爱怜的啜住她的红唇,将她抱下来,让她躺在他身下。   那炽热处却舍不得与她分开,不紧不慢的顶着她。因为变换了姿势,他更加的深入,引得她一阵颤栗,无力的攀住他,摇头道:“无诺……不……不要了……受不了……”   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带来的愉悦太过强烈,她有些不堪赢负。   然而,他哪停得下来,吻住那细碎的轻吟,诱哄道:“鱼儿乖……一会就好了……”身下却动得更猛。   又是一番云雨之后,鱼幼尘瘫倒在他怀里,控诉声也变成了嘤咛低泣,“说好了的,你骗人……”   “那也是你挑~逗的。”君无诺吮咬着她的耳垂,手指却在她私密处流连着,惹得她四处闪躲。   “这都第几次了……”鱼幼尘累得连动弹一下也不想,偏偏他还不肯放过她,手指间的撩拨让她本来就尚未褪却的情潮不堪一触。   “最后一次,好不好?”他在被窝里追逐着她,没费什么力气便捉住了她的腰肢,轻轻一捞,她的背便抵在了他怀里。   “不行……不要……”她还在抗议,他的吻已落在了她光洁的背脊,竟不待她转身,便抵住她摩挲起来。   “无诺……”她怨嗔着,突然“嗯”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她的抗拒,他竟再度侵入,与她紧紧纠缠在一起。   “呜……下次……不和你赌了……”迷失之际,鱼幼尘咬着他胳膊恨道。   君无诺在她耳边轻笑着,身下动得更狠,吻着她耳垂,道:“鱼儿,今晚的你,我很喜欢。”   只这一句,便让她的心飞上了顶点。因为他喜欢,她竟充满了满足与喜悦。   情正浓时,又是一番缠绵难休。象牙床默默承栽着这驱之不散的燃情,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睡。   鸾帐内,一遍遍的轻吟低语溢满房间,直至红烛消残,更深漏静,才渐渐平息。   番强记 ...   身边少了个陪伴的人,鱼幼尘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块。本来答应了君无诺留在家里,最后,却还是没能忍住,去了城楼送他。   他一身银色铠甲高坐在马背上,身后是这次追随他而去的几百卫士,一行人从皇城出发,在百姓的夹道目送下,快马奔向城门。   鱼幼尘看他远远而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在东丹军营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一身装扮,手持长枪,为她而浴血,是怎样的英姿勃发。   如今,他风姿不减,依旧是世人眼中传奇一般的瑾王爷。于她,却是这世上与她最最亲密的人了。   君无诺也看到了守在城门口的她,眸光微微一滞,跨下的马便慢了下来。   自古行军便有规矩,出征的兵马是不可随意停留的,不吉利。鱼幼尘只坐在马背上与他遥遥相望,而君无诺也只是缓下了速度,并未停下,眼里,却是透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在即将与她擦身而过时,鱼幼尘耳边响起一句话:“等我回来。”声音很轻,很快便随着他交错的身影而消散,但她却听得很清楚。   看着他渐渐远去,最后,连同他身后的卫队也消失在视线,鱼幼尘脸上的笑意才敛去。   虽然她曾一度很想跟他一起去,但她也知道,跟他身边那些能人相比,她去,只会给他添麻烦。她只能选择相信他,等他回来。   更何况,如他所说,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出征在外,她最该做的事便是打点好这个家,把她能做的事做好。   “想不到,他还真就这么抛下你走了。”一个悠然的嗓音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将鱼幼尘自思绪中惊醒,回头,便见君无焕骑着马不知几时停在了她跟前。   看到他,鱼幼尘本来就压抑的心情更添了几分不快,却也不表露出来,只是浅浅笑道:“四哥可真是无处不在。”   君无焕又岂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揶揄,掀了掀唇角,道:“七弟为国出征,我这个四哥又怎么能不来送他一程。”   不知情的听了这话,怕是要以为他们真是兄弟情深。不过,鱼幼尘虽是未亲眼见他害君无诺,却也不至于敌友不分。何况,这次君无诺会要去南岭,也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当下更无好感。   “我早在荆州的时候便听说,四哥文承武略,十分了得,本还以为这次四哥会为国请命,成就一番功业,却不想到头来是我家王爷领了这份差事。我正觉得奇怪呢,今日总算明白,原来四哥与我家王爷如此兄弟情深,想必这次也是承蒙四哥谦让了。”   君无焕笑意微敛,脸色不易察觉的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如初,道:“七弟是自己要去南岭,我这做哥哥的劝都劝不住,这一点,我想你不会一点也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他跨马朝她走近了两步,又道:“对于功业,七弟一向比我激进,当初请命去荆州时也是如此。若换作是我,有这么个王妃在家里守着,是怎么也狠不下心丢下她去犯这个险的。”   “原来四哥是舍不下还未过门的四嫂,看来,洛姑娘真是好福气。”鱼幼尘不露声色的勒了勒手中的缰绳,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道:“四哥也不是闲散之人,想必还有事要忙,我便不耽搁你了,告辞。”   “你这话,是真心,还是别有他意?”见她要走,君无焕在她身后问道。   鱼幼尘回头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四哥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君无焕策马上前,眸光直视上她,“你不提我倒是忘了父皇替我许下的这门亲事,不过,她岂能与你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他脸上竟多了几许不曾流露过的认真,道:“你不是在这京里长大的,所以,与她们都不一样。这般至情至性固然好,不过,太过相信一个人,却未见得是好事。”   鱼幼尘总觉得他的话有些莫名,不过,最后这句她是听出来他意有所指了,不禁笑道:“多谢四哥关心,我虽不是在京里这种大环境下长大,但谁亲谁疏,谁是真心待我好,我还是看得分明的。”   “希望如你所言。”君无焕深深瞥了她一眼,掉转马头,道:“今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找我。”说完,竟扬鞭催马,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鱼幼尘只道他还要有番纠缠,却不想他就这样便走了,一时还有些愕然。又想到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既像是有意无意在挑拨什么,最后那句,又似是出自真心,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人的心意一向诡秘,听他那语气,莫非是料定了她会遇到什么事不成?   “皇嫂。”一把淡然的声音和着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传到了耳边,鱼幼尘诧异的回头,眼前竟多了一人一马,那玄色身影即便是在阳光之下也难掩其清寒冷洌。   “九王爷?”鱼幼尘一怔,难不成,他也是来送君无诺的?   见他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君无焕远去的背影,鱼幼尘心中一动,刚才,君无焕莫不是因为看到他过来了,所以,才匆匆离去?   君无违却并未表露什么,只道:“皇兄已经走远,皇嫂还是早些回府吧,这里虽是京城,你独身一人在外,不太安全。”   “我正要回府。”鱼幼尘应着,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便又道:“刚才碰巧遇上四哥,所以就打了声招呼。”   “嗯。”君无违算是应着了,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鱼幼尘就纳了闷了,刚才君无焕跟她说了这么久的话,他就算没有听到什么,也必然看到了,这“嗯”算是什么反应?这是相信了她的话,还是嘴上应着,心里另有他想?   不过,转念一想,他是那么善于观察的一个人,总不能怀疑她会去勾结外人,从而致使他和君无诺生出什么嫌隙来。   想通了这一点,便也坦然了,“那,九王爷,我先走了。”   “嗯,皇嫂请便。”   这个九王实在有些凉薄,但比起勤王对她目的不明的关怀,这份冷漠反倒让她觉得踏实。   鱼幼尘笑着对他微微颌首,算是施了一礼,继而勒动缰绳,朝王府的方向驰去。   直到街心拐角处转弯时,眼角的余光才匆匆瞥见他掉转马头。   听阿清说,君无诺并不常待在王府里,有时候,一趟差事下来,甚至要离开京城好几个月。不过,王府上下大小事务却依旧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点,便不得不佩服他在用人方面的天赋了。   鱼幼尘至此也才明白,那时候她跟君无诺比算帐有多自不量力,想这王府每天各项买进支出,各店铺的进帐,出帐,王府的仆役丫环和店铺的掌柜伙计的月钱,光是这些帐目,每个月便是多少多厚一叠帐本了。   君无诺不在府里的时候,管家李常便是把这些帐目都做好,再由他亲自过目盘查的。   如今,这些事便要归她料理了,好在这些帐目虽然繁琐,却并不杂乱,她也不是全无经验,接手起来还不算太难。只是初次料理这么大的家业,难免还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君无诺有过交待,所以李常还是很耐心的在一旁为她讲解一切,几天下来,对府中的事务她总算有了个初概的了解。   本以为忙碌起来可以忘记时间,不过,这王府里需要她亲力亲为的事情太少,总的来说,她过得还是很清闲。   为了不让自己在闲暇时候太过牵挂君无诺,鱼幼尘不得不替自己找些事来做。好在,有鱼晨霜在这府里,她便是想闲也闲不下来。   这不,她才去新种的药圃里转了转的功夫,小虾米便风风火火赶来报信道:“小姐,二小姐她番强跑了。”   鱼幼尘眉心一皱,本来,自那天听戏回来后她便该找晨霜谈谈的,但因为君无诺要去南岭,她便没了心情。直到那天遇见了君无焕之后,才又想起这件事。   当初只是提醒她,勤王已经有了王妃,让她少与他接触,免得让人传了闲话。也言明了,等君无诺从南岭回来就与他商量,替她找个合适的人家。   这些她当时是乖乖应下了的,这几天她出门都由阿清跟着,那戏园子也没再去了,还以为总算可以放下心来,这番强跑了算是怎么回事?   “去叫阿清过来,问问她,昨天她陪晨霜都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如果晨霜只是单纯想出去玩,大可以跟平常一样带了人出门,这么偷偷摸摸的,怕不是什么好事。   阿清正盯着几个丫环整理书房,听说出了这事,脸色也凝了起来,想了想,道:“昨天陪二小姐逛琴社的时候倒是听说,今天聚宝阁有场大热闹可看。”   聚宝阁这个地方,鱼幼尘也知道一些,君无诺去南岭前曾带她去过一次,那里是王孙贵胄和豪门富户淘珍觅异的地方。什么古董名画,名琴名剑,甚至稀罕的花花草草之类,在聚宝阁都有机会见识到。听说,有一次,聚宝阁还曾以高价卖出一位异域美人。   总之,这就是一个销金的地方,能进出那里的,也都不是一般人。不过,晨霜如果是想去那里看热闹,应该也不至于要番强吧?   王的引诱 ...   阿清所说的大热闹,竟是与即将到来的皇帝寿诞有关。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聚宝阁差不多都会有这么火爆的几天。   皇帝要过寿,寿礼自然成了大问题,这又不能像寻常人一般直接送金银珠宝,于是,如何让自己的贺礼出奇,出新,便成了许多达官贵人最头疼的事。而聚宝阁的存在,正是为不少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今年这场热闹却与往年不同,据说,这次聚宝阁要卖的一样宝贝,是真正能称得上稀世珍品,万中无一的。几个皇子为争这件宝贝已经私下与聚宝阁的老板交涉了好几次,奈何卖家坚持公开竞价,而今天正好是他们竞价的日子。   鱼晨霜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特意打听了是哪几位皇子,阿清在一旁听得很清楚,竟是连琪王和勤王也在内。   这下,鱼幼尘也有些好奇了,连冷冰冰的琪王也跑去凑热闹,这样的宝贝,就算只瞧上一眼也好。更何况,这些人里还有勤王,晨霜番强偷跑,说不定就与他有关。   想到这里,鱼幼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招手叫阿清进房,不一会,房门再打开时,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削瘦男人,和一个留着两撇胡须,一脸黑不溜秋的仆从。   小虾米在门外一看,扑哧一声乐了,道:“小姐,这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仆不是白白净净的,您干嘛把阿清涂得这么黑?”   “要不涂黑一点,能瞒得过你的眼睛吗?”鱼幼尘开口应着,小虾米立刻惊讶的发现,跟她说话的,竟然是黑着脸的仆从,而不是旁边的大胡子。   看小虾米半天合不拢嘴,鱼幼尘便知道,自己这招凑效了,拍了拍身旁的大胡子阿清,笑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乔装的鱼幼尘,而我,就是这王府的家奴,咱们也一起去那聚宝阁见识见识。”   小虾米还是不懂,“可是,既然是乔装,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为什么还要让阿清扮作是您?”   鱼幼尘笑了笑,也不解释。要想不声不响的跟踪晨霜,自然要有人引开她的注意力。尤其,是在君无焕眼皮子底下。阿清身段与她差不多,又有这一脸大胡子遮掩,不走近细看的话,是根本分辨不出来的。   三人坐着马车赶到聚宝阁时,差不多已是未时,聚宝阁高高的院墙外,竟然聚集了不少人,到了门口才知道,因为今天要卖出的东西太过珍贵,聚宝阁首开先例清了场,若非皇亲国戚,或是官级二品以下者,一律不得入内。   所幸阿清带着王府的腰牌,她们三人才得以顺利进入。鱼幼尘特意留心了外面滞留的人群,没有发现晨霜的身影。不知她是不是压根没来这里,还是已经想了什么办法进去。   进了院内,才发现内里另有乾坤。大片的花园林圃环湖而设,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看起来倒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别院。而在那湖泊的中心,一栋颇具气势的八角楼伫于湖面,楼高三层,只一道廊桥与之相连,风景独特,气派而不失风雅。   此刻,楼里已经是热闹非凡,曲乐声声传出来,里面想必已经是歌舞升平。   鱼幼尘跟在领路的小厮身后,心里突发奇想,今日这满朝的王孙贵胄齐聚一楼,要是有人生个歹心在外面放把火,这木制的楼阁大概能把这帮王孙一锅蒸了。   那么,什么阴谋阳谋,皇位之争,大概也都不存在了。   不过又一想,在这四面环水的地方,就算是着了火,大概也不至于烧死人,顿时又为自己这番想法而觉得可笑。   这一走神,便已经被领入了楼里。鱼幼尘上次来过,所以,对楼里的格局并不陌生。小厮直接将她们引到了二楼一间厢房内,靠楼心天井的一面摆着桌椅茶具,只一道栏杆相隔,往外望,便可见楼下的天井圆台,以及对面一排厢房。   乍一看,倒是和洗玉楼那戏园子颇有些相似,只不过这里只有厢房,没有大堂,八角楼的设计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宽敞奢华。   鱼幼尘临窗观望了一阵,便在靠东边的厢房内找到了君无焕的身影。不过,因为隔得太远,角度的原因,她无法看清君无焕房里还有些什么人。倒是在西边一处厢房里看到了君无违。   看来,这聚宝阁的老板也很有远见,将这两位安排得一东一西遥遥相望,即便一会为了争夺宝贝而发生什么冲突,两人也不至于立刻打起来。   确定了方位,鱼幼尘转身将一个送茶水点心的小厮唤至一旁,那小厮只道是有打赏,欢天喜地的便凑了上来,丝毫也没防备。   于是,片刻后,房里的暗角处多了个蜷曲的身影,而鱼幼尘则换上了小厮装扮,提着水壶丢下阿清和小虾米,大大方方的出了房间。   有了这身行头果然是很方便,鱼幼尘一路走来,估摸着到了地方,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下人在里面开了门,她亮了亮手中的水壶,里面的人便将她让了进去。   “主子,又是她,怎么办?”里头厢房里传出一个声音来,鱼幼尘乍听到这句,心里不禁便猜测这个“她”大概就是在说自己了,看来,君无焕果然又注意到她了吗?   一边提着水壶往里走,一边便听到了回答,却是个女人的声音,道:“怕什么,上次是她们运气好。给我盯紧一点,今天我非办了这小妖精不可。”   听着这话的同时,鱼幼尘也看到了里面的人,竟然不是君无焕,而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不过,刚才那说话的声音可实打实的是个女子,鱼幼尘细一看,这可不就是个女扮男装的?而且,这人她还认识,居然是洛青莲。   看她这扮像,鱼幼尘赫然想起,上次在洗玉楼,坐在君无焕旁边房间的那个少年也是她。   见她进来,洛青莲便收了话头。鱼幼尘注意到她身后还站了好几个人,看身手都是练家子。   再一回想她刚才说过的话,鱼幼尘顿时心里一惊,这洛青莲该不是特意来盯君无焕的梢来的吧?那她扬言要办的“小妖精”,该不会是说的晨霜吧?   她一直怀疑上次在洗玉楼晨霜那一跤摔得很蹊跷,难道,不是君无焕玩了花样,而是洛青莲的人暗中施了手段?   看来,如果晨霜真的在君无焕那里,得想个办法尽快把她弄走才是。   鱼幼尘心里想着,手里也没忘记把桌上的茶壶满上。洛青莲似乎格外谨慎,直到她离开房间时,都没再说半句话。   再敲开旁边的门,这次倒是没有走错地方,刚进门,她便听到了晨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四王爷,听您这么一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把上古神剑了。”   鱼幼尘牙关一咬,她还真是有些佩服这个妹妹了,竟然还真给她混了进来。看来,她自始至终就低估了晨霜的本事。   “好的东西,是值得等待的。”君无焕的语气倒是没什么激动的情绪,似乎颇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可真是多亏了您,要不然,我连这里的门都进不了,更别说一饱眼福了。”晨霜一点也没注意鱼幼尘的到来,视线全放在了君无焕身上。鱼幼尘进里间的刹那,正好捕捉到她眼里流露出的些许羞涩与欣喜,心里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君无焕对她这个茶水小厮也没怎么留意,瞥了眼对面的晨霜,笑道:“你不用心存感激,我可是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   他这么一说,鱼晨霜脸上便红了起来,道:“那,四王爷是有什么目的?”   君无焕打量着她,那双精睿的眸子看人很有穿透力,道:“有些事,点透了就没意思了,你不妨去猜一猜。”   听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晨霜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哪里及得上他半点心计。鱼幼尘在一旁慢慢恨得直咬牙,心想着这家伙可不就是在引诱她妹妹吗?要不是不想坏事,她真想一茶壶给他当头砸下去。   不过,明着不能对付他,暗地里她也是要给他点亏吃的。低着头,她一副谦卑模样替两人倒着茶水。   晨霜哪里知道旁边还有个人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在君无焕的注视下,眼神闪躲了一会,才迎视上他,表情里倒是有几分娇憨,道:“您的心思我哪猜得着,不过,我知道您待人很好,所以,就算您是有什么目的,想来,也终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这次,鱼幼尘听得是直想拿茶壶砸自己的头,她这妹妹还真把这君无焕当大好人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她心里暗自痛心疾首,对面,君无焕也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来,“我想,你姐姐应该警告过你,叫你离我远一点吧?”   鱼幼尘心里一咯噔,这君无焕果然是老狐狸,什么都让他料到了。而他就这样当着晨霜的面把这话问了出来,很显然,他压根就是把她这妹妹吃得死死的了。   果然,晨霜微垂着头,道:“姐姐是说过,王爷您已经有了王妃,我该离您远一点,免得招人闲话。可是,我觉得,王爷您是个赤诚君子,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所以……我不想刻意去躲着您。”   “赤诚君子?”君无焕嘲讽的咧了咧唇角,“这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或许,你真应该听你姐姐的,离我远一点。”   鱼幼尘早在心里把这君无焕骂了千百遍,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点自知之明?还是说,这只是他欲擒故纵的手段?   此刻,她真恨不能拖了晨霜就走,但是,她更想知道在这件事情里,晨霜是怎么想的。如果不能将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弄清楚,那末,就算她今天把晨霜带走,也难保她不会再番强一次。   要想彻底让这两人断了联系,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晨霜听他语气里有疏远之意,不禁拧了拧眉,脸上也多了抹固执,“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在我眼里,您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   她眼里带着少有的认真,那种少女的情真意切通通写在了脸上,就算是对傅少扬,鱼幼尘也不曾见她表露出这么含羞带怯的一面。   该不会,晨霜是喜欢上这君无焕了吧?   她不安的转动着眼珠去瞄那君无焕,心里想着这家伙但凡要还有一点良知,也该立刻出言拒绝才对。他堂堂一个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玩弄一个无知少女的感情可就有点卑鄙了。   岂料,那君无焕像是存心要让她着急一般,就是不答话,只望着眼前的晨霜。晨霜似是也铁了心意,虽然被他看得满面羞红,却是一脸坚定。   “咳咳!”鱼幼尘终于隐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很成功的将这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她忙将头一埋,变着嗓音道:“两位贵客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渴了,先喝杯茶吧。”   好在她常年乔装打扮,学过如何变换嗓音,这两人竟然也没有听出破绽来。   君无焕眉头微微一挑,冷眼看她,道:“这聚宝阁的小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鱼幼尘顿时懊恼自己不该出这个声,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爷是我们聚宝阁的头等贵客,小的只恐怠慢了,哪敢不殷勤些?”   也许是她这番说词还算合理,君无焕这才稍稍撇过了脸去,然而,下一句话,却又叫她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小兄弟,我看你也在一旁听了这么久了,不想说点什么吗?”   那一瞬,鱼幼尘几乎以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来,可再一想又不像。如果他知道自己是鱼幼尘,那么,刚才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呃,他跟她都是怎么说话来着?好像每次都是以一种跟她相交很深的口气和眼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字字带着凉意,连眉眼中也隐隐透着一种危险气息。   红烧王爷 ...   想到他可能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伺机偷听的小厮,鱼幼尘不禁松了口气。刚才光顾着听他们说话,竟然没意识到自己在一旁站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这君无焕是何等人物,他却一直没有出声,任由她在一旁听着,这……想想都叫她背脊发凉。   迅速的换了一脸惶恐,鱼幼尘连忙陪罪道:“小的只一心伺候茶水,可什么也没听见,要是爷觉得小的碍了您的眼,那,小的站远一些就是。”   她边说边退,直退到了墙根处,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这君无焕不要怀疑她,更不要赶她出去。   就在此时,楼下的歌舞表演骤然停了,紧接着,几点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鱼幼尘眼睛一亮,这是真正的热闹开场了。   一时间,君无焕也没再理会她,视线望向了楼下的圆台。鱼幼尘站得有点远,看不见下面的情景,只能听到说话的声音,正是这聚宝阁的老板娘在介绍那件让众人望穿了双眼的宝贝。   之前她便听晨霜说那是把什么上古神剑,现在听那老板娘一番讲解,才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好像这把剑还真有点来头,能追溯到一千年多年前,某个一统诸国的鼎盛皇朝。   当时的国君,便是以这把宝剑征战四方,所到之处无不俯首称臣。而这把宝剑也因此成为了后世的传说,名为“龙渊”。只不过随着那个皇朝几百年后的衰落,“龙渊”也不知所踪。   关于这些传说,鱼幼尘以前也听到过一些,却没想到,世上真有“龙渊”这把宝剑,更不敢相信,会有人拿着这把剑来聚宝阁竞价买卖。   不过,看这些王孙贵族一个个这么上心,这把剑大概是真的了。对于宝剑,鱼幼尘也很感兴趣,于是往前蹭了几步踮起了足尖想要看上一眼,却只见老板娘手里拿着一幅画轴向四周展示了一遍,并不曾见宝剑的真身。   这也是聚宝阁的规矩,因为这些买家的身份太过显赫,卖方出于安全着想,可以要求由聚宝阁代为验货,竞价期间,卖方和所卖物品均不必出面,只等买主确认下来,再经由聚宝阁钱货两清。   等老板娘介绍完后,竞价便开始了,底价十万两。虽然从物品的价值来说,这数目已经算很低了,但,对在座的人来说,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加上这次参与竞价的还有好几位王爷,一般人就算要开口叫价时,也得先估量一番形势,所以,一时间真正参与竞价的人并不多。   鱼幼尘本以为君无焕和君无违誓必会对抗到底,那么,这把剑最后卖出的价格也许会很惊人。然而,这两人才较量了两个来回,见其它人不再参与,竟也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众人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视线不约而同便在两个厢房间来去。君无焕似是早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朝着对面厢房的君无违道:“九弟,你我到底是兄弟,既然我们都势在必得,那么,不如换种方法,也好过便宜了外人。”   那一袭玄色在灯光掩映下更显幽冷,声音里波澜不惊,应道:“正有此意。”   君无焕缓缓站起身来,道:“自古宝剑配英雄,那我们就以拳脚见高低,如何?”   对面,君无违也站了起来,只应了一个字,“好。”   鱼幼尘正纳闷着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狼狈为奸,一致对外了,就见眼前身影一晃,君无焕人已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对面那抹火红也迅速迎来,两人空中交会,顿时一片拳风掌影,衣袂纷飞。   君无焕冲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阻止,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鱼幼尘不由得瞥了眼桌上已经空掉的茶杯,脚步下意识朝着门外挪去。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君无焕,你自求多福吧。   屋里还有君无焕的随身侍卫,所以,要带晨霜走是不可能的。眼下这种情况,鱼幼尘也顾不得她了,提着水壶,不露声色的便出了房间。   本想就这么窜回自己那边厢房,转念一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进了隔壁的房间,替洛青莲加了一道茶水。   琪王战勤王,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戏,然而,鱼幼尘却没这个眼福,窜回厢房,就着茶水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匆匆换回仆从的打扮,正准备好好欣赏这场打斗,便正好看到君无焕动作一滞,被君无违掌风击中,跌落在圆台上。   看他落地之后脸色苍白,似是在隐忍着什么,鱼幼尘有些无辜的挑了挑眉。这泄药本是要等一刻钟后才慢慢发作的,不过,如果受内力催动,那就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干过这种勾当,想不到自己这点看家本领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君无焕也明白过来,抬头瞥了一眼他自己的厢房所在,看也没看身后的君无违一眼,提身一纵,便回到了二楼厢房。   君无违赢得有些诧异,却也懒得深究,道了声“多谢四哥谦让。”身形一旋,便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眼看着君无焕找不见她人后冲出门去,鱼幼尘顿时庆幸自己刚才跑得快,这要是让他逮个正着,自己这条命大概也就交待了。   不过,君无焕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怕这会正一边蹲茅坑,一边吩咐人来找她呢,这个地方还是不宜久留。   楼子里的其它人也被这场突然而来,又突然而止的打斗弄得有些莫名,勤王当众输给了琪王,少不得又引起了这些人的八卦之心,一时间,整个楼子里的人竟都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时候开溜是再好不过,阿清在前面开道,鱼幼尘便大大方方跟在她身边,三人下了楼,却发现大门紧闭,门口负责迎送的小厮早已不知去向。   鱼幼尘心里一阵奇怪,也没多想,正要上前开门,就见门缝里竟然窜进一股浓烟来,细一看,竟还夹杂着火舌!   “不好,是着火了!”阿清立刻拉着她退后一步,想要找楼里的伙计帮忙,左右却看不到人。情急之下,自己伸手去拉,才刚触上,便立刻被烫得缩回了手。   这栋楼大概就这大门不是木制的,阿清吃了亏,也不敢再贸然徒手去拉。还是小虾米管用,一声尖叫嚷嚷着失火了,立刻便将整个楼子里的人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   “不好了,全烧起来了!”有人大概是从临窗处看到了什么,也惊叫着喊了起来。   不过是片刻功夫,便见滚滚浓烟不知打什么地方窜进了楼里,到处一片乌烟瘴气。所有人都慌了神,一时,楼子里沸腾起来。   鱼幼尘试着踹了一脚想把门踹开,却发现门似乎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这铜制的大门出乎意料的坚固,看来,还不如跳窗来得利索。   心里暗骂着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先不过是胡思乱想一通而已,想不到这会连她也被人一锅蒸了。鱼幼尘拉扯着阿清和小虾米直奔回二楼,正要找窗户跳窗,突然想到晨霜还在这里,忙对阿清道:“你们先跳,我去找晨霜。”   算算时间,晨霜喝的泄药差不多该见效了,先前君无焕那个样子,便已经顾不及她了,这会万一她药效发作,来不及逃跑,那可就遭了。   不等阿清阻止,她直接穿过一间厢房,一个纵身,跃到了对面,瞅准了君无焕的房间,飞身掠过去。   耳边听到一阵紧密的金属交鸣声,不禁奇怪这十万火急的时候谁还有心思打斗,然而,她脚尖刚落地,还来不及查看晨霜在不在,就听到身后一阵寒意逼来,她忙朝旁一闪,转身时,就见一个商贾装扮的中年人竟二话不说,持剑杀向她。   杀人放火,今天还真是什么倒霉事都叫她给碰上了。好在她身手不慢,一连躲过了好几次杀招,心里也不禁窝火了,边应对边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杀错人了?”   她自问还没招惹什么仇家,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跟人拼命,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再杀下去,只怕到时候连跳窗也来不及了。   岂料,对方根本不接话,活像是与她有杀妻夺子之恨一般,目露凶光,步步紧逼,一副誓不杀她不罢休的架式。   这人功夫套路很是生僻,却绝对算是一流的身手,鱼幼尘只有勉强闪躲的份,若非她反应灵敏,这会恐怕不死也伤了。   知道不摆平他自己怕是走不掉了,鱼幼尘顿时也起了杀心,一个闪身间,挥出一团粉末。   那是一闻就要倒的上好迷药,那人根本来不及防备,身形一顿,便被她一脚踹下楼去。   鱼幼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为了应对晨霜和君无焕,今天做了充足的准备,不然还真不知会怎样。   对面楼道里打斗声正烈,她也无暇去管,晨霜不在房间里,她准备去茅房看看,如果没人,说不定就是已经逃出去了。   刚一出门,头还没伸出去,便见几把刀剑杀过来,她忙缩回门里。岂料,外面的人似乎嫌打斗空间太窄,见这门一开,竟一股脑全涌了进来。   鱼幼尘一眼便看到,其中一人竟然是君无焕,他身边那个侍卫也在,追杀他们的,却是几个跟刚才那商贾一样打扮的人。   不是吧,连勤王也被人追杀?她刚才心里还冒过一个念头,别不是这勤王生了白毛胆,一时失心疯,想将这楼子里的人一锅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她想像的还要复杂。   再一看对面打斗声传来的地方,更是骇然,难道说,这些人的目标,其实是琪王和勤王?又或者,更恐怖一点,是这整个楼子里的亲王权贵?   不得不说,勤王就是勤王,虽然喝了泄药,以一对二却还是未露败迹。他身边那个侍卫也很是了得,另两个围攻的人竟然丝毫讨不到便宜。   如此一来,虽然六人都发现了她的存在,却都无暇分心,倒教鱼幼尘在一边墙角里看得心生纠结。   这个时候,她是当什么也没看见,偷偷的溜出房去,还是帮把手,洒点迷药,出点阴招,助他们脱身好?   往大了说,他到底是四皇子,而眼前这帮人显然已经不是为了个人私怨,而是针对整个朝廷,整个夏沧。这种大义面前,同仇敌忾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往小了说,这个四皇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那些追杀君无诺的杀手指不定就是他派去的,就算不是他,也是他身后那些人。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睁只眼闭只眼走人,让他自谋造化去?   又或者,她一包迷药洒下去,让这六个坏水闷在这房里蒸了饺子算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除掉勤王的大好时机啊!   只是,这为免也太阴险了点,杀人的事她到底是做不来,何况,再怎么说他也是君无诺的四哥,当今皇帝的儿子,她不是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所以,就算知道他们兄弟几个背地里争得你死我活,真叫她出手去除掉谁,她下不了手。   好吧,还是当没看到好了。对他,她不落井下石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反正她一介女流,没人会指责她见死不救。鱼幼尘拿定主意后,开始往门的方向蹭着,但随即一想,有件事还非他问不可。   于是,停下脚步,咬了咬牙,开口问道:“四王爷!你……有没有看到晨霜?”   她这句话实在问得有些不是时候,不过,如果能从他那里知道晨霜的下落,便也省得她四处去找了,这楼子里还不定有多少其它杀手呢。   更何况,这烟薰火燎的,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万一把晨霜落下了,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君无焕以一敌二,又吃了她的泄药,想也知道这一战打得有多辛苦,冷不丁听到这一声问,竟愣了半秒。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人的剑已一前一后攻来。君无焕闪避不及,其中一道剑刃划过他胸口,衣物立刻被拉开了一道口子,白衣上沁出一抹腥红。   九王爷 ...   看到君无焕受伤,鱼幼尘意识到自己这一嗓子算是闯了祸了,不过,看这一剑并没有伤得太深,他也很快恢复冷静,几招下来便稳住了形势,顿时忍不住挑了挑眉。   好吧,她绝对不是故意让他分心的。   君无焕对那道伤口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反倒是有些意外的瞥了她一眼,一边应敌一边道:“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快走!”   呃,他竟然完全答非所问。   也罢,看他这么忙,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问下去,还不如她自己去找。   心念一动,她掉头就跑,到了门边时,终究还是不忍,回头丢给他一包迷药,道:“接着!”也不管他有没有接到,她迅速闪出房间。   走道外烟雾缭绕,还有人在四处逃窜,外面的火势也不知道烧到了多大,整个楼道里已经能感觉到一股热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鱼幼尘一边叫着晨霜的名字,一边沿着走道寻找,才叫了几声,便被浓烟呛得差点背过气去,眼睛更是被薰得几乎睁不开来,却始终未见晨霜的身影。   这二楼一共有四间茅房,却是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角上。鱼幼尘施展了轻功,好不容易才将这东面两头茅房寻了一遍,确定晨霜不在这里,才想着她应该是已经逃出去了。   烟雾越来越浓,温度也越来越高,算算时间,再不出去恐怕就来不及了。鱼幼尘转身奔向最近的窗口,却见那窗棂早已烧了起来,整个窗子已经成了一道火墙。   火势比她预料中的还要猛烈,不过,这个时候冲出去,下面是湖水,最多也只是点烧伤,要不了性命。   只是,还不等她行动,她脚下的木板突然一坠,她根本来不及防备,人便跌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身体仿佛落入了一个大火炉里,四周火光冲天,这一楼的里面竟然已经烧了起来,怪不得二楼烟雾那么大。   看来,这纵火的人是唯恐这楼子里的人死得不够快,不光在外面纵了火,连这里面也不放过。   刚才落地的时候,腿上被火炭烙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然而此刻却无暇顾及,眼看着一楼的厢房烧起了大半,火焰已经舔到了二楼楼板,再不想办法冲出去,只怕整个二楼便无立足之地了。   思索的瞬间,她人已跃回二楼楼道,却被扑面而来的浓烟薰得差点窒息。只这一会的功夫,二楼竟然已经浓烟滚滚,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鱼幼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心里顿时也有些慌了。那一刹,才意识到,万一她跑不出去怎么办?   便是遇到再凶险的厮杀场面,她也没有怕过,可是,面对这场吞噬人的大火,她心里开始笼上了一层恐惧。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君无诺,更见不到她爹和二娘了。   想到君无诺离去时那一句“等我回来”,她的心隐隐一痛。一定要活着出去!她摒住了呼吸,闭上眼睛,凭着记忆朝着有窗子的方向摸了过去。   空气的窒闷让人越发的焦躁,什么都看不见更是让恐惧无端漫延。脚底甚至已经能感觉到火焰的烙烫,四周只听得到噼噼啪啪木质燃烧的声音。   突然,不知打哪儿似乎传来了一声呼喊,在这个恐怖的空间里让鱼幼尘为之一震。她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觉,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鱼幼尘!”凝神之下,这一次却是听得很分明,声音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却的确是在叫她。   这个时候,能逃的人早就逃光了,怎么会有人叫她?难不成,是阎王爷来索命了?   “鱼幼尘!你在不在?”那声音却契而不舍的再度传来,比先前更多了几分焦急,离她也似乎近了一些。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难道,是君无诺吗?虽然明知道君无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然而,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冒着危险来救她?   想归想,她还是立刻出声喊道:“我在!我在这……咳咳……”   浓烟呛得她嗓子像被火燎一般生疼,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希望与喜悦,也顾不得会不会撞到,闭着眼睛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那声音却嘎然而止,像是从来不曾有过。鱼幼尘急了,也顾不得浓烟呛鼻,边跑边喊道:“我在这……你……”   一句话还没喊完,脚下传来一声木板断裂的声音,她只来得及惊呼,脚底便陷了下去。身下,是一片灼人的火光。   完了,这次她死定了。   手本能的四处乱抓,竟然让她攀住了楼板边沿。只是,那木板被烧得滚烫,她几乎脱手。   绝望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提,迅速的将她提了上来。   那人三两下将她外面那件着火的长衫连撕带扯的丢掉,一把将她裹入怀中。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及她反应。鱼幼尘只觉得自己被强行按在他怀里,他身上的衣物竟然全都湿透了,头上还不断有水流下来滴在她脸上,跟这灼人的空间相比,他身上沁凉得很舒服。   “闭上眼睛不要抬头。”那人出声命令着,不可避免的被呛得咳了几声,却一刻也不停留,抱着她冲进一间厢房,抓起一把厚重的红木椅子朝着窗户的方向脱手甩出。   一声巨响,本就被烧得差不多的窗棂被这椅子一砸,立刻多了一个大洞。外面火势依然很大,脚下的木板却已踩得吱吱怪响,似是随时可能断裂。那人不再迟疑,抱起她飞身掠出了窗口。   鱼幼尘只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随即是重重的坠落,最后,耳边听到“扑嗵”一声水响,一时间,那种让人窒息的灼热感瞬间消失了,周身被冰凉的湖水包围,世界顿时一片安静。   不过,这种安静只持续了短暂的片刻,她便被他带着浮上了水面,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   “小姐……是小姐,她终于出来了……”有人哭哭涕涕的嚷着,听声音,竟好像是小虾米。   小虾米?鱼幼尘意识骤然清醒,忙睁开了眼睛,抬头,便见到了一头是水的君无违出现在她的视线,而且,近在咫尺。   救她的人,居然是他。   只见他双目通红,眼敛眉梢净是水珠,一张冰冷的俊颜被烟薰得黑黑的,被水浸湿的头发还在不断的往下滴水,那水珠滑过脸庞,冲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也亏得她还认出了他。   他这模样实在是滑稽狼狈,鱼幼尘一时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样子只怕比他更可笑,忙咬了咬唇硬将笑声憋了回去,就着湖水抹了把脸。   君无违显然没有料到,她死里逃生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笑,只道她被薰傻了,但见她忙不迭的以水洗脸,才明白过来她在笑什么,唇角也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却不像她这般在意,只拉着她游向了岸边。   身后,依然能够听到烈火燃烧的声音,眼前的湖岸上却站满了人,竟然是清一色的御林军,那些刚从楼子里跑出来的人反而被挤在了后面。   不过,倒还有几个浑身是水的人守在了湖沿上,鱼幼尘依次看去,君无焕站在正中,神色复杂的朝她这里看来,在他旁边的,是阿清,小虾米,居然,还有晨霜。   这个孽障,她果然先逃出来了,却害自己差点搭上了一条命。   重重的吐了口气,鱼幼尘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再一看,原来那条通往聚宝阁的廊桥竟然不见了,只剩几个桥墩子从水面露出一点。   那些人,竟然连廊桥也烧了。   “姐姐……”晨霜怯怯的叫了一声,伸手过来拉她。   鱼幼尘正要上岸,却被君无违拽了一下,她诧异的回头,只见君无违对岸上的御林军命令道:“都转过身去!”   她这才记起,她本来就已经脱了一件长衫,现在衣衫单薄,又浑身湿透,这样出水确实不妥。   有了他的命令,御林军自然个个背转身去,还很尽职的监督外围的人也都转身回避。阿清瞥向身旁的君无焕,示意他也回避一下。   君无焕面色一直有些凝重,见阿清看他,脸色更是沉了几分,却一把扯落那领头的御林军统领身上披着的长袍,塞到了阿清手里,这才转过身去。   他们这些自楼子里逃出来的人身上都没有一根干丝,阿清反应过来这是让她给自家主子披上,忙道了声谢。   君无违放开了她,也自觉的转过身去,鱼幼尘便在小虾米和晨霜的拉扯下上了岸,阿清立刻将那件长袍披在她身上。   待她收拾妥了,君无违才跟着上了岸,道:“我的马车就在门外,赶紧带你们主子回府去,宣个太医检查一下。”   “是,多谢九王爷。”阿清和小虾米连连道了谢,拥着她就往外走。晨霜也不敢再逗留,急忙跟了上来。   鱼幼尘本来想说自己并无大碍,但眼下这种形势,显然朝廷已经接手,自己毕竟是一介女流,又衣衫不整,着实不宜久留。   更何况,她还有一肚子的火窝着,既然鱼晨霜安然无恙,她得好好修理她一番方能泄恨。   想到此,便对君无违施了一礼,道:“九王爷,救命之恩,改日再谢,告辞。”   君无违颌了颌首,算是听到了。   鱼幼尘见他脸上的烟薰污渍依旧没顾得上擦,不禁又有些好笑,忍不住提醒道:“九王爷,你的脸……”   君无违似是这才记起来,顿时脸色有些尴尬的僵了僵,继而背转身去,捞起衣袖擦拭着。   鱼幼尘看在眼里,突然觉得他这举动竟然透着些许孩子气。   话说,这九王爷年龄应该不大吧?如果,他不是时时这么冷酷着脸的话,有时,也还是挺可爱的。   出了门,便有琪王府的家奴引她们上车,四个人都成了落汤鸡,挤在车厢内抖得像筛糠一样。   鱼幼尘抬头瞪向对面的鱼晨霜,那怒火便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外面琪王府的家奴会不会听到,咬牙切齿的道:“鱼晨霜,你明天就给我回荆州去!”   双劫 ...   第八十一章:承情   鱼晨霜似乎是真给今天的阵仗吓坏了,蜷缩在她对面看也不敢正眼看她,但一听说要赶自己回荆州,而且,神情语气相当认真,她顿时急了。   再一看车中另外两个人,小虾米和阿清也都不满的看着她,别说是替她求情说好话,那神情更像是恨不得她现在就消失在她们面前一般。   至此,鱼晨霜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忙一把拉住了鱼幼尘的手,哀求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偷跑了,你别赶我走行不行?”   说着,也不等鱼幼尘开口,就立刻自觉的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聚宝阁会突然起火,我要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危险,我说什么也不会来的。姐姐,我真的只是一时好奇,我就是怕你会误会我是为了见勤王,所以,才瞒着你番强的。”   如果说,今天鱼幼尘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或许还真会信了她这番话。鱼幼尘几乎是强忍着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冷冷道:“那你是要告诉我,你在君无焕的厢房也是一个误会吗?”   “你……都看到啦?”鱼晨霜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恢复了底气,“可是,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们会不给我进去。然后,又恰巧遇上勤王……他是看你和姐夫的面子,所以顺便帮了我一把,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说到这里,鱼晨霜拉着她的手摇晃着,继续求道:“姐姐,你就看在我也险些被淹死的份上,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说,鱼幼尘更是火上浇油,险些死掉的那个是她好不好?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葬身火海,她心里至今尤有些后怕。   曾经,她以为她是不怕死的。可经过了今天她才知道,她有多放不□边的人,她有多想好好活下去。然而,她深切的感觉到,把晨霜留在京城绝对是个要命的危险。   不管,是晨霜真的喜欢上了君无焕,还是君无焕刻意在引诱晨霜,不趁早把这两个人分开,迟早得出事。   鱼幼尘不说话,旁边的小虾米只道她这就心软了,小虾米跟了她这么多年,脾气也多少是有些的,这会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二小姐,你可比我们都先逃出来,小姐担心你,为了找你才会留在火场,要不是瑾王冒险冲回楼子里去救人,你想过后果吗?你怎么跟王爷交待?又怎么跟老爷二夫人交待?”   若是鱼幼尘训她,鱼晨霜便也受了,偏偏是小虾米,她顿时胀红了脸,气道:“你……你个丫头也敢这样训我?”   王府里规矩严,阿清虽然心里也后怕得不得了,但鱼晨霜到底是她家王妃的亲妹妹,她只是个丫环,不便多嘴。但见小虾米如此,也不由得开口道。   “二小姐,王爷走前交待过,府中上下都要全力照顾好王妃,今日之事阿清已是难辞其咎,所以,二小姐最好听王妃的安排,不要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她这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暗藏的意思很明显,她鱼晨霜若再惹出什么事来,为了保护王妃,就算鱼幼尘不说,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容不得她。   阿清毕竟是王府中的大丫环,鱼晨霜自是不敢像对小虾米一样对待她的。可小虾米的指责也让她很不服气。   当时,眼泪就立刻下来了,道:“我又不知道你们都来了,再说,我也是掉下湖了以后才知道那楼子着了火,我……我是被人暗算的。”   这话听在鱼幼尘耳里有如一声惊雷,突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还生着她的气,问道:“什么叫被人暗算?怎么回事?”   鱼晨霜见她眉眼间少了些狠厉,心想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道:“当时,正好是勤王冲出房间去的时候,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想跟出去看看,可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呢,突然就有人从背后狠狠敲了我一下。”   说到这里,鱼晨霜朝三人亮了亮自己犹有些肿痛的后颈,才又道:“结果,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岸上,然后我就看到湖心的楼子着了火,好多人从窗子里跳下来。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正好被那些逃命的人顺便救上岸去的,不然,早就淹死在了湖里。”   鱼幼尘瞥了眼她的脖颈,虽没看出个什么来,对她这番说辞却并未怀疑。如果,不是那么凑巧楼子着了火,有人跳下水去救了她,现在的晨霜也许真的已经……   看来,今天也不知是她们姐妹的劫日还是幸日,两人都是九死一生。   然而,一想到招来这祸事的根源,鱼幼尘便对她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冷声问道:“那你可知道你招惹了谁,让人非要对你下毒手?”   “我哪有招惹谁?”鱼晨霜不满的嘟了嘟嘴,又怕惹恼了她,忙老老实实道:“不信你问阿清,我虽然贪玩了点,但绝对没有与人结过怨,就连口角也不曾与人发生过。”   鱼幼尘淡淡一笑,却已下了决定,道:“想不出来是吗?那么,明天回荆州去吧。”   “姐姐!”看她态度坚决,鱼晨霜不甘的摇头。她不要回荆州,她不想就这么留在荆州过日子,更不想……再也见不到勤王。   突然,鱼晨霜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继而捧着肚子弯下了身去,哀声道:“姐姐,你不用赶我了,我恐怕,不行了……”   使诈耍赖这样的手段鱼幼尘见得多了,自己偶尔也会用用,自然是不会理她。但,随即她才想到,晨霜这反应,可能是因为……   “喂,你不会是要……不行,忍着点,马上就要到家了,晨霜,你千万要忍住……”   “可是……姐,我,我就快要忍不住了。”晨霜几乎快要哭出来。   “忍不住也得忍!”鱼幼尘命令着,随即又柔声安抚道:“听话,再忍一会,你要是敢拉在这马车上,我会考虑先把你丢下去的。”   这一刻,鱼幼尘才终于深刻认识到,泄药是不能乱下的,这,这可是琪王的马车啊。   小虾米和阿清起初还弄不清怎么回事,现在听她说出那个“拉”字,立刻弹起身来,尽量拉开与晨霜之间的距离。阿清还不忘帮腔道:“是啊,二小姐,你千万忍住,要是弄脏了琪王的马车,这可是要……是要打板子的。”   晨霜对琪王看来是很敬畏的,被鱼幼尘和阿清这一番威胁,只能咬紧了牙关,憋得脸都青了。   外面的车夫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马车的速度似乎比先前更快了起来,这一番颠簸,鱼晨霜更是不堪忍受。终于,在阿清和小虾米把她搀下马车的那一刻,没能忍住!   鱼幼尘一边吩咐着小虾米和阿清把人立刻塞进府去让阿凝诊治,一边苦着脸给那车夫塞银子打发他回去。   只差一点,就弄脏了琪王的马车,今天她们几个已经够狼狈的了,晨霜要真是拉在了马车上,她大概以后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回到王府,自是一番手忙脚乱,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阿凝又来诊了脉,替她身上的烫伤做了处理,又着人熬了姜汤来喝。忙完这一切,屋子里才算稍稍安静下来。   小虾米似是这才知道怕,拿着干巾替她拭着发际的水珠,手却是在不停颤抖,连声音也哽咽了,道:“小姐,您以后可再也不许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了,有什么事,吩咐小虾米去做就行。”   从小虾米的碎叨中,鱼幼尘这才知道,当时几乎能逃的人都逃了出来,却唯独不见她。小虾米和阿清在湖边急得直哭,廊桥也烧没了,整个聚宝阁全着了火,她们就算是想要冲进楼子里去找她都不行。   后来,琪王从湖中游了上来,听她们在湖边哭喊,问明了情况,这才不顾侍卫阻拦,飞身从顶楼进了楼子里找她。   听小虾米说完,鱼幼尘总算知道为什么当时君无违全身都是湿的。没想到在那种危险时刻,他竟然会倒回来救她,看来,这番她是欠了个天大的人情。   烫伤的部位虽然抹了药膏,却仍是止不住火辣辣的痛。加上死里逃生的惊吓,鱼幼尘一夜都没能睡个好觉。   次日,本该是安排人送晨霜回荆州的,但没想到晨霜的腹泄还没止住,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计划。   阿凝说,晨霜可能是受了风寒,加上又吃了泄药,所以才会这么严重的,恐怕得要调养几日才能康复。   看到鱼晨霜脸容苍白憔悴的躺在床上,鱼幼尘也泄了气。也罢,反正她病成这样,也不可能再出府去折腾了,就等她养好了身子再说。   转而又想到君无焕,他也泡了冷水,不知是不是也在王府里拉得死去活来?   这场大火无疑是轰动了整个京城,个中原由她也很好奇,本还想着要如何去打听打听这背后的内幕,结果,还不到晌午,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聚宝阁老板通敌谋反,已经畏罪自杀,其余余党尽皆落网,现已押赴大牢听候审训。   区区一个商贾,怎么会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去冒杀头灭九族的危险谋什么反?这背后也不知藏着怎样的阴谋。   京城开始戒严,鱼幼尘虽未出府,却已感觉到笼罩在整个京城那种萧杀的味道。皇帝的寿诞,这临近的一个月怕是很难太平了。   偷窥有罪 ...   腿上的烫伤让鱼幼尘在王府里老老实实休养了几天,这几天里,鱼晨霜也是病歪歪的,虽然鱼幼尘觉得她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不过,难得她天天窝在房里养病,也不闹腾,便索性随了她去。   王府里一派的宁静,然而,京城里却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虽说聚宝阁谋反案的审理是属朝廷机密,却还是传出了不少风声。   有说法称,这是图苏国以通商为名,派了奸细卧伏在聚宝阁,伺机而谋。也有一种说法,这是早就有人幕后操控着聚宝阁,精心策划了这一场大火。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这件事不可避免的牵扯了不少官员,一时间人人自危,都唯恐与此事沾上关系。   在以前,这些政事对鱼幼尘而言也仅只是好奇而已。但如今立场不同了,也就难免上心一些,本以为等不了几天,以朝廷的办事效率,总该有个水落石出。可谁知,事实的真相还没出来,宫里却传来了皇帝病重的消息。   皇上龙体欠安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重……鱼幼尘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祥。交待了李常打点王府后,她当即便进了宫。   皇宫依如以往的威严奢华,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养心殿内,毫不意外的见到了一屋子嫔妃皇子,而里间,隔着重重珠帘,可隐约见到几个御医正在请脉,只有皇后和一个老太监陪在龙榻旁,   不敢打扰到里面的人,鱼幼尘象征性的跟屋子里的人拂了个请安礼。众人也一心放在里头的人身上,并不在意。其中一人倒是冲她拂身回了礼,看那精致的面容,鱼幼尘立刻认出她来,正是后来被许给了九王的徐紫梦。   看她与几个嫔妃站在一起,鱼幼尘下意识的瞥了眼君无违所在的方向。君无违依旧一脸清冷,让人看不出半分忧虑或担心,只偶尔朝那帘子后瞥上一眼,对其它一切皆是视若未睹,包括徐紫梦。   这个人,其实应该不像表面那么冷血无情的吧?否则,也不会冒险冲进聚宝楼来救她。不过,她想不明白,自己的爹病了,担心就担心,难过就难过嘛,连这点情绪也要掩饰,这样的生活会不会太累了?   随即,她又想到了君无诺,虽然君无诺也总是喜欢用他的笑来粉饰一切,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喜怒,却不会让人觉得他缺少了人情味。相反,对于他在乎的人,他从来不会吝啬于表达,就算,他从来不说出口。   君无诺若是知道他父皇病重,一定会很担心吧?一个月,如果能过得再快一点就好了。   御医小半个时辰才从里头出来,皇后也随之出来安抚了一下众人,说皇帝的旧疾已经稍稍稳定,不过仍需慢慢将养。可从她的神色里,鱼幼尘却看不出半点轻松。   皇上这次病发,想必也与聚宝阁的事有关吧?这个年纪,寻常人家是该儿孙绕膝,安享晚年了。可在皇室,这个年纪,却更可能面临父子反目,骨肉相残。   于是,她又庆幸君无诺这次离了京,或许,这个时期,离得远远的也好。   陪着皇后说了会话,时间眨眼便到了傍晚,阿清还在宫门外等着,她请了辞,正准备回王府,却在半道上被人叫住。   “瑾王妃,好久不见。”清柔的嗓音刚落,一抹淡蓝色倩影朝她走了过来。   “徐姑娘?”鱼幼尘没想到她还逗留在皇宫里,但见她正提着一小蓝金桂,不禁好奇,“这是?”御花园的桂花可以随便采的吗?   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徐紫梦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这几天胃口不好,我正准备做些点心和小菜给她送去。”   “你会做饭?”鱼幼尘有些不敢置信,“在皇宫里做?”   “嗯。”徐紫梦倒并没觉得这有何不可,“皇后娘娘喜欢吃我做的民间小菜,所以,我没事的时候便偶尔来宫里做做小厨子。”   说到这里,她明眸微转,笑道:“如果瑾王妃不忙的话,要不要一起?我正好一个人也有些忙不开。”   在宫里住的那些日子,也就她和自己偶尔还能搭上话,不过,邀她一起下厨?鱼幼尘猜测她其实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想了想后,点头道:“好啊,我可以帮你打打下手。”   徐紫梦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便引着她往膳房方向走,一路解说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却是半点也没提及其它,倒教鱼幼尘好生纳闷,难道,是她猜错了?   直到最后一道汤煲火候快到了,小厨房就剩她们两个时,徐紫梦才突然岔开了话题道:“王妃姐姐,皇后娘娘托我问你一句话。聚宝阁失火那天,听说,你跟勤王在一起?”   鱼幼尘心里一惊,没有料到她要说的会是这件事,更没想到,她会是受皇后所托来问这件事。   那天她装扮成那样,勤王都没能认出来,难道还会有别的人认出她来?就算后来她洗了妆容去勤王房里找晨霜时,大火已经烧起来了,当场除了勤王和他的侍卫,便只有那几个刺客,怎么还是传到了皇后耳里?   想到这里,她猛的回过神来,如果,这是勤王故意泄露出去的呢?   徐紫梦看了看她,还是那一脸清浅的笑意,却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又道:“其实皇后娘娘之所以让我来问,便是还信着姐姐,信着瑾王爷。瑾王不在京里,姐姐要处处谨慎才是。”   如若不然,这会便该是直接传她去凤栖殿问话了。   自己千般小心,万般小心,却还是险些惹火上身。君无焕这个阴险小人,真该让他死在聚宝阁!   鱼幼尘暗自咬了咬牙,道:“多谢徐姑娘提醒,请代我转告母后,我会注意的。”   徐紫梦点头应着,想了想又道:“瑾王不在府里,王妃姐姐要是觉得闷的话,也可以来找我,京里的地方和人事我都熟,我们可以互相做个伴。”   有她陪同,就算是遇上勤王,也不至于让人钻了空子说闲话吧?虽然有点监视的意味,但,看眼前的少女一脸真诚,鱼幼尘便也领了这份情,“嗯,那我改天来找你。”   “嗯。”徐紫梦将汤装进了汤盅,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王妃姐姐早些回府吧。我还要给皇后娘娘送汤,就不送你了。”   鱼幼尘目送她走远,心却渐渐沉了下来。这种步步小心,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细细斟酌一番的日子,她很不习惯。尤其,是没有君无诺在她身边,她竟感觉有些疲惫,这是以往生龙活虎的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看来,送走晨霜,远离勤王,好好打理王府,这才是正道啊。   怀揣着心事步出厨房,这才发现天早已经黑了,好在四处点着宫灯,不至于要摸黑走路。前面不远处的御膳厨房里飘来淡淡的草药味,看来,是又在给皇上煎药了。   回过神来,正要加快脚步出宫,突然老远便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闪入了旁边一片林荫里,好像是勤王。   绝对是勤王没错!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鱼幼尘下意识的握了下拳头,但想到自己根本不是勤王的对手,而且,这又是在皇宫里,就算想要偷袭暗算他解解恨也不可能,便又松了开来。   不过,天都黑了,勤王钻树林子里干嘛?小解?还是会情人?   考虑到他不像是那种会随处方便的猥琐之流,难道,真是偷偷跟哪个宫女私会?   据她所知,皇子与宫女厮混是败坏伦常的,尤其现在皇帝还病着,要是传出勤王伺机引诱宫女,引(和偕之音)乱宫闱,那可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她鱼幼尘向来是有仇必报,既然他君无焕敢阴她,她也不介意阴回一把。   想到这里,她立刻摒住气息,小心翼翼的潜入了前边的树荫里。   林子里一片寂静,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鱼幼尘眼前显露出一片朦胧树影。她仔细分辨了一番,好一会,才从前方的黑暗中瞅到了一抹影子。   勤王喜欢穿白色衣物,殊不知,在这种地方,这种白色也可以给她带来便利。他功夫高,所以,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不过,还是看出了,在他对面,有另一个人存在。   果然是在私会,那,她只要瞅准时机吼上一嗓子……嘿嘿!   心里的阴谋正在成型,却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我知道怎么做了。”听起来竟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那声音并不像是君无焕。   他鬼鬼祟祟躲到这树林里来见的人,竟然是个男人?鱼幼尘一时有些错愕,酝酿好的呼喊也生生咽了下去。   但,两个大男人躲在这林子里,说话声音又压得这么低,难道,是在密谋什么?鱼幼尘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既恨不能靠近一点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又怕被他们发现。   不过,最终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她抱紧了树干,尽量伸直脖子,把耳朵往那个方向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嗯,你去吧。”这次,是君无焕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先前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快要听不见,“那,她?”   “我来解决。”君无焕淡淡应着,然后便再无谈话声。   这就说完了?可是,她完全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这最后两句对话让她的心缩紧了一下,那个“她”是指……   还不等她想明白,突然感觉到一阵疾风袭至,她本就戒备着,这会反应也快,忙往树后一闪,避了开来。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了,她想也没想拔腿便往外跑。岂料,脚刚跨出去,眼前便有一片影子疾驰而来,她再想绕开,已经来不及,脖子上猛的一紧,被人死死的掐住了。   那力道毫不犹豫的收紧,鱼幼尘只觉得一股巨力像要将她脖颈生生掐断一般,窒息伴随着疼痛让她险些当场就背过气去。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出手可以这么狠,更无法想像,那平素里看起来也是翩翩风度的君无焕,出起杀招来会是这么的迅猛残暴。   那一刻的恐惧,甚至比她被围困在聚宝楼时更加的强烈,因为,那时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可现在,她只觉这手再在她脖子上多停留一秒,她就要断气了。   这回,她死定了!   “怎么又是你?”掐住她的人突然出声,在鱼幼尘几乎以为可以听到自己脖颈被捏断的声音时,那力道似乎倏的减了几分,然而,却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只不过,又让她的生命得以延长几秒。   “刚才,你都听到了?”君无焕微微低头,贴近她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问着。   鱼幼尘脑海已经因窒息而有些混沌了,却仍是本能的摇头。这个时候,她如果承认,只会死得更快。尽管,她不认为否认可以让他饶她一命。   君无焕顿了几秒,这几秒的时间对鱼幼尘而言几乎比一辈子还要漫长。他是在考虑,要不要放了她吗?偏偏她此刻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便是想要为自己说些什么也不行。   克星 ...   第一次与他离得这么近,鱼幼尘终于看清,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里,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也只是片刻的停顿,他似是已拿定了主意,唇角竟勾起一抹笑意来,“呵,其实,听没听到都没关系。”   那笑几乎与他平时没什么两样,然而,紧紧锁住她脖子的手却毫不动摇,“有些事,还是谨慎些好,所以,我只好这么做了。”   这么做?怎么做?鱼幼尘心中一凉,与此同时,她那一口气似乎也到了尽头,坠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   那是……她脖子被掐断的声音吗?似乎,也不那么痛。   漫长的黑暗永无止境,鱼幼尘便在这黑暗里维持着意识的混沌,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   身体像是已经不属于自己,就连想要集中一下意识都不能。然而,耳边似是又能隐约听到一点声音。她想要努力去听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却最终只听到一片很不真实的嗡嗡声。   “你没有杀她?”黑衣墨发的男子瞥了一眼敞开一线的房门,冰冷如霜的眼里难得的有丝意外。继而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白衣男子,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她若不死,会害了你。”   “我自有分寸。”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夜灯映照下,棱角分明的脸大半隐没在黑暗里,看起来冷傲阴鸷。   似是感觉到身边的人眼里透着的不安,他突然勾起了唇角,问道:“你在担心?这世上也有让韧你担心的事吗?”   被唤作韧的黑衣男子垂了垂眸,再抬起来看向他时,变得深邃起来,“我……担心你的安危。你明知道她的身份可杀不可留,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我不是个会心软的人,不过,也不是没有人性的恶魔。”白衣男子依旧好心情的笑着,对眼前的人道:“想必你也还记得,在聚宝阁那次,她算是帮了我们。算起来,我们俩欠她一个人情。”   韧眼中的锐色微微褪去几分,目光不禁再次透过那道门缝望进门里,语气却是漠然,“那一次,就算没有她,我也会让你全身而退。”   没错,有韧在,他的确是不必太担心,只不过……白衣男子转身看向他,眸中似有未尽之意,却也并不言明,只是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你放心,我不杀她不是因为她和其它人有什么不同,而是,还不到时候。”   韧心念一动,便明白了他所指的意思,“你是说,用她来对付琪王?”   “确切的说,是琪王和瑾王。”白衣男子纠正着他,唇角的笑意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世间真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吗?他不信。什么信任,什么手足情深,生在皇族,感情这两个字就是人最大的软肋。   君无违,我还道你当真与我一样,已经心冷到找不出一丝破绽了。可原来,是我高估了你。聚宝阁那一把火没有把我烧死,却让我发现了击溃你和君无诺最好的死穴。   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决战了吧?   “这并不是你原本的计划。”韧说着,不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这样一来,又多了一分冒险。   “这一仗,我君无焕不光是要赢。”白衣男子,也就是君无焕,却是一脸冷绝,袍袖下的指关节因为握得太紧而微微有些泛白,“我还要让他们一无所有。”   人前平易近人翩翩风度的勤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展露他狠戾的一面,充满了仇恨,却也最真实,真实到让人心疼。   韧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最终,却没有再阻挠规劝。从来,这人决定要做的事,便是没有人能阻止的。而他能做的,就是凭着手中的剑,替他扫平一切障碍!   屋外一时寂静下来,君无焕闭上双眼,心里竟有了些疲乏。   终是要结束了,很快,一切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鱼幼尘是被全身的酸痛唤醒的,睁开眼睛,出现在她视线的却不是王府熟悉的布置。身下只是一张简陋的竹床,仅铺了一床薄薄的棉被,人躺在上面和躺在砧板上没什么两样,怪不得她浑身不舒服。   环顾了一下四周,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木屋,甚至称得上有些破败,她怎么会在这里?   陌生的环境立刻让她警醒,一把撑坐起来,记忆也随之复苏。   君无焕!她被君无焕杀了。   不对,她怎么觉得,她还是活生生的?鱼幼尘有些不敢置信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脸,热热的,没有冰冷,也没有僵硬。而且,屋子里的光线很明显也是通过这破屋的各种小裂缝迸射进来的,外面现在是白天!   君无焕没有杀她?不可能啊,她明明记得听到自己脖子被捏碎的声音。鱼幼尘下意识的转了转脖颈,立刻便感觉到颈后酸痛得厉害。   原来,只是把她敲晕?虽然,她并不知道她听到的那几句话对他有什么威胁,可他当时的神情语气,分明就是要杀她灭口的。   再看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虽然没有被杀,只怕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知道自己没有死,还是令她重重舒了一口气。至少,有命在就还有一线希望。   想到那种死亡的阴影与恐惧曾经离她那么近,她便不由得有些颤栗。如果那一刻她真的死了……   至此,她才真正有些明白,君无诺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平时对你和和气气,甚至一副关心你为你好的样子,转眼,却是可以眼也不眨便对你痛下杀手。即便是身在皇宫里,在无数人眼皮子底下,你还是不会预料到在哪个角落里会暗藏杀机。   也许,君无焕一开始并没有料到躲在暗处的人是她,只当是个普通的宫女或太监,所以,才毫不犹豫便要对她灭口,而等他发现她的身份时已经迟了。   回想她昏迷前他所说的话,鱼幼尘觉得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至于他最终没有杀她,却把她弄来这里……   她没再继续猜下去,直接下了床便走向屋子里唯一的一扇木门。   随着她伸手一拉,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居然,没有锁门?不过,看到门外台阶上席地而坐的一个背影之后,所有意外也就释然了。   那人一身黑衣,墨黑的长发随意绑在身后,身形颇显清瘦,手中一柄宝剑驻地,简直是身未动,杀气已扩散四方。   不错,就这么栋破房子,上了锁也未必关得住她。眼前这家伙,才是她目前最大的威胁。   奇怪的是,那人听到开门声并没有回头,甚至连动一下也没有,活像一尊雕像一般。   不过,鱼幼尘可不敢真把他当成一尊不会动的雕像,在瞪了他好一会,确定他没打算理睬她之后,这才从屋子里踱了出来。   四周灌木林立,一片苍翠,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鸟语虫鸣,便再听不到其它声音,这地方应该是某个深山老林里。   那也就是说,就算出动整个王府的人来找她,也未必能找得到。   这时,她已经踱到了那黑衣男子身后,见他还是没反应,索性又走一步,朝他正脸看去。   他的脸跟他的背影一样年轻,棱角冰冷,瞧不出一丝喜怒,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有如剑锋一般,让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   鱼幼尘看他似乎有几分眼熟,再一细想,才记起她曾在聚宝阁见过他,那时他也是这身装扮,跟在勤王身边,一人对付两个武艺高强的刺客犹绰绰有余。   曾经听君无诺提到过一次,勤王身边有个高手侍卫,好像叫什么韧,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也怪不得周围再不见其它人,单凭这人的身手,要看守住她,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到了此刻,那双凌厉的眼睛却仍旧没有正眼看她,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鱼幼尘不禁挑了挑眉,好吧,她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奇怪的人,监视她,却又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还任由她出来活动,这是吃定了她逃不出去吗?   “喂,这有没有什么吃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肚子还真有些饿了,鱼幼尘也不客气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不管现在是什么处境,总要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逃跑,君无焕既然没有杀她,总不会活活饿死她。   对她喧宾夺主的态度,韧视若不见,只是从身旁拿出一个纸包丢给她。   鱼幼尘忙接住,打开一看,是三张大饼,还是又冷又硬的。皱了皱眉,她不满的问道:“你家王爷就这么小气吗?给我吃这种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她倒全然忘了她现在只是人家绑架下的小小人质,一派的理直气壮。   韧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连一丝波澜也不起,鱼幼尘只当他会直接无视自己的问题,却听他冷冷说道:“这是三天的量。”   鱼幼尘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就这种东西,还叫她分三天吃?一天只给一个饼不说,而且,这种东西留到明天还能吃吗?   看这家伙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他身上似乎也不像是能藏住其它吃食的样子,鱼幼尘狠狠的瞥了他一眼。好吧,为了有力气逃跑,她忍。也不管这是几天的伙食,拿起来就啃。   反正她又没准备在这里长住,明天后天?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回王府大打牙祭了。就算是还没找到机会跑路,她就不信,他敢不给她找吃的。   也许是因为饿了,这饼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难以下咽。鱼幼尘一边啃着饼,一边与他闲聊道:“反正我也跑不掉了,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王爷把我囚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身旁的人又恢复了那一副石雕样,都不知有没有听她在说什么,眼神无目标的投向前面的树林。   鱼幼尘也不丧气,又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以我的身份,他无非就是想用我来要胁要胁君无诺之类的,对吧?”   不过,君无诺现在又不在京城,君无焕总不可能把她囚~禁到君无诺回来的时候,这一点还真是让人想不通。   她仔细盯着他的脸,想要从他哪怕一丝的情绪反应中猜出一点结果。然而,她最终什么都没看出来。   倒是那三个饼让她不知不觉吃得一干二净,干巴巴的堵在喉咙里,她使劲咽了咽,差点噎住。   “水在隔壁厨房。”对她一次吃光食物的举动,韧也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语气淡得也跟水一样。   原来他还没有入定?还知道她想喝水?鱼幼尘几乎败给他了,无奈的转身,这才注意到,那小木屋并不止一间房,旁边还有一扇门。进去后,果然里面放着一桶水。   这水不会也是三天的量吧?鱼幼尘心中一动,忙去翻自己身上装的迷药泄药,可是,找遍了全身,什么也没找到。   唉,她早该料到的,上次自己随手一摸便丢给君无焕一包迷药,他还不早防着自己这一手?   该死的君无焕!   不过,下毒的计策虽然行不通了,她很快却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蹲□来,她先捧了几捧水喝了个痛快,随后一把将那桶清水扳倒在地。   “哗”的一声水响,以及木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终于让那个韧回头瞥了一眼。   “哎呀!”鱼幼尘无辜的摊了摊手,“抱歉,我一不小心,就把这水桶绊倒了。”   然而,韧也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又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个人,简直就是行尸走肉嘛,怎么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鱼幼尘不甘的咬了咬唇,拾起地上的木桶朝他走去。   “这山里应该有山泉吧,趁着天色还早,我去打一桶回来好了。”说话间,鱼幼尘已经走到了身边,故意拿眼看他是何反应。   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鱼幼尘早已料到了,也不在意,又道:“啊,我差点忘了,你肯定会怕我趁机逃跑对不对?那,不如,劳驾你跑一趟?又或者,我们一起去?”   不得不说,这人还真不愧叫“韧”,其韧性绝对是她今生所见之极致。任由得她在一旁自说自话,他愣是不闻不问,稳如磐石的坐着,当她是空气一般。   “好吧,当我没说,反正,等渴了的时候总是要有人去打水的。”鱼幼尘哀声叹着,提着桶转身,迈出一步之后,突然猝不及防的将手中的水桶反手一扣,朝那韧的脑袋上扣了下去。   鱼幼尘本就不是普通弱女子,此番为了逃命,身手自然不慢。即便是那韧再怎么厉害,也没料到她会说着说着突然来这么一手,这一扣,还真让她给扣着了。   与此同时,她身影一跃,直接朝林子里窜去。   身后传来一声木板被劈碎的声音她也顾不得回头看,此刻,她只恨自己轻功没有练到顶极,不能跑得更快一些。   几个闪身飞跃,人已逃离那木屋一大截,眼看着有了一线希望,却听到耳后疾风袭来,她忙躲开,只这一分神的功夫,再想继续跑时,一抹黑影掠至,紧接着,冰冷的剑锋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个人的轻功简直跟鬼魅一样,居然这么快便给他追到了。看来,逃跑没有她想像中的容易。   失望归失望,鱼幼尘还是很快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心情,没皮没脸的冲他笑道:“早就听说韧侍卫武艺高强,今天终于有幸领教了。好吧,既然你这么厉害,我也就不白费力气逃跑了,我这就回去。”   她往旁移了移,想要绕开他的剑锋,谁知,他脸上杀意未露,剑锋却是如影随行,依旧架在她脖子上。   鱼幼尘很没面子的皱了皱眉,“喂,我想你家王爷应该没叫你杀我吧?你想阳奉阴违?”   “他的确说过,暂时不杀你。”韧冷冷答着,那双跟刀锋一样的目光不经意的朝她身下扫了一眼,然后,收剑回鞘。   虽然他没有表达得更清楚,但,从他刚才扫过来的眼神里,鱼幼尘却愣是懂了那里面的意思。他可以不杀她,却不保证不伤她。比如说,她再敢跑,他可以砍断她的腿。   这个人,不像寻常的杀手那般透着满眼的杀气,然而,却总给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他的眼神里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绝对下得去手。   也不等她反应,他提着剑,竟率先转身开始往回走。   鱼幼尘直恨得牙痒痒,他这是绝对的漠视她啊,是料定她不敢趁这个时候再跑一次。因为,她哪怕是一个转向错误,说不定,下一秒,他手中的剑就会飞过来,钉在她腿上。   好吧,好女不吃眼前亏,逃跑的计划千千万,她也不急在这一时。武的斗不过他,她还不能用智谋吗?她一定能想出好法子来的。   勤王番外之人生就像一个茶几 ...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了是一场杯具,即使是生在皇室贵胄之家也不例外。就比如今天我们要说的这位——勤王君无焕。他的人生,便像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各种杯具。   君无焕人生中的第一个杯具始于他的母妃荣贵妃,那时的荣贵妃也还不是贵妃,只是个贵人。那时的皇后,也不是现在这位。   当时的宫廷,大皇子早逝,嫡出的二皇子令皇帝十分看重,两岁便被立为太子,皇后因此更是倍受荣宠,三年之后又育一公主,却落下了病根。至此,宫中嫔妃才渐渐分得一点雨露君恩。   太子七岁那年,不慎染了风寒,自此一病不起,而荣贵人害喜害得不巧,算算日子,竟正是在太子染病那几天。   荣贵人是当时皇帝颇为宠幸的几个嫔妃贵人之一,皇后对此本就心生不快。二皇子缠绵病榻,荣贵人圣眷正隆,这两厢一比较,更是令人愤恨。   渐渐的,宫里便有了传闻,说荣贵人肚子里的那个是个讨债的孽障,注定要与真命天子相克,毁我夏沧。   那时的夏沧尚算太平,但先皇在位期间却几经屠戮,血洗边城。先皇自感杀戮太重,曾有遗命,要以仁治国,以福衍后代。   所以,关于孽障一说,虽然毫无根据,却也令皇帝生了忌讳。加之太子久病不愈,皇后又几番以江山社稷劝说,最终,荣贵人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被送至了“云音寺”。   君无焕这个堂堂四皇子便是出生在寺院里,而且,一住就是六年。六年内,皇帝仅来看过一次,是在他刚出生不久的时候。   本来,看到自己白白净净健健康康的儿子,皇帝也是心生不忍,想要接他们母子回宫。太子在这段期间里渐渐痊愈了,加之荣贵妃娘家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这事本该是顺理成章的。   然而,君无焕的人生实在是太杯具,谁也没有料到,太子一夜之间又染怪症,太医救治不及,当天便暴毙了。皇帝皇后都倍受打击,再无一人敢提接四皇子回宫的事。   事隔一年之后,荣贵人回到了宫里,而君无焕则留在了“云音寺”。皇帝为了弥补她所受的苦,将她晋为荣妃。   皇后身子本就不好,失去儿子,更是雪上加霜,从此卧病不起。至静妃诞下皇六子,晋为静贵妃,代掌后宫,皇后不堪打击,自请迁入佛堂,再不理后宫之事。   直到三皇子暴毙,牵扯出一桩后宫大案,当年太子之死的真正原因才大白于天下。三皇子的母妃因下毒谋害太子,又投毒谋害六皇子不成,反误杀亲子,被处以满门抄斩。   君无焕无辜抗了六年的孽障之名也得以洗清,终于认祖归宗,回到宫里。   关于这段历史,君无焕是后来辗转从他母妃以及宫中各人口中听来的。而他的记忆,只是始于“云音寺”。   在他初初懵懂的知道爹娘这个词的时候,他只以为寺中的住持便是他的爹娘。而当他好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住持师太却只是笑,说他是上天赐给“云音寺”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成了“云音寺”的孩子。   他很聪慧伶俐,也很好学,虽说出家人戒七情六欲,可是寺中上下对他却是喜爱得紧。他小小年纪,却也有着一腔志愿,将来要弘扬佛法,普渡世人,做“云音寺”的下一代住持师太。   那时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男儿身,现在想来,在“云音寺”的那段日子,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快乐最平静的日子了。   初入宫廷时,他很不能适应,那是他连想像都不曾想像过的世界。突如其来的一堆亲人没有让他觉得亲切,反而有些恐慌,却也因此让他更得他父皇和母妃的宠爱。   一二三皇子都不在了,他哑然如大皇子般,父皇对他的愧疚,加之他的聪敏悟性,使得他在众皇子公主中成了最受关注的一个,自然,也成了有些人眼中嫉恨的目标。   兄弟姐妹这个群体是他在“云音寺”里不可能接触到的,几个皇弟都只比他小两三岁,平时一起上书房学习,一起玩乐,相处得倒也愉快。   然而,母妃却不喜欢他与其它人走得太近,她跟他讲二皇子三皇子的事,并告诫他,在这个宫廷里,除了她,谁的话也不可尽信。   他还记得住持师太常与他讲的五戒十善,所以,对于她母妃的话,他并不能理解。直到,那一年的事发生。   那年在避暑山庄,他八岁,君无诺五岁。那时君无诺正为他母妃静贵妃的身体担忧,静贵妃身体赢弱,每到冬夏两季,总是没什么食欲。   他与这个七弟还算投缘,便跟他说起自己在“云音寺”时,到了这个时节,住持师太总会着人去山里采许多野莓来给他开胃消暑,很管用。   避暑山庄靠山而建,背后的大山里定有许多野莓。厌倦了整天被奶娘和一堆丫环太监看管保护着,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又想着向大人们表现一次自己的能力,于是,两人商定了,假装午睡骗过奶娘的看护,一同上后山采野莓。   事后他每每想起,如果,当时他们不瞒着所有人,哪怕带上一两个内侍,如果,不是在看到草丛中那条毒蛇时,一时情急推了君无诺那一把,或许,他也不会迎来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大杯具。   静贵妃在后宫之中素有温贤宽厚之名,较之皇后,更足以服众。便是他的母妃,也不得不服静贵妃那双眼睛,看人精准,看事清明。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是比皇后当年还要更得圣心的。   君无诺当时虽然才五岁,却颇得静贵妃之真传,小小年纪便善解人意,聪敏活泼的性格更是人见人爱。如果说,父皇对他的疼爱尚有几分是出于愧疚和弥补,那末,对君无诺,父皇便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所以,当君无诺滚落山坡昏迷不醒,父皇那一刻看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甚至还没问明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君无诺被送进了父皇的偏殿救治,而他,则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间。当时他心里很怕,怕七弟真的活不过来了。他没想过他那一推会让他摔下山坡去,他更不敢想像,七弟会被他害死。   现在想想,他忍不住好笑,那时的他才不过八岁,阴谋和死亡都还不曾真正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过。那时的他,善良得真傻。   那一天,他足足等到深夜,终于等来了他的母妃。他母妃的脸色很难看,他心里便更怕了,忙问七弟救过来了没有。   荣妃点了点头,他才终于重重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七弟没有死,他没有杀人,没有害死自己的弟弟,父皇也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可是,下一秒,却是“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险些将他打摔在地。   “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我说过多少次,叫你离他们远一点,你居然还去惹火上身?你是嫌我们母子的命太硬了吗?”   母妃的那一记耳光,和那些让他身心凉透的话语,他至今犹记得一清二楚。   “看来他们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个孽障,是我荣心兰的孽障!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当初就不该让你回宫里来。”   原来,所谓的亲情,不过如此。   君无诺的伤并不严重,醒后将养了几天,便好得差不多了。意外的是,静贵妃并没有拿这次的事大做文章,可即便如此,父皇待他却再不似之前那般亲近了。   而他母妃那边,本来还颇受荣宠,也因为此事,被他父皇冷落了好几个月。之后,他母妃对他的态度虽然又和善了些,他心里却再也忘不了那些话,再也暖不起来了。   从那以后,他身边也再无玩伴,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躲得他远远的,好像他真是洪水猛兽一般。私下里,他也听到别人偷偷说他一些不好的话,不外乎孽障,扫把星之类的。   起初,他也会伤心,委屈,久了,也就麻木了。   他一度想要离开皇宫再回到“云音寺”去,可他是四皇子,他注定是要身不由己的。   他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转变,慢慢适应这宫廷之中的尔虞我诈。就像,他从来不知道,他做错过什么,要让所有人都远离他。就连他那个七弟,也因为那次的事后对他疏远。   虽然,大家见了面还是会客气的招呼问安,却再也不是玩伴,似乎,大家就在那一天里突然的,长大了。   可是,当他看到君无诺对君无违的照顾维护时,他心里还是生了裂痕。   原来,不是因为他长大了,而是因为,他也跟别人一样,一样的躲着自己。他甚至不曾来问过他,当初为何会推他那一把。倔傲如他,也从来不曾解释过。   以前,是想等他来问。后来,是不屑再开口。   就如他母妃后来对他所说的,在这皇宫之中,如不能做到八面玲珑,至少,不要让人轻易看穿了你。   而当别人都戴上面具来面对他时,他,也学会了伪装自己。   只是,久而久之,当那种伪装成了习惯,谁又能说得清,自己是不是早已被那张面具同化?   勤王番外之坏孩子 ...   丝质缎被铺就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女子。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轻瞌着,精致的面容透着一丝安详。她,睡得正香。   轻缓的脚步声朝着床边的方向走来,如果此刻她醒着,定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丝压抑的危险逼近,但此刻,她一无所知。   墨纹皂靴踱至床脚时停下,君无焕垂眸看向躺在他床上的人,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鱼幼尘。”他轻念着这个名字,眼里却充满了不可思议。谁又曾料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在床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开始细细端详她的模样。其实,见过她不少次了,她的容貌他早已熟悉。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足以让人惊艳。然而,吸引他目光的,却是她骨子里透着的那股活力与灵气。   那是京城里那些千金名媛身上所看不到的,自荆州那一面起,便刺痛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柔软,那一瞬,他似乎又记起了一些他以为已经被遗忘的东西。   只是,没有想到,她这般安静睡着的样子竟也会让人……不忍伤害。   意识到这一点,君无焕唇角的笑意不由得多了抹嘲讽。不忍?这个词有多久没有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了?   难道说,先前发现偷听的人是她时,生生抑制住的杀机,也是因为不忍?   怎么可能?她是君无诺的女人,便也是他要掠夺摧毁的目标,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又何来不忍?只因为,每次见到她,就会让他想起那个“过去”的他吗?   可是,那个幼稚的他早就已经死了,当“云音寺”变成一片火海,寺中人无一生还时,那个他便也随之化为了灰烬。从那时候起,他生命里便再也没有“不忍”这两个字。   那场浩劫他并不曾亲眼所见,也从来不敢去想像,然而,一幕幕的惨景却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那年他十岁,已经能明辩是非了。从他母妃那里,他探听到了所谓事情的“真相”:有人密告“云音寺”窝藏朝廷重犯,九门提督带兵搜查“云音寺”,不但找到一名重犯的尸体,搜出了通敌的信件,更严重的是,佛殿之内竟然还找到了一个绣着皇帝生辰八字,写满了诅咒的布娃娃。   “云音寺”虽不如“相国寺”般,属于皇家寺院,然而,常有前朝妃子被遣往寺中出家,当初,荣妃会被送至“云音寺”也是如此。所以,“云音寺”与皇室之间也颇有联系。   这件事闹得很严重,有人说,是那几个被遣去的妃子心有不甘,伺机作祟。甚至也有人怀疑与他的母妃有关联,但自他离开“云音寺”后,便再没回去过,所以,最后,他父皇下旨灭寺,这事并没有牵连到他们。   可是,他并不相信,就算那时他还小,他也不相信她们之中有谁会做出这种事。他开始打听调查,然而,这事是皇家的忌讳,他又尚且年幼,能查到的事并不多。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带兵搜寺的九门提督统领,正是他的七弟君无诺的亲舅舅。   他母妃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冷冷道:“定是那年避暑山庄的事遭了静贵妃的记恨,所以,她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想要陷害我们母子。若非我们荣家今时不同往日,只怕,这一次我们也难逃一劫。”   当时的后宫,除了静贵妃,当属他母妃位份最高,虽然那时君无违的母妃也母凭子贵,身份与他母妃持平,其娘家势力却终是差着一截,在宫里也不及她母妃说话有份量。   所以,静贵妃主导了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那个看上去性子有点淡薄的女人,远不像她所表现的那么简单。否则,又凭什么在这三宫之中稳掌权势?   “焕儿,你要记住,生在这皇室之家,既是幸,也是不幸,一切得全凭你自己去争取。你我母子这么些年来没少遭人嫉恨和陷害,倘若等你再大些,就更是危机四伏了。你若不能争口气,不能做那个人上之人,我们母子二人的下场,只怕比云音寺的师太们也好不到哪去。”   他母妃的这番话,他只听进去了一句。就为了那个位子吗?为了那个位子,可以泯灭人性,毁掉一切?   既然,他们可以毫不犹豫毁了他心中那片净土,他也再无退路了。那么,就以牙还牙吧。这一辈子,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静贵妃,君无诺,他都不会放过!他也要让他们尝尝,在乎的东西被毁掉时的滋味。   再度回忆起这段往事,他依旧心绪难平,再回过神来时,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肉里,掌心里多了几个血印。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出手,静贵妃便病死了。而现在,君无诺在乎的女人就在他面前,就躺在他的床上,他有无数种办法对待她,可以说,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令君无诺尝到痛苦的滋味。   比如,他可以毁了她的清白,再杀了她,然后将她丢回瑾王府。   他伸出手来,想要去揭那床盖在她身上的丝被,可是,视线落在那张干净的脸上时,他心里竟有一种没来由的厌烦。   是的,他厌烦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情绪其实不是第一次有,可此刻,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本不该牵扯进来的,他也并不想对她动手,他为自己竟还有着这种像是“良知”一样的东西而感到痛恨。   也许,只是因为她总让他想到过去那个自己,所以,他才不想亲手毁灭吧?在“聚宝阁”,知道她被困火海时,他不是也没有插手吗?   想到“聚宝阁”那场大火,他眸光顿时冷了下来。虽然明知道那次的事有些蹊跷,但,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在这皇城脚下对他出手,还是令他很意外。正因为没有料想到,也才这么轻易着了别人的道。   他也怀疑过是君无诺或君无违的人在幕后操纵,不过,跟他们交手这么多年,这样近乎疯狂的手段完全不像他们的作风。更何况,他父皇就算还没有正式下旨册封太子,但,把徐紫梦赐给君无违,意图就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他是君无违,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动这种手脚。而他也相信,君无违不会这么没脑子。   那末,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还有谁,会想要置他于死地?甚至,还搭上了君无违?   其实,也不难猜,只要想想,假如他们两个都葬身火海,这宫廷之中会发生怎样的转变,便差不多了。   看来,他们几个光顾着较量,却忘了边上还有些小猫小狗也在觊觎着什么。   不过,君无违会不顾一切返回去救人,这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君无诺跟君无违之间会如此信任一样,为了救这个君无诺在意的人,君无违竟可以置他自身于不顾吗?   只有他明白,那种情况下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不可思议。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命都没了,又拿什么去争那个帝位?避开危险几乎已经是一种本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种行为只能称之为愚蠢!   一向冷酷自持,不露一丝破绽的琪王,原来也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吗?   他勾了勾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剩苦涩的嘲讽和心底尖锐的刺痛。君无违固然是愚蠢,可他身边永远有一个君无诺与他站在同一站线。可他君无焕呢?他的身边又有谁?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心里的话,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住。   敢这样不经通传便直接到他寝殿来的,只有一个人,他的近侍韧。   或许,他也不是孤身一人,至少还有韧在他身边,不是吗?如果,换作是他的女人陷身火海,不消他吩咐,韧也绝对会冲进去救人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忍不住苦笑,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这些情绪,竟一次全涌了上来。他是勤王,他是君无焕,他几时心软过?又几时这么优柔寡断过?   像是自一场噩梦中赫然清醒,他猛的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离床上那人远远的。   在这场较量中,一旦心软,就等于被人抓住命脉,随时都有可能覆灭。而明明抓住了对方的命脉而不出手,那才是真正的傻瓜!   “带她去东鸣山,按计划行事。”最终,他对韧下了这样的命令。   十岁那年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摧毁重来,如今的他,只为毁灭而活着,对任何人,也不例外!   韧像以往一样淡淡应着,并没有立刻行动,沉默了片刻,才道:“真的……不后悔吗?”   君无焕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韧这是怎么了?他今晚是不是担心得太多了?可是,今天的自己不也是很反常吗?想到这里,他故作不解的笑了笑,道:“你指的什么?我父皇?还是……”目光扫了一眼身后自己的房间,“她?”   韧的神色却不像他这般轻松,反而带着些许悲痛,却还是再度问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你不后悔吗?”   不成功他才要后悔呢,君无焕冷哼一声,“我以为,你早知道我别无选择。不过,如果你后悔了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说到这里,他隐去了所有表情,只淡然看向眼前的黑衣男子,“我当年说过的话依然有效,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韧也不回避,那双平日里清冷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眸里渐渐有了一丝了然。其实,他也是别无选择的。从他当初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起,早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与其失败后看他死去,后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   “我带她去东鸣山。”韧只说了这么一句,绕过他走进屋去。   却不知道,在他身后,君无焕袍袖下的手握紧又松开,那双看似平静的眼里有什么悄然隐灭。   他是真的希望他走,也是真的渴望他留下来。总要有那么一个人在他身边吧?哪怕是陪着他下地狱也好。   还好,你没有要离开。韧,如果连你也抛下我,也许,我真的会……杀了你!   利用 ...   山林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尤其是还有人拿剑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监视着自己,能活动的范围绝对不超过方圆五米,这对生性好动的鱼幼尘而言,简直是莫大的煎熬。   自昨天逃跑被抓之后,她已经想过不少对付那个韧的办法,可是,那家伙似是认定了她有不良记录,任她再找什么借口都置之不理。   本来还想着白天没有机会,到了晚上,总能找到点空子,毕竟,再强的高手也得睡觉嘛。可谁知,天一黑,那家伙竟然直接点了她的睡穴,害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算算,从自己在皇宫被掳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阿清那天还在宫门外等她,这会,应该带人四处在找她吧?可是,谁又会知道她被禁在这深山老林里?   其实,冷静下来后,她也分析了很多。如果,她不能在君无焕施展什么阴谋之前顺利逃出去,或许,她这辈子也就差不多走到头了吧?可能还会连累君无诺。   毕竟,她现在是瑾王妃,君无焕敢软禁她而不杀她,便是有更周全的计划。她若活着出去,君无焕便要倒霉。而以他的精明,又岂会轻易拿他自己犯险?   更何况,昨天那个韧也说了,只是暂时不杀她,那也就是说,以后还是会杀的,在利用完她之后。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如果真逃不掉……那好歹也要拉个垫背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抓头发。眼下她面前就那个什么韧,可她杀得了他吗?勤王身边的侍卫要是真的那么好对付,那勤王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喂,我饿了,我要吃肉,我要喝水!”与其一个人烦恼,不如大家一起烦恼,鱼幼尘第N次对面前那木头人进行疲劳轰炸。   真是奇怪,从昨天到今天,他不搭理她的话也就算了,可是,她似乎真没见他吃过东西喝过水。难不成,他都不用吃喝拉撒?   当然不可能,一定是昨晚趁她睡着之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好吧,既然连顿吃的都没有,到头来还是要被你们杀,那我不如现在就去死好了,也省得活着白受罪。”鱼幼尘一脸消沉的样子站起来往木屋走,眼角的余光却是在悄悄注视着那木头人的反应。   木头人当然是不会有反应的,鱼幼尘不禁有些无语,“喂,我现在死了也没关系吗?你就不怕坏了你家王爷的大计?”   这一次,那木头倒是没有再沉默,木然的吐出了三个字,“你不会。”   鱼幼尘顿时想要扑上去踹他一脚,她有那么贪生怕死吗?竟然这样看扁她。   咬了咬牙,她心一横,道:“你不信是吧,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视线扫向他手中那柄剑,她轻蔑的一笑,道:“有本事,把你手中的剑借给我用用。”   韧冷冷看她,鱼幼尘挑衅的昂了昂下巴,“不借就给我吃的。”   她这表情典型的很欠“死”,或许,真是被她在旁边吵得烦了,加之对自己的身手很有把握,韧眉心一皱,将手中的剑递了出去,一副要死趁早的表情看向她。   鱼幼尘毫不迟疑的接过了剑,拔剑出鞘,视线却也没有遗漏面前那双冷漠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她能玩什么花样。   鱼幼尘自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咬了咬牙,剑峰一提,一道青光便划向自己的左臂。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韧眼里闪过一丝不置信。他大概以为她拿了剑是要伺机偷袭他的吧?   手臂上一凉,继而才慢慢感觉到皮肉划开的痛楚开始漫延。虽然避开了筋脉,伤口却不浅,鲜血立刻染红了整片衣袖。   鱼幼尘强忍着痛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将手中的剑递还给他,道:“用完了,还你。”   韧接过了剑,眸光却停留在她手臂的伤口上,脸上明显的对她的动机写满了怀疑。鱼幼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我喜欢慢慢死,你管得着吗?”   天晓得这剑伤有多痛,鱼幼尘虽然以前也没少受过伤,却还从没对自己下过这样的狠手。可眼下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凑效,不然,这一剑就白挨了。   那韧早就见惯了血雨腥风,对她这点伤更是不可能放在眼里。被她的话一噎,便索性连看也不看她了。然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却显然透露了他心里并不平静。   他一定以为她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吧?鱼幼尘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疯狂,她只是想这辈子还能活着再见君无诺一面。就算是再笨的办法,她也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过了好一会,她才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替自己包扎伤口。   四周又恢复了沉寂,这样的枯坐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身边的韧握剑的手紧了紧,那双漠然的眸子冷冷扫向他们身后的林子里。   与此同时,鱼幼尘心里也微微一颤,终于来了吗?   耳边能听到细微的灌木簌簌声,有什么东西正朝他们逼近。   韧脸色倏的一变,眼角锐利的扫向她的手臂,终于明白了她的动机。她竟然用自己的血来吸引野兽?   鱼幼尘却不管他怎么想,很自觉的挪到了他身后,一副‘你要保护我’的架势。   很快,透过稀疏的枝叶,一双带着饥渴已久和暴戾的眼睛朝他们这边看来,那隐藏在灌木后的健壮身躯紧绷着,似乎随时准备进攻。   那是一只成年老虎,鱼幼尘心里微微一喜,可是,再悄然打量四方,却没有其它发现。   只来了一只,那末,想用野兽群制造混乱,伺机逃跑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她运气还真不怎么样,好在,她早就想好了退路。见此情形,将身前的韧猛的向前一推,嚷道:“快,杀了它我们就有肉吃了。”   老虎还在寻找捕猎的机会,韧这一动,便给了它最好的时机,只听一声低咆,灌木后的硕壮身形一跃而起,朝他扑了过来。   眼前只见青光闪过,伴随着一声咆哮,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鱼幼尘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前一秒还凶猛暴戾的猛虎此刻已经翻倒在地上。从脖子以下起,整个肚皮被当中划开,翻向两边,鲜血内脏流了满地,还在冒着热气。   好快的身手!   她还在怔愣,那柄血淋淋的剑却唰的一下,转了个弯,指在了她胸口。   “干嘛?”也许是早就有了九死一生的觉悟,鱼幼尘反而不怎么怕他了,人冷静的时候,心思也转得很快,当下满脸无辜的道:“我说肚子饿,你又不管,又不让我去找吃的,怎么,我拿自己做诱饵弄顿肉吃,这也不行吗?”   说着,朝那头死透了的老虎指了指,道:“我们各有一半功劳,肉也平半分好了。”   韧一动不动,眼神和他的剑一样锋锐,似是在判断着她话中的真假。   这个人,好像也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否则,他既是对她起了疑心,又怎么会还这么有耐性的拿剑指着她,让她来给他编理由?   好吧,既然他这么喜欢听,那她就多说一点也无妨。   “我都已经被逼得自残肢体,自力更生了,你还想怎样?”她很弱势的质问,又道:“虽然你不是要杀我,可是,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饿肚子,那不是比杀人还要残忍吗?”   她的话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冷眉一挑,目光也扫向她腰际,“你有身孕?”   “不然你以为我是饿死鬼投胎吗?”鱼幼尘被他这一扫,脸倒是有些红了,不过,却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就算你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我死,但,我还活着一天,至少,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挨饿吧?”   韧脸上最初的惊讶很快又平复下来,“你一个月前才成亲。”   鱼幼尘顿时窒了一下,她倒把这个给忘了,情急之下辩道:“可我和他早就洞过房了。”   大概是没有料到她会把这种事说出口来,韧脸上竟然闪过一丝不自在,手中的剑倒是收了回去。   鱼幼尘也有些窘迫,但眼下也顾不得了,见他居然真的信了,忙趁热打铁的哀求道:“那,现在可以烤肉吃了吗?”   韧没再搭理她,却还是提着剑去那只老虎身上开始剥肉。鱼幼尘顿时满心欢喜,忙积极的将周围的树枝捡了些过来,准备生火。   是的,烤肉就得生火,有火就会有烟。当然,光靠烤肉这点烟火,在这大山里是根本不可能引人注意的。所以,得让火烧得旺旺的。   为了让那个韧对自己放松警惕,鱼幼尘难得的保持着安静,一副饿慌了极度期待食物的样子。   当把烤好的肉全部吃进肚子里,感觉逃个几十里山路也没问题了,鱼幼尘酝酿了一下情绪,一脸可怜期盼的看向对面的韧,小声道:“请问,还能不能再烤一点?”   末了,又不好意思的补充道:“其实,我平时是吃不了这么多的,不过,自从有了身孕,就……”   韧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站起身来,朝着旁边那堆虎肉走了过去。   机会来了!看他蹲□去割肉,鱼幼尘心里一阵怦怦乱跳,假装拨弄柴火,两手各拾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树枝,咬了咬牙,突然甩手将它们朝两个方向往林子里丢去。   时逢深秋,草木正枯,干柴烈火,自是一点就着。与此同时,她飞身而起,跃向另一方林子。   不敢回头看他是不是追了上来,也顾不上去想逃不掉会是什么后果,鱼幼尘施尽了全力在林中飞奔。耳后似乎有疾风逼近,她全身寒毛一冷,却仍没放弃做最后一搏。   突然,膝盖弯被什么硬物击中,她整个人朝前扑了出去,一头栽进了草丛里。   好痛!她支撑起身体,朝后一瞥,一柄剑鞘就落在她身旁。该死的,还是被他追上了。   再回头,眼前已多了一双脚,不用看也知道,这双脚的主人是谁。鱼幼尘心里那叫一个气馁,却也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待他断手断脚的惩罚。   他来追她,就顾不上灭火,这山火一烧起来,总是会惊动官府的。只要他不是现在就把她杀了,便总要带她挪地方,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增加被人发现的可能,也可以给找她的人提个醒。   好一会,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鱼幼尘不禁诧异的睁开眼睛,却见那个韧不知几时已蹲□来,脸上阴沉得很,冷冷的瞪着她。   “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好了。”骗了他这么久,她不指望他这会还能手下留情。耍诈归耍诈,但就算是为了君无诺,她也绝不会向勤王的人求饶。   “本来,明天就会有人来救你。”韧出乎意料的说着,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转念一想才觉得不对,他们知道有人会来救她?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他们一早安排好的吧?这就是抓她来的目的?   “那个人是谁?”她心里下意识的蹦出了君无诺这三个字,君无诺提前回来了吗?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可在被困这山中之后,她最希望见到的人就是君无诺。以往,她有什么事时,他总是会很及时的出现,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有他依靠和保护,习惯了他对她的宠溺。   可是,理智却又告诉她,不要期盼他来。这是勤王的陷阱,他不能来!   韧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突然伸手捉住了她的足踝。   “你要干什么?”发觉不对,鱼幼尘立刻往后缩去,却没能快过他的动作。他掌心一握,一扭,便听“咯”的一声响。   “啊!”足踝关节处生生被他扭脱了臼,鱼幼尘几曾受过这种疼痛,眼泪和汗水全都涌了出来。   该死的君无焕,该死的韧!如果她这次不死,她一定找他们两个算帐!   看她面色惨白,却依旧咬牙切齿的怒瞪着他,韧挥指疾点,鱼幼尘顿觉意识一沉,倒了下去。   “抱歉,为了他,我只能这么做。”韧自言自语般,一把捞起昏倒在地的人,再度隐入山林中。   迷春酒 ...   鱼幼尘是被痛醒的,迷朦中似乎是做了什么恶梦,身体下意识的挣动了一下,足踝处立刻传来一阵直入骨骼的痛楚。她猛抽了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已不是原来那间木屋。然而,情形却并不乐观。因为,她现在正躺在一个山洞里,光源从洞口处投射进来,靠坐在洞口的一个身影被朦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显得很不真实。   山洞很浅,所以,她与那人离得很近,虽然是背着光,却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的主人——君无焕。   他终于露面了。   鱼幼尘下意识的想要撑坐起身子,却忘了自己脚已经脱臼,这一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很痛吧?”君无焕依旧靠坐在那里,似乎没有要走近的打算,只侧过脸来看向她,“不过,及时接上的话,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家伙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刺激她吗?鱼幼尘暗自咬紧了牙,还是靠着手肘的支撑坐起身来。   她已经疼得连生气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了,只冷冷看他,道:“你到底想怎样?”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昏睡了多久,林子里的火有没有引起人注意?但从她被转移到这里,君无焕也终于露面,至少,也该打乱一点他的计划了吧?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我很敌视。”君无焕完全是答非所问,用一种让人摸不透意图的声音道:“你说,如果当初去荆州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成为我的王妃?”   鱼幼尘不禁觉得好笑,他把她整得这么惨,现在又来跟她说这种暧昧的话,真不知他是把她当成傻瓜,还是他脑子有问题?   “我现在已经栽在你手里了,你不必再转着心思跟我来这一套,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那就闭上你的嘴,聒噪得很。”   她这般冷硬的态度倒是教君无焕微微一怔,随即,他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至此,鱼幼尘已经顾不上惹恼了他会是什么后果。最严重,也不过是一死。与其被他利用,去伤害她在意的人,她倒宁愿跟他拼了。哪怕,此刻的她弱得无异于以卵击石。   君无焕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到了她跟前后,竟蹲□来平视着她。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正氤氲着未知的危险,这样一张俊美的脸庞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其背后的狠戾。   “火气倒是不小。”他凝视着她,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般,突然弯了弯唇角,“不过,有时候,惹恼一个男人的后果,可不是死这么简单。”   说着,他眼神扫了一眼她的脚,道:“尤其,你现在又不是很方便。”   “你……”鱼幼尘浑身一阵寒粟,她想过君无焕会杀她,却还真没想过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不耻之事。   倒不是说在她眼里他是个正人君子,而是,在皇宫里他掐着她脖子时那一刻的阴鸷狠戾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根本没法往别的方面想。   可此刻,他的言语神情,让她不由得又记起了那个喜欢带着几许玩世不恭的勤王。   “你……你不是那种人。”半天,她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可笑的话。   这算是希望他还有一丝人性吗?   果然,瞬间弱下来的语气让君无焕大笑起来,末了,有些讥讽的朝向她,“我不是哪种人?在你心里,不是早就把我归为那种人了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他是在笑,可他眼里竟有抹说不出的悲凄一闪而过。只是那眼神变化太快,不待她看清,已隐没在深邃之中。   “现在,要跟我好好说话了吗?”他挑衅的昂着下巴看她。   尽管在意念之中已经将他杀死了千百遍,鱼幼尘也还不至于笨到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如果他只是想找人跟他说话,那她就随便敷衍几句好了。   咬了咬牙,她冲他点了点头。   君无焕扬唇一笑,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这才又不紧不慢的道:“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说到这里,他身子微倾,朝她欺近了几分,“第一,嫁给我,忘了君无诺,这一条你可以不必急着回答。第二……”   拉长的尾音里酝酿着让人不安的危险,突然话峰一转,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在你失踪的这几天里,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鱼幼尘心里倏的咯噔了一下,这几天里她想的都是如何逃跑,以及君无焕囚禁她的目的,却忽略了一些问题。比如,那天在皇宫里他和韧躲在林子里究竟是在密谋什么,以至于发现有人偷听时竟二话不说就要灭口?   听他现在的口气,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直觉告诉她,他接下来要说的,正是她心中疑惑的事。   君无焕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这里离京城并不远,凭着瑾王府的势力,再加一个君无违,真要想找出你的下落,也不是不可能。除非,不想找,或是,没空找。”   君无诺虽然不在京城,但瑾王府还在。王妃失踪,调派人手寻找线索的能力还是有的。更何况,她是在皇宫中出事的,阿清就在宫门外等她,她没出宫却失了踪,皇上也不会置之不管。   君无焕纵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只手遮天。   这些问题她也想到过,正因为如此,她心里其实并不太紧张。总觉得,只要她活着,就算逃不出去,迟早会有人来找她。   可是,已经至少四天过去了吧?如今再听君无焕这么一说,她才发觉不对劲。   “皇上病重了。”他淡淡的公布了答案,不带一丝情感的补充道:“确切的说,是只剩一口气而已。”   “你说什么?”鱼幼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天她进宫的时候,御医不是还说皇上的病有好转了吗?怎么这才几天就……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闪过,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朝君无焕看去。   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平淡得像个局外人一样,只从那双幽深的黑眸里透出些许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是不是想问,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见她震惊的样子,君无焕反而笑了,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是我做的又如何?反正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鱼幼尘浑身血液瞬间凉了,“可他是你亲爹……而且,就算皇上驾崩,帝位也未必属于你,你这样做未免太丧心病狂了。”   话刚出口,她立刻意识到不好,自己一时情急骂了他,他要是发起狂来,一个连亲爹都可以谋害的人,对她不知会使出怎样可怕的手段来。   然而,君无焕却像是压根不在意一般,唇角弯起一抹讥讽,道:“亲爹?从我还未出世时起,他就已经否定了我。这些年来他对我的种种,我也不过是稍稍回敬他一点而已。”   他嘴上说得很平淡,袍袖下的手却越握越紧。鱼幼尘看得心惊,下意识的想要离他远一点,以免他失控时被波及。谁料手肘刚一动,竟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是也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君无焕眉峰微皱,握紧的手松了开来,轻笑道:“现在,君无违想必已经收到信了,你猜,他会不会来找你?”   信?鱼幼尘心思一动,“你告诉君无违我在这里?”这就是他的目的?如果他是用她来威胁君无诺,她还能理解。可是,君无违?“你认为君无违会那么傻,来自投罗网?”   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君无焕不以为然,“他来不来都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鱼幼尘有点猜不透他的意图。   “告诉你也无妨。”君无焕自袖间取出一只白瓷小瓶,拔开上面的瓶塞,鱼幼尘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他晃了晃瓷瓶,道:“这是一种江湖秘药,叫迷春酒,我在信里告诉他,他若不来,你的下场会很惨。”   虽然他没说这“迷春酒”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听这个名字,鱼幼尘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忙伸手掩住自己的鼻子。   君无焕笑着重新塞上瓶塞,道:“这香味虽然也惑人心神,但只要不喝下去,倒也无妨。”   “想不到你会用这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鱼幼尘终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   “所以,这也是你的第二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在服药之后等君无违来救你。”君无焕平淡得像在说着今天的天气,“如果他不来,我自会安排人为你解毒,不会眼睁睁看你受药效的折磨。不过,若你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等到他。只是不知道,他到时候是舍身为你解毒,还是杀了你,保全你的名节呢?”   长这么大,鱼幼尘是第一次遇上他这么狠的角色,气愤到了极致,思路竟出奇的清晰起来,“原来,你是想利用我挑拨无诺跟君无违的关系?”   君无焕也不否认,点了点头,“算起来,你我之间并无什么恩怨,如果你不是君无诺的女人,我也不会对你下手。”   说着,他伸手拾起她一缕发丝把玩着,看向她道:“那么,现在,你要考虑我给你的第一个选择了吗?”   惹火 ...   绕了这么半天,鱼幼尘都险些忘了他提过的第一个选择了。本来没有当真,可现在想来,他说这么多,好像都是为了逼她嫁给他似的。   “你为什么要娶我?”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头发,尽量与他拉开距离。从她第一次见他起,他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只当这个王爷玩世不恭,浪荡惯了。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难道说,就因为我是君无诺的王妃?”   君无焕眉心微微一皱,好像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也只是稍顷,便扬唇道:“这算是要我给你一个嫁我的理由吗?”   这个人说话永远是这么高深莫测,不让人洞悉他半点心思。但鱼幼尘也非常清楚,他若要下起狠手来,之前他所说的那些事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我若真的嫁你,你敢娶吗?”她挑衅的看向他,她最恨有人威胁她,尤其是以这样卑鄙的手段。既然她无路可走,那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不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君无焕淡淡的挑眉,道:“我并不比他差,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本可以不必征求你的意愿。可我不想对你用强,所以,你最好是乖乖的试着接受我,不好吗?”   “你就不怕我伺机杀了你?”鱼幼尘索性将话挑明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完全无视她眼中的怒意,君无焕倒是一脸兴致昂然,“在那之前,你会先爱上我也说不定。”   势在必得的语气似乎已经宣示了她没有退路,如果她拒绝他,就会被迫灌下那瓶迷春酒,后果可想而知。   “那你准备如何娶我?”她以退为进,倒看他要如何。她是当今皇帝赐婚,明媒正娶嫁入瑾王府的。他若真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打击君无诺,总不至于是要她在这荒山野林里偷偷摸摸的改嫁。   “我自是会堂堂正正娶你过门,不过……”他目光灼灼的直视她,“现在你是不是该先表示一下你愿意嫁给我的诚意?”   他的话意已再明显不过,眼中那抹簇动的火苗正渐渐酝酿着危险。鱼幼尘背脊一阵发凉,却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估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垂着眸道:“你先帮我,我脚很痛。”   以他的身手,就算她脚没有受伤,也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君无焕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许是见她有了妥协之意,没有多说,便伸手摸向她足踝。   指尖刚触到,便见她皱紧了眉头,他手下没有迟疑,摸索着她的脚骨,道:“会有一点痛,不过一会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他手劲倏的一紧,那一瞬间的痛楚让她几乎脱力。接着,君无焕替她曲了曲脚,见没有什么异样了,却并不急着放开,眼神间似是在等她下一步要怎么办。   鱼幼尘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脚,隔着长裤罗袜,却感觉到他手中的力道又紧了一分。她索性也不挣了,道:“总得让我先梳洗一下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她这说的倒是实话,这几天跟那个韧在山林里耗着,能有水喝就不错了。   君无焕眸色沉了沉,似是已没了耐性。突然,他手中一使力,一把将她向他拖去。   鱼幼尘虽然早有防备,还是吓了一跳,惊呼之下,正要趁两人逼近时出手,却冷不防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这附近有山泉,我带你去。”他抱起她,不由分说便往山洞外走。   原来,他只是要带她出去?鱼幼尘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悄悄撤去了掌中的力道。本想说让他放她下来,她自己可以走,可又怕要求得太多,触恼了他,反让自己受制,便只好先由着他。   出了山洞才发现这是在半山腰上,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身影,正是君无焕那个侍卫韧。   见君无焕抱着她出来,韧也只是回头淡淡瞥了一眼,脸上冰霜不化。不过,在他要跟上君无焕时,却被一句“不必”给打发掉了。那一瞬,鱼幼尘仿佛看到他眉心皱了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   比起之前的山林,这里的地势险陡多了,君无焕带着她在几乎没有路的山腰上拐了好几个弯,不一会,眼前便出现了一汪由山泉汇聚成的浅潭。   “到了。”他淡淡说着,将她放了下来,似是也在宣判着她再无退路。   站稳了身子,看他丝毫没有回避之意,这次,鱼幼尘却不顾是不是会惹怒他,迎视向他,道:“你转过身去,我脱衣服。”   君无焕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的道:“既然决定跟我,还怕被我看到吗?”   “你可别忘了,我并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个选择的。”鱼幼尘也毫不退让。   “好吧,就再依你一次。”君无焕嘴上这样说着,眸光里却多了一抹锐色,“不过,你最好是不要白费力气耍花样,我可不想我们第一次就弄得不愉快。”   那样警告的眼神,似是知道她将要做什么一般,鱼幼尘不禁打心眼里不屑。他大概不会知道,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这点威胁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待他背过身去,鱼幼尘迅速取下了头上的金簪,没有片刻迟疑,转身便跳下了那汪水潭。   “噗通”水响惊动了君无焕,回头看到的却是她义无反顾的沉下水底。那水说深不深,但绝对淹得死人,君无焕顿时脸色一冷,跟着跳了下去。   耳边听到他落水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衣摆,将她朝后拖。借着那股力道,鱼幼尘一个转身,手中的金簪便借势刺向了他眼窝。   岂料,君无焕反应奇快,微一偏头,簪子刮过他脸颊,只划破了点皮肉。不等她变招,他另一只手已随即扣住了她脉门。   这一击失败,鱼幼尘知道自己再无机会。当下也不再顾忌,手脚并用,只求在死之前能多给他几拳几脚。   水底下打架几乎使不上什么力道,不过,一个抱着一沉到底的打算,一个既要闪躲,又要将她带出水面,就见两人折腾得水花四溅,鱼幼尘连呛了好几口水,最后,终是被他制住,拖出了水潭。   君无焕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像丝毫感觉不到一般,刚上岸边一把揪住了鱼幼尘的衣襟,冷声道:“你是宁愿死,也不愿接受我是不是?”   鱼幼尘本也料到自己杀不了他,不过是想死得不那么憋屈罢了。这会看他如此震怒,反倒笑了,“没错,也只有你这样自负的人,才会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   “你想逼我杀了你?”他的脸几乎直抵上她的,冷戾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也为之凝窒,“我就那么入不得你的眼吗?”   “你连亲情伦常都罔顾了,还指望别人怎么看你?”鱼幼尘已经懒得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索性骂个痛快,“像你这种没有感情的人,就算是用尽了手段,最多也只能得到施舍和怜悯而已……”   话还没说完,脖子便被人扼住,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君无焕铁青着脸,如果不是长年练就的自制力让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许,那脆弱的脖颈早已被他捏碎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凭什么就认为我没有感情?”他像是一头被人触到了痛处的猛兽一般低吼着,“你了解我吗?你根本不了解,你们都是一样,从一开始便把我判定为孽障,坏人,难道这样的人也值得我付出感情吗?”   鱼幼尘被他吼得一时懵了,尤其是那双狂戾的眼底深处,似乎多了抹深深的悲凉,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很想反驳他几句,脖子上那只手却扼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也罢,清清白白的死了也好过受他羞辱折磨。虽然她真的很不甘心,也很舍不得。   见她索性闭上眼睛,连嘴唇也变得苍白了,却倔傲得不肯挣扎求饶一下,君无焕心中那股怒火烧得更炽,然而,理智却让他倏地松了手。   “你想死,我就偏不让你如愿。原本,我也不是非得到不可的。可现在,我就偏要你求我。”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来,将怀中的瓷瓶取出,咬开了瓶塞,给她强灌下去。   冰凉的液体入喉,片刻,便如烈酒般在胸腔里烧灼开来。鱼幼尘万没料到他会不杀她而用这种手段,再想吐出来时,已经晚了。   君无焕似是也料定了她不会乖乖听话,不待她有所行动,挥指便封了她的穴。   “动弹不得的时候,药性发作起来会更难受。”他一字一句说着,故意折磨着她的神经。   “你卑鄙无耻下流!”鱼幼尘恨恨的骂道:“就算是药性发作,我宁愿死,也不会来求你这种烂人……”   末了,她的话被他用一卷锦帕堵住,鱼幼尘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本想骂个痛快后咬舌自尽的,可是,嘴里被塞得严严实实的,身体又不能动,竟然连这最后一个选择也没了!   “我说过,你想一死解脱,没那么容易。”君无焕了然的打量着她,指尖抚过她眉梢,“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得了多久。”   归来 ...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鱼幼尘感觉自己原本湿透的身子已经开始慢慢褪去寒意,一种酒后发热的感觉逐渐扩散开来,被他指尖划过的那片皮肤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眼前的君无焕恐怕已经是千疮百孔了。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迷春酒的药效开始有了明显的作用,那种烧灼感好不容易有所缓解,另一种酥麻酸软的感觉却在骨子里复苏开来。   因为被点了穴,鱼幼尘动弹不得,腿脚一软,人便要歪倒下去。君无焕长臂一捞,顺势将她揽住。   “怎么样?现在,你要改变主意吗?”他故意凑近她耳边说着。男性独有的气息加上那吹吐在耳畔的热气让药效的刺激来得更加强烈,鱼幼尘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深。   看她依旧不肯放下敌意,君无焕眉宇间多了一抹厌恶,“知道吗,我很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的眼神。”   他欣赏她的执傲,可是,心底更多的却是厌恶和憎恨,因为她的这份执傲是针对他的。   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试着真心接受他,他也不在意什么真不真心了。过程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结果。   然而,哪怕是承受着煎熬痛苦,她也不愿屈从他一次吗?他不明白,她从认识君无诺到嫁给他,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事,君无诺到底是哪点值得她这样倾心以待了?   凭什么他费尽全力,努力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却是唾手可得?   今天,他就非要让她彻彻底底的属于他不可!   腰间的束缚被他轻易解开,原本湿透了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更是不可避免的被他剥落。鱼幼尘顿时慌了,想要开口阻止他,却苦于无法说话,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君无诺,早知道她就应该不顾他的阻止跟他一起去南岭。就算是会给他添麻烦又如何,就算是会遇到危险,哪怕是死在他身边也好,总胜过受这种羞辱。   汩汩而下的泪水让君无焕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倚在他怀里身上仅剩一件单衣薄裤的鱼幼尘,心里那股邪火已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情~欲。   “哭什么,我不会对你用粗。”他冷冷说着,却还是伸手去拭她腮边的泪,拭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有些厌恶,遂停了下来,道:“事到如今,你注定要做我的女人,你应该想着让我如何多疼你一些才是。”   他眸中带着一抹炽亮,缓缓下移,眸光落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前,指尖微撩,正要剥去这最后一件屏障。   突然,似是听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凝,将她一把裹入怀中。刚要转身,便有一股劲风朝他腿弯处袭来。旋身闪躲之际,一抹身影如风而至迎上他,直攻他要害。   鱼幼尘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觉得浑身发烫,被人带着这么几番飞掠,更是几近眩晕,以至于根本不知道,有两个男人,正在为争夺他而大打出手,过尽杀招。   突然,她整个人骤然悬空,变得轻飘起来。下一秒,腰际却被一股力道揽了去,紧紧贴入某个温暖的怀抱中。   口中的锦帕被抽掉,接着,穴位也被人解开了,虽然她现在全身酸软,总算是可以动弹了。   意识到身体恢复了自由,鱼幼尘立刻便挣扎起来,想要逃离那个让她快要窒息失控的怀抱,岂料,却反而被抱得更紧。   “别怕,鱼儿,是我。”温暖的嗓音再熟悉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在鱼幼尘脑海里炸开了,她不敢置信的颤栗着僵在了他怀里。   那个响彻她每一夜梦境的声音,是君无诺?刚才她心里一直念着他,所以,这会儿产生了幻像了吗?   “你居然回来了?”君无焕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语气里同样有着一丝惊讶,却并不慌乱。   君无诺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按抚着怀中的人,轻声道:“没事了,我们一会就回家。”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鱼幼尘这才敢确定,在她面前的人真的是君无诺。她竟然还能活着见到他,他竟然回来找她了?   所有的心酸委屈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泪水再也无法抑制。   君无诺怎么也没有想到,和她再见面的情形会是这样。看她湿淋淋的蜷在他怀里,身子却热得烫手,他紧锁的眉峰又沉了几分,随手解开身上的衣袍将她紧紧裹住。   “你就带了一个人来?”听到不远处的打斗声,君无焕唇角一挑,垂下的右手中已多了一柄宝剑。   “在这里等我一会。”君无诺将她抱至一块山石旁,让她靠坐下来,这才转身迎向君无焕,黑眸之中少有的显露出杀意,语气却依如既往的淡然,道:“因为,我想亲手杀你。”   君无焕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也好,你我今天一决生死也好,谁活着,那个女人就归谁了。”   回答他的,是君无诺手中的长剑,剑锋冷戾,直袭命门。   君无焕唇角的笑意一冷,这么多年来的暗下较量,今天能这样放开来杀一场,也未尝不好。   鱼幼尘蜷缩在一角,视线已经有些恍惚,意识却还是清醒的。知道君无诺这是要跟君无焕拼命,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飞跃,兵器交鸣之声让人的心也绷得紧紧的。   药性的作用,身体里的异样感觉也在逐渐变得强烈。好在,知道君无诺就在自己身边,她心里多少有了些安定感。凭着自身的内力,她尝试着去抵抗那种蚀骨的感觉,只希望自己至少能支撑着看到他没事。   可是,她哪知道,迷春酒并非毒药,靠内力是根本无法阻止其药效的。强行压制,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痛楚,不一会,已是全身汗透。   拼杀的那两人虽然彼此较量已经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锋。此刻,两人都动了杀念,剑锋过处,无不是步步杀招。   虽然每个皇子的武艺都是自幼经名师指点,各有所长,然而,若论杀人的技巧,君无诺几经沙场,较之君无焕却是要纯熟许多。   以前,念及彼此还是兄弟,即便是知道对方一有机会便欲制自己于死地,君无诺也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般不留余地。   所谓的血脉之情,早在他做出今天这一切时,就已经再不存在了。   解药 ...   生死较量下,两人都没有多余的招式,不过片刻,君无焕胸前已拉开了一道口子。虽然他闪避得快,伤口只及皮肉,再出招时,却不免牵动伤口,白衣很快沁上了一片腥红。   血腥的味道似乎让两人更加疯狂,剑鸣声不绝于耳。鱼幼尘看不清他们的战况,心里顿时焦急不已。   突然,视野里掠入两个黑影,一前一后朝她这边闪来。人还未到,长剑挟带起的寒风已直袭面门。   “快走!”韧急声喝着,手中的剑却是不偏不倚向着鱼幼尘刺去,全然不顾紧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止暄。   情势突变,厮杀中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君无诺想也没想便抽身掠向鱼幼尘的方向,手中的剑更是先他一步撒手而出。   君无焕眼疾一瞥,那飞出的剑正是向着韧持剑的手臂而去。更糟糕的是,止暄手中的剑也是直逼韧的后心。   两面都是杀招,他却不躲不避,去势不悔,很明显是豁出去了要引开这两个人,让自己趁机离开。   若是在平时,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利的决断。可这一刻,他却是本能的回身攻向止暄。   四道身影在眼前交织而过,鱼幼尘仿佛嗅到有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紧接着,便被人再度抱住。   是她所熟悉的感觉,她忙摸索着回抱住他,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焦急的问道:“是谁受伤了?你没有事吧?”   君无诺将她紧紧按在怀里,道:“放心,我没事。”视线却是落在身前不远处。   那一剑直接刺穿了韧的右臂,不过,迅速赶来的君无焕却也救了他一命。此刻,两人联手应付着止暄,已生了退意。   这个时候,只要君无诺再出手,这两人是断没有活路的。只是,怀中鱼幼尘异样的滚烫却让他无暇顾及这么多。   先前就察觉到她不对劲了,但要对付君无焕,他不得不先放下她。这会搭上她的脉搏,才发现她不止是全身烫得惊人,连脉搏跳动得也很异常。   再看她面色嫣红,在听他说没事之后,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抱住他的手却越缠越紧,急喘着往他怀里凑,紧皱的眉头似是正隐忍着某种折磨。   “鱼儿,你该不会是……”某种猜测几乎已经不言而喻,君无诺眸光一冷,瞥向君无焕,内力已在掌心凝聚,却被鱼幼尘捉住了手腕,牵引着他贴上了她的脸。   “你的手……好舒服。”鱼幼尘有些贪恋的拿脸在他掌心磨蹭着,知道是他在她身边,才敢纵容自己放松警惕。相对她的滚烫,他身上的温度倒是沁凉怡人,尤其是他手心贴上她皮肤的时候,心底那股焦灼空虚的感觉似乎稍稍慰解了一些。   君无诺看在眼里,眉心却是越皱越紧,眼看着止暄也只能勉强拖住那两个人,久战无益,当下冷声道:“止暄,让他们走。”   止暄显然也很不甘,却也知道自己一时奈何不了君无焕,招式一撤,君无焕和韧立刻抽身闪入山野中,顷刻消失了踪迹。   “爷……”止暄先在前面拦阻韧,并不知道君无焕对鱼幼尘所做的事。只不过,鱼幼尘身上披着他家主子的衣服,他却是看到了,所以这会也不敢贸然转身,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然而,不出声伫在那里似乎也不妥,一时很是尴尬。   君无诺抱住在他怀里乱蹭的鱼幼尘,吩咐道:“你下山去,准备一辆马车,在……”话还未说完,突然呼吸一窒,颈窝处竟被软软的咬住。   鱼幼尘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了,只是循着本能凑近他,在他肌肤L露的地方吮咬着,恨不能将他整个人也融入自己一般。   “鱼儿……”君无诺试图让她先安份一点,那软软的唇在他颈项间厮磨着,炽人的温度像是会传染一般,让人无法平静。   “你别动……你身上好凉快,让我摸一会……”鱼幼尘不满的呢喃着,手和唇追逐着他,不满足于颈间那一小片的清凉,摸索间,从衣襟窜入他怀里,立刻如获至宝般,贪婪的开始扯他的衣服,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上那片光滑温润。   君无诺立刻僵住了,看她急躁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里蕴满了迷朦的水光,心疼之余,那毫无技巧的触碰竟也让他的身体有了反应。   再看止暄刚才所站的地方,此刻早已没有了人影。   “快点……”鱼幼尘自我催促着,可是,忙活了好半天也没能将他身上的衣物剥开,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身体里的烧灼感像要将她化为灰烬一般,无计可施之下,不禁窝在他颈间呜咽起来。   看她浑身烧烫成这样,君无诺心里也很焦急,环顾了一下四周,索性抱起她,飞身掠向来时所见的那个山洞。   刚将她放上那张软草铺就的石床,君无诺还没松手,鱼幼尘已不满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一并拉扯下来,压覆在她身上。   “鱼儿,别急……”怕伤着了她,君无诺勉强以手肘支撑着,稍稍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并动手替她除去身上已经干了一半的衣物。   多日来的思念在这一刻药物的催动下早已化为了无法抑制的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鱼幼尘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唇便探索着吻向他耳畔,脸颊,最后,终于与他柔软的薄唇贴合在一起。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膨胀炸裂开来,仿佛是在沙漠里寻找到了水源,她连吮带啃的吻住他,再也舍不得移开。   香软的小舌不断撩拨着他身体深处的渴望,未着寸缕的身躯与他紧紧贴合着,时不时的厮磨扭动更是令他蛰伏的冲动彻底苏醒。   短暂的被动顷刻间被颠覆,君无诺一把揽紧了她的腰,反吮住她,炽烈的吻比她还要狂热。身下,怒起的渴望直抵上她,那处久违的柔软在他的抵触下颤栗收缩着,却又情不自禁抬起腰来迎向他,期待着他的进入。   不忍让她继续忍受折磨,君无诺也顾不得什么前奏了,腰身一沉,与她紧紧融为一体。   “无诺……”那份空虚终被他填满,鱼幼尘喟叹的呢喃着,承受着他由浅及深的冲击。之前灼烧着的痛苦,也因着他的进入而逐渐得以释放。异样的情愫让人仿佛连筋骨也酥融了,却仍恨不得能与他更贴近一些。   仅有的那么几次欢愉中,她也曾试图主动过,却都不及此刻这般放得开。那不断迎合着他的身子,像是怎么也要不够一般,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带上云端,直到,药力挥散,她终于不堪承受,晕眩在他怀中。   鱼幼尘再度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昏暗,似乎已经是夜里。许是睡得够安稳,意识很快便清静过来,同时,也立刻记起了白天发生的事。   她好像看到君无诺回来了,而且,还与她百般亲密……   “无诺?”唯恐那是自己的幻觉,又或是自己认错了人,鱼幼尘立刻警醒的想要爬起身子证实自己的想法,才一动,全身立刻像被人硬生生拆散过一般,酸疼得使不上力来。   “天还没亮,不多睡会?”身下,回应她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和宠溺。   山洞情深 ...   鱼幼尘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趴在某个温暖的物体上,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幽暗,终于让她得以看清,近在咫尺的,正是她最最思念的那个人的面孔。   “君无诺?真的是你?”虽然明明知道这就是事实,鱼幼尘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伸手摸向他的脸,当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鼻子竟没来由的一酸。   还能再见到他,真好。   “一定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吗?”君无诺任由那纤细的指尖在他脸上游走着,黑眸熠熠凝视着眼前的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语气里却略带着不满。   久违的笑让人心底瞬间便充满了暖意,这一刻,鱼幼尘觉得就连被他这样默默看着,也是种极大的满足。   许是以前被他调侃得多了,虽然此刻与他紧紧搂在一起,但除了在忘情的时候,要亲昵的叫他无诺,她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这会光线幽暗,就算她脸红了他也看不到。籍着好奇,她转移话题问道:“你不是去了南岭吗?怎么会这么快赶回来?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君无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抚上了她的腿,在她腿侧轻轻磨挲着。鱼幼尘脸上一热,忙伸手按住他,却见他眸光微微一沉,道:“还疼吗?”   鱼幼尘摇了摇头,虽然白天的事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旖旎梦幻,但大致经过她心里多少还是清楚的,过程是激烈了些,倒并未伤着她,“不过,身子还有些不舒服,所以……”   有过几次经历,知道这人在床第间的索求无度,鱼幼尘不得不防范于未燃。   后面的话几乎快要听不见,却还是没能逃过君无诺的耳朵,他先是怔了怔,随即笑意里多了一抹促狭,“所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摸来摸去的,难道不是想要……那个吗?还明知故问。   看她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君无诺这才收敛了些,不再逗她,道:“我是问,这里的伤,还疼吗?”   伤?经他这一提醒,鱼幼尘这才记起,他刚才触碰的,似乎是上次在聚宝阁那场大火里被烙伤的地方。   起初那伤是很疼,不过,上过几次药后,便慢慢好起来了,如今只剩一块很浅的痕迹。他是怎么知道的?   似是知道她心底的疑问般,不等她开口,君无诺又道:“聚宝阁的事我听说了,不放心,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不放心,淡淡三个字,却掀起鱼幼尘心底不小的悸动。原来,他对她的牵挂并不比她浅。   “那,皇上知道吗?”他是自动请缨去的南岭,私自回京,这罪名可不轻。想到这,鱼幼尘突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糟了,皇上!”   她忙将君无焕加害皇上的事说了一遍,问道:“现在皇上怎么样了?我们不用马上赶回去吗?”   “有无违在宫里,他自会拿主意。”这事君无诺显然早已知情,所以反应并不大,“而且,我这个时候回宫,反而更乱。”   在这节骨眼上,他未经传召私自回京,不管是有什么原因,也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从他神色里,鱼幼尘还是能看得出一丝担忧的。可这就是皇室,所谓亲情,永远是摆在权势利益之后。   “那,君无焕会不会借机对你不利?”既然他是偷偷溜回来的,君无焕若回宫后将他的行踪说出来,岂不是糟了?   “不会。”君无诺倒并不担心,“这件事抖出来对他自己有害无益,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时间顾及这些了。”   皇上病危,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把握形势,坐上那个位子,这才是宫里那几个的头等大事。更何况,这场角逐之中,显然已经不止是君无违和君无焕两方这么简单。   这些事,鱼幼尘也能想到一些,“那么,你呢?”   他也是皇子,而且,论才能,他并不输与君无焕和君无违,难道,就真没想过要一争天下?   “你想做皇后?”君无诺不答反问。   鱼幼尘想也没想便摇头,“那得多累,而且,我可没有母后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大度到为你治理后宫三千。”   光是想想君无诺纳别的女子为妃,周旋于后宫之中,她便受不了。她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只想守住一份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幸福。   谁又知道那些表面的光鲜下隐藏着怎样的心酸?权势,富贵,对她而言,都抵不过他此刻对她的这份专属的宠溺。   “所以,既然连你也不想要,我们还去争什么?”他习惯性的替她梳理着鬓角的发丝,道:“等天一亮,我们就走。”   “去哪?”既然不能让人知道他回了京城,那王府自然是回不了了。   “先去梅州。”君无诺说着,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贴在她耳边道:“以后,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经历了这次,他已经怕了,还是只有将她留在身边才能放心。   再多的委屈,有他这一句承诺,鱼幼尘也觉得值了。以后,不管去哪里,遇到怎样的事,至少,她可以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不过,梅州?不是只离京城不足百里吗?“你不回南岭了?”   “南岭那边我已经做好了安排。”贴着他脸庞,鱼幼尘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也许,最近京城就会有一场战乱,我得留下来帮他。”   最后的皇位之争就要开始,君无焕既然敢对皇上下手,必然有所准备,到时候,诸臣进京勤王,一场恶战只怕在所难免。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和九王的交情这么好?可是,和君无焕却这么誓同水火?明明九王才该是他最大的对手,可他所做的事,似乎针对你更多一些。”   她知道,君无诺并非一个冷情的人,或许,正是他对君无违这份兄弟之情,所以,当初君无违才会冒着危险冲入聚宝阁救她。   他无心天下,这一点君无焕绝不会不知道,就算他是站在君无违这边,似乎也不能解释君无焕对他的这份恨意。   提到“君无焕”这个名字,君无诺眸色明显的沉了几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鱼幼尘一时也有些懊恼,这个时候提这个人,似乎是有些尴尬。   就在她想着如何转移话题时,君无诺却已换回了以往的语气,道:“我的事,你若想知道,有空我再慢慢说给你听,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嗯。”鱼幼尘下意识应着,随即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她也不敢深想,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色的问道:“怎么啦?”   她煞有介事的样子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君无诺弯了弯唇角,突然搂紧她的纤腰,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本来不想怎样,不过,你似乎已经暗示过我两次了。”他抵着她唇低语着,不经意的磨挲直撩得人心里痒酥酥的。   “我哪有……”鱼幼尘想要辩解,一开口,才发现这样近的距离与他说话跟吻他没什么两样。而他似是被这样的亲昵撩起了兴致,不待她说完,索性就封住了她的唇,肆意吮尝起来。   多事之秋 ...   鱼幼尘本就乏力,此刻更是连挣扎也没有,便融化在他火热的怀中。白天是因药物激发的渴望,这一刻,却是交织了重逢的喜悦与感动。   唇舌间的纠缠似是怎么也不够,直到她几乎快要窒息,他才意犹未尽的深深吮了一口,放她自由呼吸。   大手伸至她腰后,在她柔滑的腰背间揉抚着,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酸痛感顿时缓解不少。   每次都是这样,和他相比,她的体力总是不济。好歹她也是习武这么多年,而且,明明这种事他应该比她受累得多,怎么这会她都跟快散了架似的,他看起还像没事人一样?   “你……都不累吗?”鱼幼尘一边享受着他带来的舒适,一边不甘的问。   君无诺懒懒的笑着,不答反问道:“你是希望我说累,还是希望我说不累?”   “我是说正经的。”鱼幼尘不满的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你不是也……”累了一天这种话,她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君无诺岂会不知她要说什么,应道:“这种事,因人而异。”看她眉心皱起,对这样的答案显然很有异议,只得又道:“男人只有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才会不觉疲累,甘之如饴。”   还是那淡淡调侃的语调,却透着几许认真。“心爱的女人”这几个字在鱼幼尘心里蕴荡开来,她不禁抬眸望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表露对她的感情,虽然,这一路走来,他对她的种种早已不止是这几个字可以表达,然而,听到这话时,心里却还是涌起浓浓的幸福感。   即便是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也难掩她此刻动情的模样,凝视上她那双清亮的黑眸,君无诺牵起唇角,道:“就像现在,你若再这样看着我,也许,我会考虑和你在这多住一天。”   “才不要。”鱼幼尘嗔了他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这石板床好硬。”   其实,之前她整个人都是趴在他身上的,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此刻,被他压在身下,虽然他身体的重量几乎没有落在她身上,不过,身下硬硬的感觉还是有些难受。   想来,他这一夜一定睡得很辛苦。   “我没事了,我看天也开始亮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吧。”就算马车颠簸,也比躺在这儿舒服,至少他还能稍稍歇息一会。   看她的确精神了不少,君无诺便也不再耽搁,起身将一旁的衣物递给她。   洞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待两人穿戴好走出山洞不远,鱼幼尘便看到山道上早已停好了马车,止暄正猫在马车上打盹,也不知在这候了多久了。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止暄立刻便警醒过来,跳下马车,替两人捞起了车帘。   鱼幼尘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见他识趣的垂眸回避着,也不多话,这才稍稍免了尴尬。侧眸瞥了一眼君无诺,他却是一脸再寻常不过的表情,便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脸皮薄。当下,也坦然起来,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进入梅州城时,鱼幼尘才感觉到一丝紧张的气氛。巡城的兵马一趟接着一趟,城门口也是严守把关,就连寻常老百姓似乎也意识到了形势不对,连摆摊做生意的人都很少。   君无诺刚将她安顿下来,便被主掌这里的总督请了去。因为事关政事,她也不好随便打听。直等到天快黑时,君无诺还没回来,却意外的等来了另一个人——阿凝。   “阿凝是接到王爷的命令,前来随行伺候王妃。”阿凝不等她发问,已自行说出了来意。   阿凝性子虽是清冷,在荆州时又似乎对君无诺有过什么念头,不过不得不说,做为一个大夫,她倒是挺尽职。   “我倒是没什么,府里上下都还好吗?小虾米和我妹妹怎么样了?”梅州离京城近百里,都已是这么剑拔弩张,京城里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君无诺不在京里,现在连她也离了王府,这要是真乱起来,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止暄往府里递了消息,得知王妃平安无事,府中已经安定下来了。不过……”阿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她,道:“二小姐今天一早便独自出府了,小虾米知道我要来梅州,想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捎,这才发现她人已不在府里。”   听到这里,鱼幼尘顿时头都大了,在她印象里,晨霜每次私自出府似乎都与君无焕脱不了干系,这该不是又去找君无焕了吧?如果是,她这无疑是自找死路!   不过,她失踪的这几天里,就算是没有凭证,但也总该有人怀疑到君无焕吧?鱼晨霜只要不傻,多少都该有所防备才是。想到这,她稍稍冷静下来,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天里,她平时有出过王府吗?”   “有过一次,在您离府的第二天,她说要去找您,当时府里有些乱,也没人拦她。不过,那次她只去了几个时辰,便自己回来了。”   鱼幼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京城,她鱼晨霜还能比府里其它人更熟么?独自去找她,能上哪去找?想想也知道,“那这次她出府,是在知道止暄送回来的消息之前,还是之后?”   “我问过门房,是在那之后,不过,二小姐知不知道这消息,我也并不清楚。”说到这里,见她神色凝重,阿凝又道:“兴许这会二小姐早就已经回府了,王妃不必多虑。”   事已至此,她多虑又有什么用?鱼晨霜最好是已经乖乖回了王府,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次,她若真执意不改去找了君无焕,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她的命数。   只是,真有个万一,她要怎么跟老爹和二娘说?   “叫人立刻给京里送个信问一问,如果她回来了,马上带她来这里。”早就决定要把这祸根子送回荆州,鱼幼尘不再迟疑了,这回她鱼晨霜就是上吐下泄,她给马车配间茅房也要把她立刻送回荆州。   阿凝依言出门找人吩咐了一遍,等交待妥当了,才又再度回到了鱼幼尘跟前,淡淡道:“最迟明天的这个时候便该有消息了,王妃且宽下心来,这样阿凝才好替您号平安脉。”   昨天先是弄湿了身子,后来又被药物弄得浑身烧灼,还在山洞中过了夜,这一冷一热交织,身体是有些不适。想来君无诺也是不放心,才特意遣了阿凝过来。   平定下心情,鱼幼尘将手伸给她,由着她号脉。   本是想让君无诺不必替自己担心,却不经意间瞥见阿凝在搭上她脉搏后不一会,面色竟有些灰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阿凝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滞了滞,随即才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怎么了?”鱼幼尘也被她这样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她不就是着凉了有些头痛吗?又不是病入膏肓。   阿凝垂了垂眸,才应道:“王妃不必紧张,您只是风寒入体,又受了惊吓,服上几服汤药,调养数日便可无碍。”   鱼幼尘差点没呛出来,她倒想不紧张,可刚才是谁脸色那么难看来着?在她印象里,也只有那次在荆州君无诺伤重的时候,才见过她这样的脸色。   “真的只是如此?”鱼幼尘也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么,总觉得阿凝刚才的表情怪怪的。   阿凝似是也知道自己表现得有点怪异,忙道:“阿凝绝不敢欺瞒,只是刚才替王妃号脉,惊觉王妃与前些日子相比,身体虚乏许多,一时有些惊讶。”   “是吗?”鱼幼尘笑应着,她倒还不至于分不出惊讶和惊吓的区别。不过,既然阿凝是这么说,她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当下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忙你的吧。”   阿凝低头应道:“那阿凝去煎药了。”说着,转身退出了房间。   过不了多时,君无诺终于也回来了,还不等她开口,倒是先问了她号脉的结果。鱼幼尘便把阿凝的话复述给他听,只是没提阿凝神色不好的事。   知道她并无大碍,君无诺脸上才有了一丝浅笑,“那么,这两天好好休息,到时候随我一同入京。”   从他进门起,鱼幼尘便察觉到他心情不同往日,此刻虽是带着笑意,却仍掩不住话里那丝沉重。终是忍不住好奇,她开口问道:“京城的事,怎么样了?”   君无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揽过了她,让她靠在他怀里坐着,良久,才道:“父皇……大概也就是这两天了吧。”   即便是说着这话时,他语气还是那么淡薄,鱼幼尘却觉得一阵心疼,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明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却不能赶回去相见,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放心,我没事。”君无诺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依旧是暖暖的,让人很安心,很信任。   这种生离死别的事,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而且,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嗯,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回京城。”记得他说过,不会再丢下她,他也说过,这次上京是为了协助九王,少不得有场恶战。而他仍愿将她带在身边,让她与他共同进退,这就足够了。   93   93、回京 ...   鱼晨霜失踪了。   当京里的回信送到时,已经是次日傍晚。虽然早有所预料,然而,得知这个确切消息时,鱼幼尘还是有些震惊。   信是李常写的,说小虾米发现晨霜不见时,府里便派了十几个人上街去找,可直到傍晚,仍不见其人影。只听自家店铺里一个伙计说,见二小姐独自一人往西街去了。   西街,正是通往勤王府。   后来,眼看着天都黑了,李常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勤王府去询问,自是毫无疑问碰了硬钉子。勤王府的人一致坚称,鱼晨霜不曾来过。   看完信,鱼幼尘心里一股无名业火直往上冒。只是,恼归恼,到底是自己妹妹,要说事不关己也不可能。可现在的这种形势下,君无诺正忙着举兵进京的事,她自是不能拿这种事去令他为难。而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   “二小姐的事,李管家自会全力想办法,王妃不必过虑,还是先喝药吧。”阿凝端着药碗在一旁已经站了好一会,见她半天不语,便出声提醒着。   鱼幼尘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便嗅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冲鼻而来,忙掩鼻皱起了眉头,“阿凝,我昨天喝了药,又休息了一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药就别熬了。”   许是受了凉,她胃有些不太舒服,这苦苦的药水她一喝就想吐,倒害得她连吃东西都没了胃口。要再继续喝下去,只怕她没病也得饿出病来。   “王妃还年轻,自是觉得没什么,不过,就算是小小的风寒,也需根治才好。”阿凝还是那清冷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将药碗送至了她跟前。   推却不过,鱼幼尘只得接过药,又道:“那,你替我去找些蜜饯来。”   这里不比王府,没有那么多的随侍丫环可供使唤。阿凝自是不能拒绝,应道:“那阿凝这就去准备。”   等到阿凝出门走远,鱼幼尘这才松了一口气,趁着四下无人,抬手开了窗,将那碗药全数倒入了窗下的花圃里。   她娘身子不好,所以,她小时候的记忆里便充斥着苦涩的药味,从那时候起,她就一直很排斥这种味道。不是什么大毛病,这药她是能不喝就不喝的。   何况,她总觉得,这药喝下去反而令人更不舒服。许是她多心吧,阿凝替她把脉时所表现的异常一直让她有些耿耿于怀。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大碍,等一切平定下来后,再找个大夫瞧瞧,也可以了了自己这个心结。   想到这里,鱼幼尘不禁有些自嘲。许是那段日子跟皇后待在一起看多了一些事情,怎么现在连她也变得多疑起来了?   本来,以她的性子,若真觉得阿凝有什么问题,她绝对会先出手。不过,阿凝毕竟跟了君无诺这么多年,碍着这份情面,她也不好无凭无据去君无诺面前说人闲话。如此,她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如何找回晨霜才好。   其实,就算是不为晨霜,君无焕对她的所做所为,她也是无法咽下这口气的。他们男人间要怎么斗怎么打她不管,但她鱼幼尘也不是吃闷亏的主。他君无焕敢惹她,她也是要回敬他一次的。   阿凝很快便折了回来,将一罐蜜饯送上的同时,瞥了眼桌上早已空掉的药碗,微微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收拾了空碗便退出了房间。   来到梅州的第三天,京里便传来了讣告,皇帝当日凌晨于承坤殿驾崩。与此同时,朝中关于推立新帝的争执也由暗转明。   众皇子中,君无焕最是年长,朝中呼声颇高。而君无违身为嫡子,更是名正言顺。皇帝虽未来得及立下储君,却许下了内阁大学士家的孙女。此次,便是这位大学士联合几位议事大臣拟召,由嫡子君无违继位。   鱼幼尘不曾亲眼得见皇城里百官争执的场景,但听京里来人的转述,便也知道,是他们回京的时候了。   一切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由君无诺亲自领兵,梅州的两万兵马次日清晨便开始向京城出发。   虽然有不少人知道她的身份,为了方便,鱼幼尘还是换上了久违的男装,紧随君无诺身侧。   不过,说是带她一同回京,上战场的事君无诺到底是不可能让她参与的。所以,还没出发前,君无诺便与她言明了,等到了城郊,她只能留在后营等他。   鱼幼尘心里有自己的计划,何况,上阵杀敌她也不是那块料,真要去了,反会令君无诺分心。所以,在这事上便乖乖应了他。   未时刚过,京城已经遥遥在望。看着远处那巍巍城墙,再回头看身后一眼望不尽的铁铠银盔,鱼幼尘顿时也体会到了那种兵临城下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有士兵前来禀报,说皇城内卫营策反,打着拥立勤王的名号,与御林军在皇宫里打了起来。   另,在西城门外五十里处,有不低于两万兵马驻扎,似乎也是勤王的人马。   “奇怪,勤王的人不攻城,却让内卫营的人动手谋反,这是什么意思?”鱼幼尘一时好奇,便忍不住问出口来。   就算内卫营所有人都一心策反,最多不过两千人,虽然内卫分布于皇宫各处,但与几千御林军相比,不见得占优势。   君无诺也不经意的攒了下眉头,随即对她道:“这事是有些蹊跷,我现在就进城去,你先回后营等我。”   “那你自己要小心。”虽然知道他在战场很强悍,鱼幼尘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你可是答应过我,以后都不会再丢下我的。”   君无诺回她一抹轻笑,“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末了,眸光中多了几许认真,道:“所以,乖乖在这里等我。你妹妹的下落,我会叫人留意。”   鱼幼尘一怔,李常来信的事,她并未刻意瞒他,可见他那么忙,她还以为他并不知道。   一时间,鱼幼尘不禁有些心虚,他若是知道她早就背着他在计划,怕是会很生气吧?   可她并不想什么事都依赖他来解决,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她与君无焕的私人仇怨。他心疼她,不曾因为那些事而对她生过嫌隙,甚至待她越来越好。但,她却不能当那些事不曾发生过。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毫发无伤的等你回来。”为了不让他看出她的心事,鱼幼尘点着头保证。   至少,这一句她没有骗他。为了他,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出事。   94   94、标题无能 ...   进城倒并没有太难,因为早有君无违的人里应外合,守城的士兵见是君无诺领兵,很快便开了城门。   鱼幼尘便是悄然混在进城的士兵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京城。   以往繁华热闹的京城此刻却是一片冷清,所过之处几乎都是门庭紧闭。只从满大街的狼籍中看出,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混战。   鱼幼尘脱离了大部队之后,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前往勤王的府邸。刚过了西街,便远远听到了兵器交鸣的打斗声从勤王府方向传来。   这个时候,所有的兵力不都应该集中在皇城吗?君无焕这会又不会在府里,谁会打到这里来?   心里虽疑惑,鱼幼尘也没停下脚步,只是绕道到了勤王府的后门。她对于谁跟谁打没有兴趣,不过,他们打得越起劲,就越方便她行事。   跃过围墙,轻易便进了王府后院,入眼处果然是一个人也没有。鱼幼尘先是匆匆将后院找了一遍,并不见鱼晨霜的踪影,这才顺着路挨个厢房别苑开始搜寻。   大概府里的仆役都去应付前门的打斗了,鱼幼尘找了半天,一个人也没遇见。丫环们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以至于她想抓个问话的也找不到人。   寻思间,又踹开了一扇大门,却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叫,紧接着,是一阵珠玉散落在地的声音。   门里的女子一脸惊慌的看向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煞白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鱼幼尘看她衣着光鲜,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金银细软,不禁笑了。这女子想必就是君无焕的姬妾了,想不到他还在奋战,胜负未分,他的女人倒是先要弃他跑路了。   “姑娘别怕,我跟门外那些人没有关系。”想起自己还是男装打扮,而且又穿着军营里的衣服,鱼幼尘忙笑着先表明了立场,“我来这是找人的,你若能帮上忙,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女子忌惮的瞥了眼她手中提着的剑,怯怯的道:“我只是个小小的才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鱼幼尘也不急,道:“我来找我妹妹,你既是君无焕的女人,这几天王府有没有来别的女人,你多少应该知道点吧?”   女子苦涩的扯了扯唇角,却仍是摇头,见鱼幼尘手移向了剑鞘,忙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爷对我们这些才人都视若不见,更别说是带别的女人回府了。”   哼,说得好像君无焕还不近女色似的,鱼幼尘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问道:“那,主动找上门的女人呢?总有吧?”   她这一说,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有倒是有,可那是洛家的大小姐,是未来的王妃,算不得……吧。”   洛青莲?鱼幼尘心里顿时恍然,她怎么忘了还有个洛青莲存在?当初在聚宝阁这洛青莲就曾欲致晨霜于死地,如果晨霜真的没有来勤王府,那么,就很有可能……   为了以防万一,鱼幼尘又问到其它几个才人的住处。才知道这几个才人私下里已经串通好了一同出逃,而对于晨霜,她们纷纷表示近几日里除了洛青莲,并不知道有其它女子来过王府。   这些女子都已经决定叛逃了,自是没必要骗她,看来,晨霜是真的不在王府。鱼幼尘也不再迟疑,趁着前门还在打斗,直接在王府主苑放了把火。   自此,“勤王府”便要在这京城永远的消失了。   等到主苑燃起了大火,才终于惊动了前院的人,然而,苦于正在与人拼杀,一时间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根本抽不开身来救火。这一分神,倒是叫对方顷刻占了上风。   鱼幼尘将几处大房子都点着了,眼见着四面都是火光,这才自敞开的后门离开。   正要赶往御史府查探一下晨霜的下落,却听一阵震耳的马蹄声自远处急驰而来。   听这声音,至少也有几千兵马,又是从西城门方向传来,看来,这是那驻在城外的勤王的援兵进城了。   马蹄声很快便分散开来,想是准备分成几路直袭皇城。听着其中一队人马正朝她这边而来,鱼幼尘忍不住停了脚步。   既然让她撞见,怎么着也要想办法阻上一阻。而且,她手头还正好就有一截绳索,本是准备着防止勤王府院墙太高,轻功不济时用来爬墙的,如今,倒是终于派上了用场。   下绊马索这种事鱼幼尘一点也不陌生,早在军营时她就磨着她爹教过她,经历过好些次试练,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时间紧急,鱼幼尘选了处脏乱的街道匆忙布置,不一会,便听到马蹄声近了,她忙闪身躲至路旁的房舍后。   这也不知是哪处的武官,领着上千人马,打着进京勤王的旗号,一路威风凛凛而来,目标明确,直奔皇城。   所以,哪料得这冷冷清清一个人也看不见的街道上会暗藏埋伏,待到那领头的战马踏入圈套,鱼幼尘手中一紧,缠在树后的绳索立刻被拉了起来。   就听马儿嘶鸣,一头便栽了下去。马背上的人猝不及防,也被狠狠摔了下来。   这些人本就赶得急,街道不比战场,突遇变故,哪里停得下来,想往旁跑开都不行。那打先锋的官员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被后面跟着摔上来的战马给埋没了。   一时间,摔的摔,绊的绊,踩的踩,马和人的惨叫声交织成一片,场面乱成了一团。   鱼幼尘想的是擒贼先擒王,解决了领军的,多少能扰乱一下军心,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招收到的效果比预期的还大。   看那领兵的官员与先锋趴在地上,已经不成人形,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其它士兵也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想起要去把他们的上司捡起来,有反应快的则开始寻找起她这个始作佣者来。   鱼幼尘早就退至了几丈远,见此索性也不躲了,站出来道:“不用找了,就是我干的。你们也不睁眼看看,前面勤王府都被烧光了,勤王气势已尽,你们这会去攻城,便是起兵造反,那可是灭九族的死罪,识相的还不快快投降。”   记得她爹常说,上阵杀敌,不光要会打,更要会说。自古征战,都得师出有名,所以,不管谁对谁错,说法上是很有讲究的。   鱼幼尘深觉自己代表的是君无诺这一方,虽然她没想要参战,不过,既然对方的将领栽在了她手里,那她就得拿出个说法来。   自幼便是听那些名将征战的事迹长大的,鱼幼尘这话说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当然,暗地里她也早已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若是苗头不对,她立刻开溜,就不信这伙人还能满大街的来追她。   再说,这京城的地头,她怎么着也比他们熟,他们真要追来更好,她管叫他们讨不了便宜去。   这些士兵吃了暗亏,又死了领军,正是在气头上。但听她说勤王府被烧,这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已是浓烟滚滚。一时间,队伍里又是一阵躁动。   这些人都不是京兵,其实,勤王府门往哪边开只怕他们都没一个人知道。不过,起兵造反这个罪名却足以震慑到每一个人。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而言,军令如山,上头说打谁他们就得去打谁。虽然这次不同于以往,要打的是皇嫡子九王,不过,天大的罪过也有上头的人顶着,何况,四王若真登了基,他们也能落着点功勋。   可这还没到皇城,便遇了埋伏折了领将,又听说勤王府也被烧了,对这些群龙无首的士兵而言自是个不小的打击。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默然,最后,视线纷纷看向其中一人。鱼幼尘注意到那人身上的军服与其它士兵略有不同,看来是这些人中唯一一员小将。   那人在众望所归之下,不得不开口问道:“你又是什么人?说这些话,可有凭证?”   听他那口气,再看这些人的反应,显然对她的话已是信了五分。鱼幼尘原也没想与他们说太多,但现在看到有机可趁,便应道:“我自然是瑾王手下的人,不怕告诉你们,瑾王已经先你们一步率军攻入了皇城,这会大概已经掌控全局了。”   说到这里,鱼幼尘故意叹了叹,道:“你们的人驻扎在城外,瑾王早就知道,所以,特意命我们埋伏在此,以绝后患,你们其它几路人马此刻想必也已经栽了。你们要是不信,往前走几步,拐个弯就能看到勤王府的府门。不过,要看就快些,再过一会,怕是连门匾也烧成灰了。”   真真假假,连坑带骗,一番话说下来,鱼幼尘是脸不红心不跳。   那员小将也算是个明白人,略一思索,道:“末将乃是冀州都督麾下一员少队,是奉了都督之命举兵进京捉拿反王,其它并不知情,还望这位少将明示。”   听他叫自己少将,鱼幼尘顿时有些飘飘然,而且,听他那意思,这是叫她给他们拿个主意?   话说,她对于女子不能领兵作战这一条规矩一直引以为憾,反正自己也是准备要去御史府找人的,若是能把这票人也一并诓上,那,她不光是不用偷偷摸摸溜进府去,就算是把那御史府平了也没问题呀。   95   95、冤家路窄 ...   鱼幼尘心里的算盘一拨,张口便有了一套说词,“有人想要谋反篡位是没错,不过,谋反的人是谁你们可得看清楚了。勤王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论身份尊贵,他不如琪王,论功勋政绩,众皇子中他也并不算拔头筹。如今他煽动内侍卫造反,反王的罪名是坐定了的,我看你们还打着他的旗号,就算你们不知情,恐怕也难逃罪责呀。”   那小将平日想必也没什么大的主张,如今听得鱼幼尘这么说,立时便有些慌了,其它士兵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小将忙解释道:“末将等也是奉命行事,如今副使已经伏法,末将等愿将功折罪,还请少将替我们承情。”   就知道这些小兵小卒最怕担罪名,鱼幼尘心里笑着,脸上却仍一本正经的道:“我看你们也是一心为国效力,这样吧,勤王府这边已经摆平了,你们就跟着本将去围了御史府,将勤王的余党一并擒了,也算是将功折罪。到时候在琪王和皇后面前,我也好替你们说情。”   众人一听可以将功折罪,纷纷点头,那小将见大家都没意见,忙应道:“末将等愿随少将差遣。”   看来,事情比她想像的还要顺利呢。鱼幼尘正了正身形,也摆出一副大将风范来,道:“既是如此,兵贵神速,趁御史府的人还没发现这边的变故,咱们现在就出发,将御史府的人一个不漏给我拿了!”   “是。”小将应得干脆,转身便命众士兵重新整装列队,又牵来一匹马到鱼幼尘跟前。   鱼幼尘这才有些汗颜,她这少将实在冒充得有些寒酸,连匹战马都没有。不过,看众人都没有怀疑,她顿时又释然了,看来,冀州人还是挺老实憨厚的。   却不知道,这些人早被他们副将的死震慑住,而她仅凭一己之力便扰乱了他们整支营队,事后不但不逃跑,还那么坦然的站出来劝降,就算她身上穿的只是普通士兵的衣服,那份气度就已经将众人压制住。   试想,瑾王身边一员普通小兵都能如此了得,勤王这边还有胜算吗?再加上勤王府那场大火,足以让这些不知情的小兵军心涣散。   这个时候,鱼幼尘拿谋反的罪名一吓,众人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如今只是去围个御史府,不用进皇城去搅和,还能洗脱罪名,众人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去怀疑其它。   随着鱼幼尘一声令下,千余兵马重新出发,鱼幼尘一马当先,领着众人浩浩荡荡便冲往御史府。   御史只是个言官,纵是平时在朝里交结甚广,颇具声望,当此混乱之际,御史府也是门庭紧闭,格外冷清,门外更是连个护院也没有。   鱼幼尘先是命人将御史府围了个遍,随即亲自领着百来人踹开了御史府的大门。   门里的人大概也早就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乍见一群士兵涌进来,顿时慌了神,惊叫声四起。   “每个房间都仔细搜一遍,抓到的人先带到前院去。”鱼幼尘指挥着众人,看那些丫环仆役一个个被士兵押解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突然有种山匪下山打劫平民的感觉,却又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心里还牵挂着晨霜的下落,鱼幼尘也不闲着,一边留意着从房子里被押出来的女眷,一边亲自找寻。   突然,眼尖的瞥见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匆匆溜往后院方向,鱼幼尘一个飞身,便稳稳当当落在了那人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正是洛青莲,见去路被堵,刚想掉头就跑,却被赶来的几个士兵一把按住。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我御史府抓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洛青莲犹自不甘的挣扎喝骂着。   洛家偏向勤王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洛青莲被许给勤王后,洛家更是名正言顺的勤王党。如今勤王反出,能上她御史府拿人的,自然是瑾王琪王的人,这还用问吗?   看她还搞不清楚状况,鱼幼尘也懒得与她多说,直接问道:“鱼晨霜人呢?”   听到“鱼晨霜”这三个字,洛青莲竟下意识静下来,一怔过后,冷哼道:“死了。”   “你说什么?”鱼幼尘心里咯噔了一下,狐疑的打量着她,见她一脸愤恨,一时有些拿不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又问道:“这么说来,她果然是被你抓来了,你说她死了,怎么死的?”   洛青莲顿觉失言,随即又豁出去了,硬着脖子道:“死了就是死了,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想到晨霜可能真的出了事,鱼幼尘也火了,“不答是吧,好。”对押着她的那几个士兵道:“这个勤王的女人心狠手辣,竟敢掳了瑾王府的人杀害,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暴尸城门,以示惩戒。”   “你敢!你……”洛青莲的大小姐脾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被那几个士兵架着带往前院。   “你们胆敢动我,勤王不会放过你们的!”直到被人按到地上,洛青莲犹不甘心的嘶喊着,声音却明显有些颤抖,尤其看到自己府中上下俱被押解在一旁,连个替自己壮胆的人也没有时,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看她竟然还敢嘴硬,鱼幼尘眉心微凝,冷声道:“不怕告诉你,勤王这会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你们御史府也难逃谋反的大罪。如今,你又亲口承认杀了鱼晨霜,更是死罪难饶,给我打!”   早有人找来了长棍,听她下了令,也不迟疑,手起棒落,那洛青莲哪曾受过这个,立刻惨叫起来。才挨了两下,便撑不下去了,哭着求道:“别打了……我说,我说……她没死。”   鱼幼尘心里那种重重的压抑感顿时为之一松,抬手制止了那两个施刑的士兵,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府中所有人都在这前院里了,鱼晨霜并不在其列,也就是说,她人至少不是在御史府。   洛青莲缓了口气,也不敢不老实了,抽泣着道:“她,她跑了。”抬头,见鱼幼尘皱了眉,忙又补充道:“那天,我在街上见到她正要去勤王府,一时气愤,便叫家丁将她捉了回来。可……可就在今儿一早,她就不见了。”   “就这么巧?”虽然这种情况下,洛青莲不太可能说谎,可见不到鱼晨霜,鱼幼尘终是不安。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跑了。我还派人去找来着,可是……”说着说着,洛青莲声音便小了下去,看样子是真给打怕了。   难道说,晨霜已经逃回了王府?不过,看她的神情,至少,晨霜应该是还活着的,鱼幼尘气也消了不少,便道:“暂时饶你不死,如果找不到晨霜,我再慢慢跟你算帐。”   一旁的小将虽不知这其中掺杂着怎样的恩怨,却也聪明的没有多问,只请示道:“少将,人都在这了,眼下该如何处置?”   鱼幼尘扫了一眼院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些丫环婆子仆役,以及一群妇人孩子,主事的男人一个也不在,这会怕是都还在皇城里帮着勤王苦战吧。   也怪不得,她们闯这御史府就跟闯自家院子似的,原来是没个当家作主的在。   捉人家老婆孩子,逼人家投降这种事,古来征战之中也并不鲜见。战场从来只论胜败,不计手段,所以,鱼幼尘不作多想,便道:“这些都是同犯,全都绑了,带走。”   可随即,她又遇到了难题,现在御史府也平了,她领着这票人该去哪啊?   去皇城?若是遇到勤王的其它几路人马,知道自己诓了他们,还不愤起将她灭了?   回城外阵营?也不妥,阵营里有不少君无诺的部下,如果被君无诺知道她不但没有听他的话,乖乖待在营里,反而还混进了京城,甚至还做了这么多堪称危险的事,其后果……   君无诺若是生气会怎样?印象里,他似乎还没对自己生过什么气,可是,一想到他可能会生气,会失望,她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甩掉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阵营去。晨霜既然有办法逃出去,自然会想办法回王府去。虽然从洛青莲说的时间来推断,晨霜早上就该回王府了,而他们到城外后还跟李常联系过,李常亲口说过还没她的消息。   也许,她只是吓坏了,找地方躲起来了吧。毕竟,京城这一天里也够乱的。等一切平定了,又有君无诺在,定能找到她。   打定了主意,鱼幼尘转身便要去牵马,却不知是不是久未这么劳累过,头竟没来由的有些眩晕。   “少将,怎么了?”看她脸色不对,那小将凑过来问。   “没事。”鱼幼尘也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可眼下这些人是她诓来的,她自是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   虽然有些乏力感,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大家随我出发,去东城门。”   东城门外不远便是阵营,将他们带到那里,一来便于控制,防止他们再反叛,二来,她溜回阵营也方便。   定了定神,她翻身上马,依旧是一马当先,驰向东城门。   然而,事与愿违,刚绕过两条街,正经过勤王府所在的那条正街时,迎面却有一队人马急驰而来。领头的人一身黑衣,人还未至,那种强大的萧杀气场已逼迫过来。   96   96、在劫难逃 ...   虽然还离得很远,然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鱼幼尘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马背上的那个人——韧。   想不到他还这么生龙活虎,不过,随着距离拉近,鱼幼尘注意到,他右臂衣袖空了半截。   看来,上次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吃了大亏。   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为之一惊。且不说他那一身杀气让人毛骨悚然,现在她领的这队兵马可是他们的人。这个时候,若是那韧号令一声,这些人反过来对付自己,两拔人马前后夹击,那她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好在,她从来就不是个被动的人,眼看着前方的人越逼越近,她一挥剑,先发制人道:“全军听令,你们立大功的机会来了,谁能降住那个断臂男人,不论死活,赏银百两,连升三级!”   打仗很多时候凭的就是一股子冲动的士气,这个时候,没几个人会去细想她是不是真能给得起赏银,又是否真有权利让人连升三级,更来不及去考虑自己原来是和对方同一阵营的。只听得有重赏,所有人精神皆为之一振,挥舞着刀剑便冲了上去。   事实上,鱼幼尘是有些多虑了,韧常年跟在君无焕身边,冀州军营的人他本就不认识,更何况现在是由她鱼幼尘领头。   不过,面对这冲过来的上千人马,他却丝毫没有退缩,左手持剑,加速冲了过来。   这个人,也称得上是一员难得一遇的猛将吧,可惜了。   鱼幼尘在心里喟叹着,领教过他的厉害,不敢直面其锋芒,然而,眼下的情势,掉头逃跑也不可能,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混在打前的几个士兵身后,寻找偷袭的机会。   可韧似乎也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对那些冲过来的士兵直接砍瓜切菜般撂开,剑在他左手中一点也不失灵活,几个来回后,便避开众人,直朝她袭来。   鱼幼尘顿时心里叫苦,虽然她也看他很不顺眼,可是,他也不用专挑着她杀吧?   好在,他毕竟才受过重伤,又失去了一臂,身手到底不如从前。而她这边人多势众,一时之间,鱼幼尘也能应付。   更何况,她这次是有备而来,迷药什么的可没少带,一瞅着机会就朝他丢上一把,尽管自己人先倒了一片,倒也足够令他手忙脚乱,很是顾忌。   以一敌百毕竟只是神话,韧带来的那几十号人渐渐埋没在人海战术中,唯剩下他,仍不遣余力的拼杀。   鱼幼尘防守多过进攻,硬拼着没敢让自己身上带一道伤。韧却像是杀红了眼,黑衣看不出来染了多少血,然而,在重重围杀下,想必负伤不少。   鱼幼尘开始有些不解了,他已断了一臂,又只带着这几十号人,还这么拼命的杀进京城来做什么?难道他认为凭他这点人马,就能助得了君无焕吗?   还是说,他已经疯狂到不在乎个人生死,也要闯进来保护他的主子?   不得不说,她有些被他的顽固震撼到,不过,聚宝阁那一次教训已经让她铭记在心,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她虽然很钦佩他的英勇,却也绝不打算放他过去。   不知是伤重体力不支,还是不慎吸入了她洒的迷药,韧的身手终于渐渐慢了下来。然而,四周死伤者不下数百,剩下的人也有些怵了。   一群打一个这种事鱼幼尘还是第一次做,之前身子就有些不适,这一番折腾下来,似乎也到了极致,不禁暗骂这韧简直不是人,竟然能撑这么久而没被杀死。   两方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鱼幼尘这才得以看清,那韧几乎全身都是伤,一身黑衣全濡湿了,脸色有些惨白,持剑的手却依旧坚定。   看到他这副模样,鱼幼尘突然觉得之前对他的憎恨似乎淡了许多,至少,看到他这么惨,比看到他死解恨多了。   “喂,我说,再杀下去你必死无疑,反正今天你是过不去的,你走吧。”她实在有些累了,再打下去未必能占到便宜,这些士兵也明显不如先前有斗志,倒不如各自散了。   韧似乎也在心里估量着眼前的形势,眸中戾气未褪,好一会,才终于开了口,却说出了一句让鱼幼尘想要吐血的话,“不想死的就给我让开!”   “现在快要死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吧?”如果不是身体不适,鱼幼尘还真不想停下来。他以为他是铜头铁臂不死之身啊,就算她现在再怎么不济,凭着身后这几百号人,也能活活磨死他。   韧显然是不想再将体力消耗在口角上,眸光一敛,握紧了剑便要再度杀过来。   鱼幼尘说归说,也没放松警惕,正要打起精神应敌,才一动,却觉眼前天眩地转。这一分神,韧的剑已到了眼前,她忙一个翻身滚下马来,总算险险的避开了那一剑。   韧却不似先前那般拼命,连连逼退了好几个人之后,再不恋战,催马直往皇城。那些士兵怵于他的杀气,竟纷纷避闪,无人敢拦。   鱼幼尘顿时来了气,杀不杀他是一回事,可自己这么多人居然拦不住他一个,他也未免太嚣张了,今天她就非不让他跟君无焕汇合。   “给我追!”顾不得身子乏累,她再度上马,追了上去。   事实证明,冲动是魔鬼,当鱼幼尘带着几百号人追到皇城脚下,而韧也被前方黑压压一片兵马拦住了去路时,她才意识到不妙。   自己光顾着追人,竟忘了先前的打算。前面那个一身银麾,手持长枪的人很是眼熟,可不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要避开的君无诺吗?他怎么这么快就杀出皇城来了?   鱼幼尘背脊一凉,有种在劫难逃的悲催感。懊恼之下,她转动着眼珠子扫了一眼目前的形势,趁着现在人多,君无诺还没注意到自己,她赶紧偷偷溜走,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可是,想归想,对面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掉头溜走,岂不更引人注意?   好吧,她现在只是一名小兵,不起眼的。再说,大家的注意力应该都在韧身上,看不到她的。鱼幼尘自我安慰着,不动声色的让马儿退了两步,与身后的士兵并排而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对面,君无诺似乎也真没注意到她,只冷冷打量着两军之间的韧,似乎并不急着出手。   然而,有些人却急了,急的这些人还正是鱼幼尘手底下这些降兵。   眼见打着“瑾”字旗的大军立于城下,不管最终胜负如何,勤王显然是已经失势了。众人顿时庆幸自己没有跟着攻城,更庆幸自己中途归顺了瑾王,至少,这叛乱的罪名应该是落不到他们头上了。   但是,看之前信誓旦旦要替他们求情的鱼幼尘此刻却闷不吭声,众人哪里还沉得住气。敢情这位少将是把他们的事给忘到脑后了不成?万一瑾王以为他们跟韧是一伙的,这千军万马杀过来,到时候他们就算想表明心迹也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还是那小将带头,领着众人扑嗵一声跪了下来,那小将高声禀道:“冀州营少队率全队弟兄追击叛贼至此,拜见瑾王爷。”   短短一句话,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成功引起了君无诺的注意。看着君无诺朝自己这边看来,鱼幼尘忙低下头去,却发现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自己还高坐马端,顿时傻眼了。   她是要跟着下马跪下,还是……   “冀州营?这不是勤王的反军吗?你们的冀州大都督这会正被押往军机处呢。”不等她思索,对面一员大将已经应了话。   小将一听对方果然误会了,忙解释道:“末将等是奉命入京捉拿反贼,并不知详情,幸遇瑾王部下一员少将指点,方知犯下大错。末将等已随这员少将平了御史府,又路遇反贼,这才追击至此。末将等只求将功折罪,还请瑾王爷明察。”   虽然他没说这名少将是谁,不过,眼下就剩她一人伫在这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鱼幼尘深知自己逃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偷偷瞅了对面一眼,却正对上君无诺看过来的眼神。   那是……在看她吧?虽然两人隔得有点远,还不足以辩清面貌,但她就是感觉到那两道精睿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她。   “本王的部下吗?”君无诺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鱼幼尘觉得这语气里也藏着浓浓的危险意味。   好吧,好歹自己也是立了点小小功劳的,那她也要求个将功折罪行不行?当然,这些话鱼幼尘也只敢私下里说说,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她还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可眼下她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寻思之下,便瞥见了那个被众人晾在一边的主角,忙道:“王爷,这事末将迟些跟您禀报也不迟,眼下还是抓反贼要紧。”   事实上,韧会被大家无视也是正常的,且不说有鱼幼尘这边几百号人堵住他退路,光眼前君无诺这数千兵马,便足以将他踏成肉末。   让鱼幼尘不得不钦佩的是,即便是在这种境遇下,韧脸上也未见怯色。如果,他不是跟了勤王,又或者,如果不是勤王走错路,有这样一个人相助,勤王要想建一番功勋又有何难?   97   97、成全 ...   鱼幼尘几乎有些不忍见接下来的场面,一个刚经历过一场血战,浑身是伤又失去右臂的人,在这千军万马之前,弱小得有如蝼蚁。   本以为他还会拼着殊死一战,然而,那个冷硬固执得像块石头一样的男人却再一次让人意外。他竟跨下马背,单腿曲膝,跪了下去。   “瑾王爷,求您让我再见我家主子一面。”   终于也愿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骄傲了吗?只因为,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便是明知希望不大,还是愿意舍弃一切低头祈求?   鱼幼尘心里突然有些酸楚,不由得想到了被君无焕囚禁的那段日子。那种宁愿用一切去交换,也想要在生命结束之前再见一面的心情,她也曾深有体会。只是没有想到,眼前这让人恨到磨牙的人,对他的主子竟也有这么深的感情。   这般拼命,这般卑微,原来都只是要再见君无焕一面。   君无诺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只是微微扬眉,道:“见完也是要死,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   韧一动不动的跪着,头也垂得更低了些,“韧自知罪该万死,只此一念,求王爷成全,韧愿随王爷处置。”   君无诺扯了扯唇角,眉眼间却添了几分凉薄,“本王若不想成全呢?你又如何?”   早在他和君无焕做出那种种事情时,就已经种下了这恶果,如今这般,也不过是报应罢了,又凭什么祈望他的成全?他没有立刻下令杀了他,就已经是很仁慈了。   韧也知道要让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有多难,却不肯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不是没想过杀出一条血路,但他也很清楚,他支撑不到的,他不想在还没见到君无焕之前就死去。   “韧无可奈何,所以,只有请求王爷……”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祈求他答应自己的理由,或者说,换作是自己,也不会成全的吧?   看到这里,鱼幼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大概就是指的眼前这个人了。如果他求的是她,恐怕她是没法像君无诺这般无动于衷吧?毕竟,她曾亲身体会过那种感觉。   正自感叹着,却发现前方君无诺的视线不知几时又再度回到了她身上。鱼幼尘顿时一怔,他看她做什么?这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如果说是在这之前,她自然是会毫不犹豫的说“不”,她没有过度泛滥的同情心,对一个曾经拧断过她足踝,还帮着他主子欺辱她的人,就算在她面前死一百次,她也会觉得是死不足惜。   可此刻,心里却偏偏有那么一丝触动,一丝不忍。如君无诺所说,他见完了也是要死的,便让他们见上一面又如何?不管怎么说,她也还不至于邪恶到喜欢看人受折磨,非要看人家到死都求之不得,死不瞑目。   君无诺也不知怎么看出了她的心意,这才道:“本王看你对你的主子也是一片忠心,也罢,我便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对身旁的止暄道:“只要你赢过了止暄,本王便不拦你。”   止暄的身手也不差,以韧现在的状况,要赢他只怕不容易。他这机会,顶多算给了半次吧?于情于理,都不想成全,却终归也是有些不忍吗?   然而,这对韧而言已经算是很好的答案了。那握剑的手微微一紧,道:“多谢王爷。”   君无诺看也不看他,只对身后的一员大将道:“这里便交给你们了。”说完,缰绳一勒,马儿踏着小步,朝着鱼幼尘的方向而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现在就要跟她算帐了吧?鱼幼尘下意识的驱着马退了一步,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看着他眨眼到了她跟前。   “少将是吧?”君无诺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指点冀州军归降?平了御史府?还率军追击反贼?”   他每说一样,鱼幼尘眉心便跳动一下,这些她准备用来将功折罪的事迹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像是一条条罪状一样?   看她皱着脸,头压得越来越低,君无诺却并没打算就此饶过她,“如此能干的少将,看来,本王是该好好嘉奖你了。”   鱼幼尘只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不就是没听他的话偷跑出来一次嘛,他既然已经知道是她了,她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干嘛还要故意说这些话来糗她。   想归想,鱼幼尘也只得陪笑道:“呵呵,嘉奖就不必了,我这只是……凑巧而已,王爷您放在心里就行。”   “本王一向赏罚分明。”后面那四个字君无诺刻意咬得很重,距离逼近,那种危险气息便也随之压来,“你干出这么多的大事,本王又岂能只放在心里。”   “王爷,你要听我解释……”她真的没有想到会被他撞个正着的,不对,是她本来没打算掺和这些事情的,可那种情势下,她情不自禁就……   君无诺笑意微微一凛,道:“本王也正想找个地方好好论一论你的功绩,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便掉转了马头,鱼幼尘还想挣扎,不甘的道:“可是,王爷,止暄那边胜负还没分呢……”   “嗯?”君无诺停了停,道:“也对,你一路率军追他到这里,本王怎么能让止暄抢了你的功劳呢?本王该派你上场才是。”   这个人,怎么得理不饶人啊。可偏偏她理亏在先,眼下也只好闷着头不再说话,驱马跟上他。   过了几条街,四周清静下来,前边的人这才停了下来。随着他转身,刚才的笑意盈然已然不见,那双黑眸里隐隐带着几分怒意朝她看过来。   “我的本意只是想要趁着勤王不在府里,溜进去找回晨霜而已,我有很注意安全,你看,我一点也没有受伤。”不等他开口,鱼幼尘便自行招认了罪状。   这些话却非但没有让他的怒意有丝毫消减,反而,那两道浓眉渐渐拧紧,“我说过,我会替你找晨霜,而你答应过我什么?混进京城也就罢了,你跟那些冀州军又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战场之上,生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吗?”   “这次是你运气好,没有受伤,可是,万一呢?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稍有不慎,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曾想过,她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办?   98   98、诊断 ...   他这一连串的发问让鱼幼尘将原本准备好的说词又咽了回去,他说的没错,她有想过事情办成可以替他解决一些麻烦,有想过他知道后会如何生气,却从来不曾想过他说的那个万一。   说起来,长这么大,她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在荆州,有她爹的庇护,她行事从来就不曾顾忌过什么。对自己的身手,也总是很自信。再加上受她爹那股豁然的性子影响,让她不管做什么事时,都会往好的方面想。   大不了就是豁上这条命而已,畏首畏尾的,气势上就先输了。这是她爹常跟底下士兵说的话,她觉得很受用。   除了在君无焕那里,她这辈子没有吃过什么大亏。虽然和君无诺做了夫妻,本性使然,她还是习惯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她知道他会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她很小心的保护着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到那些冀州军进城,便想要将他们拦下来,哪怕,只能拦住一时,能少一些人与他为敌,他便少一分危险。   她害怕他受伤,害怕他出事,害怕会失去他。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害怕他也会有。   如果,她能多想想他的感受,她都不该这么做。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好不容易两人能好好的聚在一起,他们都承受不住那个“万一”。   “我知道错了,下次……”   “你还想有下次?”君无诺语调又沉了几分,眉目间因着她的悔意而有所缓和,却依旧氤氲着危险。   收敛起以往的笑意,鱼幼尘这才发现,原来他认真严肃的时候气场竟不是一般的强大,眉梢只微微一动,自己那一点小小的心虚便瞬间扩大了无数倍,压得她都抬不起头来。   她是真心承认自己的过错,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不准备与她“善了”,鱼幼尘一颗心顿时绷了起来。   “嘿嘿,当然没有下次。我是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绝对不再强出头了。反正,还有你在我前面保护我,对不对?”俗话说,伸拳难打笑脸人,此时此刻,鱼幼尘丝毫不吝啬的对他奉上最迷人的笑容。   君无诺没有说话,只直直看着她,眼里既是怒意难平,又掺杂着一丝无奈。   见他有心软的迹象,鱼幼尘忙再接再励道:“更何况,你为了我都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性命,我又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上战场。想到可以帮你,所以就忘了会有危险了嘛。你就看在我对你的这片情意上,原谅了吧。”   这番话说得连鱼幼尘自己也觉得有点酸,脸不由得便红了,却更有点欲语还羞的感觉。   君无诺又何尝不知道她存着怎样的心思,然而,那紧抿的唇角还是不知不觉微微扬了扬。   就在鱼幼尘以为终于警报解除,拨开乌云见晴天时,他终于开口道:“那就改为小惩吧,扣除你三个月的月钱,这事我便不追究了。”   “月钱?”提到钱字,鱼幼尘眉毛下意识的跳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那一脸灿烂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你是说,你要扣掉我三个月的月钱?”   在她嫁进王府的第二天起,就知道了做王妃的最大好处就是每个月能白拿几百两俸银,关于这笔进帐她已经提前为自己未来几十年能得到多少银两做过一笔详细的帐目。   可是,如今她才刚领了一个月的银子,他就要扣掉她三个月的俸禄?等等,三个月是多少银子来着?   “也不多,一共九百六十两。”看她立刻便准备掐指算帐,君无诺很好心的提醒着。   看来,她还是一点没变,这世上能让她深深记住的,大概就是这丧银之痛了。   九百六十两!她以前开客栈时一年到头也未必攒得下这么多。鱼幼尘仿佛看见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长着翅膀从她眼前飞过,那耀眼的光芒渐行渐远,头也不回的弃她而去。   也许是银子太多太晃眼,鱼幼尘再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不过,这次的打击实在太大,她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这种不适,却反而更加眩晕起来,连带眼前一暗,君无诺的身影在她视线里瞬间模糊,继而归于一片黑暗。   看到眼前的人起初是震惊,继而是绝望,紧接着,竟然眼一闭便要从马背上栽下去,君无诺一张脸顿时再度黑了下来。   伸手接住她的同时,怒火也再度上扬,“鱼幼尘,你敢给我装晕试试!”   不过就是几百两银子而已,她至于表现得这么“伤心欲绝”吗?就吃准了他能及时接住她?   可是,当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时,那满腔怒火却瞬间转为了不安。   君无诺忙伸手探向她脉搏,但他到底不是大夫,自是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鱼儿……”君无诺拍了拍她的脸,才发现褪去了那丝红潮后,她的脸色竟有些虚弱的苍白,“鱼儿,你怎么了?”   难道是之前受了伤瞒着他?君无诺将她周身仔细的又检查了一遍,却依旧找不出原因所在,心下更是焦急。   现在回王府已嫌太远,眼下最近的自然是皇宫的太医院。虽然宫廷里刚经历了一场混战,不过,太医院那边并未怎么受波及,那几个常驻太医院的老御医医术还是很了得的。   当下也不再耽搁,君无诺直接抱起她,扬鞭催马,直入宫廷。   其实,在晕过去的那一阵,鱼幼尘还是有知觉的。至少,君无诺吼的那一嗓子她就听得很清楚。她本无意装晕,不过,经他这一吼,不装都不行了。   只是,到后来她便真晕了。被他强按在怀里,还骑得那么快,没两下颠簸她就彻底的陷入了黑沉。   所以,当鱼幼尘醒过来回想起这一幕时,忍不住有些怨念。她本来是好好的,都已经不幸落得个罚俸三个月的下场。这下倒好,他要是以这件事做文章,说她擅自出离才导致身子不适,再给她加个什么惩罚,那不更是雪上加霜?   唉,其实,这都不是她最在意的,想到那本来属于她的九百六十两雪花白银就这样没了,那才是最让她痛心的。   鱼幼尘犹自抚额懊恼,冷不丁觉得视线一暗,忙抬眼一瞥,却见君无诺急冲冲朝她而来,心虚之下,竟被他吓了一大跳。   “鱼儿,怎么了?是头疼还是哪里不舒服?”君无诺刚进门便见她只手按着额头,眉心紧拧成结,再一看,那好不容易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顷刻又转为煞白,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   “御医!”已经等不及她回话,君无诺便开始焦急的召令。   “卑职在!”几个声音匆忙应着。与此同时,三个御医冲门而入,朝她奔来,似是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只等君无诺这一嗓子召唤一般。   鱼幼尘这才发现,她所在的是她初入宫时住过的房间,再一看这几个御医一脸慎重其事的上前来替自己诊脉,而君无诺居然没有追究她晕倒的事,反而也是一脸的紧张焦急,她的心没来由的便提了起来。   自上次阿凝替她诊脉之后,她心里就一直存在着疑惑,如今看这架式,莫非?难道?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怎么样了?”君无诺似乎比她更为着急,不待她开口便催问那几个御医。   那几个御医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倒是平静下来,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鱼幼尘,这才应道:“王爷请放心,王妃身子健康得很,只是有些气血虚弱,稍事休息,注意调养便是。”   君无诺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向鱼幼尘时,凤眸里竟带着一丝暖暖的笑意,“饿了一天了,想吃点什么?”   鱼幼尘机械的摇了摇头,她是在做梦吗?还是,她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为什么君无诺的眼神看起来这么的温柔?就连声音,似乎也充满了宠溺。如果真的像御医所说,她什么毛病都没有,那他现在不是该更生气的吗?   更奇怪的是,见她摇头,君无诺脸上的笑意更明朗了些,“如果你觉得京里的菜腻味了,我让人找几个荆州的厨子,给你做几道地道的荆州菜换换口味。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听到这里,鱼幼尘心更凉了。他居然要为她特意去找荆州厨子,还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劝她吃饭,也就是说,她真的要命不久矣了吗?   “是不是现在不吃,以后就吃不着了?”说这话的时候,鱼幼尘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镇定随意一点,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要不是他事先征询过御医,知道孕妇情绪都比较多变,此刻,君无诺真要以为她又出了什么问题。不过,看她竟为这点事悲伤,不禁觉得好笑,却还是安慰道:“怎么会,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这世间有的,我都替你找来。”   他越是这样说,鱼幼尘便越是绝望,强忍着想要哭的冲动,问道:“那,御医有没有说,还有多长时间?”   “你已经知道了?”君无诺微微有些惊讶,不过,眼下他心情好得不得了,也就顾不得去管她既是早就知道,为什么还一直瞒着他,道:“大概还有八个来月。”   99   99、大结局(上) ...   八个月?鱼幼尘努力噙在眼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滑落下来,倒叫一旁的君无诺有些手足无措,忙一边替她擦拭,一边道:“傻瓜,哭什么,虽然会辛苦一点,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可是……可是……”可是她不想这么早死,她舍不得这么早就死掉。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舍不得。   鱼幼尘可是了半天,终究是泣不成声,悲从中来,索性就扯过了他衣襟,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鱼儿?”君无诺终于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敛去,“你,不愿要这个孩子?”   鱼幼尘正哭得伤心,也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在他衣襟上蹭着眼泪,好一会,感觉到那只抚弄她发顶的手不知是何缘故一直僵在那里,才稍稍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什么?”她刚才好像听到他说什么孩子,想到这里,更是心酸,“是啊,我都还没为你生个孩子,只有八个月,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君无诺心里的失落和失望还来不及安放,便被她的话怔住,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俩的沟通从一开始就存在着误差。   “那,如果现在给你个孩子,你要不要把他生下来?”松了一口气后,他再度问。   “要,当然要。”鱼幼尘想也没想便连连点头,随即又道:“可是,你还会不会娶别的女人?就算要娶,也要找个像我二娘一样好的女人,不然,没有娘疼的孩子会很可怜。”   想到君无诺跟别的女人成亲,像待她一般待别的女人,鱼幼尘心里又特别不是滋味,“当然,如果你不再另娶更好。”   君无诺听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也很可怜吗?”   他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像他爹,如果没有二娘的陪伴,也是很可怜的。鱼幼尘咬了咬牙,道:“那……那就找个像我二娘一样好的女人。”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像你二娘那样的女人?”君无诺拥着她,替她拭去泪痕,打量着她红通通的眼睛,笑道:“再说,我要是真找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我……”她不是再过八个月就完了吗?就算她再怎么醋,还能从棺材里蹦出来找他们算帐不成?只可怜他们的孩子……   “傻瓜,刚才御医不是都说了吗?你身体好得很,八个月后,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看她又有要哭的迹象,君无诺也不敢再逗她,直接将话挑明了。   好一会,鱼幼尘才消化掉他所说的话,“你是说,我不但不用死,还有孩子了?”说话间,她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   “怎么,现在知道怕死了?”对她的胡思乱想,君无诺还是隐隐有些生气,语气却在不知不觉中柔了许多。   “还不是你们一个个反应这么大,我才会误会嘛,上次阿凝也是……”说到这里,鱼幼尘不由得顿住。   阿凝那次的反常,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阿凝?”看她神色有异,君无诺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淡淡道:“阿凝的事,我会处理好。”   “阿凝能有什么事?”鱼幼尘故作不解的问,心里却免不了有些后怕。想到自己这次折腾得这么厉害,要是万一伤及了腹中的胎儿,只怕自己这辈子都要无法释怀。   思及此,便又想到了这次阿凝和她见面后的种种。以她的医术和她当时的反应,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她已经怀孕的事,又为什么要瞒着不说?倒是在晨霜失踪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积极,如今想来,便是她当时给她开的药方,也很让人怀疑。   不过,又或许只是她多想,阿凝之所以会有所隐瞒,只是单纯的吃醋?   “好了,这些琐事你就不用多想了,交给我就好。”君无诺适时的打断了她的思绪,正色道:“既然这么想要孩子,就先好好想想要吃点什么。”   君无诺的话将她的理智拉回到了正常轨道,是的,她居然有孩子了,她和君无诺的孩子。想到这一点,心里便什么阴霾也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幸福和甜蜜。   不过,随即又想起刚才在他面前的狼狈表现,脸上不由得便臊红了,忍不住反驳道:“什么叫我这么想要孩子,难道你就不想要?”   “我想不想要,看你不就知道了?”君无诺意有所指的将视线转向她腹部。   鱼幼尘待要再回嘴,肚子却很不时宜的“咕噜”了一声,窘得她立刻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要请荆州厨子做菜吗?那就吃荆州菜吧。”   好在君无诺并没有再取笑她,只召来了宫女吩咐去准备饭菜。   “那……”看他心情正好,待她又是有求必应,鱼幼尘心思一动,试探着道:“能不能……那三个月的月钱就算了?你也知道,大家若知道我们有孩子了,总要来道个贺,送个礼什么的,到时候我也总得与人家礼尚往来一番,这些都是需要花银子的。”   其实,这些开支,找帐房支取便是,不过,这样的理由,于他们两个面子上都很过得去不是?   君无诺想了想,竟也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也好。”   “真的?”鱼幼尘没有想到他这么爽快便应下了,激动之下,不由得一把抱住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看她如此高兴,君无诺也不禁扬起了唇角,道:“在荆州的时候,我看军营里有几个很不错的人才。”   鱼幼尘正在兴头上,他的话题跨转得太大,她一时有些听不明白。   君无诺也不急,又道:“等九弟登基后,我会跟他提一下这件事。如果你爹愿意,我们便将他们接到京城来住,也省得你牵挂。”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这样一来,也省得自家的银子还要搬来搬去的。” 这次,鱼幼尘久久没有说话。原来,他知道她存银子是想给她爹和二娘养老。更没有想到,他会连她心底的那一份担心也照顾到。   的确,她爹已年近五十,若要说告老还乡,还言之过早。可是,到了这个年纪,还要驻守荆州,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是,这样好吗?”   君无诺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道:“论功绩,你爹驻守荆州这么多年,为朝廷立下的功劳已经不计其数。论能力,这京中的武官,你爹也并不输与谁。这次的事后,朝中必有不少空缺,就算我不提,以九弟的知人善用,也会做这样的决定的。”   鱼幼尘一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倚在他怀里,良久才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活可以这么圆满,为了这份圆满,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做危险的事。”   “嗯,御医也说过,这八个月里,轻功武功一律不准用,平时的行动也要格外小心。”君无诺很是认真的说着。   “真的吗?”鱼幼尘看了看他,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不禁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道:“好吧,那就不用。”为了他们的孩子,她可以忍。   君无诺也没想到这一招比罚她月俸还要管用,看来,可以考虑让她多生几个。   看他眼里情不自禁流露的笑意,鱼幼尘突然悟了,心思一转,道:“那,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同房了?”   君无诺唇角的笑意僵了僵,随即意识到她是故意的,也回敬道:“所以,你刚才不是让我找个像二娘一样的女人吗?”   “你敢!”鱼幼尘这会可不依了,抚着肚子道:“你敢找别的女人,我和孩子就都不理你了。”   “是,现在夫人你最大。”君无诺说着话,却伸手来揭她身上的锦被,“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借用一下孩子他娘?”   “干什么?”见他说动就动,鱼幼尘拍掉他掀被子的手,嗔道。   “饿了。”不是没有看到她羞赫到耳根的红晕,君无诺却也懒得澄清,只是据实以告。   “可是,你每次都……我现在这样,怎么受得了?”更何况,这里还不是自家王府。   “我每次都怎样?你怎么就受不了了?”忍着笑,君无诺很无辜的贴近她耳边问着。   见他明知故问,鱼幼尘有些憋不住了,想着这屋里没有别人,便控诉道:“你每次都仗着体力比我好欺负我,总骗我说是最后一次,可是你每次都欲求不满。”   “这样啊。”君无诺若有所悟的抿了抿唇,“不过,你说的这些,好像是我们床第间的事,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吃……吃饭?”鱼幼尘舌头差点没有打结。   “不是跟你说饿了吗?”君无诺意味深长的看她,“哦,原来夫人对饿这个字还有另一种理解。”   鱼幼尘这才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恼羞成怒之下,偏偏还找不到话来驳他,末了,只好道:“你这是故意歪曲,小心教坏孩子。”   “饿了当然要吃饭,不过,你什么时候饿了想吃我,我也不介意。”君无诺故意将后面那句“饿了”咬得很重。   “君无诺!”   屋子里两人就“饿”字纠缠不清,屋外,一干端着膳食的宫女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到底要不要将膳食送进去,解救那两个“饥饿”的人。   君无违来到门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屋里那两个声音自是也一自不漏入了耳。   见一个个宫女内侍都无声朝他望来,君无违重重咳了咳,一脸严肃周正,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见瑾王已经饿得嗷嗷叫了吗?还不赶紧上膳?”   顿时,屋内鸦雀无声。   (好吧,最后,我承认,我恶搞了,我冷酷的琪王爷啊……)   100   100、大结局(下) ...   鱼幼尘回到王府的当天,鱼晨霜也回来了。只不过,送她回来的人让她很有些意外,竟是傅少扬。   原来,鱼晨霜那天出门后,果真是被洛青莲的人掳了去。被囚在洛家后院的那几天自是没少受折磨,好在,她也算是出身将门,虽不似鱼幼尘一般从小习武,打倒两个婆子,翻个院墙,倒也不在话下。   本来是该直接逃回王府的,却不想京城街上一片混乱,她那几天被打怕了,看到那种情形,自是惊慌躲逃。说来也巧,正好便逃到了傅府附近,被傅少扬碰见,于是,便先去了傅府疗伤避难。   至于这疗伤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鱼幼尘并不知道。只是,从两人相处时的眼神语气来看,似乎又有回到荆州那时候的迹象。   对此,鱼幼尘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只要晨霜不是一味迷恋君无焕,给她添乱子就好。傅少扬虽然也曾年少荒唐,若肯真心待晨霜,倒也算美事一桩。   提到君无焕,鱼幼尘在很久很久以后思及此人,仍不免有些感慨。   在君无焕谋反失败后的当天夜里,京城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事,五王爷和他那未过门的妻子上官晴青双双被人屠杀在自己府中,尸体被残忍的割去了头颅。   后来,关于这件惨事,京里流传出了各种说法。其中有自称曾在上官府上当过差的说,上官小姐死的那天晚上,他曾亲耳听到那个刺客说是要替死去的勤王报仇。   至于,上官家的大小姐与勤王之间有什么仇怨,那个刺客又为什么要将勤王的死归于上官晴青和五王头上,背后的猜测更是多得不胜枚举。   关于这个问题,鱼幼尘也私下问过君无诺,君无诺说,君无焕身边那个侍卫曾在君无违面前说过一句话,不管他信不信,君无焕早已没了篡位之心,宫廷内侍卫带头谋反并非出自君无焕的意思。   后又听闻造反的内侍卫统领曾经也只是一个七品城门史,后经吏部提拔,调为三等护卫,最后,才一步一步爬到了侍卫统领的位子。   鱼幼尘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在皇宫里时,上官晴青曾满怀怨恨的对她说过,“既然你害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到哪去!”   事过境迁,她并未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却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五王虽然有了上官晴青这个未婚妻,然而其背景并不足以与其它三王匹敌。所以,在勤王放弃谋反时,便有人想以这种方式搅乱这一池水吗?   然而,勤王已死,另两个当事人也身首异处,事实是否如此,已无从得知。   至于那个据说是杀死吏部尚书家的千金与五王的罪魁祸首韧,那次京城一遇之后,鱼幼尘便再也没见过他。   那天,他与止暄那一战她未能亲眼得见,只知道,最后止暄还是输给了他。只可惜,他赶到皇宫时,还是晚了。   听说,勤王最后是战死的,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肯认输伏罪。听说,勤王墓里只落葬了勤王战死时用过的那柄宝剑,勤王的尸体早已被他的侍卫带走。   也许是怀孕后的人都比较具有大爱与宽容,对于勤王和韧,鱼幼尘早已没有了恨意。当听到他们的下场后,反而有些唏嘘。   “对了,姐姐,怎么都不见阿凝了,她人呢?”某天,鱼晨霜突然跑来问她。   “不知道,怎么,你跟她很熟?”鱼幼尘很是好奇,以阿凝清冷的性子,晨霜跟她应该攀不上什么交情吧?   “姐姐,以前……我真不知道勤王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那么任性。”晨霜扭捏了半天后说着。   勤王谋反的罪名最后还是未能得以昭雪,毕竟这件事闹得太大,更何况,他当初对先皇下毒也是事实。   不过,经历了这些事之后,晨霜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此刻,听她能说出这些话来,鱼幼尘也不禁笑了,道:“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想当初,晨霜知道勤王已死的事实时,还曾偷偷躲在房里伤心了好几天呢。对他,晨霜也曾动过真心的吧?   “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最难开口的事也说出了口,晨霜反而释然了,“我是想说,阿凝这个人,你也不要太信她。”   “哦?”听她话中有话,鱼幼尘不由得有些好奇。   似是唯恐她不信一般,鱼晨霜忙接着道:“那次你在宫里失踪之后,大家都很着急,就是她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去找勤王帮忙。后来,我出事那天早上,她告诉我说,你已经平安无事了,这事还多亏了勤王相助,所以,我才想要去给勤王致谢的。”   鱼幼尘万没料到这件事竟然还是阿凝在背后唆使,想到在梅州时,阿凝还曾为了晨霜的事替她出主意,而自己也是因为晨霜下落不明,才会冒着被君无诺责备的危险潜入京城……   不过,这终究已成往事,鱼幼尘舒了口气,道:“我记得她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   说到这个,鱼晨霜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道:“是那次聚宝阁的事,我有点拉肚子,你叫她给我看病来着。我那时候舍不得离开京城,正伤心着,她便给我出了主意,说只要我拉肚子的毛病不好,你总不好马上就赶我走,等过几天你气消了,就没事了。我看她人挺好,所以就……”   鱼幼尘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末了,还是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要来跟我说。不过,我想她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阿凝的事,君无诺说由她来处理,在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阿凝。她也没问过君无诺,如今,她自己的事就够她应付得焦头烂额了,一个不相关的人的下落,她哪有心思去顾及。   鱼晨霜倒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转念一想,又道:“那,王府不是没大夫了吗?你现在有身孕,没个大夫在跟前,多不方便。”   “谁说没有大夫?”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参和进来,鱼幼尘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房门口站着的,竟然是秋二娘。   “二娘?您怎么来了?”鱼幼尘忙迎了上去。   “这不,听说你有了身孕,你爹担心得紧,他那边的调任交接还没办好,就催我先上京来照顾你。”秋二娘拉着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你爹教你习武是没错的,看这气色,生个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鱼幼尘知道,她爹定是担心她像她娘一样体弱多病,不过,秋二娘的话让她心底那一丝怅然也给呛没了,“二娘,你胡说什么呢,还生十个八个,你当我是猪呀。”   秋二娘忙笑着改口道:“我是说,以后生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娘,您刚才说什么大夫呢?”看到秋二娘只一个劲跟鱼幼尘说话,旁边的晨霜忍不住插了话。   “你们不是在说专管生孩子的大夫吗?找二娘我就对了。”说到生孩子,秋二娘一脸的眉飞色舞,“想当初,我生晨霜的时候,连稳婆都没用请,所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看秋二娘一脸比她这准亲娘都还要高兴的模样,鱼幼尘不由得也笑着应着,见晨霜在一旁颇有些不自在,便又道:“我看晨霜年龄也不小了,二娘也要费点心呢,等晨霜哪天给您也添个外孙,这才是双喜临门。”   提到晨霜的事,秋二娘不禁叹了口气,戳了戳鱼晨霜,道:“我这趟来京城,还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你这丫头,听说你跟那傅家少爷又走到一块了?”   “娘,您怎么知道的?”鱼晨霜有些惊讶,却也有些欣喜,随即又忙摇头道:“其实,也还没那么快走到一起,只是……”   “好啦,傅家已经派人来咱们家问口信了,还嘴硬。”秋二娘嗔着,眼里却还是噙满了欣慰,“你倒是给我一个准话,要是应了,这回我可得把你嫁利索了。”   秋二娘这么把话一挑明,鱼晨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如果他再提一次亲的话,那就……嫁就嫁吧,省得您说我老让您操心。”   “死丫头,敢情你这还是为你老娘我嫁的呀。”秋二娘嘴上不饶人,笑得却是比先前更欢。   看到这一幕,鱼幼尘也是打心里高兴,经历了那一场浩劫般的动乱之后,办场喜事热闹热闹也好。反正,瑾王府的喜酒还得几个月之后,晨霜这里,怕是快了。   可偏偏就有人在这和协美好的时候对她来一个当头棒喝。   “鱼儿。”曾经一度让她着迷的声音如今依旧迷人,鱼幼尘却瞬间苦下脸来。   见她看到自己便变了脸色,君无诺也不在意,依旧是一脸浅浅的笑,冲她道:“听说厨房的鱼汤早就好了,原来你躲在这里。”   她就知道,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准没好事。从知道她怀孕的那一天起,这每天的汤汤水水就没有断过。如今,她已经是闻汤色变了,可偏偏君无诺每天都会盯着她喝上一碗,直叫她苦不堪言。   “今天二娘来了,可不可以不喝?”虽然每次讨价还价的结果都还是一样,鱼幼尘仍不甘心的作垂死挣扎,还不忘可怜兮兮的向秋二娘求救,“二娘。”   “我记得幼尘从小就不爱喝鱼汤的。”秋二娘不愧是她的二娘,很是体贴的替她解释着。   可是,还不待鱼幼尘心怀感激,秋二娘便又道:“不如换成黑豆猪骨汤吧,既好喝,又营养。”   “是吗?”君无诺一脸受教的表情,看那架式便是立刻要着人去做了。   “还有像黄豆排骨汤,乳鸽汤,猪肚汤等等,这些都不错,咱们可以换着花样一天做一种。幼尘最爱吃我做的东西了,有二娘我亲自下厨,保准她吃得开心。”秋二娘那几十年丰富的烹饪经验,此刻才感觉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鱼幼尘却是在一旁听得整张脸都垮下来了,趁着二娘拉着君无诺说得津津有味,她忙小心翼翼挪动着脚尖,想趁着他们不注意,先逃得一时是一时。   “既是这样,那就有劳二娘了。鱼儿!”君无诺语气微微一提,下一秒,人已到了她跟前,“既然不想喝鱼汤,咱们就先去花园里走一走,等二娘把汤煲好了,我陪你喝。”   说着,也不等她拒绝,直接挽了她的手便走。   身后,犹听到秋二娘在对晨霜感叹,“你瞧人家这一对,多幸福。”   鱼幼尘不禁在心里呐喊着,“二娘,你难道真没看见我是被人挟持走的吗?”   “昨天咱们想了那么多名字,可有钟意的?”看她又到了每日一次的愁眉不展,君无诺适时的找了个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   “有。”鱼幼尘幽怨的咬牙看他,道:“以后咱们的孩子就叫君无汤!”   满意的看到君无诺一脸哭笑不得,鱼幼尘心里才稍稍畅快了些,又抚了抚微微拢起的肚子在心里默叹:孩子,你要怨就怨你爹吧,为娘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要你记   得,以后等咱媳妇有了孩子的时候,千万别逼她喝汤啊。   君无汤曰:“娘,您不觉得,顶着这个名字,我很可能找不到媳妇么?”   众读者:你们怎么知道就一定会是个儿子呢?   君无诺淡然一笑:你们敢怀疑本王的能力?嗯?! <-- -------------------------------------------------------------- 书籍名称:关门,放王爷 作者:柏灵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5/13 7:41:08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